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肃然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参将确实曾立下大功,但是如今他身负两条命案,甚至犯上诛杀皇妃,其实孤没有下令将萧家满门抄斩,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言罢森然看着杜恒霜,“秦国夫人,你那三个孩子,还姓萧呢……”

居然用她的孩子威胁她!

杜恒霜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被权势威胁,性命攸关的时候……

这一瞬间,杜恒霜想了许多事情。

她想到从小她在爹和娘护持下,几乎是一帆风顺的童年,还有在娘改嫁给许绍之后,更是过上士族子嗣高高在上的生活。就算有许言辉和许言邦两兄弟曾经欺负过她,但是和现在这种真正权势杀人的局面比起来,还是太不值一提了。

嫁给萧士及之后,她还没有过几天平民老百姓的日子,萧士及就靠着自己的军功封侯,将她再一次带入人上人的圈子。

这么多年,她自己虽然也很努力地在仕途上帮助萧士及,甚至一度觉得萧士及离了她根本就寸步难行,但是回到原点,站在这些权贵面前,她发现,她和萧士及其实是一样的无助和弱小。

没有父辈的护持,他们只是人世间两个最平凡的普通人。

没有权势在上,没有家族庇佑,他们只有彼此……

在她要被陷害的危急关头,只有萧士及站了出来,肯用性命护着她!

杜恒霜转头看着萧士及,看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高大的身躯,宽厚的胸膛,精悍的腰身,还有他紧抿的角,眼眸间专注的凝视。——原来在他的眼里和心里,她从未离去。

或许他曾有过对她不满的怒气,有过跟她争吵的疲惫,也有过不知深浅的动摇,但是他的心从未远离。

而她,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终于挣开双眼,看见这个残酷的现实。

太子欣赏着杜恒霜难得的软弱之态,觉得终于是出了一口气了,他将手里的墨玉镇纸往书桌一拍,厉声道:“将大逆不道,在宫里犯下两条命案的萧士及押入天牢,三日后问斩!”

今天是腊月二十二,三日之后,就是腊月二十五。

杀人总要赶在过年前。等过了三十,最少有十五天不能见红了。

太子不想夜长梦短。

对他来说,将这个吃里扒外,骗了他两年的萧士及赶快处死,才能让他真正放下心来。

杜恒霜大急,求援地往屋里人一一看了过去,可是不管是毅亲王,还是许绍,都别过头,不与她四目相对。

杜恒霜再一次泪盈于睫,无计可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她不能让萧士及死去,绝对不能……她愣愣地看着萧士及,终于做了一件她以为自己宁愿死也不愿做的事。——她给太子和崔真真跪了下来。

“求太子殿下、崔良娣发发慈悲,饶萧参将一命!”杜恒霜哀求道,“我宁愿放弃自己的封诰和食邑,斩杀突厥可汗的功绩也可一并抹去,求二位给我们一个机会!”

“霜儿!”萧士及动容不已,大叫着过来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你做什么?!”

他的从来不肯低头的霜儿,居然为了他,向这两个打过她脸的人跪下了!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她的心也从未远离!

这一瞬间,有巨大的喜悦冲刷着萧士及的心田,就算他明天要被处斩,他也不觉得惋惜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霜儿,如果有来生,我还要跟你做夫妻。”萧士及低声说道,托着杜恒霜快要软倒的身子,给她力量,让她坚强。

崔真真在太子身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心里犯酸,讥讽道:“可惜了,秦国夫人,你不是自求下堂了吗?你跟萧士及有什么关系?你的功劳,关他什么事?”

杜恒霜一窒,将头扭过去不说话。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劳崔良娣操心。”萧士及淡淡地回道,竟有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杜恒霜鼓起勇气,再次回头看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求您宽限几天,我一定帮您找出真正的凶手。”她下了决心,只有出奇招了……

太子一愣,反问道:“真正的凶手?照孤看,除了萧士及,找不出第二个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太子殿下,我杜恒霜向来说话算话。如果找不出真正的凶手,就连我杜恒霜也听凭太子殿下处置!”杜恒霜斩钉截铁地道,“太子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军令状!”

“霜儿!”萧士及大急,拼命摇头。她知不知道军令状是什么东西?——一旦立下军令状,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杜恒霜安抚地对萧士及笑了笑,一双妙目转而盯着太子。

太子想了想。他自然是清楚杜恒霜肯定找不出“真正”的凶手。不过若是能让她立下军令状,他倒是不用想别的理由了,可以一到手把她也给收拾了,倒是更妥当些,就点点头,道:“那好,孤就再宽限几天。——这样吧,再给你四天时间。今儿是腊月二十二,到腊月二十九,一共七日。你若是能在这七日之内找出另外一符合条件的‘凶手’,孤就饶萧参将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想清楚了?”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多谢太子开恩。——七日就七日,容臣妇去想办法。”

“那好,你立下军令状吧。”太子唤了内侍过来,磨墨延纸,让她签下她的名字。

军令状一式两份,太子一份,杜恒霜一份,就这样签了下来。

萧士及本想拼死反对,可是杜恒霜那个安抚的微笑让他又冷静下来。——他应该相信霜儿。她既然说得出来,就一定有法子做到。如果她做不到……就让他们做一对黄泉夫妻吧……总之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总会陪着她的。

这样一想,萧士及又坦然下来。

“……你保重。”杜恒霜最后看了一眼萧士及,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许绍和毅亲王都是默然不语,也都告辞离去。

萧士及被戴着脚镣枷锁,关到天牢。为了防备被劫狱,天牢里更是重兵看守。

从皇宫出去,杜恒霜先回了安国公府。

她本来在这里照顾诸素素坐月子。

谁知进了一趟宫,立刻就风云突变了。

“安国公,有笔交易,我想跟你谈一谈。”杜恒霜专门去安子常的外书房跟他说话。

第652章 说服 (4K5, 浅笑轻纱仙葩缘+4、5)

“什么交易?”安子常抬头看向杜恒霜,“你现在才从宫里回来?”

杜恒霜点点头,“宫里出了事,你知道吧?”

“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子常在宫里只听说出了两桩命案,后来毅亲王和太子把各自的人带走,他们这些两边不靠的人只好在太极殿喝酒吃菜,后来有内侍过来说,让他们散了,他们才离开皇城。

杜恒霜定了定神,在安子常书桌对面坐了下来,先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略去了有关许言朝的那一部分,还是维持跟在宫里一样的说法,就是她是在从太液池那边回去之后,才碰到许言朝的。

安子常凝神听完,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你是说,太子一口咬定是士及杀了穆贵妃和崔五郎?”

“正是。并且以此为理由,要马上杀了他。”杜恒霜苦笑,“我知道他是欲加之罪,因为今日士及表露他其实是站在毅亲王一边的,所以太子……”

“所以太子恼羞成怒,对士及恨之入骨了。”安子常摇摇头,“他这样做,未必是陛下希望的。”

杜恒霜一愣,反问道:“难道这不是陛下授意的吗?”

“当然不是。陛下再怎么样,也不会这样折损自己的大将的。况且从陛下的反应来看,他对这两桩命案,根本是心里有数,他是故意给太子一个机会,来考验他的。当然,也是对毅亲王的一个考验。”安子常脸色肃然,“不过太子敢如此做,应该也是等得不耐烦了。”

“啊?”杜恒霜大惊,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团团转,恼道:“他竟然还不耐烦了?”

“他明知道陛下的心意,而且他自己也心虚……从穆贵妃突然身死,我猜太子就坐不住了。”安子常敲了敲书桌。

杜恒霜默然良久。方道:“穆贵妃……不是太子杀的,就是陛下杀的。对不对?”当然,是他们派人杀的,肯定不是他们亲自动手。

“那是自然。在宫里能无声无息杀掉一个有孕的妃嫔,除了陛下和太子,我想不出有别人。不过崔五郎随之丧命,确实有些令人不解。——崔家是太子的姻亲,也是太子的助力。而陛下,这阵子对崔家突然恩宠有加,也甚是蹊跷。像是被崔家握住什么把柄一样。按理说。这两人。都没有杀掉崔五郎的理由和动机。就算是池鱼之殃,也有些说不过去。”安子常一向是个旁观者,所以对局势看得比较清楚,说着。他看了杜恒霜一眼,接着道:“从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崔五郎这个局,像是旁生的枝节,专门为你而设的。”

杜恒霜苦笑,道:“那就没说的了,崔五郎一定是崔良娣杀的。”

“啊?”安子常倒抽一口凉气,“何以见得?——崔五郎可是崔良娣嫡亲的堂弟,跟她亲弟弟也差不离的。她为何要杀崔五郎?”说完又疑惑。“难道就为了嫁祸与你?你跟崔良娣有什么不同戴天之仇?她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对付你?”

杜恒霜暗忖:她跟这位废太子妃的过节,可长着呢……杀身之仇、夺命之恨,大不大?但她没有详说,只是摇摇头,“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崔五郎。可能是池鱼之殃,本来应该是不至于死,但是被崔良娣利用了,索性把他杀了,只想除去我。只没想到……”只没想到,萧士及主动出来搅浑水,然后杜恒霜比崔良娣认为的要聪明一点,倒是让自己脱了困。

但是她的脱困,不过是暂时而已。

杜恒霜看得出来,太子也想除去她……

得罪了这两大权势人物,她和萧士及就算纯洁无瑕如同山中皑皑白雪,也能被人说成罪大恶极。

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

想跟权势人物讲道理?——还是洗洗睡吧……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了萧士及的悲哀,和他迫切想往上爬,以及对权势的渴求。

很多时候,不是你有理没理,而是你有没有足够的权势,来维护你的道理。

“既然这样了,你想怎么做?”安子常也明白过来,杜恒霜和萧士及其实已经无路可走了。

太子也是想破釜沉舟了。

“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我觉得,他们既然想破釜沉舟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况且,太子和毅亲王都是一样的人,不管谁上去,我们都是一样要低头……我就想……”杜恒霜凑过去,对安子常耳语几句。

安子常越听越瞪大眼睛,到最后,连嘴都张得大大的。他定定地看着杜恒霜,半晌方道:“你真的这样想?”

“如果我和士及能逃过这一劫,我们就会往这个方向努力。——士及那边你放心,经此一事,他必然会明白过来。你好好想想,帮毅亲王登上皇位,只是第一步。我们要走的,是第二步。这第二步,才是能够保全我们家族后嗣,不受皇权桎梏的康庄大道。”杜恒霜凛然说道。以前,她从来不敢想出这样疯狂的主意,可是今天在宫里,一天之内,让她尝尽被权势欺压的痛苦。她不想一辈子这样委屈求全。

安子常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条路。

不过杜恒霜既然提了出来,他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条路是不错,可是,前面的阻碍太多。你想想,五姓七望那些士族门阀……”安子常想到那些拦路的地方,忍不住提醒杜恒霜。

杜恒霜笑了笑,道:“这我也想好了,我会去找崔三郎求情,先稳住他们,等大局已定,再来说服他们。——对于士族门阀来说,这条路,他们更容易接受。”

“你去试试。如果崔家也站到你这边,就大事可成了。”安子常笑着道,“他们毕竟是太子的岳家,不一定愿意放弃到手的大鱼。”

杜恒霜见说服了安子常,就没有耽搁时间,马上去了崔家,求见崔三郎。

崔家大门前挂起了白,一片愁云惨雾。要给崔五郎办丧事。

听说杜恒霜来访,崔三郎忙放下手头的事,在自己的外书房见了她。

“秦国夫人,你有什么事?”崔三郎坐下来问道。

杜恒霜先表示了对崔五郎的哀悼,然后才道:“崔侍郎,我是求你帮我去太子面前说说情的,令弟的事,实跟我们没有关系……”

崔三郎默默地听杜恒霜说完,忍不住道:“秦国夫人,这件事。我知道跟你无关。但是也不能说就是崔良娣做的吧?”

杜恒霜笑了笑。“崔侍郎,你也是不是忘了,太子妃的位置,明明是崔良娣的。她可跟你们崔家三房不熟。——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往这方面查。”

很多事情,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所以觉得很糊涂,查不清楚。

可是只要找对方向,要查起来其实不难。

崔三郎自从去了一趟漠北,在皇宫里面就横着走了,自然有他的路子。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崔良娣虽然不是我们三房的人。可是她是大房的嫡女,跟我们三房,关系也是很亲近的。”

“这世上有种人,经历过生死,就把骨肉亲情看得淡了。她们认为自己是再世为人。跟这一世的亲戚没什么瓜葛。”杜恒霜含蓄地道,“不信你可以去查。不过,我只有七天时间。如果七天之内查不到,也就不用查了。”

对崔三郎,杜恒霜还是保留得更多。她只要稳住崔家,等大事成了之后,再来说服他们就可以了。

崔三郎思虑良久,道:“这件事我们暂时不会去查,等以后再说吧。我们要先办五弟的丧事。”这是含蓄地表明了他们中立的立场。

士族门阀的丧事一办起来,就是好几个月,不是一时半会能罢休的。

杜恒霜便让家人送上丧礼,告辞而去。

她离开崔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杜恒霜没有再回安国公府,而是回到自己的家里。

一进院门,几个孩子就飞跑着出来,抱住她的腿,惊喜地道:“娘,你可回来了!”

杜恒霜弯下腰,在几个孩子脸上一一亲了过去,声音中带着哽咽,道:“娘回来了,娘过几天,就把爹爹给你们带回来……”

几个孩子高兴极了,忙拉着杜恒霜的手进了门,跟她一起吃晚食,又要跟她一起安歇。

杜恒霜都应了,跟三个孩子一起睡下。

她睡得很香甜,一夜无梦,有种大局已定的踏实。

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她也豁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杜恒霜去天牢看萧士及。

她有太子的特别吩咐,可以以查案为名,进出天牢。

萧士及见杜恒霜来看他,很是欣喜,拖着脚镣过来跟她说话。

杜恒霜看着萧士及的样子,很是感慨。

虽然萧士及在追求权势的路上曾经有所偏离,但是他的大方向并没有错。自己坚持的东西也没有错,但是用的方法却不太对。

到目前为止,他们俩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他做错事,她也罚过他。现在他诚心悔改,她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这一次,我原谅你。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做的比现在还绝。你不要怀疑这一点。我能做出什么事,全在你。”杜恒霜隔着牢房的栅栏握住萧士及的手,对他轻声说道。

萧士及“嗯”了一声,用力握紧她的手,“如果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我一定做得比这一世好。”

“为什么要说下一世?——你不想这一世就做好?”杜恒霜歪着头问道。

萧士及见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杜恒霜还有心情打趣他,也很感慨,道:“如果能活着出去,我自然悔改给你看。可是……”他恐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杜恒霜对他笑了笑,对了个“等我”的口型,便转身离去。

离开天牢,杜恒霜去了毅亲王府。

东宫里面,太子对杜恒霜的行程了如指掌。

“秦国夫人去了安国公府,又去了崔家三房,早上去了天牢看萧士及,现在去了毅亲王府。”跟踪的人不断向太子回报杜恒霜的行踪。

太子点点头,问道:“知道她都去做什么了吗?”怎么不费尽心思去找替罪羊?反而在这些府邸中奔走?

“听我们的人打听到,秦国夫人是去求情去了。她到这些府上。希望他们能帮萧士及说情。”这也是安子常帮杜恒霜放的风声,麻痹太子的人。

太子能想到的,也是这一点。他狞笑着道:“那就再等几天。——跟我们的人说,除夕时刻动手。毅亲王府从上到下,一个不留!”

上一世的时候,他的亲亲二弟闹宫变,杀了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可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

不过这一世,他不想再等了。

从穆贵妃怀孕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不能等。也等不起了……

杜恒霜进了毅亲王府。

这一次。她指名要求见毅亲王。

以前她都是见的毅亲王妃。

因萧士及的事,毅亲王有些没脸见她,但是杜恒霜既然指名要见,并且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议。毅亲王才勉为其难地来到外书房,跟杜恒霜说话。

杜恒霜跟他也不套圈子,开门见山地道:“王爷,您还要等吗?”

毅亲王一愣,反问道:“你找到凶手了?”

杜恒霜摇摇头,冷笑道:“凶手不是陛下的人,就是太子的人,您说,我能找得到吗?”

毅亲王重重地叹一口气。摇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们。”

杜恒霜打断毅亲王的话,道:“王爷,我今日来,不是跟您说对不对得起的问题。我只是想说。王爷您已经等不起了!”

毅亲王的脸色严峻起来,他冷冷地盯着杜恒霜,道:“秦国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话,只要我上报父皇,你就是乱臣贼子!你们全家都会被满门抄斩!”

杜恒霜莞尔,看着毅亲王,颔首道:“您去说,现在就去说。我敢保证,被满门抄斩的,不止有我家,还有您家,一个也逃不过去!”

毅亲王闭了嘴,盯着杜恒霜,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杜恒霜说的话,其实是毅亲王很久以来的打算,只是他一直认为还不到时候……

“王爷,不说我和士及的事,就说昨天宫里的事情,难道您还没看出来?那位监国的人,已经疯了……他是要破釜沉舟啊!”杜恒霜提醒毅亲王,再不动手,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毅亲王大大地震惊。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毕竟在他印象里,太子一直是表现得特别看重名声,是绝对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的,更何况他已经是太子,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他的,他要造谁的反?谋谁的逆?!

杜恒霜听了毅亲王这番话,反而冷笑道:“王爷,这就是所谓旁观者清了。您难道没有想过,太子只是太子,并不是皇帝?您怎么能说这天下已经是他的?别说他上头还有一个皇帝,下面有您,还有齐王殿下,都是他的对手。——只要一天不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一天不能说这天下是他的,他也就有了谋逆的可能。再说了,自古以来,谋逆的太子还少吗?照您这么说,那些人已经是太子了,干嘛要谋逆?这不是老寿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样说,倒是非常有道理。

毅亲王慎重起来,他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沉吟良久,道:“……就是时间有些仓促。”

“王爷,太子在七日之内,一定不会动手。要说仓促,会是他们措手不及。而且您的天策府猛将如云,以一挡百,就算仓促起事,也不会走大褶。再说,您又不需要真的去面对千军万马。您只要对付东宫那些软脚蟹一样的兵士就可以了……”杜恒霜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至于太子和崔良娣,请您把他们两人留给我。”

第653章 夺宫 (4K,含CadySS仙葩缘+1)

毅亲王迟迟不能下夺宫的决心,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背下弑兄杀弟、骨肉相残的骂名。——这样一来,他的名头可是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了……

杜恒霜主动说要帮他解决太子,确实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毅亲王深吸一口气,道:“太子如此倒行逆施、迫不及待,我们除了奋起反击,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但是要我和太子兄弟相残,实在是不忍心。虽然倾天大祸迫在眉睫,我还是想先等一等,等东宫先发难,然后我们就可以‘清君侧’的名义讨伐他,这样不是更为稳妥?”

杜恒霜不由得腹诽道:你可以等,可是我不能等。七日之后,我和士及性命都不保,还有我们的孩子……

杜恒霜不以为然地摇头,肃然道:“王爷是掌兵之人,怎地变得这样婆婆妈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都忘了?要说世人谁不惜命,但是天策府众将吃着朝堂的俸禄,却誓死追随王爷。还有士及,为了王爷的清誉,不惜自污入狱,被太子看破,虽九死而不悔!王爷得这么多大将追随,就是天将授大任于王爷。现在太子已经容不下王爷,倾天之祸近在眼前,王爷还有什么犹豫得呢?”

毅亲王目光晦涩,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似乎很难下最后的决心。

杜恒霜又劝道:“王爷待太子如手足,太子却待王爷如寇仇。王爷如果心意不定,怎么能让众将追随?再犹豫下去,连天策府都将被太子瓦解,到时候,良禽择木而栖,众将离王爷而去的时候,王爷纵然想成大事都不能了!”

毅亲王听了很是感慨,叹息道:“这件事没有你说得这么容易。这一次我们的敌人,不仅有太子和齐王。还有我父皇。只要我们在长安城内起事,就是父皇的敌人,也是朝堂的敌人。在世人眼中,我就是骨肉相残的千古罪人。所以我才想着等太子越发倒行逆施的时候,我们再奋起讨伐,这样才能既占大义和孝道,又能全臣子的忠孝之义。”说来说去,还是却不过他的心结面子……

杜恒霜听了只想骇笑。——都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了,毅亲王还想既要面子,又得实惠。各种便宜都占了。可见得生在帝王家。就跟平常人大不一样了。

但是她也不能一走了之。对于她的计划来说,说服毅亲王提前起事,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杜恒霜急道:“王爷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何等英武?如今怎么反到糊涂起来?——再说。王爷今日被逼,无奈要先发制人,正是为了大仁大义。王爷身在帝王家,应当身系的是天下百姓。对于天下百姓来说,王爷做皇帝,比太子那个倒行逆施的贱人要好的多!只要王爷以后能成一代圣主,又何惧今日人言呢?再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今日却反倒婆婆妈妈起来。真是让恒霜失望透顶!”

杜恒霜不顾一切,将她对毅亲王的不满说了出来。

从昨日毅亲王在宫里一言不发,任由萧士及为他开脱开始,她就对毅亲王很是不满了。

只是她和萧士及都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救萧士及出来。还是要求毅亲王出手……

她有把握来说服毅亲王,就是因为这件事,毅亲王其实是最大的得益者。

成了,他就是帝王之身。

不成的话,反正他们都是个死。

区别只是坐以待毙,还是临死反扑而已……

毅亲王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这件事确实是很仓促,不过像你说的,打的就是对方的措手不及。如果让对方准备充分,我们更没有胜算。——这样吧,你先回去。今日子时,你等我的消息。”然后又问她:“你要如何对付太子和崔良娣?这两人肯定有高手随身护佑。”

杜恒霜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帕子都忘了掏出来,径直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王爷,您把他们护身的高手解决就行了,我自有我的道理。这个骨肉相残的罪名,我是不会让王爷担的。但是您别让我们等太久。七日之后,士及……”

毅亲王郑重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咱们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宫城迅速拿下才好。”顿了顿,又道:“就算不成,我也会保证把士及从天牢放出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就只有隐姓埋名,逃出长安城了。”这是在向杜恒霜保证,就算他大事不成,也要把萧士及救出来。

他也看得很清楚,杜恒霜来怂恿他起事,就是为了救萧士及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他承她的情。

他被太子压着打,真是压得太久了。

准确地说,自从太子跟崔真真大婚之后,他就发现太子的实力猛增,将他的部署一步步暗中剪灭,将他的信心也一步步摧毁。——直到昨天,太子图穷匕现。他若退让,对方一刀就会刺过来!

反正是个死,太子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太子……

送走杜恒霜之后,毅亲王迅速召集天策府众将议事。

“……时机有变,我们要提前动手。”毅亲王对他的心腹将领说道。

这里坐的人,都是跟他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人。

很多人本来就是一路反王,被他打败之后,归顺于他。

大齐初立之时,因他军功最盛,父皇曾经说要立他为太子。他傻乎乎地依着“常例”,想先“推辞”三次,然后再接受这个太子之位。——因为他虽然功劳最大,但是并非嫡长。上头还有一个嫡亲大哥。

结果父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推辞”,父皇就立刻将太子封给了大哥,给他连个亲王都没有封,只封了郡王。

直接一闷棍,打得他几乎内伤吐血……

到了今天,也是时候拿回来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这些将领们就算是拿着父皇的俸禄,也知道大哥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却还是愿意站在他这边支持他,萧士及更是不惜用性命来保全他的清誉。这些人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为了后世虚无缥缈的名声就让这些人灰心失望,放弃那样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些将领早就等着毅亲王这句话。

一听就激动地给毅亲王筹划起来,“太子的部将臣属大部分尚在城外集结,而且太子的军士没有厉害的大将统领,威力就小了大半。只要我们速战速决,长安城外的护军还来不及进城,就大局已定了!只是,长安城内安国公的城防军却有些棘手。”

毅亲王凝神说道:“长安城内的城防军不会进内宫城,这你们放心。”安子常本已暗中投靠了毅亲王。到时候只要派他去天牢。用萧士及拖住他就可以了。只要安子常不抽风。对内宫的事情置之不理就行了。

一个将领很是不安,道:“安国公的城防军虽说进不了内城,但是内廷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所,都在他掌握之中。到时候就算我们在内宫成事。没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配合,新的政令如何能颁布天下?王爷必当三思啊!不然的话,就算诛了太子和齐王,也坐不稳长安!”更何况安子常这人恶名在外,以前就杀过皇帝的……

毅亲王摇摇头,“就因为安国公曾经弑君,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越雷池。再说,如果他有反意。我自然有对付他的法子。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最重要的,是控制北面的承天门。只要控制了承天门,就控制了宫城里面的一万八千禁军,这些人是忠于父皇的,是我们动手的唯一心腹大患。”

而承天门的门将。早就是他的人了。

可以说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良久,并不是仓促起事。他等待的,也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听毅亲王说了所有的布置安排,天策府的将领们个个喜形于色。

富贵险中求。毅亲王只要做了皇帝,他们这些人就是功劳最大的从龙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