旧天子被杀,新天子崛起,对这个时道的时运总是有所影响。

齐王在太州陪了万氏五天。就听到长安居然已经被二儿子齐义之带着大军攻破了,大急之下,慌慌张张带了大儿子齐仁之往长安城赶过来。

齐义之却在攻破长安之后,立刻撤出长安城,带兵驻守在城外,等候齐王正式入长安。同时任命萧士及为京兆尹,暂理京畿。将原来的京兆尹府上大大小小数百口人都关押起来。等候处置。

龙香叶在家里听见这个消息,泪流满面地给萧祥生的牌位上了三炷香,祝祷道:“夫君,你的大仇终于要报了。”

萧祥生的死。是原来的京兆尹一手造成的,那纳了龙秋叶为妾的老师爷,不过是爪牙帮凶而已。

这些事情,在萧士及重振萧家家业之后。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

是齐二公子劝他忍耐,许诺他一定会给他机会。帮他报这个大仇。

当年他们调查的消息,是京兆尹受贵人指使,一定要劫杀进了长安城的那位有孕的妇人。萧祥生死也不肯那位妇人的去向,最终死在京兆尹的大牢里。

齐义之进了皇宫,将所有的“贵人”都杀得一干二净。

原来京兆尹府上的这些帮凶,就留给萧士及慢慢报仇,看看还能不能问出更多的消息。

萧士及带人捉拿京兆尹府上的人等,也把方妩娘的姐姐方丽娘一家人都抓了进去。

方丽娘的男人,是京兆尹府上一个小小的属官,当年在萧祥生被抓之后,还帮萧家和杜家打探过消息。

方丽娘他们一家被抓,他们的爹娘急得快疯了,听说是萧家的大公子如今暂理京兆尹,才急急忙忙赶来求情,求他看在杜恒霜份上,放她姨母一家一马。

萧士及才想起这一家人,就连忙命人拿了他的手令,去大牢放人,同时将方丽娘一家的家财发回。但是京兆尹府上属官的屋子,他们却是不能再住了,要另外自己找房子。

方家这些年因托了杜家和许家的福,已经一跃成为小富之家,在长安城有好几处房产,很快拿了一处出来,给大女儿和大女婿家居住。

方家的人安置好,萧士及就去了大牢,打算亲自提审那位当年到他家来抄家的老师爷。

谁知他竟然晚了一步。

在他刚走进大牢门口的时候,那老师爷已经死在牢里。

派了忤作去查验,却没有异常,并不是预想中的中毒,或者被打杀,而是年老体衰,又受了关押的惊吓,中风猝死了。

他一死,他的小妾龙秋叶就开始在牢里喊冤,口口声声说她是萧士及的姨母,非要见她姐姐龙香叶一面。

牢里的看守都是人精,况且现在是新旧交替的时期,谁也拿不准未来会怎样,也生怕得罪了人,因此对待这些被关押的前上司都还不错。

他们也知道龙秋叶和龙香叶的关系,知道现在的暂理京兆尹萧士及,就是龙香叶的大儿子,便向萧士及报了上去。

萧士及回去问龙香叶,想不想见龙秋叶最后一面。

龙香叶有些怔忡。这八年来,她也就是开始的两年吃了些苦。后来儿子巴结上齐王的二公子,他们萧家很快就摆脱了困窘的状态,重新过上富贵的日子。到现在,他们不仅家业复苏,甚至比萧祥生在的时候,还要兴旺。又因为掌家的是她儿子,她的日子,过得比当年萧祥生还活着的时候,似乎还要舒心些。

但是龙香叶总觉得,一个女人没了男人的护持,就会如花一般枯萎。花的繁盛,需要雨露滋润。她没有,所以她变得苍老,就算是锦衣玉食,也只是裹了她这段枯木头而已。

不过听说龙秋叶落得这般下场,龙香叶还是暗暗高兴的。

“既如此,我就送她最后一程吧。”龙香叶将萧祥生的死,大部分责任都是推在龙秋叶身上。她一直耿耿于怀,龙秋叶居然还敢觊觎自己的夫君。

来到京兆尹的大牢里,龙香叶看见龙秋叶依然貌美如花,只是略微有些憔悴,又有些不忿。

“姐姐!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你我一母所出,一定不能见死不救啊!”龙秋叶扑通一声,隔着大牢的栅栏跪在龙香叶面前。

龙香叶一身秋香色织金线绸料通袖袄,蜜合色绵裙,头上简单地插了几支白玉钗,素净中带着贵气,正是养尊处优的打扮。

龙秋叶其实身上穿的不比龙香叶差,可是她一来被关了几天了,不得换洗,二来一直处于极大的惶恐之中,精神头差的远了,和龙香叶比起来,立刻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见龙秋叶求饶的样子,龙香叶有股说不出的快意。

“你也有求饶的时候?当日你算计我家老爷,何等狠毒,大概你也想不到你有今天吧?!”龙香叶厉声说道。

“姐姐!姐姐!姐夫的事,跟我没关系啊!是他得罪了贵人!哦,不,是他包庇一个女人,一个怀了孕的女子,才被京兆尹那个狗官害死的,跟我没关系啊!”龙秋叶再也顾不得,把她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可是事实的真相,就连老师爷都是只知道皮毛,更别说龙秋叶了,自然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龙香叶自然是不信的,厉声道:“老爷都死了,你还惦记着给他泼脏水!我真是后悔来见你了,你好自为之!等你死了,我去找人给你收尸,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之情。不然换了别人家,你害死人家老爷,人家不拿你喂狗都是便宜你了,还能给你收尸?你知足吧!”说着,拂袖而去。

龙秋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萧士及想要再提审京兆尹的时候,却接到齐义之的消息,告诉他,齐王已经到了城外,让他先按兵不动,等齐王大事办完之后,再做计较。

萧士及只好停手,暂时命人封了京兆尹的大牢,只等齐王进长安城。

齐王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来到长安城外。

看见二儿子恭恭敬敬地带着大军驻守在长安城外,齐王的心情大好,特地夸赞了他几句,才亲自带领大军入城。

大周的皇宫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高僧过来持诵,超度大周皇室。

七天之后,齐王齐伯世在皇宫正式登基称帝,改周为齐,世称大齐。

齐王登基的第一年元旦,改元永昌,所以后世都称他为永昌帝。

永昌帝登基之后,下旨封齐王世子齐仁之为皇太子,二儿子齐义之为毅郡王,刚被杀不久的三儿子齐礼之,则被封为礼亲王,下特旨厚葬。欧阳紫临死前生的小儿子,也是老四齐健之才八岁,因是早产,先天极弱,暂时没有任何册封。

王妃欧阳紫早逝,谥封孝慈皇后,永昌帝同时表示,对皇后情深义重,他终身不再立后,只封侧妃万氏为贵妃,管辖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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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封赏

贵妃万氏所出的庶女,十三岁的齐欢之则封为千金公主。先皇后欧阳紫唯一的嫡女,十六岁的齐嫣之则封平乐公主。两个公主拥有同等的尊号、仪仗和封地,以示帝王一碗水端平的慈心。

皇室封赏之后,当然是大封群臣。

第一个授封的,是灭掉大周最后一支主力大军的安子常。而他之前还有斩杀大周德祯帝的丰功伟绩,被永昌帝敕封为世袭的安国公,而且是所有敕封的爵位里面,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同时加封正一品的天策上将,以示恩宠。

另外封赏的,还有跟着安子常一起攻打河东郡的将士,都是官升一级,薪俸翻番,封妻荫子。

昭穆九姓中事先投靠了齐王的众人,保留原有爵位,食邑增加。如果没有事先投靠齐王的,那么原来大周册封的爵位无效,全家贬做平民,迁出长安和洛阳这两个大城。

洛阳大司马许绍则被调到长安,正式担任长安城的京兆尹一职,这是从正四品下的职位,一下子擢升到从三品,算是连升三级。以他在开国之初并没有军功的情况下,能从大周的大司马,一下子做到大齐的京兆尹,足见大齐的永昌帝,对他有多么宠信。

一时就连刚册封的皇太子齐仁之,都专门给许绍送去贺礼。

而为攻取长安出了大力的萧士及,这一次却没有被封爵,也没有将二皇子齐义之暂时委派给他的京兆尹转正,反而剥夺了他的临时京兆尹一职,只是将他任命为二皇子齐义之麾下的骁骑尉,也就是新封的毅郡王手下,算是正六品的官职。在沿袭大周官制实行九品三十阶的大齐官场当中。萧士及算是刚刚迈进了中等官员的队伍。相对于他的功绩来说,这个官职实在是低的出人意外。

就连穆夜来都没有想到,原来萧士及刚开始晋身的时候,官职居然这么低。她遇到他的时候,是四年后他跟杜恒霜的大婚典礼上,而那时候,他已经是世袭柱国侯了。

不过她又心中窃喜。如果他太位高权重,她还不好跟他结交呢…

这个官职,让萧士及也十分失望。当然。更失望的,是毅郡王齐义之。本来他以为,以萧士及的功绩,就算不封爵,不让他做京兆尹。至少也会封一个将军,结果到最后,只封了一个六品的骁骑尉。

齐义之对自己的事情还没有那么愤然,但是不想寒了自己麾下众人的心,就打算去宫里帮萧士及再求个恩典,不过被萧士及阻止了。虽然萧士及也很失望,可是想想齐义之。他就释然了。

以齐义之的功绩,才封了个郡王,本来就是在他脸上抽了一耳光。

就连庶出的齐礼之,都能封亲王。而他这个皇后嫡子,却只封了郡王。但是,这个册封在永昌帝那边,却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首先。庶子齐礼之本来就是谥封,按照习俗。谥封的时候,可以抬高一级,所以封亲王衔情有可裕而同是皇后所出的老大齐仁之封了皇太子,所以也不能说永昌帝偏爱小妾的儿子,故意打压原配嫡子。

出力最多,功勋最高的二皇子齐义之,得到的封赏却最少,而这一切,又是如此冠冕堂皇,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这样的哑巴亏,他以皇子之尊,都咽下去了,他萧士及还有什么咽不下去的呢?

不过别人可不一定这样想。

因为永昌帝的册封,有些打小九九的人,趁机从二皇子这里辞出,投到皇太子门下去了。

皇太子礼贤下士,马上去求了永昌帝,给这些人加官进爵,一时皇太子东宫那边人才济济,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

二皇子这边却是门可罗雀,门人走了大半。

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

二皇子倒也不气馁,反倒这样安慰自己的属下。

萧士及终于想通了,他娘亲龙香叶却又气不顺了。

原是封赏过后没几天的一日晌午,方妩娘的姐姐方丽娘拎了两盒点心,四匹尺头过来,专程答谢萧士及的救命之恩。

这还是方丽娘第一次来到萧家的宅子做客。一路行来,看见萧家大宅重檐飞顶,院落重重,比当年萧祥生在世的时候,还要豪奢不少,心里也颇为感慨。

若是当日没有萧祥生这档冤案,自己的妹妹一家人也不会离开长安,回到洛阳。当然,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嫁给洛阳的大司马许绍。现在更是贵为京兆尹夫人,还得了诰封。

正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来到萧家待客的东厅,方丽娘坐在铺了玳瑁芙蓉蓐的坐床之上,跟龙香叶寒暄起来。

萧士及去毅郡王府上任去了,家里只有龙香叶十三岁的二儿子萧泰及,以及九岁的小女儿萧嫣然。

龙香叶将他们两人都叫来见客。

方丽娘赶忙又拿出一个绣金荷包,里面装了散碎银子,给萧泰及做见面礼。然后又从手上褪下一个和阗白玉的手镯,戴到萧嫣然手上。

龙香叶见那镯子浑然天成,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忙推辞道:“她小孩子家,受不得这样贵重的礼物。”

方丽娘不许萧嫣然把镯子褪下来,按着她细软的手掌,对龙香叶笑道:“龙家妹子跟我们客气什么?这是我妹妹去年送我的,说是和阗商人给她家老爷进的贡,成色绝对是上好的。”

龙香叶自然谦逊一番,问候了方家的老爷、老太太之后,就客气地问起方妩娘的近况。

方丽娘忙笑着将手里青瓷梅花枝的小茶盅放下,喜滋滋地道:“我妹妹从小就被长秋寺的高僧批命,说她是有大福气的人,如今啊,可算是应了高僧的佛言了。她家老爷前些天被陛下提拔为京兆尹,然后她家老爷上表,给她请封诰命。我刚刚接到她的信,说圣旨已下,封了她做从三品郡夫人。她正赶着在家里忙乱,要跟他们老爷举家搬迁到长安。陛下隆恩,给了他们半个月的时间收拾,等来长安安顿好之后,再去宫里谢恩。”

大齐的封诰,一品官的妻子和母亲可以封国夫人,三品官以上的可以封郡夫人。

许绍的官职京兆尹本是从三品,但是因为京兆尹是京暨重地,其重要性非同小可,所以永昌帝特旨给许绍的继室夫人封了三品官的妻室才能封的郡夫人,算是对许绍的嘉奖。

龙香叶端着小海棠填叶式托盘的手轻轻抖了抖,将托盘轻轻放下,慢条斯理地道:“方妹妹不是填房吗?这封诰,不是应该先封嫡母,生母,然后是原配,最后才到填房?”而且填房的封诰,要比嫡母和原配低一等。

方丽娘神秘地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按理确是如此。但是许家的情况特殊。许家老爷的母亲早逝,这一次倒是一并封了郡太夫人。不过许家老爷的原配,却是封不得。”

“原配倒是封不得?这个理儿我倒是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有男人狼心狗肺,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将旧人置之脑后是有的。”龙香叶语带讥讽。

对于方妩娘改嫁这种事,龙香叶一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自己为了孩子,含辛茹苦守着寡,她倒好,夫君尸骨都没有寻到,就转身嫁人了,如今还得了诰封。

果然女人生得太漂亮了,这妇德上就差上一些。以后对杜恒霜,她倒是要好好管教才好。听儿子的口气,这杜恒霜,如今生得明艳不可方物,估计跟她娘方妩娘一样,长成了个狐媚样儿,不防不行…

方丽娘听见龙香叶说得不伦不类,不知道她哪里气不顺,只好顺着她的话头笑道:“这种男人也是有的。不是有老话说,女子重前夫,男儿爱后妇吗?不过啊,我妹妹那边,却不是这样。”

龙香叶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为了礼貌,也做出倾听的样子。

方丽娘就压低声音道:“许家老爷的原配,原是大周的郡主娘娘”

“啊?原来如此”龙香叶释然了。

如果许绍的原配是大周的郡主娘娘,当然他不会上表请封,没得去自讨没趣。大齐灭了大周,也没那么宽宏大量,再去册封大周的郡主娘娘。

方丽娘走后,龙香叶回房,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第二天,萧士及过来请安的时候,看见龙香叶面色青白,眼里红丝密布,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忙关切地问道:“娘昨儿没有睡好?还是最近吃得不好?若是吃得不好,我去再换个厨娘。娘想吃什么口味的菜?”

龙香叶心里的气顺了许多,望着萧士及俊美的面庞,慈爱地道:“我吃得挺好。这厨娘不是你刚寻来的吗?做得一手清淡的淮扬菜,我吃着很对胃口,就不要换了。”

萧士及正襟危坐,轻轻颔首,语气突然柔和许多,“娘爱吃就好。明年霜儿就要嫁进来了,她的口味也极清淡,但是又要鲜嫩可口,极是挑剔,我还要再试试这个厨娘,若是能让霜儿也满意,就更好了。不然还要出去给霜儿再寻一个合适的厨娘。”

第61章争执(粉红240+)

龙香叶看着儿子皱眉的样子,缓步走过去,用手抚平了他额间纠结的纹路,安慰他道:“你也不必如此。霜儿嫁到咱们家,自然是咱们家的媳妇。咱们吃菜,她就吃菜。咱们吃糠,她也得跟着吃糠,这才是一家人。你要对她太好了,反而让她生出不足之心。你要知道,人心向来是得陇望蜀的,你做得再好,也不能满足一颗贪婪的心。还不如一开始就淡淡的,等以后她生了孩子,真的跟咱们一条心了,你再对她好一些,也不迟。”

萧士及摇了摇头,不是很赞同龙香叶的话,“娘,霜儿既然嫁给我,我当然要尽全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吃糠咽菜这种事,娘,就算爹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克扣过娘,娘何必要对霜儿这样苛责呢?”

这话一下子就戳了龙香叶的肺,她拿帕子捂着嘴,反身坐回到坐床之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哽咽着道:“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娶媳妇呢,就帮着你媳妇数落娘的不是。你既然担心我虐待你媳妇,咱们就分家,眼不见,心不烦,我不挡你们小两口的路!”

居然要分家!

刚才在门外站着,不敢进来的萧泰及和萧嫣然吓坏了,赶紧跑了起来,一左一右跪在龙香叶面前,抱着她的腿跟着哭道:“娘,娘,不要分家啊,没有大哥,我们怎么活啊!”

龙香叶听了更加生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捶着坐床,“怎么活?大家都不活了!有了媳妇连娘都忘了,哪里还能记得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你们出去讨饭算了!省得在这里惹人生厌!”

萧士及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弟弟妹妹还小”

“你也知道他们还小,你是一家之主,就要一碗水端平!你仔细想想,你有为你的弟弟妹妹考虑过吗?考虑过他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考虑过给他们寻找合他们口味的厨娘吗?——你什么都没有想过!就只记得你的霜儿妹妹!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到你这里,居然弟妹都成了外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倒成了你的心肝宝贝!你这个儿子,我真是白养这么大了!”龙香叶大力拍着坐床。痛心疾首地快要晕过去了。

萧泰及和萧嫣然被龙香叶的样子吓坏了,都回头对萧士及道:“大哥,大哥,快向娘道歉啊!”

龙香叶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萧士及有些羞愧。他好像是不知道弟弟妹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更没有为他们专门寻过合他们口味的厨娘。这些年,他所有的精力,好像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要重振家业,所以他在外奔波,帮助以前的齐王二公子齐义之,现在的毅郡王干那些有可能掉脑袋送命的事。另一部分。他好像完全分给了杜恒霜。每当他在外面遇到困难,几乎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第一想起的,是杜恒霜那双沉静的如黑曜石一样的黑眸。第二才想起了娘亲、弟弟和妹妹。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不称职的兄长?

龙香叶拿帕子拭了拭泪,飞快地睃了萧士及一眼,见他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心里松快了些,揪着帕子醒了醒鼻子。转而自己道歉,“及哥儿,今日是娘不好。这些话,娘本不应该说的。你就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已经竭尽全力了,我和你两个弟弟妹妹,都念着你的好。我们只是希望,等你娶了媳妇进门,还给我们娘儿仨一个活路就够了。我们没有太多的要求,每天有一碗饱饭吃,到季有一身衣裳穿,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龙香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士及终于受不了了,扑通一声也跪在龙香叶面前,羞愧万分地道:“娘,儿子知道错了。”

龙香叶抚了抚他扎着方巾的头,轻声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爹当日是怎么教你的?这些年来,是谁陪着你一步步走过来?——不是那在我们最困难时候,弃我们而去的杜家人,而是你的娘,你的弟弟,还有你的妹妹!你要记住,我们四个人,才是一家人。别的人,就算进了门,也要对我们家好,才能算是我们家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士及抬起头,总觉得龙香叶说得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怔忡半晌,低声道:“娘,霜儿不是那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杜家,我们也撑不到贵人来救我们的时候。娘,您难道忘了吗?”

龙香叶见自己说了半天,萧士及居然又绕回去了,又气又急,忍不住冷笑道:“一年才见一次,就把你的心笼络过去了。你怎么不想想她娘?你杜叔对她如何情深义重?你看看她,居然改嫁他人!如今还做了诰命夫人!”声音中的又羡又妒,居然完全都不掩饰。

萧士及默然。方妩娘是他岳母,他不会说她的不是。而且当年杜家的困境,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方妩娘为杜先诚守了三年孝才改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不是有许绍帮衬,杜家的三个女人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那时候他的年纪也小,他们萧家那时候也是完全靠杜家的。这些事,他当年一句话都没有跟龙香叶提过。

因为当年龙香叶卧病在床,一直以泪洗面,连才一岁多的萧嫣然都一直是养娘带着的。直到后来他们的情况有所好转,龙香叶才起身帮着料理家务。

萧士及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些事都跟娘说清楚,免得她一直误会方婶婶,从而对杜恒霜也有偏见,就缓缓地把那些年杜家的困境一一说了,末了道:“方婶婶当年也是没有法子”

龙香叶大怒,站起来指着萧士及的鼻子骂道:“你还为他们开脱?当年你爹没了,我是怎么过过来的?我可没有靠男人!我能靠自己熬过来,她为什么不能?!——不就是她心志不坚,水性杨花”

“娘!”萧士及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吼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若不是杜家,我们当年哪里来的吃的,喝的,穿的?娘哪里来的银子看大夫吃药?我们哪里来的银子请下人、养娘,还有奶妈?若不是方婶婶保住了杜叔的家财,我们当年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龙香叶如遭雷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喘息着道:“我明白了!我欠他们杜家的!我喝了他们的血,吃了他们的肉,所以我活该!以后一辈子看杜家人的脸色过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媳妇手下讨饭吃!人要脸,树要皮,我丢不起这人!当初你要跟我说清楚,这些不干不净的钱,我一个铜子儿都不会要!”

萧泰及和萧嫣然看见龙香叶脸色青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爬起来给她捶背抚胸,又一个劲儿地催促萧士及:“大哥,不要再跟娘吵了,娘为了我们这个家,操碎了心,大哥你这样,该多伤娘的心啊!”

萧士及抿了抿唇,脸上有了几分倔强之意。他想起来他爹萧祥生在世的时候说的话,说他是一家之主,要有自己的主意。而自己的娘,到底一直是待在后宅的妇人,说起来,连方婶婶都比不上,至少那个时候,方婶婶是靠她自己撑起了杜家,娘却是靠着儿子…

可是这样一想,萧士及又十分羞愧,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怎么能这样想娘呢?他真是不孝。

萧士及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把屋里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龙香叶偷眼看着萧士及俊美的脸上,居然出现一丝狠辣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又有些惊慌,却没有再厮闹下去,只是扶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的手,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也不用这样发脾气。我也不图什么。你以后有本事,做大官,也只会封妻荫子,我这个做娘的,不图你的诰封。我自己男人不争气,早早地去了。生儿子有什么用呢?以后还不是照样要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

萧泰及听龙香叶这么说,忙大声道:“娘,我以后的媳妇,一定会好好听娘的话,娘别伤心了,大哥知道错了。”

龙香叶看萧士及还是一脸倔强的样子,知道这个大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人,要把他的心掰过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委委曲曲地走到萧士及身边,抬起胳膊,心疼地抚了抚他扇得红红的面颊。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对自己下狠手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真的让我们娘儿仨喝西北风啊?你是大哥,自古云,长兄如父,你要给弟弟妹妹做个好的榜样,听见没有?以后不能再这样伤害自己了。你要知道,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我还等着你立下大功,给娘请个诰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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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穿越(6K,含Sonia220和氏璧+)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方妩娘得到诰封之事。

萧士及终于明白了娘的意思,越发羞愧,更加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不仅能够封妻荫子,也要给娘请诰封,让娘也尝一尝高高在上的滋味儿。

“娘,你放心,我跟着毅郡王,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萧士及同时向龙香叶保证,如果有请诰封的机会,他一定先给龙香叶请封,然后才到杜恒霜。

龙香叶心情一下子好转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珠,就破涕为笑,嗔道:“看你说的,难道我还吃你媳妇的醋?那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心疼她呢?你放心吧,我只有比你更疼她的。她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我就看好她,把咱们家的传家宝都给她了。”

一听见说杜恒霜,萧士及沉郁的双眸就禁不住亮起来,忙道:“娘,听说许家已经要搬到长安了,眼看要过年了,明年霜儿及笈之后,就要嫁过来,咱们是不是也要把聘礼筹备筹备?”

杜恒霜是六月里的生辰。过了明年六月,她就十五岁了。

龙香叶知道许绍已经是京兆尹了,杜恒霜早点嫁过来,对他们萧家也有好处,就点头道:“你放心去当差。聘礼的事,我来操持。你就不用管了。”

这些事,本来就应该是由龙香叶操持。

萧士及这才放心,往毅郡王府去履行自己骁骑尉的职责去了。

没过几天,洛阳的原大司马许绍一家大小,装了浩浩荡荡十六辆大车,带着数百护卫随从,前呼后拥,一路奔波。从洛阳赶去长安上任。

杜恒霜和杜恒雪、欧养娘,还有杜恒霜的丫鬟知画,杜恒雪的丫鬟知书,一起坐在最后面的马车上,跟着前面的大部队,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

欧养娘一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感慨地道:“想不到,我们还有回去的那一天。”

杜恒霜斜躺在车里的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随便翻看。一边含笑道:“养娘这是说什么话?当初我们回洛阳,本是权宜之计,怎么会没有回去的那一天呢?”

欧养娘想起那时候她们一家搬回洛阳,本是要隔断杜恒霜和萧士及的,谁知到底还是被这对小儿女自己坚持下来了。连忙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话是这样说,当初我们回了洛阳,被杜家大房和二房欺负的时候,哪里还能想到有今天?”

杜家老大和老二的遗孀田氏和孙氏,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在杜先诚死后。这两人更是变本加厉,差一点就把杜先诚留下的财产全部占为己有了。

杜恒霜放下手里的书本,好脾气地笑道:“养娘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大小姐。你那时候也懂事了,难道都忘了你大伯娘和二伯娘的那番嘴脸?”欧养娘坐到杜恒霜身边,将她手里的书拿走,“车上摇晃得厉害。再看书,头又要疼了。”

杜恒霜也觉得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抱住欧养娘的胳膊撒娇,“养娘,我困了。”

“睡吧睡吧,有养娘在这里照顾你呢。”欧养娘看着杜恒霜有些青白的脸色,十分心疼,“你这阵子太累了,两边跑,这么多东西都靠你一个人看着下人收拾,还有铺子里的帐目要交接,身子亏损得太厉害了,等到了长安,我一定跟你好好补一补。”说着拿了一个长条芍药橘花枕过来,给杜恒霜枕上。

杜恒霜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杜恒雪靠坐在斜对面的榻上,悄悄对欧养娘笑道:“姐姐是高兴的,一想到要和萧大哥哥住的近了,就天天睡不着。”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欧养娘轻声劝了一声。

杜恒雪吐了吐舌头。

“三小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吐舌头不好,不是大家闺秀所为。”欧养娘不赞同地摇摇头。

杜恒雪连忙抿紧唇,然后轻声保证:“再不会了。再吐舌头,养娘就打嘴。”

倒把欧养娘逗笑了,“我哪里敢罚三小姐。略说重些,大小姐就要跟我理论了。”

杜恒雪听了就高兴。有这样的姐姐,是她一辈子的福气。

大车一路晃荡着,往前走去。

杜恒雪也有些困了,阖眼躺下,闭目养神。

一时车里静悄悄地。

杜恒霜睡了一觉醒过来,觉得身上有些沉,坠坠得很是难受。

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靠着樱草黄夹缬忍冬纹的四方靠枕出神。

“大小姐醒了。”知画问了一声,从车上固定的小方桌底下拎出一把越窑秘瓷冷梅茶壶,给杜恒霜倒了一杯茶水,“小姐润润喉吧。”

杜恒霜喝了一口放下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欧养娘掀开车窗上的窗帘看了看外面,“快到午时,前面要寻地方打尖了。大小姐,你今日想吃些什么?”

杜恒霜微微一笑,“这些天一直忙着收拾东西,我都没有睡好,我还想多睡一会儿。你们下去,给我带两个胡麻饼上来就行。”说完靠着靠枕闭目养神。

欧养娘就对车里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大家不要高声说话。

大车吱吱呀呀走了一段路,果然前面就有人骑马过来传话,说前面有个小店,让大家快一点,赶在晌午之前到达小店,吃了午饭再赶路。

赶车的钱伯应了,往拉车的马上抽了一鞭子,跟着前面的车快跑,很快也来到了打尖的小店前面。

许家十六辆大车,把这路边小店的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杜恒霜和杜恒雪坐的这辆车,本来就是在最后,也就停在最后面的地方。

欧养娘带着杜恒雪下了车,往前面的小店去了,留下知画和知书在这里守着杜恒霜。

因赶车的是钱伯,欧养娘很放心。

知画和知书一路坐车。觉得腿脚都麻了,就从车上下来,在大车周围走动,看着四围的风光,悄悄说笑。

大车里面,只有杜恒霜一个人,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车里的空气微微起了一阵涟漪,杜蘅透明的身影随着涟漪的散去。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大车里面。

看见车里熟悉的情景,还有榻上那个闭目沉睡的美貌少女,杜蘅难以置信地低声惊叫。

她不是已经死在田庄上了吗?怎么又回到这个场景?

这不是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所看到的情形吗?

为何又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她又在做梦?

因担心被人听见,杜蘅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眼神飘忽着四散看了看。

还好还好,回到了穿越之初,现在应该还没人看得见她,也没人听得见她。

杜蘅飘飘荡荡,飘出了大车,看见了那长长的车队,还有前面打尖的小店。又听见有丫鬟在说话。

“知书,我的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知画姐姐,你要不要去拜一拜菩萨?菩萨会保佑你逢凶化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