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叫毅亲王了,他已经是太子,陛下在长生殿‘养病’,现在是新太子监国。”

诸素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道:“吓死我了,真是太好了。”

安子常无语。吓死她,还好?——这女人的脑子就不能用常理揣度。

不过,诸素素没有大惊小怪地跳起来指责毅亲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让安子常很是安心,也觉得跟她能说说外面的事。她既不迂腐,也不愚昧,是个可谈之人,而且往往有新奇的观点,经常让安子常开怀大笑。

“何止呢,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射杀了太子和崔良娣?”安子常将已经睡熟了的儿子放到摇床里面,来到诸素素身后,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诸素素摇摇头,“我怎会知道?难道是毅亲王亲自动手?”

“当然不是。”安子常大笑,“是霜儿。她一箭贯穿两个人,实在是了不得。”

诸素素心了一沉,脸上怒气勃发,“霜儿?她又去插手了?这种事,动辄门倾族灭,她是脑子进水了吗?”

安子常窒了窒,想起来诸素素还不知道在宫里之前发生的事儿,就从头到尾给她说了一遍。

从穆贵妃、崔五郎被杀,到太子和崔良娣借机要杀萧士及和杜恒霜,还有太子急不可耐,想提前登位的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诸素素的嘴越张越大,到最后,真的能放下一个鸡蛋了。

安子常忍不住用手将她的嘴捏合在一起,调笑道:“夫人,你是不是饿了?为夫去给做个煮鸡蛋如何?”

“切,一个鸡蛋就想打发我!”诸素素打掉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唇,想到杜恒霜这些天的经历,很是感慨地道:“原来是这样,她也是憋了一口气。这下可好了。太子和崔良娣都没了,毅亲王妃会做皇后,我看还有什么人敢动她。”不过想想又摇头。“但是她干嘛要亲手射死太子呢?这种事,唉,真不好说。”

安子常笑了笑,没有把杜恒霜跟他的计划全盘托出,只是道:“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他们没有家族可以倚仗,凡事要靠自己,不这样是不行的。你对这些没有心思,是因为你有我这个好夫君……”

这一次轮到诸素素把他的嘴捏起来,不客气地道:“你够了啊!越来越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两人说笑之后。便吹了灯入睡。

……

封家在长安的大宅里。这一阵子很是安静。

岭南大都督封裴敦带着家小来到长安述职。表示自己的归顺之心。结果没几天,长安城就风云突变,宫里本来应该是他们封家助力的穆贵妃被杀,连带肚子里的小皇子也没了。然后封裴敦本来想表忠心的太子殿下。被毅亲王一夜之间夺宫,不仅丢掉太子位,还丢掉性命。

“长安城,果然不太平啊。”半夜里,封裴敦睡不着,坐起来长叹一声,在黑夜里静思。

睡在他身边的原配嫡妻邵氏也醒了,索性坐起来陪他说话。

“裴敦,你无须焦虑。反正我们才来长安。跟别人都不熟。除了……”邵氏顿了顿,“除了二夫人。”二夫人就是穆夜来,穆贵妃的亲妹妹。

封裴敦也有些失望。要不是穆夜来有了身孕,而且稳婆都说是个男胎,他都要把她送回岭南算了。

“陛下去养病了。现在是新太子监国。裴敦,你现在去向新太子示好,还不迟。”邵氏笑着提醒他,“废太子的事,不用管了。你看他们家的儿子都被新太子斩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封裴敦点点头,“过年的时候入宫,我会向太子表示自己的忠心。夜来那边,看在孩子份上,你多派两个婆子照顾她。我看自从她姐姐死后,她受打击很大,昨天还见红了,我担心那孩子……”说着,看了邵氏一眼,“我的嫡子只有一个,若是她能生下儿子,自然是好。她是二房,还是有封诰,她娘家大哥也是侯爷,她的孩子,不同一般妾室的孩子。如果不是儿子,就送回岭南吧。”

邵氏含笑道:“我晓得,你不用担心。”

两人复又睡下,结果没有多久,就听见穆夜来那边有婆子过来焦急地拍门叫道:“大老爷!大老爷!二夫人动了胎气,不好了!”

“什么?!”封裴敦又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才五个月啊!千万不要出事!”匆匆忙忙起床,往穆夜来住的厢房奔过去。

他们如今住在封家在长安的宅子的客院里面,屋子够多,但是只有一个院子。

“裴敦!裴敦!我要见裴敦!”穆夜来在床上辗转来去,觉得肚子坠得慌。

封裴敦听见穆夜来在屋里叫喊,实在忍不住,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吓得屋里的丫鬟婆子忙躲开去。

“夜来,你怎样了?”封裴敦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以前他的妻子和妾室生孩子的时候,他不是在外面巡视,就是在外院候着,从来没有机会亲自见识一下。

穆夜来叫得这样惨,他也有些吓住了。

“不是才五个月,你不会就要生了?”封裴敦很是惊讶,一边帮穆夜来揉着肚腹,一边叫人赶快去请稳婆和郎中。五个月,就算生下来也活不了了……

穆夜来抽抽噎噎地道:“妾身也不知道为何。想是晚上贪吃,多喝了几碗汤。刚喝完睡下,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到了半夜醒过来,发现更是难受……”

封裴敦眉毛竖了起来,“喝汤?什么汤?”说着,叫了丫鬟婆子过来问一声。

一个婆子将穆夜来临睡前喝的滋补汤端过来,道:“天天都在火上炖着,只要二夫人想吃就给做。”

封裴敦看了看,道:“放在这里。”

邵氏也跟着披衣起来,想过来瞧瞧,听说封裴敦进了穆夜来的屋子,她反倒不好进去了,就披了雪貂皮的大氅,手里拢着暖筒,站在廊庑底下看着。

很快几个下人打着灯笼将稳婆和郎中迎了进来,也进了穆夜来的屋子。

稳婆往穆夜来身下探了探手,道:“是动了胎气,要稳住。才五个月,不能生下来……”

封裴敦一见稳婆进来,早退到外屋去了,顺手把那碗药也带了出来,跟那郎中瞧,“你看看,这碗汤如何?听说是晚上喝了这汤,就动了胎气。其实才五个月……唉……”

那郎中闻了闻,皱眉道:“好像有穿山甲和王不留行的味道。”说着,亲自尝了尝那汤,便白了脸,道:“王不留行放的过了。”

“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是专治妇人阻滞的,用来活血痛经是上好的。但是对于孕妇来说却是不妥,会造成滑胎早产。”郎中肃然道,忙放下手里的汤碗。

封裴敦大怒,指着刚才端汤过来的婆子问道:“你敢谋害我的子嗣?好大的胆子!”

那婆子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大老爷冤枉啊!老奴没有放过王不留行啊!老奴连王不留行是什么都不知道……”

“给我搜!”封裴敦哪里听得进去。穆夜来动了胎气是事实,这郎中说有不该放的药也是事实!

封裴敦的手下忙去了小厨房,一通抄检,找出一包黑菜籽一样的东西,拿过来给郎中瞧。

郎中看了一眼就道:“确实是王不留行,还真不少。”

封裴敦立时大怒,命人取了板子来,指着那婆子道:“给我打!狠狠打死才好!”

那婆子就是邵氏派去照顾穆夜来的,此时惊得魂飞魄散,忙哭喊着要邵氏救她,说她冤枉……

邵氏忙过来求情,道:“大老爷,二夫人怀着孩子,有血光之灾对胎儿不利吧……”

封裴敦冷笑道:“你的人,你当然护着!——可是那是我的骨血,你怎么下得了手?!”

邵氏听见这话,像是在说这事是她指使的一样,也怒了,道:“大老爷,我有没有这么蠢,专门派婆子去伺候她,还要用这个婆子来谋害她?——傻子都知道她一旦出事,都会想到我身上,我只会更加小心地照顾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第659章 登位 (4K5,含天空已微蓝仙葩缘+1)

听了邵氏的话,封裴敦凝神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一时踌躇起来。

穆夜来的屋里,郎中给她扎了针,稳婆又亲自端了一碗保胎汤过来,给她喝了下去,已经缓过气来了。

听见屋外邵氏跟封裴敦的争吵,穆夜来有些虚弱地对外面说道:“大老爷!大老爷!您别怪姐姐……这事跟她无关,我相信姐姐……”又对邵氏叫道:“姐姐!千错万错是我一个人的错,求姐姐给大老爷留些脸面,不要在下人面前下大老爷的面子。”明晃晃给邵氏在封裴敦面前上眼药。

邵氏气得几乎晕过去。

封裴敦果然被穆夜来三两句话挑动了,再看一看院子里下人来不及收起来的鄙夷的表情,顿时有些火大,瞪了邵氏一眼,拂袖进屋去看穆夜来。

穆夜来脸色雪白,靠在床板壁上,更显得眼大鼻挺,她的唇本有些厚重,但是现在全无血色,反而显得更加可惜可怜。

封裴敦走过来坐到她床边上,握着她细细的手腕,叹息道:“你就是这样心善,别人都欺到你头上来了,你还只知道为别人说好话。”

穆夜来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道:“大老爷别这样说,姐姐不喜欢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是知道的。不过姐姐一定不会害他的,这件事,我真的相信跟姐姐没关系。再说,这婆子是姐姐派来伺候我的,就算她下手,别人也不会认为是姐姐指使的,因为人人都知道。姐姐没有这么笨,就算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会这么做……”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口气说出来,果然效果就不一样。

刚才邵氏这样说,在封裴敦面前洗清了自己。

可是现在被穆夜来一说,封裴敦就又想到别处去了。他冷笑着道:“就因为人人都认为不是她做的,她才可以堂而皇之下手!”

“不会的!”穆夜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捂着肚子道:“这是大老爷的骨肉,姐姐一定不会这样心狠手辣的……”

说起“心狠手辣”。封裴敦不由自主想起岭南土司家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默默地握住穆夜来的手,一言不发。

屋里的郎中和稳婆对视一眼,忙退了出去。

“啧啧,这位二夫人真是不得了。几句话就把男人的心思给转过来了。”那稳婆轻声跟郎中低语。

那郎中倒是习惯在大户人家走动的,闻言忙道:“不关我们的事,横竖孩子救过来了,就不要理睬到底是谁干的。”

稳婆点点头,闭了嘴出去,在外面给气得脸色泛青的邵氏行礼退下。

邵氏扶着婆子的手,捂着胸口道:“……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我今儿算是见着了!”

那婆子忙劝道:“大夫人,老奴早就劝大夫人不要管那边的事。是好是歹让她自己去,现在出了这种事,真是跳进澜江也洗不清。”

澜江是岭南最大的一条河流,就如同黄河在中原的位置一样。

邵氏咬了咬牙,“是我大意了。本来以为我派两个婆子过去。严密看着她的饮食,她就不敢做这种‘贼喊捉贼’的事……”结果穆夜来比她预想的还要胆子大。

屋里穆夜来很是惴惴不安,拉着封裴敦的手,哭着道:“大老爷,我自己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大老爷的骨肉。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给大老爷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可是现在,我恐怕连他都保不住了……”哭得肝肠寸断。

封裴敦十分感动。这样熨帖的话语,这样做小伏低的姿态,他从来没有在邵氏面前感受过,而别的侍妾,身份太低,他从来没有把她们当做是跟他同一层次的人,自然也不会对她们的话语有多触动。

只有穆夜来,本来就是贵女出身,还能对他低到尘埃里,他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夜来你放心,有我在,她不敢怎样的。”封裴敦拥穆夜来入怀,大声安慰她。

听得屋外的邵氏更是气苦。

穆夜来心里暗喜,面上却还是做出怯怯的样子,道:“……大老爷,不如这样吧,我回娘家待产,等生了儿子,再回封家,大老爷觉得可好?”

“这样不好吧?”封裴敦惊讶,“你不怕你大哥不高兴?不怕……”

大齐人相信,出嫁女回娘家生孩子,是会娘家带来灾难的。

穆夜来拿帕子拭了拭泪,含泪露出盈盈笑颜,仰头看着封裴敦,露出满眼倾慕的神色。摇头道:“只要能让孩子平安出生,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就算……就算给娘家带来不好的影响,只要大老爷以后多多看顾我娘家,就比什么都强。”

穆夜来两世为人,心心念念都在男人身上,当然对付封裴敦这种人手到擒来。

封裴敦心里也是暖烘烘的:这样信赖他,一心为他着想,着实让封裴敦感动不已。

“大老爷,让我回去吧。您也别跟姐姐吵架。好好过年,等年过完了,您看看局势如何,再做打算。我在这里,只会让姐姐跟大老爷离心离德,何必呢?我是最想姐姐和大老爷和睦相处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是我不好,让大老爷跟姐姐闹别扭了……”穆夜来很是自责的样子。

封裴敦冷哼一声,“她敢?!”

“大老爷也别这么说姐姐。姐姐既然心里只有大老爷,自然会好好照顾我和孩儿,因为我和孩儿都是大老爷心爱的人。姐姐心爱大老爷,自然会爱屋及乌的。”穆夜来不动声色,一步步将封裴敦套进去。

邵氏不是表示自己心里只有大老爷?那么,大老爷喜欢的,你也应该喜欢才是。如果你容不下大老爷的爱妾幼子,那你就是假心假意!——穆夜来在心里跟着冷哼……

这一套,她上一世的时候用来对付那个“杜恒霜”,可是将她套住了。只能捏着鼻子对她好……

只可惜这一世,她处处被动挨打,最后不得不放弃萧士及。

想起这些,她不是不恨的。不过就目前来说,她的姐姐死了,在宫里没有倚仗,大哥又是个纨绔,虽然做了侯爷,但是完全没本事,不拉她后腿就行了。想他为她撑腰。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所以穆夜来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不管怎么说。穆侯府的名头还是能拿出来唬人的……

在穆夜来的软磨硬泡之下,封裴敦终于松了口,道:“过了年就送你回穆侯府,让大舅哥多多担待。等孩子生下来。我自然不会亏待穆侯府的。”

穆夜来松了一口气。现在这孩子是她唯一的倚仗。她看得很清楚,若是这一胎不能生儿子,她就彻底完了。封裴敦这人有多势利,耳根子有多软,她早看得清清楚楚。

这男人,不是和萧士及一样,喜欢你,就真心对你的那种男人……

封裴敦将穆夜来哄得睡下了,出来就听见邵氏的埋怨。想想屋里穆夜来大度贴心的话语,不由瞪了邵氏一眼,恼道:“你别胡乱猜测,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心狠手辣。夜来是个好姑娘,她一直为你说话。说这事跟你无关。你却把黑锅给她扣上了!你仔细想想,她有没有这样狠心,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给你泼脏水!没有了孩子,她什么都不是,她比你想得清楚明白!”

当着下人的面,封裴敦从来没有这样高声对邵氏说过话。

这一来,气得邵氏身形直晃,身旁的婆子忙扶住她,才让她站定了没有摔倒。

“天晚了,歇着吧。”封裴敦没有回正房,却大步出去了。

邵氏含怒瞪了穆夜来的屋子一眼,也转身回去了。

第二天是腊月三十,家家都在准备年夜饭。

萧士及一大早就对现在还住在萧家老宅的萧嫣然和杨太夫人道:“今年去杜家过年吧。萧家就这几口人,我的孩子都在杜家老宅。”

萧嫣然倒是没有异议,她也想去帮着劝劝杜恒霜,早点跟大哥复合。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杜恒霜做她的大嫂。

杨太夫人有些迟疑,道:“可是你娘……”

龙香叶前些年疯了,一直都不认人,而且一直很有攻击性,当然不能让她见人。近些年萧士及给她请了很多郎中治病,用了很多药物,她倒是能安静下来,不再疯狂地追打别人,疯得没有那样离谱了,但还是彻彻底底的疯子一个,不可能去别人家做客。

萧士及沉吟半晌,道:“我陪娘吃年夜饭,吃完我服侍娘睡下再去杜家。——你们就先过去吧。”

他还有个弟弟萧泰及一家人,不过已经分了家出去了。自从萧士及入狱之后,萧泰及更是影子都见不着了。

当然毅亲王夺宫之后,成为新太子,萧士及又封了国公爵,萧泰及也曾经上门过,但是被萧义给打发了,没有让他进来。

这样的兄弟,有好处就往这里跑,没好处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是非,平时不拖后腿就够了,关键时刻还能倒打一耙,已经把萧士及那些手足之情都消磨殆尽了。

萧嫣然和杨太夫人都应了,先去了杜家老宅。

杜恒霜当然没有把她们拒之门外,而是热情接待,还说过年人越多越热闹。

三个孩子当中,平哥儿和安姐儿本来就跟萧嫣然和杨太夫人很熟,阳哥儿虽然不记得她们,但是在平哥儿和安姐儿的带动下,也很快跟她们熟悉了。

一屋子人高高兴兴一起吃年夜饭,最后要放爆竹的时候,萧士及赶来了,将三个孩子乐得飞起来,飞跑过来抱住他的腿,让他抱着去放爆竹。

这一夜,杜家老宅火树银花不夜天,好似回到当年萧杜两家未败,杜先诚和萧祥生在世的时候,两家人和和气气一起过年的情景。

萧士及抱着已经睡着的阳哥儿。跟杜恒霜并肩站在廊庑底下,一边站着一个孩子,回忆着当年两人小时候的事情,心中柔情无限,却不敢造次,只能静静地看着杜恒霜。

杜恒霜的心结已去,只是被许绍突然一搅合,很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今天天出奇地冷。”杜恒霜看了萧士及一眼,“你怎么只穿了一件薄棉外袍?”说着,转身对知钗道:“把箱子里那件紫缎如意纹紫貂里子的大皮袍子拿来给国公爷换上。”

知钗笑着应了。连忙去取袍子。又听了欧养娘的嘱咐。多拿了两件大氅。

欧养娘走过来,对眼睛都睁不开的平哥儿和安姐儿道:“来,跟欧养娘回去歇息。明儿一早要跟你们的娘亲进宫朝贺,不能耽误了时辰。”

明天就是正月初一。

本来是永昌八年的正月初一。

但是永昌帝已经下了退位的诏书。要传位给新太子二皇子齐义之。

已经定了新帝的年号“永徽”。

明天就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杜恒霜是受封的秦国夫人,又有毅亲王亲赐的丹书铁券,本来可以和长公主平乐公主一起上朝堂恭贺。不过杜恒霜跟萧士及商议之后,还是决定不去朝堂。她和萧士及两个人,有一个人出头就可以了。

她就在内宫带着众命妇一起朝贺慕容兰舟登上皇后宝座就可以了。

然后慕容兰舟会带着她们来到朝堂,跟新的永徽帝一起,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还有一连庆祝十五日。正好过完元宵节,才算是结束了。

登基大典之时,封裴敦代表岭南各方势力,表示对新帝的臣服和归顺,并且献上一副详细的岭南堪舆地形图。包括岭南各方势力的拥兵情况,以及财产状况,着实让永徽帝十分满意。

因此永徽帝大封群臣,绘像凌烟阁的时候,也给封裴敦封了一个伯爵,可传五世,同时正式封他为岭南大都督,并且特许他不受检校荆州刺史卫星峰的调停,正式将八大刺史之一的荆州刺史的地盘扒拉一块出来,分薄了荆州刺史的势力。

正月十五一过完,永徽帝正式上朝,颁布了一系列稳定民心、清理朝政的圣旨。

过了两个月,等民心初定,大齐国事上了轨道之后,永徽帝就开始着手处理穆贵妃的事。他下了一道圣旨,声称太上皇的先穆贵太妃“秽乱宫闱、珠胎暗结”,实在是人神共愤,贬为贱籍,从皇家陵寝迁出,挫骨扬灰。彻底削除穆侯府的爵位,穆小侯爷贬为庶民,赶出长安城,同时着秦国夫人杜恒霜查抄穆侯府。

穆夜来过完正月十五,就被封裴敦用大车送回穆侯府养胎待产。

穆贵妃的死对穆夜来和穆小侯爷打击都很大。他们本还想仗着穆贵妃生下来的小皇子,享万世富贵,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好在永昌帝先前给他们复了爵,有个爵位在手里,到底比平民百姓强。

穆夜来回到穆侯府,就天天敲打大哥穆小侯爷,道:“大哥,你不能再窝在府里吃喝玩乐,要出去打通关节,寻点差事做。”

穆小侯爷却满不在乎,一手搂着美人,一手拿着酒壶,笑嘻嘻地道:“妹妹,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朝是与非?我劝你也别算盘打得太满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懂啊……”

穆夜来当然不认同这句话。对她来说,她重生一次,可不是给别人做垫脚石的。她有远大的前程可以追求,甚至比上一世还要好!

因封裴敦这个人,比萧士及好掌握多了。

她劝了穆小侯爷好几天,穆小侯爷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根本就不想理会。

没想到两个月之后,三月中的这一天早上,杜恒霜接了永徽帝的圣旨,带着兵士来到穆小侯爷府门口,命人将穆小侯爷府团团围住。

第660章 查抄 (粉红600+)

“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外面来了好多穿靴带帽的官爷,已经从二门上冲进来了,正翻箱倒笼地抢东西!”几个披头散发的婆子丫鬟拎着裙子哭哭啼啼跑进来,对着还在床上的穆夜来大叫大喊。

穆夜来听着发呆,皱眉道:“大早上的,你们发什么疯?敢是见我身子重,又想赶我走吧?”

转眼又见大哥穆小侯爷的一个侍妾慌慌张张拉着她生的一个庶女哭哭啼啼跑进来道:“二姑奶奶,确实出大事了。我正与大娘子吃早食,就见外院的大管事被人拿索子锁着进来哭嚎,“姨娘快去给二姑奶奶传话,请二姑奶奶赶紧给二姑爷传个话,就说秦国夫人奉了圣旨,过来查抄咱们家产。还有圣旨,夺了咱们家小侯爷的爵位,咱们家大姑奶奶贵太妃娘娘也被下旨褫夺了封号,从皇家陵寝赶出来了。老夫人听了这事,已经晕死过去了,还望二姑奶奶拿个主意!”

穆夜来急了,披衣从床上下来,道:“我大哥呢!小侯爷去哪里了?!”

穆小侯爷的侍妾哭着道:“小侯爷昨儿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又道:“我本来想回房拿些要紧东西,结果被一群人推着赶着出来了。二姑奶奶这里该穿该戴的赶紧收拾,别来不及啊……”

穆夜来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扶着身旁的婆子全身瑟瑟发抖。她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体惊惶的心跳,也不安地动荡起来。

穆夜来“啊”的一声捂着肚子,道:“快去给大都督报信,再派人去寻我大哥回来!”

“来不及了!外面都封门了。还有老夫人。还在晖院晕死过去了。”那侍妾抹着泪道。

“你刚才说,是谁来查抄?”穆夜来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刚才那侍妾说的话,忙追问道。

“秦国夫人……秦国夫人杜恒霜……”那侍妾眼神闪烁地看着穆夜来,心里不由得对穆夜来更生气。谁不知道,秦国夫人跟她们家二姑奶奶的过节,新皇这是有意给秦国夫人撑腰呢,要秦国夫人带人亲自查抄穆侯府,让秦国夫人出一口气呢……

“居然是她!”穆夜来心里也是一沉,这下子怎么办?

正着急间。外面那些查抄的军士已经冲到这个院子。几个女衙差冲了进来。将她们一伙人跟赶牲畜一样往外赶,都拢到院子中间集合。

然后一队队如狼似虎的衙差冲进来,砸的砸,抢的抢。让院子中间的女眷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一箱箱东西被从屋里抬出来,放到院子中间登记。

“赤金首饰八十三件,金碗八对,金钥匙二十把,银碗一百三十个,三镶金象牙筷子五十把,珍珠七十八挂……貂皮三十张,白狐皮六张,猞猁皮三张。黑狐皮十张,珍珠羊皮一百张,香鼠筒子八件,貉崽皮两卷……另有线绉、氆氇、妆蟒缎、葛纱、香云纱、双林绢、蜀锦、湖绸、天竺棉布数捆,金银铜锡等饰物八百余件。宫妆衣裙两套,羊脂玉带一条,赤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钱十万吊。”所有家具都攒钉登记,还有御赐的府邸房地契纸、家人身契文书,都记录在案。

穆夜来听了大叫,“那些东西大部分是我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是出嫁女,你们就算抄家,也不能抄我的东西!”

一个女衙差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住在这里?”说着,拿了文书册子过来一个个叫人的名字对账。

果然穆夜来和两个婆子丫鬟不在名册之上。

那女衙差不敢自专,出去报给杜恒霜听。

杜恒霜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穆夜来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居然还回娘家待产……

“我去看看。”杜恒霜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带着四个女护卫往穆夜来住的正院上房去了。

因现在的穆小侯爷没有成亲,穆夜来回娘家养胎,他就把正院让给她住了,自己住到外院的外书房。

杜恒霜来到这个院子,看见院子里乱糟糟的情形,也暗暗在心底叹气。

这幅情景,她不陌生。

当年萧家被人查抄,就是这一个样子。

她带着钱伯过来偷看,远远地看见萧家一家人被人赶出来,差一点就性命不保。

“你不是与岭南大都督封裴敦做妾吗?怎么回娘家了?”杜恒霜淡淡地对穆夜来道,还扫了一眼她的肚子。

穆夜来忙给杜恒霜行礼,低声下气地道:“求秦国夫人开恩,放我回去。我因在封家有些胎气不稳,才回娘家待产。”又道:“不知秦国夫人,是奉了什么旨意过来查抄我娘家?”

杜恒霜命人将永徽帝的圣旨念与在场的人听。

当听到说“庶人穆夜歌,秽乱宫闱,以致珠胎暗结”,穆侯家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吓晕几个人。

穆夜来也觉得越发胸前着紧,话都说不过来了,只能瞪着杜恒霜道:“这话从何说起?!太上皇还活着呢!我不信我姐姐会做出这种事!”

杜恒霜倒是佩服她在这种情况下也能说出这种话,又见她大腹便便,对她有几分可怜,就温言道:“你若不信,大可进宫去跟陛下对质,我只奉旨行事。”说着,就要找两个女衙差送穆夜来进宫。

穆夜来吓得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让她进宫跟新皇对质?简直是不想活了……

杜恒霜点点头,挥手制止女衙差,“那就算了。”又道:“刚才你说那些东西是你的,你可有凭证?”

“什么凭证?”穆夜来眼前直发虚。

“比如你说金子银子是你的,你得拿出你有这些东西的证据。”杜恒霜笑着道。

那些东西是封裴敦私下给她的私房钱,她怎么会有什么证据?除非把封裴敦叫来,但是封裴敦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东西是他的,因为都是下面的人“孝敬”他的……

没法子,穆夜来只好眼睁睁看着杜恒霜命人把查抄出来的东西装进箱子里。贴上封条,然后一一从这院子抬出去。穆夜来只觉得心如刀绞,却无计可施,恨得把下唇都要咬破了。

杜恒霜又道:“我帮你去给封大都督送信。他可还在长安?”

穆夜来木然地点点头,“应该在的。前些天还来看过我的。”

杜恒霜就叫了人去封家送信。

穆夜来对杜恒霜道:“秦国夫人,您要帮我姐姐在陛下面前说句公道话。我姐姐循规蹈矩,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怎么能做出圣旨上说的那些事?一定是弄错了。”

杜恒霜好笑,“我为什么要为你姐姐说公道话?我一不是审案的官爷,二不是能做说得上话的人。我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居然还想让杜恒霜去给她说情?是要感谢穆夜来太高看我杜恒霜了。还是穆夜来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全天下都要跟着她转?!

穆小侯爷在外面花天酒地一晚上,正打着呵欠往自家府上回去。在路上遇到来寻他的下人,拉着他哭道:“小侯爷,您快回去吧!陛下下旨。抄了咱们府上,里头的那些不成器的象猪狗似的被关起来了,东西都被抄出来放到箱子里抬走了,木器、磁器全打得渣都不剩……”

穆小侯爷听着一下子酒醒了,飞跑回去,却看见整个穆侯府都军士围得水泄不通,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