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小事也就算了。可是看昏礼上那个秋娘来势汹汹的气势,杜恒霜觉得他们不能太过轻慢,低估对手的实力。

“如果上了族谱,这件事倒是有些棘手。”吕夫人缓缓地道,“不过。也并非大事。最多不过花上几两银子罢了。”她看了杜恒霜一眼,“你为何这个样子?”

杜恒霜苦笑,“我也不晓得。就是看那秋娘的神情,似乎手里握有多大的把柄一样,心里有些担心罢了。希望是我杞人忧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会?”吕夫人莞尔,“我怎么会有把柄……”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起了什么烦难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早已忘记了的事,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如果开到花期的荼蘼,从极盛到凋谢,只是一刹那间。

不过她的异样也只持续了一瞬,就恢复正常了。

杜恒霜正好低头喝茶,没有注意到吕夫人的异样。况且她也不认为吕夫人有什么把柄会落在秋娘手里。

从吕夫人这里得到保证,杜恒霜就放心了,闲话几句,便回了柱国公府。

萧士及晚上从兵部回来,杜恒霜跟他说了日间的事。

萧士及凝神想了许久,道:“若是吕家族长也支持秋娘,这个孩子大概是不得不留下了。”上了吕家的族谱,肯定是在吕中望名下。

杜恒霜有些不满,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不经别人同意,就能随意把一个孩子上到人名下?这也太过份了吧!”

萧士及告诉她:“这是族长的权力,但是一般来说,族长是不会这样做的。除非,他们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又或者,他们有把握,就算强行把那孩子上到吕中望名下,吕夫人也不会反驳,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就回到杜恒霜在吕府想到的问题。

那就是,吕家族长和秋娘笃定,吕夫人绝对不会不同意他们这样做。

他们能有恃无恐,应该还是拿住了吕夫人的把柄……

难道还是吕中望的死因?

杜恒霜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萧士及这件事。

萧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怎么啦?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杜恒霜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换了话题,道:“我只希望,这件事不会闹到嫣然和吕二郎那里去。”

“应该不会的。这是吕中望生前惹来的麻烦,关吕二郎什么事?”萧士及不以为然地道,“夜了,洗洗睡吧。”

两人歇下不提。

过了两天,就是萧嫣然三朝回门的日子。

萧泰及和龙淑芝早就到了。

杜恒雪和许言邦也来到柱国公府,一起等着萧嫣然回来。

杜恒霜看着杜恒雪丰满艳丽的面庞,啧啧道:“瞧你的样子,许二郎到底给你吃什么了,瞧把你美的……”

杜恒雪咯咯笑道:“都是我给他做饭,怎么是他给我吃的?——姐姐。你本末倒置了吧?!”

杜恒霜伸手拧她的嘴,“瞧你这张小嘴,越发油嘴滑舌了,可是抹了蜜?”

姐妹俩笑做一团。

许言邦跟萧士及、萧泰及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这姐妹俩嬉闹。龙淑芝在旁边有些心不在焉,不屑地撇撇嘴,心里暗暗盘算着齐月仙给他们开出来的条件,想着要说服萧泰及……

天日静好,空气中都是年节的热闹气氛。

萧嫣然和吕二郎很快就到了,杜恒霜和杜恒雪亲自去把她从二门上接过来。

两人来了之后。要先去龙香叶住的院子。给龙香叶磕头。

萧士及、杜恒霜。还有萧泰及、龙淑芝都跟着过来照看。

龙香叶穿着新做的貂皮袍子规规矩矩坐在上首,虽然目光无神,但是人很安静,不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动辄打人脱衣服……

“娘,嫣然嫁人了。”萧嫣然眼含热泪道,吕二郎给龙香叶捧了一杯茶。

龙香叶痴笑着脸,接过茶杯,用手一握,突然一把泼到吕二郎脸上,厉声道:“杜恒霜那个小贱人,跟她的贱人娘亲一模一样!都是妖妖调调,惯会勾搭男人的!嫣然。你要跟她们学,我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萧嫣然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龙香叶,还以为她的疯病好了,可是龙香叶却是对着面前的茶杯破口大骂。把那茶杯当成是“萧嫣然”……

吕二郎抹了一把脸,将萧嫣然护在身后,轻声道:“……小心,岳母大人神智不清,不要伤了你。”

萧士及有些不安地看了杜恒霜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想是早已习惯龙香叶这样斥骂她了。

“好了,去给曾太夫人磕头吧。”萧士及摇摇头,又问吕二郎,“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吕二郎身上被龙香叶一杯茶泼得湿了前襟。

“劳烦大舅哥了。”吕二郎笑道,跟着小厮去换衣裳。

萧泰及对杜恒霜拱手,彬彬有礼地道:“大嫂,我娘疯疯癫癫,你不要生她的气,她不是有意的。”

杜恒霜早就不把龙香叶的话当话了,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我晓得的。我要跟个病人置气,我的心眼该有多小?”说这话,似笑非笑地看向萧泰及,“二弟,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吗?”

萧泰及窒了窒,陪笑道:“当然不是。大嫂心胸宽广,待人至诚,我们尽知的。”

“知道了还问?你大嫂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娘是病了,她说的话不算数的。”萧士及硬着头皮道。其实过了这么久,他也看出来了,就算龙香叶不疯,这些话她也说得出来……

这样一想,萧士及对杜恒霜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叹口气,回头看了看龙香叶的院子,缓缓地道:“在娘病好之前,还是不要再见外人了。”

吕二郎看见萧嫣然怔忡的脸色,凑过去握住她的手。

萧嫣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你没事吧?我娘……”

“没事,没事。”吕二郎憨厚地笑道,“不过是泼了我一杯茶。你大嫂的娘可都是被你娘骂了,她都不在意,我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的心胸?——你也太小看我了。”

萧嫣然深深地叹口气。杜恒霜对她,其实比她娘对她都要好,可是龙香叶是她亲娘,她也不能说亲娘的不是。

“二郎,以后,我们对大嫂要更好一些。”萧嫣然正色说道,声音不高,只有吕二郎听得见。

吕二郎点点头,“那是自然。你大嫂对你,就算是亲娘也不过如此。”

吕二郎见过有的人家重男轻女,女儿就是拿来卖的,只为了给儿子寻好处。像杜恒霜这样,全心全意为小姑子着想的大嫂,实在太少见了。

萧嫣然脸上绽开笑容,用力点头道:“所以啊,我有一个好大嫂,已经比很多人要运气好了。”她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因此很快就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高高兴兴跟着去杨曾太夫人的院子里磕头敬茶。

杨曾太夫人是个和善人,笑眯眯地问了吕二郎几句话,让他多体恤萧嫣然,然后送了他一些见面礼,才跟他们一起去中堂吃午食。

吕二郎和萧嫣然三朝回门的时候,吕府也来了客人,正是三天前企图大闹喜堂,但是被萧士及强行阻止的吕家族长和秋娘一行人。

吕夫人自杜恒霜那天走后, 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没有并轻举妄动。她想看看,对方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族长大人,请问您有何贵干?”吕夫人等他们坐下之后,故意问道。

吕家族长咳嗽一声,对坐在他旁边的秋娘道:“秋娘,你还不给你姐姐磕头?——敬了茶,就是一家人了。”

吕夫人呵呵干笑两声,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族长大人,您可不要乱给我派亲戚。”

吕家族长也呵呵笑道:“中望媳妇啊,话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不是善妒之人,这秋娘,确实是中望的人,她的儿子,也是中望的遗腹子。你是中望的媳妇,怎么能这样狠心,把他们母子俩拒之门外呢?这两年,他们母子俩过得不容易,你看在中望份上,让他们认祖归宗,回到吕家吧。”

吕夫人心里一动,暗忖难道还没有上族谱?就试探着问道:“我们老爷已经过世两年了,就算我不在乎,可是老爷不在人世,如何能让他们认祖归宗呢?”

吕家族长果然满不在乎地道:“哦,这事儿你不用着急,我已经把孩子的名字上了族谱了,记在你名下……”

“什么?!”吕夫人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族长,我是不是听错了?您把一个外室子,记在我名下?!”

吕家族长笑了笑,抬头看着吕夫人,慢条斯理地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他是中望的遗腹子了?——这样也好,不用去开坟挖棺,滴血认亲了。”吕夫人刚才的话,承认了那小孩是吕中望的外室子,当日接受承认了这份血缘关系。

吕夫人眯了眯眼,不得不慎重对待。她知道,自己掉进了对方挖的第一个坑。

第689章 诉状 (4K,含三月粉红1750+)

承不承认,有差别吗?

吕夫人无动于衷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我本来就没有否认过。这孩子是我们老爷的外室子,这一点千真万确,长安城也尽知的。”

这是在威胁吕家族长,不要以为他能一手遮天,硬把孩子挂在她名下,就能搏个嫡出的名头。要知道,众口铄金,若是惹恼了长安城千千万万有正常是非观的普通民众,就算他是族长,也不会承受得起众人口水的威力。

所谓名声两个字,本来就在众人唇齿之间。

到时候,吕家宗族颜面尽失,他这个族长能不能坐得稳,就两说了。

吕家族长阴沉着脸,看向吕夫人含笑的面庞,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不过当吕夫人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看不清他眼底的深意。

秋娘咳嗽一声,森然道:“吕夫人,我本来敬你是中望的原配嫡妻,并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什么。但是你为了不让我进门,居然让中望死于非命,你的良心难道受得了吗?”

吕夫人轻笑一声,绕着义正词严的秋娘转了两圈,啧啧两声道:“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们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再去仵作那里把卷宗再调出来?”说着,吕夫人收起笑容,寒着脸,往前踏了一步,举起右手,闪电般伸出。只听见啪啪两声,秋娘惊叫着捂住脸,她已经被吕夫人扇了两个大耳刮子!

“不要脸的贱货!还好意思跟我说良心!”

“什么是良心?你一个大家小姐,千方百计爬老头子的床,就是有良心?无媒苟合,生下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种,就是有良心?做了娘亲,不思悔改,还拿着儿子当摇钱树,想来别人家讹诈家产,就是有良心?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以后长大了怎么做人?你把你的丑事渲染得众人皆知,你家祖宗可在九泉之下能得安生?我呸!——跟我说良心,你也配!”吕夫人怒不可遏,啐了秋娘一脸唾沫。

秋娘被吕夫人喷得狼狈不堪,捂着脸躲到一旁,恨恨地道:“你别得意!我的儿子确确实实就是中望的儿子,你再不高兴也没用!中望临死前,说要我跟你并嫡,你以为他是随便说说的?!”说这话,她看向吕家族长。“族长大人。中望的亲笔书函在您手里。您拿过来给吕夫人好好瞧一瞧!”

吕夫人心头大震,不由自主蹬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中堂的八仙桌旁,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吕家族人。从左往右,慢慢看了过去。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欣喜和激动,就像一群秃鹫看见腐肉一样,正想往下急冲,好大快朵颐。

这些人,早就等着要瓜分他们这一脉的家产了……

吕夫人猛地明白过来。

本来她有三个儿子,吕家这些族人等到下辈子,都没法分到他们这一脉一分一毫的产业。所以他们等不及了?

吕家族长欣赏着吕夫人难得的失态,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在吕夫人面前抖了抖,道:“中望确实有先见之明。他不放心你,所以专门给我写信,让我照拂一二。他想让秋娘给你并嫡,在这封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说着,吕家族长把那封信递给吕夫人。

吕夫人阴晴不定地盯着吕家族长,手里握着那信,并没有打开瞧。

“你别想着破坏这封信。这只是个副本。原件在族里,若是你不信,等咱们到大理寺打官司的时候,再给官府呈上原件。”吕家族长笑呵呵地道,施施然坐了下来。

吕夫人深吸一口气,低头打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既然是誉录的副本,笔迹当然不是吕中望的笔迹,但是那书信的口气,确实是吕中望的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这封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人……不想再等了。

吕夫人看完这封信,抬头看着吕家族长,道:“族长大人,这么说,您是给秋娘撑腰来的?”

吕家族长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是给中望的遗腹子讨个公道。——同是中望的儿子,他的几个哥哥都是高官厚禄,坐拥万贯家产,而他却要流落在外,连我都不忍的。”

吕夫人也想讪笑。听吕家族长说得这样义正词严,其实她还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吕家不能跟五姓七望比,但我们吕家也不是无名之辈。当初中望能借着吕家的家世,谋得这样一份职位,后来更是加官进爵,都是为我们吕家光宗耀祖,我们的族谱上,自然有他的一个位置。他说的话,对我们吕家人来说,恐怕比我这个族长还要管用。”吕家族长十分感慨地道。

吕夫人端坐着微笑,也不出声,专心听他说。

“所以,你要知道,中望的这一份亲笔书函,对我们吕家人有多重要。他是过世了,但是他的书函,是他的遗嘱,我们不能不听从啊。”吕家族长说完,笑眯眯地道,“您看,这怎么办?中望在这封信上说得清清楚楚,要秋娘给你并嫡,秋娘如果生的是儿子,以后他的爵位和军职,是要由秋娘生的儿子承继的。”

秋娘听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微扬下颌,横了吕夫人一眼。

吕夫人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把过世的吕中望骂个贼死。——真是死了也不让她安生,尽给她找事!

“族长大人,既然中望有这书信在您手里,为何等了两年多才拿出来?”吕夫人慢悠悠地问道,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

“唉,这也是我不好。我被你们从长安赶走,很快就生下这个孩子。我生完孩子后,病了好一阵子,一直没办法起身。在乡下养了一一年半,才将将养好身子。我身子一好,就动身去吕家祖家,求族长大人为我们母子主持公道。所幸天可怜见,我们母子遇到好人。族长大人见我们被赶出来。十分震惊。他才告诉我,中望原来有书信在他这里,本来是想等着并嫡的时候,请族长大人过来主持并嫡之礼的。结果后来中望去世,我也不知所踪,族长大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我找到族长大人,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秋娘抹着眼泪,细细地把这两年的事情说清楚。

吕夫人默默地听着。不由暗暗腹诽:真是太巧了……

“你们这些话。实在是太过曲折。我本来是想着。让这孩子进我吕家门算了。可是你们又提出别的条件。那就对不起了,恕难从命!——既然如此,咱们就一里一里来。”吕夫人冷笑。这些人实在太贪心了,要他们吕家的家产不说。连他们的爵位也要,真当她是吃素的?!

宗族的势力本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抗衡的,但是吕夫人除了两个大儿子是成亲了的,下面还有一个小儿子,一个小女儿。若是她一味退让,她的孩子们,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什么叫一里一里来?”吕家族长和秋娘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吕夫人,好像不是那么好吓唬?

一般妇道人家。被族长这样恐吓两句,还有亡夫生前的亲笔书信在,早就乖乖就范了,哪里还能这样跟他们讨价还价?

“很简单。既然你们既要家产,又要爵位。那首先,我们要证明这孩子确实是老爷的遗腹子。”吕夫人淡淡地道,“哪怕这意味着要开棺挖骨、滴血认亲!”

“你这是又反口不承认这孩子是中望的遗腹子?!”吕家族长脸一板,阴狠地说道。

“我承不承认有差别吗?”吕夫人站起来,指着门外道:“这里是我吕家三房的大门,不是你吕家大房的门槛。你要夺我三房家产和爵位,咱们就公堂上见!”

“公堂见就公堂见!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吕家族长也是经过周密准备的。虽然上公堂,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但也不是没有预计到的。

跟着吕家族长来的那些人拂袖而去,第二天,就正式一纸诉状,告上大理寺。

先告吕夫人为夺爵位家产,谋杀亲夫。再告吕夫人不许并嫡之妻秋娘进门,并且辣手迫害吕中望遗腹子,让他们母子流离失所。三告吕家大郎阴夺幼弟爵位,品行败坏,不堪为官,要求夺他爵位,授予吕中望并嫡之妻所出的幼子承继,同时重罚吕大郎,明正典刑!

这纸诉状一出,立即在长安城引起轰动,将吕家推上了风尖浪口。

这件事虽然跟吕二郎和萧嫣然没有关系,但是同为吕家人,特别是吕二郎自幼跟吕大郎兄弟亲厚,感情甚笃,这时也为他跑前跑后的打点,并没有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杜恒霜和萧士及也很心急,但是吕家族长这一次真的是有备而来,而且绸缪已久,那吕中望的亲笔书函确实是威力无比,一时连宫里都在谈论这件事。

大理寺从来没有审过这样的案子,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地怠慢,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徇私枉法。一本大齐律例都快翻烂了,只望能找到一些合理的条文判例。

三个诉状当中,第一个很快就被驳回了。

因为开棺验尸的结果,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吕中望是被害死的。当初仵作的证据也都还留着,这一关,吕夫人是很快就过了。

但是因为开棺验尸,同时也顺便进行了滴血认亲,将秋娘儿子的血,滴在吕中望的骨殖之上,血液确能渗入进去,证实了那孩子是吕中望的遗腹子。

然后就是验证吕中望的书函,是不是亲笔所书。

这一步需要的时间长一些,因为还要派人去吕家祖家去取过来。

吕家族长不放心,亲自带着大理寺的衙差回祖家一趟。

在等候的期间,吕夫人来到柱国公府,向杜恒霜和萧士及求救。

“柱国公,秦国夫人,让你们担惊受怕了。”吕夫人十分惭愧地给他们行大礼。

萧嫣然刚嫁到吕家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吕夫人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杜恒霜和萧士及。

杜恒霜却忙扶起她,嗔道:“吕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我们可是那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吗?既然结了亲家,就不要见外了,有话就说,咱们一起想个法子,不好么?”

吕夫人十分感激,点头道:“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的。我向您保证,这件事,我有计较,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杜恒霜扶着吕夫人在一旁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

萧士及就皱着眉头道:“那封书信如果验证是真的,那倒是有些麻烦。”

吕夫人叹口气,道:“我跟中望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确实是我大意了。但是我自问对他没有对不起的地方,他要这样对待我们母子,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这一刻,吕夫人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不然的话,等着他们母子的,是比现在还要凄惨百倍的结局……

“您是原配嫡妻,那秋娘是什么玩意儿?居然哄得吕老爷做出这等事,实在是太下作了!”杜恒霜怒不可遏地道,又悄悄地问:“要不要我们派人去吕家祖家放把火,把那信烧了了事……”

萧士及无语地看了杜恒霜一眼,轻轻咳嗽一声,道:“如果放了火,对方就更理直气壮了。再说,焉知他们的书信就真的是放在祖家?——总之这样做,在这风尖浪口,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了啊……”

吕夫人笑了笑,拍拍杜恒霜的手,“不用这样做,我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这个主意,需要您和柱国公帮着参详参详。”

杜恒霜看了萧士及一眼,征询地道:“让我们参详?”

萧士及对她微微点头,然后看着吕夫人道:“您说。”

第690章 破釜 (4K,三月粉红1800、1850+)

吕夫人整了整神色,低声道:“我想向你们打几个借条。”

“借条?”杜恒霜很不解,又看了萧士及一眼。

“他们借着这个孩子的由头来闹,不过是看中我们吕家的家产。早些年,我们老爷似乎曾经答应过族长,要给族里送些产业当做族产,被我劝阻了。如今他们眼看什么都得不到,本来就恨得牙根都发痒,正好秋娘这个贱人也谋求这份产业,所以就一拍即合了。”吕夫人淡淡地道。

她活了这么大年纪,早就看穿了。当初她既然能下得狠手整治吕中望,就不会怕这些吕家族人。

当然,这些吕家族人并不知道吕夫人真的做了什么。

说吕夫人“谋杀亲夫”,是秋娘说的,吕家族人其实并不十分相信。但是为了告吕夫人一家,拉出来做个幌子也是好的。

“我们家现在有多少家产,我自然是一清二楚。首先我的嫁妆他们别想插手,但是吕中望留下的公中产业,我也让他们一文钱都摸不着!——不仅摸不着,我还要让他们吃不了羊肉还惹一身骚!”吕夫人虽然说得慢条斯理,但是言辞之中的狠厉,就连杜恒霜都吓了一跳。

杜恒霜看了一眼萧士及,见他眉头紧锁,没有怎么说话,就道:“你是想,把产业转为债务?”

吕夫人笑着点点头,“就知道秦国夫人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杜恒霜窒了窒。她想起当初她设局诳穆侯大公子的时候,就是用的借条……

萧士及也笑了笑,目光在杜恒霜身上停留一瞬,才道:“吕夫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就算要打借条,也不应该由我们出面。这样就太明显了。”

吕夫人忙道:“这也有道理。不过,我又找不到别的信得过的人……”

杜恒霜想起她爹杜先诚以前的那班人手。有了个主意,笑盈盈地道:“这借条,确实不能跟我们打,这样太明显,而且把嫣然他们拖进去,也不太好。不过,我倒是认得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可以介绍给吕夫人认识一下。”说着,还对吕夫人眨了眨眼。

吕夫人大喜,忙道:“那就麻烦秦国夫人了。这件事。一定要快。不知道……”

“这您别担心。等下我给你个地址。你去那里说找杜伯,那人就明白了,然后你就说,需要借钱。找他们打借条就可以了。”杜恒霜说着,抽了张纸笺出来,写下一个店铺的名字,“在东市。”

吕夫人看了看,记住了,并没有收起那张纸条。

杜恒霜就把那纸条揉成一团,扔到博山炉里烧掉了。

萧士及道:“家产的事情这样处置未尝不可,不过那爵位和军职的事,却甚是棘手。”

大齐和前朝的大周一样。爵位和军职其实都是事实上的世袭制。皇帝一旦封下一个军职,基本上就是封给这个家族,会在家族代代传下去。

大齐虽然才成立八年,但是像吕中望、萧士及这样的军职已经封了不少了。除非犯了大过错,比如如同萧士及以前的“抗旨”这样的过错。才会被褫夺,或者罢免。一般情况下,都是会在这个家族内代代相承。

“军职的事情,我可以帮上忙。”萧士及想了想,“吕大郎的军职,其实已经跟吕老爷当初的军职不是一路的了。可以算作是吕大郎自己挣的。吕老爷那个军职,我出面,给他免职,这样就收归兵部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再来做文章。”萧士及把军职这件事抗了下来。

吕夫人忙谢过萧士及。这也正是她来找萧士及和杜恒霜的原因。

萧士及兼任兵部尚书,正好能管着这一块。

剩下的就是爵位的问题。这个问题,萧士及可管不着。

爵位这个东西,在大齐来说,只要封了下来,就是这个家族的,以后就要由得了爵位的人决定继承者是谁。

皇帝只能最后确认一下,并不能插手真正的爵位承继人选。

吕中望既然写有这样一份“遗嘱”一样的书信,确实就等同于皇帝陛下的传位遗诏了,其作用真不是一般的大。

吕夫人想要把这件事扳过来,着实不易。

吕夫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完全没有想过要扳过来。她淡笑着对萧士及道:“柱国公,我也不瞒您。这个爵位,我还真就不要了。”

“不要了?!”杜恒霜大惊,“难道你就真的忍得下这口气,让秋娘的儿子继承爵位?”

吕夫人敲了敲桌子,斜睨杜恒霜一眼,“谁说我不要了,就会由得秋娘的儿子承继?——她倒是想得美!”

“那要怎样?”杜恒霜十分好奇,支颐靠桌仔细问她。

“很简单。我把爵位送回给陛下。——我会让大郎主动辞爵!”吕夫人胸有成竹地道。

吕大郎那个爵位,本是最低一等的男爵,其实要不要都一样。

“好主意!”萧士及忍不住拍手道,“这样一来,就连陛下都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吕夫人微笑,“陛下那里,还望柱国公和秦国夫人帮我们家大郎多多美言几句。”说着又叹口气,“本来应该是大郎的东西,现在却要让他送回去,也不知道大郎会不会……”

“大郎是个好男儿,他一定不会怪您的。”杜恒霜忙劝吕夫人。

几个人商量好办法,才送吕夫人出去。

吕夫人走了之后,杜恒霜回到屋里,看见萧士及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笑着问他,“怎么啦?想什么呢?”

萧士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悠悠地道:“我觉得,吕夫人这件事,其实大有可为。”

“什么?”杜恒霜疑惑,“大有可为?你什么意思?”

“这件事,如果好好计划一番,对陛下有很大的好处,当然,对你我的那个打算,也有很大的好处。”萧士及回头。看着杜恒霜笑。见她满脸都是迷惑,剪水双瞳如烟似雾,看不清前路。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那时候,我被太上皇和废太子关在天牢,等候处决,你来看我,说了一番话。”萧士及走过来,抚了抚她的面颊。

杜恒霜眼前一亮,“你是说……?”

萧士及重重点头,“这是我们的第一步。正好可以从这件事下手。”顿了顿。到底忍不住。低下头在杜恒霜面颊上亲了一记,“你等我,我去安国公府,找安子常说说话。”

杜恒霜连连点头。又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去找素素说话。”说着,就让人把阳哥儿带过来。

萧士及想了想,“也好。你去跟素素说话。我去找安子常。——这件事,需要他的帮助。”

两个人就带着阳哥儿去安国公府串门。

平哥儿和安姐儿都在跟先生上课,每日里功课不少,阳哥儿就一个人落了单,杜恒霜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他。

这边吕夫人离开柱国公府,又去西市转了一大圈,最后才拐到东市。杜恒霜说的那个店铺里,说要找“杜伯”。

那里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东家派来的,忙把吕夫人引到内室。

吕夫人就把来意说了一通,只说家里急需用钱。要找他们借高利贷,用吕家公中的产业抵押。

那里的人就照着吕夫人说的数额,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同时打了借条,也收了抵押。

吕夫人立刻把那笔银子转成自己的嫁妆银子,存到钱庄。

回家之后,吕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做了几天的帐,终于将吕家这几年公中开销的账目重新整理一遍,好歹将吕家公中的产业都“做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