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漠北突厥王庭。”崔三郎淡淡地道,定定地看着毅亲王。

“好!——成交!”毅亲王大喜,有了这份东西,父皇就无法再嘴硬了。

当天下午,毅亲王又一次来到长生殿,将那份崔三郎给他的东西摆在永昌帝面前。

永昌帝立刻白了脸,心虚地不敢看毅亲王的眼睛。

那是一份永昌帝当年起事反大周之时,亲笔向突厥可汗求援,一起瓜分大周的信。

第656章 撮合 (粉红550+)

“父皇,看明白了吧?——可不可以把玉玺拿出来下诏了?”毅亲王冷冷地道,也无意在玩什么“父慈子孝”的把戏。

永昌帝本来拼着被毅亲王杀了,也要让他担个“乱臣贼子”,“弑君杀父”、“骨肉相残”这些十恶不赦的罪名,让他这个皇帝位置永远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谁知毅亲王拿出了他当年这封向突厥纳贡称臣的亲笔信,顿时将永昌帝的全部意志都挤垮了。

这封信一出,自己就是个妥妥的卖国贼,不是一般的卖国贼,而是向最大的外敌卖国!

自己会身败名裂,被世人唾弃,永远再不能享后世香火,甚至毅亲王可以将他一把抹去,史书上他才是那个“遗臭万年”的人!

永昌帝最重声名。

和这封信比起来,那些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不算什么了,他只能乖乖地照儿子的话去做。

“玉玺取来,朕下旨,封你做太子。”永昌帝一瞬间老了十岁,真正变得老态龙钟起来。

毅亲王点点头,“多谢父皇成全。”又道:“除了封太子,还有贬斥前太子和齐王的谕旨,以及让我监国的谕旨,父皇也一并拟了吧。”

这就是三道圣旨了。

永昌帝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毅亲王手下的谋臣送来三份谕旨,让永昌帝用印。

其实矫诏也可以,但是毅亲王不想杀了永昌帝,就非得他合作不可。不然他要不配合,传出矫诏的事,毅亲王也是会大大的没脸。

已经是腊月二十四,官员都已经放假了,只有重要部门还有人值守。

一道道圣旨从门下省发了出去。

除了最上层的一些官员,长安城的普通老百姓没有几个人知道皇宫里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太子倒行逆施,已经被贬为庶人。还有齐王,跟太子一起企图谋逆,已经被他们天纵英明的毅亲王殿下派兵击毙。

安国公的城防军在长安维持秩序,谨防有太子东宫的余孽出来闹事。

毅亲王既然夺了太子位,也没有妇人之仁。

一道命令传下去,将东宫太子和齐王的十个儿子全部斩杀,包括太子妃崔莲莲生的皇太孙,还不到两岁。

齐王没有娶正妻,死的都是庶子。

而两人的七八个女儿被新太子封了县主,接到宫中教养。

原太子妃崔莲莲废为庶人。出家为尼。

腊月二十五。新太子第一次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去宏义宫议事。大封此次宫变的功臣。

参将萧士及功勋卓著,封柱国公。秦国夫人斩杀太子和崔良娣,获陛下颁赐丹书铁券免死牌一个,以后无论犯下多大错处。都能凭免死牌免死一次。

同时还有安国公,以及天策府诸将,都得到极大赏赐。

安国公的爵位本是五世而袭,陛下给加到十世,和萧士及的柱国公一样。

这些赏赐当然是新太子用永昌帝的名义颁发的,因为不管如何,永昌帝现在还是皇帝,他要退位,也要过了年再说。

萧士及这几日天天往杜家跑。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要睡觉了,才离开杜家。

杜恒霜有些不好意思,对他道:“你还是回家去吧。咱们的事,过了年再说。”

萧士及不肯。拉着她的手道:“有你的地方才有家。你不去,我也不回去。”又道:“这些天我其实都没有离开这里。晚上我是睡在你的屋顶上……”

这可是寒冬腊月啊,在屋顶过夜,不怕冻坏了么?

杜恒霜很是无语,将钱伯叫进来,恼道:“钱伯,有人在我屋顶待一晚上,您能不知道?”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对她提过。

钱伯镇定地道:“他身子强壮,在屋顶睡几晚上没事的。”

杜恒霜瞪了钱伯一眼。

钱伯自顾自退下。

对于杜恒霜来说,钱伯不是下人,而是师父和长辈,她对他摆不起主子的架子。

萧士及封了柱国公,就又要搬家了。

陛下将他以前的柱国侯府还是赐还给他,不过新赐了“柱国公府”的牌匾,将以前的“柱国侯府”牌匾换下来了。府邸的大门和建制也在紧张的修缮当中,要符合柱国公的标准。

虽然都是国公爵,但是和安国公比起来,萧士及的柱国公还是要更胜一筹。

……

毅亲王成了新太子,全长安城最坐立不安的,不是以前太子东宫的臣属,而是京兆尹许绍。

他回到屋里,对方妩娘道:“快过年了,让霜儿带着孩子跟士及回萧家去吧。”

方妩娘很是不满,道:“你说什么话呢?霜儿已是跟士及和离了,你让她回去跟士及一起过年?”既然和离了,就是两个不相干的男女,怎么能住到一起?!

许绍笑了笑,摸着长须在屋里走了几圈,道:“……其实,他们还是夫妻。”

“你说什么?!”方妩娘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要不管用了,敢情霜儿闹了这么久,还是萧士及的妻子?!

“你不要瞎说!和离书我看见了的,霜儿还特意叮嘱我去看官府的档子。长安县衙那边,我亲眼确认过。”方妩娘警惕地看着许绍,却见许绍的嘴角微翘,虽然面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是一副十分愉悦的表情还是骗不了跟他多年夫妻的方妩娘。

“你做什么了?”方妩娘瞠目结舌。她可是知道许绍的本事,又是京兆尹,长安县衙本来就归他管……

许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悠悠地道:“……霜儿当初是靠着贿赂长安县的县丞,才拿到和离书。我刚刚不过是去长安县衙查问旧案,拨乱反正而已。”就是说,判定杜恒霜当初用“不正常手段”取得的和离书无效……

方妩娘用手捂住嘴,将到口的惊呼压了下去,过了许久才悻悻地道:“你本事,真是想怎样就怎样……”

许绍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长叹一声。声音几不可察,“我若是真的能想怎样就怎样,也不用殚精竭虑了……”

“什么?你说什么?”方妩娘没有听清许绍的话。

“没什么。我是说,你该把这件事,跟霜儿说清楚。士及那边,我已经给他送了信过去了。”许绍慢悠悠地又抿一口茶香,眯起了双眼。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明儿就三十了,你跟我说他们还是夫妻!”方妩娘简直火大死了,瞪着许绍,恨不得咬他几口。

“爹、娘。你们在吵什么?”许言朝没精打采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狐疑地打量方妩娘和许绍。

自从崔五郎在宫里遇害之后,许言朝就彻底沉静下来。他不再调皮捣蛋,也不再叽叽喳喳话不停。每天就把自己埋在书本里,什么书都看。就连以前他一看就头疼的《易》也看得津津有味。

方妩娘忙道:“没事没事,没有吵架。”

“真的?”许言朝似乎不信。他不想爹娘再因为他起争执。他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他不能背负再多了……

许绍和颜悦色地道:“是在说你大姐和大姐夫。我让你娘劝你大姐回萧家过年。——总是夫妻,一直待在娘家也不好。”

许言朝大奇,一时忘了自己的心事,忙道:“可是大姐跟大姐夫已经和离了啊!”

“没有,你大姐弄错了。长安县丞收受贿赂,胡乱判离,已经被我改过来了。”许绍也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许言朝的嘴角渐渐裂得越来越大,露出四颗雪白的牙齿。

“……娘,我想跟你去大姐家,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许言朝笑得贼头贼脑,慢慢恢复了以前灵动的样子。

方妩娘一看小儿子欢喜的样子。立刻同意了,道:“那好,咱们马上去,还能在你大姐家吃顿午食。”

……

柱国公府里,萧士及接到许绍的来信,简直是欣喜若狂。他顾不得府里乱糟糟的正准备搬迁,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妹妹萧嫣然,骑着快马来到杜家老宅,风一样冲进去,却发现杜恒霜不在府里。

“公爷,夫人去安国公府上接柔嘉县主去了。”杜恒霜的大丫鬟知钗对萧士及说道。

萧士及无法,只好去看三个孩子,带着他们去演武场练习骑射。

……

杜恒霜来到安国公府,正跟安子常说话。

“毅亲王做了太子,明年陛下退位为太上皇,毅亲王就能登基做皇帝了。”安子常给杜恒霜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诸素素的月子还有几天,安子常这阵子又忙着城防军,还没有跟诸素素说过宫变的事,怕让她担心。

杜恒霜点点头,淡淡地道:“毅亲王登了基,总要做些事情。慢慢来,不要急。”

“崔家那边,你去说还是我去说?”安子常问道。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把这些士族门阀排除在外。

庶族也并不都愿意做皇帝手里打压士族的刀。

但是庶族的人太多了,你不想做,总有别人愿意做,所以要达到他们的目的,还是不太容易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我已经把士及救了出来,也除掉了太子和崔良娣,后面的路,好走多了。”

安子常点点头,叫了杜恒雪出来,送她们姐妹俩一起出去。

两人回到杜家,刚下车的时候,就看见方妩娘带着许言朝也在杜家门口下车。

许言朝看见杜恒霜,欢喜地跑过来,大声道:“大姐!我爹说你的和离无效,还跟大姐夫是夫妻呢!”

杜恒霜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第657章 蒙尘 (4K,含CadySS仙葩缘+3)

“你说什么?什么无效?”杜恒霜马上反问过去,语气很是不善。

许言朝愣了愣,敏锐地觉察到杜恒霜不是和他想的一样欢喜,疑惑地道:“大姐,你费尽心机不就是要大姐夫出来吗?现在大姐夫出了天牢,我爹又让你们夫妻名份重定,你该高兴才是啊……”怎么一下子就黑了脸?

杜恒霜被许言辉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瞪了他一眼,恼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插嘴!”

许言朝嘟起嘴,白了杜恒霜一眼,转头跑向站在杜恒霜身后,一头雾水的杜恒雪道:“二姐,大姐不讲道理!还凶我!”

杜恒雪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今儿腊月二十九,明儿就三十了,咱们先别说这些。——娘,言朝,你们跑来做什么?难道今年要在我们杜家过年?”还对许言朝眨了眨眼睛。

许言朝抱住杜恒雪的胳膊,在她手臂上蹭了蹭,一脸讨好地道:“二姐最好了,我最喜欢二姐了。”

杜恒霜斜睇许言朝一眼,看向一脸讪讪的方妩娘,“娘,有话进去说。——我倒要听一听,许大人是怎么让我们夫妻‘破镜重圆’了!”

方妩娘也觉得许言朝兴高采烈的样子太刺人眼了。再说,主动离开萧士及,自求下堂,从杜恒霜来说,是费了多大力气,下了多少决心,作为女人,方妩娘是感同身受。

但是男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永远不明白,女人的生气、愤怒和吵闹,到底是为了什么。大部分男人觉得对女人的吵闹置之不理就是大度,在小事上哄着女人就是疼宠,如果这些都不够,女人还想要别的?简直是不想过了……

“言朝,别这样跟你大姐说话。”方妩娘头一次摆起了母亲的谱,对许言朝严厉地说道。

许言朝看了看突然严肃起来的娘亲。再看看真的生气的大姐,暗道一声坏了,好像真的是说错话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凡事要留几分余地才好……

许绍的话在许言朝耳边回响,让他很是沮丧。自己最近真是太压抑了,所以逮着些小事就敞开了乐,真是不应该让大姐难堪。

许言朝回过神来,低着头,悻悻地走到杜恒霜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道:“大姐。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话。”顿了顿,又道:“大姐,你是不是还是不想跟大姐夫在一起?只要你说。我帮你们再和离……包在我身上!保证做得干干净净,连我爹都找不出破绽让你们复合!”

这是什么话?!

杜恒霜愕然,伸出青葱玉管一样的手指头往许言朝额头点了点,“还知道认错。先进去,回头再收拾你。”

许言朝嘿嘿笑着,一手揽着杜恒霜,一手拉着方妩娘,进了杜家大宅。

回到内院上房,知钗过来回报:“夫人。柱国公来了,带了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少爷去演武场练习骑射去了。”

杜恒霜点点头。反正现在是腊月里,官衙封印,学堂放假,萧士及每天都待在杜家。他又是几个孩子的亲爹,她倒是不担心。

方妩娘和许言朝跟着杜恒霜去东次间坐下吃茶,杜恒雪回自己的屋子安置行李。她这一阵子都住在安国公府照顾诸素素坐月子,今儿才回来,大概暂时也不用回去了。

“娘、言朝,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话?”杜恒霜又一次问道,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方妩娘先白了许言朝一眼,才对杜恒霜声音和软地说道:“是这样的,老爷也是想着帮你们一把。你们俩闹了这阵子别扭,现在雨过天晴,也是要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了……”

杜恒霜哼了一声,将茶杯放到桌上,道:“这是我的事,许大人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许言朝抿了抿唇,垂眸许久,才道:“大姐,这件事你也不能全怪我爹。”

杜恒霜心里很是不舒服,坐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只觉得全身发冷,扬声对外面叫道:“这屋子生了炉子没有?冷得很。”

外面伺候的知钗应了一声,又命人拢了几个火盆进来。

前些日子长安的天气还温暖如春,今日陡然就冷了下来,竟有滴水成冰之感。

这才是长安冬日惯有的气候,只是迟来了两个多月。

许言朝给方妩娘使了个眼色,让方妩娘先回避一下。

方妩娘很是惊讶,担心许言朝又乱说话,不肯动身。

许言朝只好开口道:“娘,您去看看大姐夫和三个外甥,跟他们说,天冷了,回来歇着吧。”

这样直白,方妩娘也不好却了许言朝的面子,只好站起来道:“好好跟你大姐说话,不要自作主张。”

“放心吧,娘,我有分寸的。”许言朝笑眯眯地道。

方妩娘披上大氅出去了。

杜恒霜看着许言朝,笑了笑,道:“三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气势,连娘都听你的话了。”

许言朝这才正色道:“大姐,我不让娘在这里,是不想让你难堪。”

“你这个皮猴儿!说什么话?!欠抽是不是!”杜恒霜十分着恼,许言朝这人说话,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方妩娘和杜恒霜还要厉害,不说则已,说了就是跟飞刀一样,刀刀致命。

“大姐,你听我说完。”许言朝索性坐到杜恒霜身边,攀着她的胳膊道:“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是很关心大姐夫?”

“这是自然。他是我孩儿的亲爹,而且他们家跟我们家也是世交,就算不是夫妻,也比一般的朋友关系要亲近一些。”杜恒霜细细回答,不想让许言朝误会。

许言朝点点头,“不仅关心,而且在大姐夫身处危难的时候,只有大姐站出来,为他奔走,甚至不惜天翻地覆,只要把大姐夫平安从天牢救出来。是不是?”

杜恒霜点点头。坦然地道:“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两位皇子争位的牺牲品。救他,也是救我自己。”

许言朝双掌一阖,道:“这就是了。大姐,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对大姐夫余情未了,不仅余情未了,而且是愿意跟他同生共死吗?”

杜恒霜一愣,“不是吧?这么严重?”

许言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些鄙夷杜恒霜。毫不客气地道:“大姐啊。你好好想想。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家不会知道,也不重要。大家只会从你做的事情,说的话里。推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想想你做的事,说的话,在别人看来,包括在大姐夫看来,是跟你心里想的一回事吗?你觉得你是跟大姐夫断得干干净净了,可是他不时来找你,你又不惜冒了性命危险,去为他的事奔走。你要说你不是心里有他,想跟他重新在一起。连你家门前的石狮子都不信啊!”

“啊?”杜恒霜怔忡,耳根悄悄红了,“不会吧?都是这么想的?”

“甭说大姐夫了,就说我这个外人看起来,都是这么回事。你看看。夏侯无双那丫头拒绝崔五郎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别人一看就知道她确实是不喜欢崔五郎,可是你呢?”许言朝不知不觉,又把崔五郎说了出来。

这个名字,本来已经成了许家的禁忌,许绍不许有人在家里提崔家的事,免得许言朝更难受,心里更承受不了。

不过这种事,堵不如疏,对于许言朝来说,正视这件事,才能真正走出它的阴影。

“大姐,你一个人好好想想,也别怪我爹手伸得太长。他也是为了你们夫妻好。既然你还对大姐夫有情,大姐夫也是非你不要,就不要再闹别扭了,赶紧地,一起回去好好过日子。有架关起门来吵,不要闹得众人皆知,让人看笑话。”许言朝跟大人一样数落杜恒霜。

杜恒霜也不知不觉把许言朝当成大人,对他倾吐心里话,“……我不是……这个……说来很复杂……”她心绪如麻。

“复杂什么?!”许言朝恨不得拿榔头砸开杜恒霜的榆木脑袋,本来很聪明很杀伐决断的一个人,一碰到跟萧士及有关的事,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

萧士及被方妩娘叫了回来,背靠在东次间外面的门上,隔着一层门帘听着屋里姐弟俩的说话。

他听许绍说,自己和杜恒霜还是夫妻,第一反应是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跑来杜家老宅,恨不得把杜恒霜马上扛回萧家。

可是来了之后没有看到杜恒霜的人,又在外面陪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他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也早想到了,杜恒霜跟他一样的牛脾气,让她回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许绍这一手,说不定物极必反。

不过,他还是感激许绍的。至少,让他知道跟杜恒霜还有机会做夫妻,比什么赏赐都强。

但是,他也不能不顾及到杜恒霜的情绪,还有……面子。她面皮薄,这种和离又复合的事,就如同要她出尔反尔一样,就算她愿意,也要犹豫好一阵子。

如果她马上就回到他身边,倒不像是杜恒霜做得出来的事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她能毫不犹豫地跟他同生共死,但是让她马上跟他复合,她又会千回百折,思虑来去。就跟那时候,自己在众人面前,为了穆夜来,扫她的脸面一样……那是她的逆鳞,她的死穴,自己竟然那样大意,轻而易举地就碰触了。

想到那时候的事情,萧士及眸光渐明渐黯,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又酸又甜。

这样别扭的杜恒霜,才是是自己从小认识的那个小姑娘。

记得自己第一次教她骑马的时候,她的双腿内侧被马磨得破皮出血,却一声不吭,回到家之后,被方妩娘发现了,心疼得把自己叫过去骂了一顿……

自己种下的因,还要自己来偿还。

东次间里面,许言朝的话也说完了,站起来掀开帘子出去。

一出来就在门口看见萧士及,许言朝冲他龇牙一笑,往屋子撇了撇嘴,“快进去,我看好你哦……”说着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去找三个外甥玩去了。

萧士及仔细思量一番,还是走了进来。

“霜儿……”他叫她,从胸腔里面发出来的声音,语音低沉。

杜恒霜抬头,看见萧士及进来了,用手抚了抚额,喃喃地道:“别说你也知道了……”她真的很不好意思。

萧士及微笑着在她身前的锦杌上坐定,低声道:“你别急,这件事,可以慢慢来。我可以等。你想怎么做,都随你。是要重新下聘、拜堂,还是我用国公夫人的仪仗把你迎回去,我都照做。”

杜恒霜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别过头道:“谁要你重新下聘、拜堂?!你那么想做新郎官,就再娶一个呗!——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吗?”

萧士及半垂了头,一言不发,任凭杜恒霜数落。

“还有,我是不信什么‘破镜重圆’的。”杜恒霜用手撑着头,看向窗外,“镜子破了就破了,不管怎么圆,总是有裂痕。我是不想你死,也原谅了你以前对我做的错事,但是不等于我就要跟你重新做夫妻。”

听到这里,萧士及抬起头,在屋里看了一圈,见屋子东头靠墙的多宝阁上有一支椭圆形的水晶镜子,遂起身拿过来,放到杜恒霜面前,温言道:“破镜肯定无法重圆,这一点我跟你想法一样。但是我们俩,真的到了破镜的地步了吗?——你看看这面镜子,许是被人忘了,一直放在多宝阁上珍藏。但是因为没有人取用它,它渐渐蒙了尘。就跟我们俩的夫妻关系一样,并没有破裂,但是蒙了尘,需要我们重新擦拭。”说着,萧士及掏出帕子,在那面水晶镜子擦拭起来。

渐渐地,那面蒙尘的镜子在他手里露出以前晶莹璀璨的镜面,照得人纤毫毕现,跟擦拭以前完全不一样。

“我保证,以后我会时时记得擦拭我们俩的镜子,不让它蒙尘,更不许它破裂。”萧士及将水晶镜子塞到杜恒霜手里,另一只手一起握住她的手,奉若珍宝。

第658章 自保 (4K,CadySS仙葩缘+4、5)

这番话如同甘霖一样,渐渐渗入杜恒霜心田。她半垂着头,耳畔的红晕更盛,侧脸的轮廓精致得如同画中人,但是萧士及却透过她的潋滟美色,看见了她内心深处那个依然别扭脆弱的小姑娘……

这应该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他真的是忘了好久了。

萧士及更紧地握住了杜恒霜的手。

杜恒霜的脑子里也在天人交战。她知道,她还是应该给萧士及一个机会,但是……

“你别急。等过了年,柱国公府改建好了,我再接你和孩子一起回去。我会在长安大发请帖,邀请他们到府里做客。我要告诉每一个人,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我历经千辛万苦,又把你求回来了……”萧士及低下头,在杜恒霜莹白的手背上亲了一记。

杜恒霜这才轻轻“嗯”了一声,细声细气地道:“不用告诉所有人,只要邀请亲戚朋友就可以了。”

萧士及大喜,却又赶紧强压住心头的喜悦,点点头,道:“都依你。”然后便转了话题,絮絮叨叨说起三个孩子的事情,“平哥儿越来越刚硬,像个男人了。安姐儿也越来越软和,才像个小女娃。以前这两个孩子,我一直觉得平哥儿太软乎,安姐儿又太刚硬,很是头疼。现在可好了,可见孩子小时候是看不出来什么的,慢慢长大,爹娘好生引导,才能让他们走上正道。”

杜恒霜含笑着抽回手,将那水晶镜子放回桌子上,“我和你的事,对平哥儿和安姐儿影响最大,以后你要记得对他们和善些,不要太严厉了。”

萧士及做出威严的样子,咳嗽一声,道:“我是做爹的,当是严父,怎能和善呢?”

“你是严父?”杜恒霜刮了刮脸。“别胡吹大气了,两个孩子一点都不怕你……”

两人说了半天,萧士及才提起最小的阳哥儿,不由大大叹一口气,“这小子,谁都不像,调皮得不得了。一定要严加管教!不严肯定不能成器!”

杜恒霜莞尔,“他还小。你刚才还说孩子小时候看不出来什么的,怎么马上就对阳哥儿有了偏见?”

“不是我有偏见。你知道,我这些天带他们习练骑射。阳哥儿这小子还不能骑马。也不想看哥哥姐姐骑。就动坏心思,拿了刺牡里去扎马的腿和屁股,差一点把看马的下人吓疯了……”萧士及又笑又叹,不断摇头。

“啊?!”杜恒霜很是惊讶。也跟着笑:“这小子,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屋门外,阳哥儿正摇摇摆摆跑过来,在门口听见爹娘在说他的“坏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冲到屋子里,抱着杜恒霜的腿干嚎不已。

杜恒霜抚额。——这个孩子,完全是个小魔星啊!

……

安国公府里。诸素素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去浴房泡了热水澡出来,坐在妆台前跟安子常说话。

安子常这一阵子早出晚归,甚至经常深夜不归,诸素素已经觉得有些异样了。

当然。她也没觉得安子常又去找女人去了。安子常每天回来见她一次,整个人疲惫得很。

再加上府里近来噤若寒蝉的气氛,诸素素觉得,大概是出了大事了。

杜恒霜刚把杜恒雪接了回去,应该不是杜家出了事吧?

只要不是杜恒霜他们,诸素素就懒得操心。

不过看着安子常今天回来得早,过来看孩子,就跟他闲话起来。

“最近怎么啦?你好像忙得很?”诸素素一边梳头,一边问道。

安子常抱着儿子在屋里踱步,闻言算了算天数,知道诸素素的月子快坐完了,而且诸素素这个月子,还是说了实话,“长安最近发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诸素素把头发绾了个髻,又去拿自己做的护肤膏往脸上抹。

“……毅亲王夺宫,太子和齐王都被杀了。”安子常轻描淡写地道。

诸素素却听得手一抖,装着护肤膏的玉瓶在地上跌得粉碎,“什么?”她霍然转身,“宫变?!你是说,现在皇子只剩下毅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