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许氏无法,只好自己带着婆子来到厨房,亲自捅开火做饭。

她有一两年没有自己做过活了,如今重新上手,还有些生疏。

不过在婆子的帮助下,还是做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跟孙正平两人吃了睡下。

第二天,孙许氏径直带着婆子,要出去柳侍郎府上,找柳侍郎夫人说个青红皂白。

结果在大门口,被门子拦下了,对着孙许氏拱手道:“老夫人恕罪。我们夫人传下话来,事情没有查清之前,谁都不许出门。”

孙许氏梗着脖子叫道:“有什么清不清楚的?媳妇忤逆婆母,还需要什么彻查?”对于门子的说辞非常不满。

门子是柳彩云带来的柳家的下人,自然对孙许氏不买帐,嘻嘻笑着道:“老夫人稍安勿躁。我们夫人的孝顺,是宫里头的太子妃和万贵妃都赞不绝口的,怎么老夫人比太子妃和万贵妃还要尊贵?还说我们夫人忤逆婆母,啧啧,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得出来?”

孙许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到底争不过门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又回到自己的房里坐下。

许言邦昨日送了杜恒雪的大丫鬟春草回到柱国侯府,并没有见到杜恒雪的人影,就只好去杜恒霜那边打了个招呼,跟她说了明日再来探雪

杜恒霜觉得不妥,已经嘱咐许言邦,不要再来看雪儿了。

许言邦却置若罔闻,暗暗拿定了主意。

他这一次还有几天的假,一定要多去看杜恒雪。当杜恒雪落落大方的举止,许言邦知道她还没有对自己生出情意。

说实话,他不知道,杜恒雪会不会对自己生出情意……

第二天一早,许言邦就早早起身,要再去柱国侯府。

许绍却派人截住他,传话与他:“今日在家里待着,太原王氏的嫡长女,今儿会跟着她的爹娘兄长来家里做客,你不能到处乱跑。”

许言邦听得愕然,恼道:“我半年前不是说了,不要什么太原王氏的嫡长女吗?!”

第258章 慈父

许绍派来的下人陪笑着道:“二少爷,老爷既然说了,您就在家等一等,横竖给老爷个面子,不行么?”

许言邦见他爹还是不放弃给太原王氏结亲的念头,很是不满,转身就往许绍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我爹是不是在外书房?”

那下人点头哈腰地跟在许言邦身后,笑着道:“老爷正在外书房看邸报。”

已经过了小年,衙门里面都封了印,-非特别要紧的事儿,一般事情都不再处理,要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官员们才开印坐堂。

许言邦大步来到许绍的外书房门口,伸手叩了两下门。

那下人在外面回道:“老爷,二少爷来了。”

“进来吧。”屋里传来许绍低沉的声音。

许言邦推开门走了进来。

“把门带上。”许绍放下手里的邸报,指了指自己书桌前面的圈椅,“坐。”

许言邦虽是满腔怒气,可是看见自己爹爹淡然无波的平静面庞,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坐到了许绍书桌对面的圈椅上。

“我让你留下来,见一见太原王氏来的客人,你可都晓得了?”许绍起身,走到书房一角的茶窠旁,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千峰翠色的秘瓷小罐,打开拿了一块小小的茶饼,投到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里。煮了不一会儿的功夫,茶壶里就飘出袅袅的茶香。

许言邦见状,忙走到许绍身边,“爹,我来。”说着,拎起红泥小火炉上面坐着的小茶壶,往上撂了撂,再将壶嘴往下倾斜,一股清亮的泉水带着蒸腾的热气,袅袅注往红木梅花小高几上摆着的两个冻石蕉叶保

随着热水的注入,茶杯里顿时传出一阵阵清淡却不容人忽视的茶香。

许言邦将两个冻石蕉叶杯放到茶托上端了过来,放在许绍和他之间的鸡翅木大书桌上。

许绍去往书房另一边的架子上取了点东西,然后也端着一个荷叶琥珀托盘走过来,放到书桌上。

托盘上放着四碟小点心,都是一色儿的白地狮子戏球鸳鸯鱼藻纹碟,镶着金边,不是很常见的样式。

许言邦一见之下,却立时红了眼圈。

因那镶金边的藻纹碟,本是他娘生前最爱的一套瓷器。他小时候顽皮,不小心将一个碟子摔到地上。他记得娘亲房间的地上虽然铺着厚重的地衣,但是这碟子何等精细,还是在边角上碎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而那四个碟子中,有一个碟子,正是缺了一个小口。在这一整套瓷器当中,显得如此醒目。

“这里是昨儿我才命人去东市买的李环饧,你小时候爱吃这种糖,但是你娘怕你坏了牙,不让你多吃,你就趁你娘歇午觉的时候,偷着摸到你娘放糖的地方,将一罐子李环饧都倒了出来,藏在胸口,用衣裳盖着,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你以为别人看不见,却不知你胸前鼓起那样大一个包,将那些丫鬟婆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后来你娘将你叫来,解开你的衣裳一看,那糖都粘你身上了,撕下来的时候,你痛得哇哇叫,哭得好不凄惨,”许绍一边说,一边拿小银叉给许言邦夹了一块李环饧,“吃吧,今儿多吃点。这种糖,只有我们长安有,朔北是吃不到的。”

许言邦也用自己面前的小银叉夹起那块李环饧,放到了嘴里,还是记忆中那股清甜入骨的感觉,拿舌头唆拉一下,立时满口余香,甜的让人酥了骨头。

许言邦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细细品味着那许多年都再没有吃过的李环饧。

“还有这个水晶龙凤糕、玉露团和满天星,都是你从小就爱吃的点心,正好配你爱喝的青饼茶。我自从知道你今年会回来过年,一早就叫人买了许多你打小就爱吃的点心,还托人弄到今年晋上的青饼茶团,都是为你准备的。咱们爷儿俩有好几年没有好好喝茶了。”许绍又给许言邦夹了一块水晶龙凤糕,放到许言邦面前的双龙戏珠莲瓣甜白瓷碗里面。

许言邦端起冻石蕉叶杯,闻那茶的清香,正是他最爱喝的青饼茶。

许言邦闻了闻,却又放下了,对许绍道:“多谢爹爹。不过我在朔北已经喝惯了苦茶砖,这样的细茶,我反而觉得不得劲了。”

许绍点点头,“朔北苦寒,多食牛羊肉,确实需要苦茶砖解腻。我也早已给你在你房里备下了。而且厨房里,我也吩咐过,让他们多多准备牛羊肉。若是你吃不惯咱们的饭菜,就让他们给你做烤肉。我这里也预备下几个善做北地饭菜的厨子,专门服侍你一人。”

许言邦愣愣地看着许绍,心里百感交集,过半晌,才哽咽着叫了一声“爹”

许绍笑了笑,招呼许言邦,“吃啊,愣着做什么?——过两日,就是你娘的冥诞,你哥早就说,要带你,还有群儿一起去大慈恩寺做一场法事。”群儿便是许言邦大哥许言辉的嫡长子,也是许绍的嫡长孙。

许言邦吃了一口水晶龙凤糕,糯香甜腻,和他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爹,娘已经过世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她吗?”许言邦忍不住问道。他娘虽然是前朝的郡主,身份尊贵,可是样貌只算清秀,自然比不上方妩娘这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方妩娘刚进门的时候,许言辉和许言邦都是半大小子,对这个后母恨之入骨,认为是她耍狐媚,迷惑了自己的爹爹。

虽然后来他们长大之后,知道了当年方妩娘过门的原因,远比大家表面上看到的复杂,但是方妩娘本人的魅力,自然是勿庸置疑的。

许绍叹了口气,对许言邦道:“你也大了,我也不瞒你。你娘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少年夫妻老来伴,情分跟别的女人相比,是不一样的。虽然她不在了,但是在我心里,没人能取代她的位置。就连你们哥儿俩,你也当知道,我从来就没委屈过你们。

不过我跟方氏,也是多年夫妻,还生了一个儿子,也是有情分的。”

许言邦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许绍也吃了一个玉露团,细细品咂一番,道:“你娘当初留下的遗言,我跟你和你大哥说过。你还记得吧?”

许言邦点点头,顿时觉得满口的茶香甜腻都变得苦涩起来。

许绍给他们看了他们娘亲留下的遗书,让他们务必以家族为念,不可放纵自专。生为许家子,就当为许家着想。

“你也知道,我想让你跟太原王氏结亲,并不是为了自个儿,而是为了我们整个许家一族上千口人。你生为许家儿郎,怎能放弃你的责任,只顾自己喜好,一意孤行呢?”许绍苦口婆心地劝着许言邦。

许言邦低下头,还是保持着军士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

“你在朔北从军,对朝堂之事恐怕了解得不多。我这就给你看看这份邸报。”说着,许绍将一份邸报推到许言邦面前。

许言邦伸手接过来,随便翻了翻,立时眼睛一瞪,怒道:“崔家三郎欺人太甚?!”

许绍欣慰地点点头,“你才知道?—*你以为你这个朔北都护的位置真的稳如泰山?你要知道,自从突厥人被柱国侯赶入大漠之后,朔北都护府就成了一个肥差,朝堂上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位置,恨不得立时找出你的错儿,将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许言邦一拳砸在书桌上,将桌上的杯儿、碟儿震得跳了起来,几块李环饧落到了书桌上。

许绍忙用细白的苎麻布将那几块李环饧包了起来,放到一旁。

“这个位置,是我拿命打下来的,那崔三郎有何脸面坐上这个位置?!”许言邦恼道,“若是真的想坐这个位置,先前跟听突厥人大战的时候,他又在哪里?那时候他怎不来抢这个位置?!”

许绍的嘴角微翘,伸手捋了捋下颌的短须,道:“清河崔家当自己是大齐第一世家。他们家的儿郎,怎舍得去前线从军杀敌?——其实我们许家,也轮不到你去朔北卖命。以我们的家世,你根本就用不着和柱国侯一样,拿命去博前程。”

许言邦脖子一梗,道:“不要把我跟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崔三郎比。他要敢抢我的位置,我管他是谁,见一次,打一次。如果不服,打死为止!”

许绍莞尔,居然没有训斥他,而是难得的拊掌赞赏道:“好!好!好!—不愧是我许绍的儿子,有血性!不过,”许绍话锋一转,“跟人斗狠,总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既斗狠,又斗智。若是清河崔家不识相,这大齐第一世家,也该换人做做了。”说到最后,一向清淡冲恬的许绍,也露出几分阴狠之意。

许言邦听得精神一振,忙道:“爹,这话中听。您想怎么做?”

许绍笑吟吟地看着许言邦,“我想怎么做,也要看你们兄弟如何配合了。你知道,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我们许家上上下下,要拧成一股绳,才能跟别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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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差别 (3117420和氏璧+)

许绍的话,听得许言邦热血沸腾,忙问道:“爹,到底您想怎么做?”一幅摩掌擦拳的样子,恨不得马上跟崔家面对面火拼一场。/>

许绍满意地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你别急,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你放心,有你爹在长安坐镇,我看那崔家那泥鳅能钻出什么风浪!”

许言邦大笑着拍桌子,拍得桌子怦怦作响,“正是!正是!那崔家可不就是四处钻营的泥鳅!——何止是泥鳅,我说他们还是王八!千年的世家活王八!”

许绍笑着又跟许言邦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回报:“老爷,太原王氏的王老爷和夫人,还有公子小姐到访。”

许言邦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慢慢瞪起了眼睛,唰地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许绍怒道:“爹,您耍诈!”

许绍一脸讶然的样子道:“我耍什么诈?言邦,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嘴角微微上敲,就如一只老狐狸一样,连眸子里都闪烁着笑意。

许言邦待要发怒,可是眼角瞥见了许绍鬓边露出的星星点点的白发,喉头一时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绍站了起来,大步走在前面,“走吧,言邦,别让客人久等。”

许言邦没法子,只好叹了口气,跟在许绍后头来到许家后宅待客的中堂。

方妩娘和许言辉已经候在那里陪客了。

看见许绍走了进来,一个白白胖胖,穿着深棕色团花长袍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着许绍拱手道:“许兄,好久不见了。”

许绍大笑着走过去,跟他拱了拱手。“之行老弟,多年不见,你风采不减当年啊!”

那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正是太原王氏的族长王之行。

听了许绍的话,王之行笑道:“那是,我的肚子才是不减当年!”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得很爽朗。

王之行的妻子王郑氏掩袖笑了笑,对着方妩娘点点头道:“让许夫人见笑了。外子就是这个样子。一见了老朋友,就得意忘形了。”王郑氏出身荥阳郑氏,也是五姓七望里面的士族门阀,跟洛阳许家乃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方妩娘笑了笑,招呼王郑氏坐下。“王夫人说哪里话。王老爷是熟不拘礼。”

王之行的嫡长子王文林走上来给许绍行礼,“见过许伯父。”

王之行的嫡长女王芳华也上前对着许绍福了一福,“见过许伯父。”

许绍忙道:“两位世侄、世侄女多礼,快快请起,请起!”说着虚扶一把,就和王之行分了宾主,在上首坐下。

许言邦只好走上前来。对着王之行也拱手行了一礼,“见过王老爷、王夫人。”又对着坐在王之行下首的王郑氏行了一礼。

然后王文林过来跟许言邦互相见礼。

王芳华也笑着走过来,对着许言邦福身道:“见过许都护。”

许言邦对她拱了拱手,也不看她。就走到自己大哥身旁坐下,问道:“大哥,大嫂和群哥儿呢?”

许言辉笑道:“他们就来了。”

说话间,许言辉的妻子曾氏带着儿子群哥儿过来了。

堂上又是一番契阔。

互相厮见过了。许言邦站起来,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让曾氏坐在许言辉旁边。

方妩娘看了看曾氏,娴静如姣花照水,身上的青罗底通袖对襟银鼠夹袄很衬她头上的双股小银凤钗,系着淡牙白银鼠皮裙,坐在高大沉稳的许言辉身边,默默不得语。

而坐在她对面的王芳华,却是一身玫瑰红泥金暗彩牡丹争艳通袖貂皮长袄,脚下穿着翻毛鹿皮小靴,身量高挑,俊眼修眉,顾盼之间有几分英气逼人,说话行事落落大方,确实是世家嫡女风范。

不知怎地,方妩娘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在她心里,大女儿杜恒霜自然比这屋里的两个女子都要强,而自己的小女儿杜恒雪……

方妩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雪儿本来就性子柔弱,如今又嫁过人,还义绝过一次,以后谁要愿意娶她?她总不能真的一辈子跟着姐姐过吧?

不知不觉,方妩娘将目光投向许言邦。

因在外面征战两年,许言邦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白皙俊逸的男子,而是肤色浅棕,举手投足之间彪悍之气十足的模样。

这个样子,并不是时下长安城里受欢迎的美男子的模样。孙耀祖那个样子,才能让仕女们芳心暗许。

许言邦察觉到方妩娘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很是温和有礼。

方妩娘心里一动,但是想到许绍的态度,又觉得心灰意冷。

今日太原王家嫡长房几个主要人物都到了,许绍却只叫了他原配所出的两个儿子,以及大儿子的妻室、儿子过来见面,自己生的小儿子,竟像没有一样,心里更是难受,坐了一回,就站起来道:“王老爷和夫人第一次上门做客,今日一定要赏脸吃顿饭。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下人准备吃食。几位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地方?如果有,还请不要客气,让下人跟我说一声。”说着,就要告辞离去。

王芳华见状,忙起身道:“许伯母,不如芳华陪你一起去啊?”

方妩娘轻轻摇头,“不用了。王小姐远来是客,用不着这样熟不拘礼。”竟是将刚才王郑氏说的话驳了回去。

王芳华一下子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了自己的爹娘一眼。

王郑氏忙道:“是小女僭越了,还望许夫人莫要怪罪。”

方妩娘嗤笑道:“我哪里敢?王夫人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听得许绍微微皱了眉头。他听得出来,方妩娘很是不悦。可是这样当众给客人没脸,却是没有大家风范。不过,他也知道方妩娘出身市井,本来就没有大家风范。那股跟呛了辣椒一样的性子。一直觉得很是新奇。如今呛了王家人,许绍依然捻须不语,没有指责方妩娘失礼。

曾氏大为奇特,暗忖太太今日是吃了大蒜了,一开口说话就呛人一个跟斗。

许言辉也觉得奇怪。他知道方妩娘虽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是嫁入许家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失过礼。越是大场合,她越是拿捏得妥当。今日却是有些奇怪。

许绍也在纳闷,便在屋里看了看。顿时明白过来,问道:“言朝呢?怎么没人叫他过来见客?”

许言朝便是方妩娘生的儿子,也是许绍的第三个嫡子。

自己都发飙了,许绍才想起来,方妩娘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老爷不用忙。左是忘了,就当没这个儿子吧。”说着,转身就走,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许绍留。

曾氏有些担心地看了许言辉一眼,嘴唇翕合,想要打圆场说话。

许言辉却对她说道:“太太都去厨房了,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帮太太的忙?”

论理。方妩娘是曾氏的婆母。

但是因为许言辉一直跟方妩娘不对付,也从来没有把方妩娘当是继母,曾氏也没有把方妩娘真正当婆母一样对待,很少去方妩娘那里晨昏定省。

再说。她嫁了进来,本是原配嫡子的正室,这个家理应由她来当才是,可是方妩娘还是把着家里的管家大权。一点都没有放权的意思。

曾氏虽然从来不抱怨,但是心里未免就没有含怨。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见许言辉当众给她没脸,曾氏对方妩娘的怨气又多了几分,面上还是含笑站起来,对着屋里人福了一福,才带着群哥儿下去。

许言邦也起身团团一抱拳,“几位慢聊。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也不看他爹许绍蕴含了怒火的双眸,转身大步离去。

王芳华默默地看着许言邦远去的高大背影,心里很是翻腾。

她还是几个月前在柱国侯府的新居大宴上见了许言邦一次。

那时候,太原王氏想和洛阳许氏联姻。她是嫡长女,本应该嫁给许绍的嫡长子,不过因王氏以前想和崔氏联姻,就没有跟许绍接洽过。

直到后来崔氏那边迟迟不给回音,王氏这边彻底怒了,才想着另给王芳华再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这时候,许言邦从朔北异军突起,一跃成为朔北都护府的都护。

他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而且是士族门阀子弟里面很少见的实权武将,身价顿时高涨。

虽然他不是嫡长子,依然入了许多士族门阀的眼。

太原王氏,便是最殷切的一家。

王芳华本来对于嫁给谁都无所谓。她是王家的嫡长女,自然有她身为王家女的责任。

不过许言邦这个人的经历实在跟别的士族子弟太不一样了,所以王芳华第一次动了心思,想亲自会一会他,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几个月前在柱国侯府新居大宴时的那一次惊鸿一瞥,居然就让她动了心。

回到太原家里,她第一次尝到了朝思暮想的滋味儿,差一点得了相思病。她爹娘知道了端倪,自然是乐见其成。

第260章 牵袢 (粉红1770+)

家族联姻,虽然以家族为重,但是小儿女们心思,也会定程度上顾及到。

比如说如果两家人决定联姻,并不会完全盲婚哑嫁,乱点鸳鸯谱。而是会两家多多交往,让孩子们有机会多接触,然后挑选彼此有些意思一对孩子联姻。这样姻缘,才能确保真正起到联姻作用,而不是让联姻因为一对怨偶,后变成结仇。

太原王氏本来就想和洛阳许氏联姻确切地说,是看上了身为朔北都护府都护许言邦。

而太原王氏用来联姻嫡长女王芳华真正看上了许言邦,这一点,对于两家联姻愿望来说,绝对是好事不是坏事。

所以王之行和他夫人跟族里耆宿商议之后,决定带着孩子来长安过年,趁着许言邦从朔北都护府回来探亲过年机会,让两个孩子多多接触,好过年之后,就把亲事定下来。

许言邦年岁不小了,王芳华也满了十八岁,都是可以马上谈婚论嫁年龄。

王家联姻心很是迫切,所以就算王家是女家,也顾不得矜持,特意上门拜访了。

王芳华今日再一次见到许言邦,发现他比上一次还要加打动她心,只是他不加掩饰冷漠,让她有些气馁。

许绍微微一笑,吩咐道:“去把三少爷叫来。就说是我说,今日家里来了贵客,跟先生说,今日放一天假吧。”

屋门口候着婆子赶紧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大红箭袖锦衣少年风驰电掣一般闯了进来。

“爹!”他看着许绍,展颜一笑,又看向许言辉方向,脆生生地叫道:“大哥!”

看样子不过七八岁大小,但是身量倒是不矮。正是方妩娘所出儿子许言朝。

看见他粲然一笑,中堂上顿时响起一阵阵倒抽气声音。

这个孩子,怎地生得如此俊俏?!

许绍一看见这个孩子,脸上神情顿时柔和下来,笑着对他招手道:“言朝,过来见见王老爷和王夫人,还有这位王大哥和王小姐。”

许言朝便逐一过去行礼。

王郑氏一见许言朝模样,喜得拉过他手,细细看了一遍,才对王之行道:“都说崔家五郎乃大齐首屈一指美郎君,依我看,我们许家三郎才是大齐真正美郎君。”说着,又抱歉地道:“第一次见面,本来应该准备见面礼。居然给忘了,都是我们错,该打该打

许言朝很是不喜欢别人评说他样貌,闻言马上挣脱王郑氏手,笑着道:“王夫人过誉了。我外甥才是真正美郎君。”又道:“你们远来是客,岂能让你们破费?——王夫人这样说,实太见外了。

“你外甥?”王郑氏吃了一惊。这孩子也不过才七八岁吧?他外甥岂不是小?

许言朝点点头,“是啊,我姐姐儿子,今年才三岁,生得好看极了,我给他提鞋也不配。”

听说是一个三岁大小奶娃,王家人都笑了起来,以为许言朝说笑。

王文林笑着过来拍了拍许言朝肩膀,“你也太谦虚了。不瞒许伯父,”王文林转头看向许绍,“我跟崔家五郎见过几次。他就比令郎大一岁,平日家弹琴赋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穿衣都只穿白衣。他们家说,他们家五郎是谪仙降世呢……”

许言朝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一步,躲着王文林拍他肩膀手,笑吟吟地道:“谪仙?这可不是好彩头。”

“谪仙如何不是好彩头?”王文林好笑地问道。

“谪仙,顾名思义,是从天上被贬谪仙人。而被贬谪仙人,终还是要回天上归位。—你们说,夸他是谪仙,到底是赞他呢,还是损他?”许言朝和方妩娘一样,都有一张得理不饶人嘴。

王文林干笑了两声,坐回自己位置上,摇头道:“三公子真是有趣。”

许言朝趁这个当口,眼睛滴溜溜地屋里转了一圈,看见王芳华虽然低垂着长睫,可是她眼角目光不断往门外飞去,像是找谁一样。

“王小姐,请问你找谁?”许言朝故意装作天真样子问道。

王芳华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找摔……”

许言朝就掰着指头数:“我们家,只有我娘、大嫂、群哥儿和二哥不这里。王小姐肯定不是找我娘,应该也不是找大嫂和群哥儿。”说着,笑眯眯地又看了王芳华一眼,“王小姐一定是找我二哥了。—王小姐,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许言朝三言两语就猜出了她心思,让王芳华分难堪,勉强扯着嘴角笑道:“三公子真会说笑,怎地是二?三公子多虑了。”

许言朝拍着手笑道:“不承认也无妨。我去找二哥去了。”又问许绍,“爹,今儿晚上哪里吃饭?”

许绍笑得很纵容,“去吧,顺便去看看你娘准备桌席怎样了。”

许言朝应了,朝屋里团团一揖,转身一溜烟跑了。

王芳华到底还是坐不住,不敢看着堂上那些人探询目光,强撑着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伯母和大少奶奶。”

许绍应了,叫了个婆子送她过去。

拐上抄手游廊,王芳华就看见许言邦急匆匆地前面走。

王芳华心里一喜,顾不得矜持,忙追上去打招呼:“许都护!许都护!”

许言邦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王芳华,心里有些不耐烦,停下脚步“嗯”了一声,“王大小姐有事吗?”

王芳华气喘吁吁地停许言邦面前。因刚才跑急了,额头上有些微汗珠,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面颊红晕,双眸似水,眉弯睫长,一笑露出嘴角两个小酒窝,很是俏丽可喜。

不过看着她神采奕奕模样,许言邦想起是杜恒雪,花做肠肚,雪做肌肤一个小人儿,却经受了那样磨难。许言邦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顿了顿,转身又走。

王芳华见刚才许言邦愣愣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终于心动了,结果还没等她回过味儿来,许言邦已经又走了。

真是个榆木疙瘩!

王芳华又好气,又好笑,抄手游廊上跺了跺脚,娇嗔道:”许言邦!你给我回来!”

听见那一声“许言邦”,许言邦还以为听见了杜恒雪叫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一身玫瑰花长袄王芳华站那里,似嗔似喜地看着他。

许言邦难掩心中失望,转身又要离去。

王芳华这时才看出些端倪,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鼓足勇气,步来到许言邦身边,将跟着她丫鬟婆子甩得远远。

后面丫鬟婆子看见王芳华和许言邦并肩走一起,也都没有多事跟上去,反而都故意放慢了脚步,只是远远地跟后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