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帐帷被人从外头掀开,金风华一身月白的衣衫,手里提着一把宝剑,正玩味的看向仙衣,随后微讶道:“居然是你呀,那就不好办了。”

仙衣用力咬了咬舌尖,对面的金风华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气场强大,动作慵懒,那个说着话就耳朵红的少年就像一个梦境,被人一戳就破了,而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杀意的少年似乎才是真正的现实。

“我娘说你很好,可是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你说…”金风华坐到了床边,仿佛闲聊道:“我要不要杀掉你呢?”

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照在金风华一半的脸上,透亮的眸子里已不复曾经的清澈,反而带着年纪不符的狠辣与猜忌,仙衣毫不怀疑他所说的话,只要自己的表现有一点点的不妥,那么今夜很有可能她就过不去了。

“你是谁?”仙衣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得假装糊涂道。

“哦?”金风华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你很有趣。”

仙衣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咳嗽一声道:“我家里没钱,大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桌上有个首饰盒子,烦劳大侠拿走所需之后,饶了小女子一命。”

“可我走了之后,你乱说怎么办?”金风华想了想,皱起眉头,好像极是为难。

“怎…怎么会,我又不认识大侠,再说了,我一个奴婢总不好去见官吧。”仙衣笑了两声,只觉气氛一点都没缓和,反而显得苍白无力。

“这样好了!”金风华一拍床铺,笑着转头道:“我听说后宅里都要有眼线,既然我娘喜欢你,那么我又不想你透露我的秘密,你往后就做我的人吧。”

“什…什么?”仙衣被口水差点噎死,她从没听说一个男人还在夫人房里放眼线的,更何况这位瞧上去就是个高来高去的,就连会武的太监都能弄伤,这府里还有什么他是不能知道的?这不是玩她么?

金风华微微眯起眼睛,突然冷笑道:“可是不愿意?”

仙衣急急摇头,她又不是大夫人的死忠,这会子就算让她去图财害命,她也要先答应下来,好歹将这个疯子稳住,不然这世间就留她母亲一人,就算她死了她也不会放心。

“没…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不过只是眼线。”仙衣也没忘记画个道道,她可不愿意被大夫人弄死。

“唔…真的很有趣的呢?”金风华转过身,慢慢爬上床,几乎没费力气就将仙衣拉到了身边,看她身子抖如筛糠,可表情却依旧稳如平常,就不自觉的摸上了她的脸道:“我留你在身边,可是又不喜欢别人背叛怎么办。”

仙衣不敢直视,只得垂下眼眸,摇摇头。

“给你留点记号吧。”金风华眼睛一亮,如同找到新鲜玩具的孩童,手心一番,一只绣花针夹与两指之间,接着便对仙衣吹了一口气道:“这只是第一步,我会让你无路可退,至少在我腻了之前,你就必须待在我的身边。”

仙衣被那香气迷晕了脑子,只觉浑身无力,瘫软了下来,脑海里除了这句话,就再没听见别的,很快,她就不情愿的落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仙衣按照平时的时间清醒,看着自己穿着中衣躺在床上,她只觉昨夜是场噩梦,她甚至嘲笑自己想象力丰富,居然能将金风华那么个绵羊似的少年,想成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她先是笑过一阵,便伸手拿了衣服过来,衣服果然放在昨天她睡前的位置上,也并不像被人动过,仙衣便越发觉着,那是一场梦境。只是,随着她的动作,锁骨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仙衣用手去摸,不由一惊,那处原本平滑的肌肤上,竟然摸出细细的异常。

仙衣衣服都没穿上,就连滚带爬的跑下了床,却在还没穿上鞋子的时候,发现鞋面上原本绣着红梅的地方,多了一朵梅花,颜色却要比别的梅花略深,可再仔细去瞧,仙衣几乎扔掉了鞋子,那哪里是梅花,分明就是一滴血滴,而更深的原因,则是鲜血凝固变得暗沉了。再顾不得穿鞋子,仙衣环顾着没有变化的房间,就连地砖缝她都看过,可除了鞋面上那点血迹外,房间完全保持原样,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仙衣光着脚,颓然的坐在凳子上,她已经搞不清现实还是做梦了,然而就在她坐着的梳妆台上,一面镜子正对着仙衣,她顿了顿手,才鬼使神差的拉开了中衣。

此时,仙衣的锁骨上正绣着一个符号,极像简化版的牡丹花。

也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拽衣领,仙衣叹了口气,果然心里存着事儿,就会心虚,她老害怕领口散开或是慢慢下滑露出锁骨,但其实这里的衣服要比唐朝保守的多,只要是良家女子,在外头绝对不可能会露出锁骨,更别提让别人看到锁骨上绣着什么。想到绣,仙衣又觉着锁骨隐隐作痛,别人也许是纹身,可她就是觉得锁骨上的图案是绣上去的,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皮下的图案不但色彩艳丽,还图像清晰,不论她怎么洗,怎么搓都弄不下来,也无法破坏。当然,若是她狠心点,用火烧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来她怕疼,二来如果让金风华知道了,她恐怕当场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所以无奈之下,仙衣只得用心掩盖,到去了消除的心。

转头看向与夫人说的母亲,仙衣也只好在心里道声抱歉,不是她不想做个忠仆,而是形势逼人,也由不得她了。

大夫人此时也正窝着火呢,原本丈夫升迁,儿子婚事顺利,却没想到一向省事的女儿居然遭了这样的罪,想想女儿在床上哭的令人揪心的模样,还有外孙那瘦弱的,皮肤几乎透明的小模样,大夫人的心火怎么都下不去。只是…大夫人看着身边低着头不言语的陈嬷嬷,她开始后悔当初答应陈嬷嬷给仙衣自由婚配的权利,那时候仙衣不过几岁,模样还看不大出来,她以为不过给个奴婢恩典,却没想到,居然会让她有了这两难的时候。

可是女儿那里的情况却不容她忽视,春景就算长得不错,也不过秀气,女婿不爱去也是正常,但若是舍了一个仙衣,能让女婿收心,让女儿安心,她到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到底会让陈嬷嬷心寒,她也不是不忌讳。大夫人也是想过要在别个家生子里寻一个姑娘,可找来找去,甚至连娘家都去过了,却发现能找到比仙衣更漂亮的女娃,少之又少,再说娘家留着这样的貌美姑娘,当然也有人家的用处,她到不好为了女儿坏了父亲的大事。至于从外头买,她想都没想过,不说买回来的忠心与否,就说仗着美貌弄迷了女婿的眼,她和女儿哭都没处哭去。也只有老娘被她握在手里,自小又在金府上长大,日后还要靠着金府的仙衣是目前来说,瞧着最适合的。

左右为难,陈嬷嬷这么些年,从伺候母亲到自己,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就连母亲都多次吩咐自己要善待陈嬷嬷,可再怎么需要善待,她也不过一个死契的奴婢,大夫人皱起眉头,想起那日曾嬷嬷说的话,也不由暗怪起陈嬷嬷不识抬举,居然敢在她不在的时候,给仙衣定了外院小厮的亲事,这不明摆着不放心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么。莫非自己给的权利太多?让陈嬷嬷生了奴大欺主的心了?

大夫人低下头,越想越觉着曾嬷嬷说的对,果然一人独大是要不得的。

这时,原本应该在屋外的云双匆匆而入,一脸焦急道:“回夫人的话,曹姨娘身边的腊梅姐姐来了,说是曹姨娘似是动了胎气…”

“什么?”大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原本心口就堵得慌,这会子听到这话,眼前更是发黑,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她又想起曾嬷嬷说的话,如果不是陈嬷嬷太过心慈手软,这金府里哪里又会有这么些个孽种。

第二十一章

曹姨娘怀孕了,其实也不过是个妾,之前金府里那些小妾除了曹姨娘都生养过,再对比其他权贵家里,那些庶出子女的数量,能是金府的数倍,其实若是平时,大夫人顶多有些不开心,再给陈嬷嬷开导开导也就过去了,但偏偏大姑娘刚遇上糟心的事儿,大夫人本就积火在心,曹姨娘如此一挑头,就算曹姨娘原本没有挑衅之心,大夫人都不会放过,更何况曹姨娘如此上杆子的打了夫人的脸面,居然跑到正房来炫耀。

不用说,曹姨娘被禁了足,理由随便都能找一个,腊梅是吃了一顿板子,只是可怜云双,本是好心想要帮忙,却看不清形势,结果也跟着吃了排头,大夫人几日都不想见她。仙衣虽然觉得云双冤枉,却也不会同情,本来这样的事儿,就不应该闹到夫人跟前,谁都知道大姑娘出事儿,大夫人心情不好,你一个三等丫头寻了偏房里的秀珠说一声就完了,虽然秀珠攀附富贵,但是脑子却不傻,这时候她绝对会找陈嬷嬷私下说,也闹不到大夫人跟前,至于后头,陈嬷嬷缓和缓和,这事儿就过去了,谁也当不了出头鸟,出气筒。

如果说正房最近低气压连自己的母亲陈嬷嬷都要小心伺候的话,那三少爷金风华绝对是让仙衣不能呼吸的存在,原本还抱着幻想,觉得三少爷只是一时兴起的仙衣,却在大约四天后在自家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竟是算准了她母亲当天夜里守夜,命令她夜半三更去下人房附近的紫山亭,其实说起来是个亭子,但毕竟在五进,主子们也不会来瞧,所以一直处于半荒废的状态。原本那里还有个池塘,后来大夫人觉着危险,就叫人填了,还种了些树苗过去,几年下来,虽然不至于绿树成荫,也有了林子的规模,那里偏远很少人去,顶多巡夜的会去逛逛,但毕竟还是在五进里,仙衣过去不用钥匙,也不必知会婆子,到也不怕被人发现。

仙衣很想假装没看见,但就在她放下纸条那一瞬间,纸条上的字迹居然忽得消失,就像一张极其普通的纸条,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了。仙衣很想欺骗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觉,但那字里行间里凌厉高傲的态度,时刻提醒着自己,自己的命就在那一晚,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仙衣不敢告诉母亲,更不敢告诉别人,她只能在这一天夜里,披上斗篷,在三更天的时候,偷偷往紫山亭的方向走去,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婆子们也不会到这种冷风嗖嗖的地方来闲聊,仙衣越靠近紫山亭,走的越慢,等到她站在亭外,看见亭中那一抹黑影的时候,她突然踌躇了一下,不知如何上前。

就在仙衣犹豫要不要走上前去的时候,不远处居然传来一阵啸声,在这样一个阴云遮月,寒风凛冽的夜里,又是这样一个偏僻无人的树林,以往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的仙衣,在经过死亡穿越这一系列的冲击之后,原本的半信半疑早已偏向了相信,此时气氛如此古怪,她想都没想就转头躲在亭外一棵常青树后。与此同时,数道黑影落在亭子跟前,可亭内的金风华居然一动不动,就看着十几号不知来路的人将他与亭子半包围了起来。

“金公子,别来无恙啊。”这十几人都穿着黑色的斗篷,脸被遮盖在帽子里,就好像仙衣前世看过的电影,而那声音依旧尖锐的刺耳。

“不过几日而已,真没想到金某人也有幸能得龙行卫的厚爱,几次三番这么折腾,莫非龙行卫现在很闲了?”

仙衣不敢乱动,只能缩了缩身体,暗自一品金风华的话,不由暗骂,这混蛋看来是知道今夜有人要来寻仇,却偏偏在这个时间叫自己过来,莫非他是想要自己过来给他收尸,还是想要自己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金公子,还真让咱家刮目相看呢…”亭子正面几人自动分到两旁,一人虽穿着与其他人相同的斗篷,声音却要苍老的多,就见他不慌不忙稳稳走向亭前,其余人很自觉的紧跟在他身后,以他为首。

金风华一见此人,双手就忍不住的颤抖,双眼里的杀意是怎么都强压不下,一抹诡异的兴奋染上了他的嘴角。

“小子,怎么不说话?怕了?”老太监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的渗人,仙衣紧紧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微弱了许多。

“当真是无人了,连都督都亲自来了…”金风华双目发亮,死死盯住那个老太监,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冲过去与之较量。

“你居然认识我?”老太监玩味的笑道:“看来我们有缘,小子,只要你将那几个人交出来,而后和咱家回龙行卫,这金家日后一定不会止步于此。”

“金家?”金风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先只是微微一笑,接着越笑越大声,竟是几乎笑出泪来,就在众太监面面相觑的时候,他擦了擦眼角,站直了身子,冷笑道:“就算明日整个金家满门抄斩,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说不准我还会亲自送我那个便宜爹去刑场,看他被人砍了脑袋的模样。”

“你…”老太监一滞,原本耐心就不足的他,不由暗怒道:“你以为你逃得过?只要咱家一句话,你信不信明日你那亲爹就能将你打包赶紧送到咱家府上?”

“信,如何不信?”金风华淡下笑容,目光幽深道:“所以,为了一劳永逸,我这不是将您老人家请来了么。”

“大胆!”

一旁太监大喝一声,就要上前,那老太监一把拉住,皱起眉头道:“小子,你那路数是从何处学来的?”

“我?”金风华捏了捏拳,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露出一口白牙道:“你到下头去,自然就会有人告诉你了。”

这一次那些太监还没来得及再次呼喝,就见黑夜里白光乍起,仙衣耳中一片金属胶着之声,就见开头还神秘威风的几个太监,瞬间就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竟是都死了。

老太监见状,赶紧倒退几步,狐疑的看向金风华道:“不…不可能,这套功夫是咱家去年才自创而出,有些地方甚至还未斟酌,你是如何…”

“让我来领教领教吧。”不等那老太监再多说什么,金风华反手就刺死了几个上来护卫的太监,而后直奔老太监的面门,脚下仿若瞬间生风,闪身而出,逼得老太监不得不抽出佩刀,与那软剑磕在一处。

仙衣这会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时听见有人闷哼一声躺倒在地,而随着老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就知道这事儿是肯定不会善了了。

“真没想到,现在的你也不过如此。”金风华用剑尖抵着老太监的咽喉,居然带着遗憾的说道。

“你…你究竟是谁,你是谁?”老太监似乎从未有过败绩,更不曾想过,不过经了百招,他就受制与人,眼瞧着老命就要不保。

“你当初追着我的时候,不就查过我是谁了么?怎么还问?莫非以为我是假的不成?”金风华虽然觉着有些扫兴,但看着老太监双腿发抖,原本强势锐利的双目此时居然出现了一种哀求的眼神,他就忍不住的快意,浑身的毛孔都散发着舒爽。

老太监看着状态疯狂的金风华,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金风华虽然骨骼奇清,但绝没有武艺,一个姨娘生的孩子,性子一向懦弱,你不是他,你绝对不是他!!”

“也许我上辈子是这样的…”金风华似是怀念,似是疑惑的说道,随即仿佛没了兴致,手腕不过轻轻一抖,那软剑就如一条银龙直冲老太监的咽喉,一点红记染了出来,并未喷出,可那老太监觉目光呆滞,向后仰去。

“想知道什么,去下头问吧,自会有人告诉你的,你我缘分也不过到此了。”金风华甩了甩根本没有一滴血迹的软剑,重新入鞘,这才回过头看向仙衣藏身的地方喊道:“行了,你出来吧。”

仙衣半天都没有动静,不是她不想出来,而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只怕自己刚一迈腿,就能摔死当场。

金风华喊了两遍,见人还是没有动静,他眉头一皱,大步过去,伸手就揪住了仙衣,却在看到仙衣那一身行头的时候,猛地愣了一下,随即自言自语道:“莫非这是天意?那时候原来是你,居然会是你?”

仙衣抖着身子,为了缓和气氛,便问道:“什么是我?”

“我若是说,我前世杀的第一个人是你,你信么?”金风华好似玩笑一般说道。

仙衣此时压根什么都没听见,她只知道自己转过头去,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地上躺着的十几具尸体,无声无息,死状惨烈。

第二十二章

仙衣再镇定,前世看到的电影电视剧再多,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一个少年,面色妖艳,嘴角含笑,手上却正熟练的做着分解尸体的工作,仙衣紧紧闭上眼睛,忍住胸腹的呕吐感,听着在这夜里格外清晰,刀片划过肌肤的声音,还有关节被人破开的钝响。然而眼睛闭的再紧,耳朵也被自己捂住,可鼻子却不能不呼吸,那一股子浓重的血气,熏的仙衣头昏眼花,几欲晕厥。

“怎么?这点血气就受不住了?”

仙衣一睁眼,眼前的少年脸颊沾血,一身白衣早已斑驳不清,那些血迹就像一朵朵的红梅,延绵开放。只是,仙衣才顾不得这少年如今看起来有多狼狈,她捂住腹部,转头就呕吐起来,直吐到脸色发青,腹部空空,满脸是泪,却还在不停作呕。

“只是吐了?”金风华当着仙衣的面毫不避讳的脱下了外衣,只着里头的中衣站在寒风之中,却无一丝寒意,他将那外衣扔在了尸块之上,又走上前去,直接伸手从仙衣的袖口里抽出一块香帕笑道:“不过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一般女子此时怕是早就昏死过去了。”

仙衣到是很想昏迷过去,只是她相信,如若她真的当场就昏迷过去,怕是金风华也不会理会自己,那么明日一早,自己莫名昏倒在紫山亭的事情怕就要传遍了金府,到时候就算有自己母亲在上头顶着,以大夫人最近的心情来看,自己一顿板子定是少不了了,恐怕名声自此也就毁了。

“啧啧,真可怜。”金风华伸手捏住仙衣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又用那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才继续道:“这不过一个开始而已,你总要慢慢习惯。”

仙衣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可强忍着没再干呕出来。金风华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居然伸头不顾仙衣嘴里的酸气,直接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吻,就好像仙衣前世的邻居,也这般奖励她家里的狗。

金风华没等仙衣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那尸块堆旁,仙衣几次三番受了刺激,直掐了自己好几下才没跪在当场。金风华没有理她,自己从亭子里拿来一把铲子,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挖了一个不大却深的土坑,仙衣就见他将那些尸块扔进土坑里,之后转过身,用那带血的手从地上拽起那还未分尸的老太监,得意道:“你知道他是谁?”

仙衣只瞧了一眼那老太监狰狞的死相,就转过头去,摇摇头。

“对了,你一个内宅的奴婢怎么会知道龙行卫?”金风华自嘲的笑了一下,便解释道:“龙行卫是一群阉人支配的秘密护卫,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只可惜近几代阉人势大,连皇帝都有些隐隐掌控不住了,而这一位…”

仙衣用眼前瞄到金风华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那老太监,那老太监的身体在悬空的情况下,晃了又晃,瞧着渗人。

“崔公公,你应该从大夫人那里听说过。”金风华用手直接扯开那崔公公的衣衫,很是熟悉的上下摸索着。

原本已经淡化的记忆,仙衣慢慢在脑海里回忆过来,那一日大老爷升迁,回来似乎就和大夫人提到过这个人,应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他是龙行卫的都督,是龙行卫最大的官,也是牵制皇帝最深的人,如今我杀了他,那皇帝怕是也要多多感谢与我。”

金风华从那死尸身上搜出一张羊皮,几瓶药水,还有一些薄本,之后又想了一想,便将那尸体扔在一旁。只感叹了一句“可惜剑还是要见血了”,便将那老太监的脑袋当场切了下来。跟着,除了脑袋外,老太监的其余部分被如刚刚那样分解开来扔进坑里,金风华又从那些药水里拿出一瓶撒进坑中,不一会儿,一股子香气混合着刺鼻的血味直冲过来,仙衣急急忙忙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可那金风华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味道,反而还很享受的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

又过了一阵,空气中的气味淡化,金风华颇有些遗憾的将那土坑埋上,便转回身走到仙衣跟前,递给她另外一个瓶子道:“去,地上一点血迹也不能留。”

仙衣举了三次,才将颤抖的胳膊举了起来,最后是咬着舌尖握住了那瓶子,就在金风华的目光之下,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点一点将那或大滩或小滴的血迹用药水除去,等到检查一遍,发现再无遗漏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发亮,而她的后背也早就汗湿一片,亵衣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脊背上。

“你很聪明,也很合我心意,如此…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先回去吧。”金风华挥挥手,仙衣当然不会留,只好行了一礼后,往回走去,只是脑子里依旧回响着金风华最后所说的话,她总觉的这其中又暗含着什么,她却怎么想都猜测不透。

如此折腾一夜,又是吓又是累,仙衣顶了不到半天就发起了高烧,随即就被挪出了正房,回家休息了。她的病来势汹汹,连续烧了三天高热,将陈嬷嬷吓得够呛,就连大夫人也派人多次询问,还找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过来瞧病,好容易高热退了,这病去却犹如抽丝,竟是连续躺了半个月都没下床,整个人憔悴不说,连剩余的那点婴儿肥都给消耗光了,整个人算是提前完成了少女的蜕变。

这半个月里,不但金府里因为曹姨娘怀孕的事儿闹的不可开交,就连朝堂上也混乱了一些日子,首先是龙行卫的崔公公不见了踪影,再来龙行卫里又出现了内斗,为了个都督的位置,死了不知多少人,最后几败俱伤,到让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坐上了那个位置,此后这个小太监又在宫里横死,于是龙行卫乃至皇宫内侍又再次陷入了恐怖之中,甚至就连卧病的仙衣都从送饭的婆子那里知晓了这段时间外头街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来来回回穿着盔甲的侍卫。

若说之前还搞不懂龙行卫和所谓的都督的话,那么现在仙衣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龙行卫应该类似她前世所看电视小说里的东厂,而都督则像是东厂厂公之类的角色,只不过龙行卫还不至于到东厂那般猖狂的阶段,但也相差不远了,曾经沛国历代的皇帝都用龙行卫来秘密为自己办事,或是监视朝臣,或是暗杀叛逆,甚至还有一位皇帝的上位与龙行卫脱不开关系,如此放纵放权,到了这一朝,皇帝已经到了中年,眼瞧着皇帝宦官之间的矛盾就要无法调和,却不想崔公公这么一位连皇帝也忌惮的人物,居然会死在金风华这么个十多岁的少年手上,还死的这般委屈,这般的无声无息。

外头寻找崔公公的人绝不在少数,就不说皇宫里会有多少路人奔着崔公公的下落去,就连宫外某些权贵也巴望着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以期在日后能占了先机。只是也不知金风华做了什么,这半个月里金家平静如水,一点波及都没有,至少仙衣没看出大夫人有什么为难,反而是脾气越来越差,疑心病也越来越重,仙衣很怀疑她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自打发了高烧病重,金风华就再没出现在仙衣面前,更没有给她提出什么要求,如果不是母亲给她擦身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要遮挡那处刺绣,却发现刺绣不见了,她根本就以为金风华将他忘记了,然而随着她病情转好,回到正房伺候之后,她才发现金风华不但没有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找过自己,也几乎没有出现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然而,她只稍稍留意就发现,原来韩姨娘的病反复了,就在她刚能下床的时候,韩姨娘在某一天突然昏倒,之后就一直情况不好,这次居然比过年前那一次发的更猛更狠,眼瞧着就要挨不过去了。

仙衣得到消息后,简直不敢相信,韩姨娘虽然身体不大结实,可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就算之前那次病着看的重了一些,但大夫也说并未伤了根本,那究竟之后如何会败坏到这样的地步,别说仙衣不知,就连陈嬷嬷与大夫人都吃了一惊,虽说谁都知道大夫人恨不得韩姨娘消失,可毕竟这么些年了,金风华都长到这么大了,大夫人一直都没动手,所以就更不可能在老太太还活着,姑太太来做客,大老爷刚刚升迁没多久,大儿子的婚事又有了眉目的时候动手。她一不愿意家人对她起了疑心,二不愿意儿子的亲事因为韩姨娘的缘故添了晦气,所以这一次,她不但严惩了平日里欺负姨娘们的管事婆子们,还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专门给韩姨娘瞧病,一心就想让韩姨娘就算不恢复,也要挺到明年。

仙衣也不希望韩姨娘出事,因为她总有一种感觉,韩姨娘就像他留在金府的理由,或是压制他的存在,一旦这个压制不在以后,金风华的将来会变成如何,她想都不敢想了。

第二十三章

深夜仙衣正睡得迷迷糊糊,还在体会梦中那令人怀念的面孔,就觉着身后似乎有谁正直直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刺的她无法安然入睡,就觉着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几次强制陷入沉睡都没有成功,无奈之下,仙衣睁开疲倦的双眼,翻过身来,晕沉沉的拉开帐帷,却被床边站着的人唬得直接坐了起来。

“你醒了?”少年头发难得的没有梳理,胡乱披散在肩头,一身棉布衣衫在这样初春的夜里看上去格外单薄,由于屋里没有点灯,仙衣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整个人都被黑暗包裹着,只有那双眼亮的吓人。

仙衣下意识将被子裹在了身上,虽然并没有光穿肚兜睡觉的习惯,但在这个时代也生活些年头了,穿亵衣见人实在不妥,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

“你跟我来。”少年似乎没看见仙衣防备的模样,直接几步上前来到床边。

仙衣本是想躲,或是拿件外衣什么的,却没想到金风华一抖斗篷,直接将仙衣裹在其中,一把抱起,如同手拖绒羽从屋里越过窗户几下就上了房顶,此时仙衣才发现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湿润的空气,冰冷的雨滴让她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原本穿着亵衣的羞耻心顿时散去,过后就忍不住自嘲,自己在前世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到了这里居然还有了羞耻,可见是平顺日子过惯了,到是想“从良”了。

金风华抱着仙衣急速奔走,不过跳跃几次,就来到偏僻的小院,仙衣睁大眼睛仔细观瞧,才看清这座黑夜中的院落,竟是韩姨娘的院子。仙衣先是微讶,后是了然,他会来到这里,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带着自己,在这样的夜里,到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仙衣也没来得及多想就被金风华抱着进了内室,厚厚的帘子里一股浓郁发苦的药味扑鼻而来,仙衣忍了又忍才没皱起鼻子,她微微低下头,假装害羞,却用那斗篷挡住了口鼻。内室中还烧着炭火,可以看的出来炭火很旺,大夫人前一阵的敲打也有了作用,韩姨娘这里恐怕有一段时间都无人敢来找茬了。

“少爷。”

此时屋里居然还有别人,仙衣心头一跳,不由自主抬起头来,昏黄的灯火下,一个少女站在床榻边上,有些眼熟。

金风华没有理会那个女子,只顾着抱着仙衣来到床榻旁,床榻上破旧的帐帷已经换新,新絮的棉花新做的被面,只是那被子里的人却脸色蜡黄,一副衰败的模样。仙衣尴尬的对着那人笑了笑,也没法行礼,只好点点头道:“奴婢给韩姨娘请安。”

韩姨娘躺在床上也被儿子这一番东西弄的糊里糊涂,可看清他怀里的姑娘时,却变了脸色道:“华哥儿,你这是…”

“娘不是说想见一见媳妇么?她就是。”金风华说谎连眼皮子都不眨,仙衣虽是惊呆,却也不敢流露表面,就怕金风华有什么打算,她再坏了计划,如今她和她母亲的小命儿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别说做金风华的媳妇,就是给他做一辈子丫头,她都得做。

“咳咳咳…胡闹。”韩姨娘摆摆手,咳嗽一阵后,又道:“娘就这么一说,你就随便找个女孩子来?仙仙她虽然不错,可人家已经有了婚约,你怎么可以…”

“娘,是大夫人允了的。”金风华煞有其事道:“原本仙仙是要说给外院的管事的,但是爹说了,我也大了,大少爷也要娶亲了,怕是府里院子不够,就想让把我分出去,正好分回临清县,可我还没成亲,大夫人就想着给我寻这么一个,想来想去,就定下了仙仙,反正人家也没给仙仙下聘。”

韩姨娘张张嘴,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了下来,这事儿也不是没有,沛国的庶子身份低,嫡母能给找门亲事都不错了,有些就配个丫头了事,之后分出去也没什么岳家撑腰,更不牵扯亲家来往的麻烦事儿。但终究拿丫头配少爷的事情还是丢脸,但以大夫人那样的秉性与脾气,还真难说做不做的出来。这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侮辱了。

“娘哭什么,仙仙莫非不好么?”金风华将仙衣放在床边,斗篷微微散开,很容易让人看到里头的亵衣。

如此,韩姨娘还是床边的丫头自然也都瞧见了。

韩姨娘见状就以为仙衣与儿子有了私情,心中虽叹,但到底有了希望,也不由舒了口气,艰难的伸出手去拉仙衣的小手,仙衣哪敢不从,只得赶紧回握过去,还得笑着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姨娘请放心。”

“你是个好孩子,你娘也是个好人。”韩姨娘只是对儿子娶个奴婢心里不舒服,但想想自己一个正头妻最后成了小妾,也就什么膈应都没了,再则陈嬷嬷一直都对自己颇为照顾,这么些年来大夫人很少用手段对付她们这些小妾,很大程度上也是陈嬷嬷在其中缓和的关系,更何况金府谁不知仙仙得宠,长相甜美,性子又好,若不是陈嬷嬷求了恩典自己婚配,怕是大夫人那里早就不知多少人去求了。

仙衣当然知道这是个谎言,虽然她对和那个小厮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信心,但到底平顺,若真是和金风华过下去,谁知道会不会被弄死,但上了贼船也下不去了,当然只得争取宽大处理,便配合道:“姨娘放心吧,等过一阵子,您就能和咱们一起回临清去了。”

“回临清啊…”韩姨娘目光放远,似在回忆年少的时光,也像是在品味曾经乡野村落的宁静与安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却只盯着金风华道:“我不管这事儿能不能成,但是你要答应娘,你的媳妇儿绝对不辜负,别像你爹…”

金风华一顿,转头看向仙衣,见她目中真有关切之色,便郑重的答应道:“我自是会照顾她一辈子。”

仙衣听到一句话,再抬头看向金风华的眼神,心里直发毛,这真是照顾一辈子,还是说控制她一辈子?

韩姨娘却信以为真,擦了擦眼角,又冲着床边的少女道:“蟠桃,去把我柜子里的匣子拿过来。”

仙衣这才认出这个丫头是年前在大厨房门口和人吵架的蟠桃,只是当时她年纪还小,没想到过了个年,个子就长了上来,容貌也娟秀了许多,到有了少女的气质。

蟠桃先是没动,又深深看了仙衣一眼后,才转身去了柜子旁,从里头拿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当着几人的面,韩姨娘让金风华从匣子里拿出个银镯子,那镯子比一般的宽,从上头看是银的,只是翻个面却发现银镯子里裹着玉镯子,那玉镯子青翠透亮,虽不是大夫人那里看到的好东西,可在普通人家,也算是能传家的好镯子了。韩姨娘动不了身,就让金风华将镯子套在仙衣手上,仙衣也没推辞,反正这事儿是假的,估计金风华也是想让韩姨娘宽心,至于日后如何,要么就是韩姨娘过世了,这事儿不了了之,要么,就是韩姨娘一被刺激身体渐好了,到时候金风华再想个别的由头,将这事儿搅黄了,她也不怕没法收尾。

见着儿子给自己的“准儿媳”戴上她当年陪嫁的镯子,韩姨娘欣慰的笑道:“日后你们都要好好的,能早一点离开这里,就早些走吧,你们好了,娘也就放心了。”

仙衣干笑了两声,感觉金风华看了过来,就赶紧改口道:“娘一定会康复的,咱们带着娘一起回去。”

“好…好…”韩姨娘微微闭上眼睛,嘴角含着笑,整个人都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看着韩姨娘似乎累了,金风华带着仙衣出了正屋,来到旁边的偏房,仙衣犹豫再三,就要把镯子摘下来,却被金风华制止道:“带着吧,往后你就带在身上,它在你就在,它若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