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衣抖了抖,将镯子往上撸了撸。

两人都没说话,仙衣虽然着急想回自己的院子,可金风华不说话,她也不敢乱动,毕竟这里可不是紫山亭,要去五进的院子,是要经过守门的婆子的,她又是这么一副打扮,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儿。

金风华也没沉默多久,他伸手将仙衣拉进怀里,用手捏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道:“定了亲事?你主子我允了么?”

“可是我娘她…”仙衣下巴生疼,却只好忍着道。

“也是,如果你娘动作不快,想必…”金风华打量着仙衣的容貌,轻笑道:“说不定你还喜欢给人家做妾呢?”

“三少爷说笑了,奴婢只想过平顺的日子,那些富贵的生活不大适合我。”仙衣赶忙用韩姨娘的话来堵上一堵,不过心里也难免嘀咕,莫非母亲为自己这么早提上亲事,真的有别的缘故?

“平顺?”金风华想了想,松开了仙衣的下巴,接着又摸着她的小脸,暗含玄机道:“那样的日子没尝试过,咱们就去试试吧。”

第二十四章

仙衣回去后,将镯子收在盒子里,又找了个地方稳妥收藏了起来,这东西是韩姨娘带来的,很难说有没有别的人见过,若是在外头漏了点迹象,她也怕会给自己和陈嬷嬷带来麻烦。不过好在自从仙衣与金风华哄骗了韩姨娘之后,她病情要比之前好上一些,虽然还是瞧着病重,但到底没有恶化下去。这本是件好事儿,只可惜金风华认定韩姨娘喜欢看到仙衣,便老趁着晚上的时候,带着仙衣去见韩姨娘,仙衣不得反驳,只得认命,但时间一长,仙衣总觉的韩姨娘似乎已经发现了金风华的不同寻常,起码没有哪家少爷可以深夜带着个丫头老去伺候不在同院的姨娘的。

这些其实都是金风华的破事儿,仙衣也懒得理会,但白日干活夜晚还睡不踏实的直接结果就是整日昏沉,所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母亲在大夫人跟前的时间越发短了,而曾嬷嬷在大夫人跟前的时间却越发长了,除此外,大夫人除了秋景外,居然宠上了原先一直犯错的露双,反倒对一直看好的云双冷了下去。

“娘,我可是要有新嫂子了?”年纪尚幼的嫡幼女金巧真坐在椅子上,让大夫人喂着点心,小腿踢来踢去很是没有规矩,但似乎大夫人一直熟视无睹,反而宠着她越发的没样子。

“是你大哥哥要娶亲了,又要多一个人来疼爱真姐儿了,真姐儿开心么?”大夫人除了大儿子和二儿子外,就有大姑娘和三姑娘两个女儿,前些日子大姑娘那里出了事儿,大夫人就越发疼爱还在身边的小女儿,几乎整日都带着,虽然陈嬷嬷也劝过,可很明显大夫人如今却不怎么听劝了。

“那如果她不疼我,我能让人打她板子么?”金巧真小小年纪就霸道横行,曾经为着要打二姑娘的脸,还特别要了她身边的丫头过去伺候几日,结果回来的时候,那丫头几乎被要掉了半条命,这事儿被大夫人一手压下,可仙衣因着陈嬷嬷的缘故却也还是知道的,所以她对这个年纪不大,但心黑手狠的小丫头,一向进而远之。

大夫人脸皮子一僵,虽想呵斥,可到底还是柔声道:“她是你嫂子,是你的长辈,你不可以拿她当丫头待。”

“那娘不是说她嫁给大哥之后,就是大哥的人了么?那如果她欺负我怎么办?”金巧真对即将霸占自己哥哥的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对她来说,爹娘兄姐都是她的,其余那些人早就应该消失,尤其府中那些姨娘庶出。

“没事,她要敢欺负你,你告诉娘,娘是她长辈,自然可以压着她。”大夫人一看女儿撅起小嘴,就忍不住护着道。一旁站着伺候的陈嬷嬷微皱眉头,但到底没说什么,她如今已不同往日,怕是大夫人因着什么已经和自己生了间隙了。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外头曾嬷嬷走了进来,不过月余,曾嬷嬷已是银钗珠坠,那一身的旧袄裙怕是早不知压到哪个箱底去了。曾嬷嬷先瞧了眼陈嬷嬷,见她在一旁伺候着,便眼角含讥,随即一副讨好的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厨房里来了娘子说了,这个月的补品怕是不够了。”

“怎么会?”大夫人抬起头,不悦道:“以往每个月都有富余,怎么这个月到是少了,莫不是有人贪墨了?”

曾嬷嬷赶紧道:“奴婢到觉着她们不敢,只是如今曹姨娘有孕,韩姨娘那身子也是拖着,终归…”

“都是些败家的玩意!”一提起姨娘们,大夫人就心不舒畅,不冷不热的看向陈嬷嬷道:“这府里都是你管着的,你看呢?”

这句话倒是诛心,就算钥匙和大权是陈嬷嬷管着,可到底不过是大夫人手里的一杆枪,府里账册也是由大夫人掌着,就算下头有人偷奸耍滑,小偷小摸,也都是少数,以往补品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时候曹姨娘刚进府,韩姨娘也不得宠,压一压也就过去了,这事儿本就容易解决,谁都有份例,就算曹姨娘怀孕,可之前已经加了例了,这会子按照章程,曹姨娘要是多要,就得自己掏银子,没什么不得解决的,到是大夫人心里不满,想着之前陈嬷嬷多有劝说,就觉着平日过于纵着这些妾室了。

陈嬷嬷再不知道大夫人因何最近不待见自己,也能看的出,大夫人是因为妾室的处理而怨上自己了,心里自然难免苦涩,陈嬷嬷是陈夫人一手调理出来的,特别为女儿出嫁准备的,所以这一言一行,这一举一动,都是陈夫人教导之故,就是怕自己这个急脾气爱冲动的女儿嫁到夫家,会闯出祸来,还给那些妾室看了笑话。原本前十多年还是好的,毕竟大夫人年纪小,又眷顾着娘家人,谁知道年纪越大,这性子反而越发火爆,仿佛要将曾经忍下的气都发泄出来。如今更是因为大女儿的变故还有府里这些小妾们的心思,让她深深怀疑了前些年自己的行为到底对还是不对。再加上曾嬷嬷有心挑唆,就让大夫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她早就手段强硬,说不定府里根本就不会有小妾和庶出,只是她并没有细想,就以大老爷那样的人物,恐怕就算府里没有,那外室也不知多少了。更别提她若是阴损过多,子嗣上会不会有四个孩子了。

人总是喜欢往自己喜欢的方向思考,但是大夫人自以为的错误却不愿意让她自己来承担,反而抱怨起一直跟在身边的陈嬷嬷。仙衣在旁边看的清楚,心下更是冰凉,如果大夫人再也靠不住了,那么金府怕就不是那么好混了。

好在,大夫人只是发了几句牢骚,其他的还是由陈嬷嬷去处理。仙衣见母亲出去了,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正房,她刚一进偏房就见秀珠拿着一盒子胭脂左看右瞧,满脸喜色,而旁边坐着的几个三等丫头却各怀心思并没有交谈。

“这又是在哪里买的?”仙衣坐到秀珠身边试探道。

秀珠一抬手,拿着胭脂放到仙衣鼻子下一晃,得意道:“我哪里买的起,这一盒子半两银子呢。”

这话一出,原本不语的丫头们都看了过来。

仙衣一扯秀珠的衣袖,小声道:“大少爷送的?”

秀珠眨眨眼,笑容怎么都止不住,一看就知道猜对了。

仙衣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又想起大夫人今日说过几天就要下聘了,心里难免替秀珠不安,但是这是人家自己选的路,不论如何,也只有她自己走下去。

她们在看着胭脂,外头冬景走了进来,难得的,她居然也是一脸淡淡的笑意,让她原本看起来木头疙瘩一样的面孔生动了许多,进来之后还破天荒和秀珠打了招呼,拿了东西就出去了。

“她今儿到是高兴?”仙衣努了努嘴,奇怪道。

“我听说她娘家表亲来人了。”秀珠看着胭脂盒子爱不释手,嘴里随意回着。

“她家不是没人了么?”这到是个新鲜事儿,冬景原是和秀珠一起的二等丫头,想是秀珠要比旁的人更知道冬景。

“她是没什么家人了,可表亲据说最近找上来了。”秀珠放下胭脂盒,看了眼那些三等丫头,便侧过身,在仙衣耳边道:“我听说她可能会被赎出去,来的是她亲娘舅,早先听说失踪了,等回来发现姐姐一家子都没了,便为着这个外甥女来的。”

“她不是看门婆子的孙女么?”仙衣不解,“那她亲娘舅不也是家生子?”

“才不是呢,她母亲原是良家的,后来自卖进来的,说是家里有了难,亲弟弟又丢了,这不又找回来了。”秀珠感叹了一句,这年头卖了死契的要出去简直难于登天,更别说还是府里的家生子。

“这不会是什么坏人吧。”仙衣想的比较多,冬景出生在府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个亲娘舅也太奇怪了点。

秀珠不以为然道:“她自己都认了,管其他人呢,不过据说是拿着信物来的,应该错不了。”

冬景的事儿,谁都没多想,她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大夫人对她也不错,很难说会不会放人,而且放了她,又有谁进上来,这都需要章程,可仙衣却没想到,冬景的事儿居然还能和自己也扯上一丝关系。原本大姑娘那边已经搭进去一个春景了,可自从大姑娘那里又派了嬷嬷过来之后,私底下又有人传,说是一个春景不够,怕是大夫人又要送去一个丫头做通房。

“是谁烂心肝的攀扯了我,她怎么不去说秀珠,不去说仙仙,偏偏要说我?轮想做姨娘,谁能抵过这两个?”

仙衣晌午过后,原想找秋景要些绣线,却没想到,竟在门口听到这么一句,到真算是戳了心窝了。

第二十五章

秋景在屋子里想要捂住冬景的嘴,可又见她哭的可怜,便劝道:“不过是些摸不着头脑的传言,你何苦如此自苦,还带累上别人。”

冬景扯了帕子,蒙住脸,狠狠的哭了几声,才抽泣道:“眼瞅着就要有好日子了,这般是要我的命啊。”

秋景见她缓了缓,便责怪道:“别人那样传你,你心里不好受,可你刚刚说的那些,秀珠与仙仙又何其无辜,这话往后不要再说了。”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谁明眼都看的出来,人家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秀珠什么样子秋景姐姐又不是不知,仙仙那里若没有陈嬷嬷看着,怕是早出事儿了。”冬景心里不服,她一直看不上秀珠和仙衣,她是家生子,父母过世的又早,从前的日子她想都不敢去想,她看着父母给人使唤,看着奶奶看门时对着别人谄媚,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她渴望出去,渴望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她一直记得母亲临终前交代她姥姥家的事情,如今梦想就要成真,舅舅真的找来了,她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如何能让人污到自己身上,这万一大夫人要是听信了,她的后半辈子就真的无望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成全那两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秋景见她偏激,叹了口气道:“秀珠是个心大的,可仙仙年纪还小,据说陈嬷嬷都给她看好了亲事,你何必攀扯上她。”

“什么亲事,不过一句口头约定,做得什么数,再说,原先大夫人看中的就是仙仙,连春景都是搭进去的,你瞧着吧,只要大夫人目的没达到,大姑娘那里仙仙没去成,这后头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人呢。”冬景心里窝着火,再加上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心里,这会子瞧着没人,她实在忍不住爆了出来。

秋景一愣,却没惊讶,显然也是知情的。

“好姐姐,不能因为她一个人,送我们去火坑,你看看她小小年纪,哪个少爷都觉着她不错,长得又是那一副模样…姐姐,我是知道你的,不过再熬个一两年就能嫁出去了,就算做个庄头的正头娘子也比大姑爷的妾室强吧,在咱们沛国有哪个妾室是过的好的,就连宫里的正宫娘娘地位都不可动摇,咱们…”冬景急的居然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秋景骇的一把扯过她来,低声骂道:“你若是不想要命了,就自个儿死去,别拉扯上我。”

冬景也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往下说了。

“你的心思,我明白,外头传的你别当真,这话就到此了,不论大夫人如何的章程,你赶紧让你亲戚来赎你,就算大夫人一时不放,也不会为难你,总要让她知晓你有良民的亲戚在,就算有点什么心思,也会放下了。”秋景再不敢拉着她继续说,只安慰了几句,又出了主意,便转头做别的去了。

仙衣从门口走开,再没去要绣线,只是心情抑郁,慢慢往自己的住处去,如果冬景说的是真的,那以大夫人和母亲的关系来看,怕是真要不好,就算她被人下了聘,只要大夫人一句话,她就要怪怪去给人家做姨娘,帮着大姑娘固宠,所以眼下外院的小厮已经不是她最好的去处了。不由自主的,仙衣想起了三少爷金风华,若是他的话,就算是大夫人怕也不是对手,可要是自己挡了他某种不能言明的计划,他又顾念自己几分呢?看来,最近要多留意韩姨娘了。

收拾了一下家里,仙衣拿了绣线就要回正房,正巧遇上母亲回来,便带着她到外院门口去交代事情,仙衣的心提了上来,怕是交代事项是托词,而相看男方才是真的。果然,仙衣刚上了回廊,就瞧见一身着小厮服的少年正和个婆子在说话,陈嬷嬷让仙衣留在回廊上,她则独自走了过去,也与那婆子说起话来。那少年见陈嬷嬷来了,忙退到一旁,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回廊,仙衣微微侧过身子,到也能打量到那个少年,身量要比金风华高一些,皮肤微黑,眼睛不大,怎么看都是个极为普通的少年,容姿上更是比不上金风华千分之一,可若是和这个人共度一生,仙衣仿佛就能看到平淡与安稳的未来,而不是今日不知明日的恐慌。

只是,大夫人会让她如愿么?

跟着母亲回去,意外的母亲什么都没问,仙衣也乐得装傻,可心里却还是盼着母亲的打算能够实现。

回到正院,大夫人已经起身了,正坐在前厅和柳姨娘说话,最近曹姨娘因为怀孕又年轻,到蹦跶了起来,再加上大老爷宠着,虽不至于越过大夫人,可也够让人膈应了,就更别提柳姨娘这些人老珠黄的妾室了。

仙衣刚一进来伺候,原先还有些讶异,但在看到柳姨娘身边站着的二姑娘时,便了然了,眼瞧着二姑娘一年大过一年,虽然现在还是个小姑娘,可也要奔着十岁去了,就算柳姨娘之前再沉默,如今为了女儿也要站出来巴结大夫人了,不然等到二姑娘岁数到了,还不知道会给配个什么人家,这要是嫁给贩夫走卒还是好事,这要是无名无分的随便当做礼物送了人,那就是连命也保不下来了。这就是周姨娘,韩姨娘与柳姨娘的不同,前者都是儿子,如果大夫人不是过于丧心病狂,还不至于送给人家糟蹋,最差不过赶出去,但世道对男子宽容,总有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别看如今曹姨娘得宠的厉害,等她生下了孩子,别说男女,她总有为了孩子向大夫人低头的时候。

柳姨娘是大老爷的下官送来的庶出女,原先也是个识字的,到不粗坯,带着的二姑娘也有规矩,虽然大夫人不待见她们,但到底也维持在面子上,说了两句之后,居然能露出点笑意,而曾嬷嬷一反之前避在一旁的模样,大大方方陪着大夫人凑趣,到显得刚进来的陈嬷嬷有点多余。

仙衣行了礼,还没站定,就听得大夫人道:“你带个丫头去曹姨娘那里看看,说是又闹腾了,你把我的话带过去,就说如果再这般无理取闹,那么以后三个月的份例都削去一半,就是老爷来说也不成!”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以往怎么都轮不到仙衣来做,要么是夫人跟前的大丫头,要么是秀珠那喜欢得罪人的,仙衣自打有了差事,就竟是代夫人赏赐或是安抚,这往往是最甜口的活计,却没想到她也有扮黑脸的时候。陈嬷嬷显然不愿,但到底没开口,仙衣冲着母亲一笑,转身出去了,今儿也是凑巧,其他的三等丫头都有了跑腿的活儿,就只有雪双和云双在,雪双年纪太小,带不出去,秀珠人是在,可她们平级,最后只能带着因着之前被大夫人训斥,而心不痛快的云双去了。

曹姨娘折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今天似乎尤其厉害,这本就让仙衣起了疑心,所以带着云双到了门口并没有进去,反而叫了里头的小丫头去唤了人来,出来的是那日因与蟠桃争执而触怒仙衣的粉荷,显然她还记得,所以瞧见仙衣就有些惴惴不安,只是笑着告罪,说是姨娘正在小歇,到是不能召她们进去。

仙衣皱起眉头,就算母亲这段时间与大夫人不太融合,可母亲这些年在府里的积威还没哪个不长眼的奴婢甚至是姨娘敢给她脸色看的,之前曹姨娘虽然骄纵,到也没到这样的地步,明明刚刚才闹到夫人那里,这会子又装什么睡,还不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站在原地,仙衣先是低头看了看,便打算就在门口将大夫人的话说了,不管她是真睡还是假睡,起码这话代到了,她也算交了差事,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然而她刚要张口,就听得屋子里腊梅一声急喊道:“姨娘!”

仙衣一扭头,本来是下意识就要进去,可她却强制停下了脚步,不过一瞬,她的心就凉了,再想去扯身后的云双已经来不及了,云双那好奇的性子与圣母的心态绝对不会不闻不问,果然直接进了正屋,却发出了更大的尖叫声。

仙衣叹了口气,心道还是迟了,刚刚那一刻她就瞧见屋子窗台上放着一支马鞭,那马鞭一瞧就是男子用的,此时不论里头是谁,只要是个男的,那这事儿就难了了,若是大老爷还罢,大家吃顿板子,被大夫人迁怒一下就完事儿了,若是别的人,那为了大老爷的名声,这里所有的下人,只怕都逃不过灭口的厄运。此时,她也不由暗恨上多此一举的云双,好心是好事,可也别带累别人,更别好奇心作祟,如今到无法收拾了。

心念一转,仙衣马上意识到,曹姨娘今天的闹腾太过古怪,心里对死亡的恐惧到是略消了几分。

第二十六章

“喊什么喊!”屋里传来男人的低吼声,似乎很是尴尬,然而这声音却让仙衣松了一口气。

仙衣整了整衣服赶忙避到一旁,不一会儿里头的帘子就被人打开,一双男子的鞋子出现在了台阶上。

“你也来了?是你们夫人让你来的?”台阶上的男人又惊又怒,还带着不自然的尴尬。

仙衣不敢抬头,只恭敬行礼道:“大夫人听说曹姨娘这里缺了补品,就让奴婢等过来问问,看是少了多少,也好让采买下次多备一份。”

这话当然是表面光,大老爷与仙衣都心知肚明,以大夫人的性子没弄掉孩子已经是忍着了,可仙衣又不能直说大夫人是派自己来训斥的,就只要换一种说法,到把眼前的事儿给圆过去了。

大老爷当然也只能按照这个说法走下去,本来他就理亏,现在是什么时候,本该在外头料理公务的他不但提早回府,还不与正头夫人说一声,就跑到小妾房里蹲着,更何况这个小妾还怀着孩子,这话实在好说不好听,他对大夫人原本因为出身差异的三分心虚,如今居然涨到了七分,也心知大夫人定不会因此善罢甘休,便只好硬着头皮将事情接下来,但到底也要找个两人都能出气的,起码可以给大老爷下个台阶。只是,眼前的仙衣实在不是好人选,第一她老娘原就是在丈母娘跟前的,若是处置了她的女儿,也算打了夫人的脸,第二这丫头精怪,也没进屋,更没瞧见什么,到也拿不住把柄。

最终,心火直冒的大老爷一甩袖子道:“什么事儿值得大惊小怪的,也不怕冲撞了曹姨娘,罢了,既然你们夫人是好意,我就不追究了,可那里头的丫头可不能轻饶了,省得说夫人的丫头没规矩。”

仙衣原就有了心里准备,但到底还是心扭了一下,却只能道:“多谢老爷开恩。”

不过片刻,外头来了两个婆子,说是夫人得闻自己院子里的三等丫头冲撞了老爷,心有不安,可因着身子不适就不亲自过来了,但这等丫头却不能轻饶,竟是要压着云双在曹姨娘的院子里行刑。仙衣看着这两个婆子,人高马大一身的力气,是平日里在夫人院子里管着处罚下人的差事,且都是抡板子的,可见大夫人有多窝火。她的气自然不可能因着丫头们,但大老爷这事儿也不能明说,所以就干脆你不好,咱们都别好,舍了个丫头,狠狠扇了大老爷与曹姨娘一个耳光,要知道曹姨娘可还怀着孩子,这青天白日的就要在她院子里打奴婢板子,也不说会不会惊着胎儿,就说这血光也是极不吉利的。

大老爷当然也想到了,就连曹姨娘都挺着个肚子冲了出来,脸色惨白,估计是这些年大夫人看起来柔顺了,却没想到如今陈嬷嬷压制不住了,本性居然这般凶悍。

“老爷!”曹姨娘泪水涟涟,巴望着大老爷,满眼的哀求。

可大老爷还没说话呢,进来的婆子就道:“夫人说了,若是大老爷觉着这地儿不适合,就是对着夫人还有怨,那夫人就只得到老太太跟前请罪了。”

这还得了,别看老太太对这个媳妇看不上眼,又宠着儿子,可她一向嫡庶分明,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他一早回来谁也没瞧就钻进妾室屋子,老太太绝不会站在他这一边,到时候可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

“你…你避到屋子里吧。”大老爷紧紧皱着眉头,心烦意乱,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听着曹姨娘不大好,就先着来瞧她,到弄出眼下这一出来。

两个婆子见大老爷没阻拦,直接就拨开曹姨娘的人,进了内室,不过几步,外头的仙衣就听见里头云双哭的大声,不停的求饶。她本想上前说个几句,却都含在嘴里,咽了下去,大老爷和大夫人都在气头上,若是她再开口,怕是云双连小命都会丢了,自己的身上尚摘不干净呢,何苦再染上一层。

云双被人拖出来的时候,满脸是泪,头发散乱,她一见仙衣就高声求道:“仙仙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好心呐,我冤枉啊,救救我,救救我…”

“什么你啊我的,你这贱婢眼里可还有老爷我?”大老爷气得甩袖喝道:“给我狠狠的打,让她长点记性。”

云双脸色惨白,含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看向仙衣,然后很快,随着仙衣转开了视线,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的散去,最后变成一片死寂。

大老爷和曹姨娘都不可能在院子里看奴婢行刑,大老爷自然一身戾气的去了前院,恐怕他还没做好和大夫人正面交锋的准备。而曹姨娘早就捂着肚子由腊梅粉荷搀扶着进了内室,连门都关上了。院子里只有被行刑的云双,还有打板子的两个婆子,以及沉默不语的仙衣,还有一些曹姨娘院子里的婆子。还没开打之前,大夫人院子里行刑婆子就让仙衣先回正院,说是大夫人吩咐的。仙衣临走前又看了眼云双,最终却只能暗示婆子们手下留情,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双趴在刑凳上,被两个婆子抡着板子拍打着,先还高声喊冤,之后渐渐的没了力气,直到神智模糊,她的嘴里就剩下一句话,“为什么不救我…”

仙衣心怀忐忑的回了正屋,大夫人果然脸色很差的坐在主位上,也许是碍于陈嬷嬷,也许是仙衣动作并无可挑,大夫人只是让仙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仙衣也没添油加醋,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包括当时哪些人说了什么,云双又是什么动作,她都说的一清二楚。大夫人听后,脸上黑的可怕,可到底只骂了云双蠢笨,而没对仙衣有所处罚。

仙衣淡然的出了正屋,却发现周围的那些小丫头们再不像往常那样围了过来,想是都知道云双挨了板子,虽然这事儿也怪不得自己,但到底是自己选了云双一同前去,怕是之后就又有小话可传了。走过偏房,刚巧秋景和冬景拿了东西过来,秋景到与往常没有不同,可冬景看自己的眼神却越发的冷淡。仙衣只是按规矩行了礼,便擦身过去了,大老爷出的这事儿,大夫人必定是要封口的,到最后云双也不过落得个冲撞主子的罪名,而她没约束好小丫头,事后也未求情,恐怕原本积攒的那些个好人缘,也要打上些折扣了。

云双是傍晚被抬回来的,一身的衣衫下半部分都烂的看不出原样了,鲜血顺着抬她的木板往下淌,整个人已经完全昏迷过去,本来就不胖的小脸,煞白无色,连呼吸都几乎看不出来了。四个三等丫头里,雨双虽然最沉默,可因为平日里云双是个老好人,她也与云双关系不错,这次怕受牵连,露双不过迟疑一下,雨双就跟前跟后照顾起来,雪双还小,仙衣怕她受了惊吓,便早早让她先回去了。其实原先大夫人气不平,大老爷也没回来哄哄,等着云双回来之后,她差点就让人将云双扔进柴房,还是陈嬷嬷心软求了下来,才找了大夫医治,只是这些事儿仙衣她们也不会对外宣扬,碍着大夫人也不好对云双过于关心,所以表面上到还不如曾嬷嬷来的热心。

这事儿对主家来说,不过一个争风吃醋的插曲,大老爷拧巴了两天,也只得乖乖回来和夫人认错,大夫人哭闹一次也就丢到脑后了,到是曹姨娘还是被吓得不轻,好些天躺在床上,就连补品的事情都不了了之了,看起来也是得了教训,不敢那么蹦跶了。

然而就是主家们眼中的小事,却对正屋的丫头们造成了很难除去的阴影,仙衣自小在这里长大,不论是丫头婆子还是娘子,因着她嘴甜会卖萌,到是关系都不错,然而经过此事,虽然年长的心里有数,可年纪较小的就觉着仙衣不近人情,平日里反倒惧怕多与亲近了。至于四个三等丫头,云双是经过此事与雨双一样开始沉寂,而露双虽然还和平常一样喜欢追着仙衣问一些三少爷金风华的事儿,可玩笑话却几乎听不到了,这几个人当中也只有懵懂的雪双对待仙衣始终如一,甚至还有因着有人私下说仙衣的闲话,而翻脸怒骂的时候。

对此,仙衣虽是遗憾平日里的表面功夫都白做了,可到底伤不了心,也就丢到脑,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却是大姑娘那里又派人来了,据说好像是春景有了身孕,如此一来,大姑娘身子还差着,春景又服侍不得,那新的小妾在大姑娘和大夫人眼里怕又是迫在眉睫了。

正在府里的丫头们各怀心思的时候,那位让大姑娘千般费心的正主反而来了,据说是有事儿要找大老爷与二少爷相商,估摸着应该是今年科考下场之事,于是,不论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丫头们,心都提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大姑爷是个长相清秀,举止斯文的人,据说喜爱书画,善写诗词,然而再多的才华也难避开家中对他的期望,如今虽然年纪尚轻,却已经历过两次科考,只可惜即便名次靠前,他也依旧还是落榜了,甚至眼下不得不和自己的妻弟一同乡试。不过,今年也是例外,原先前年秋闱就已经考过一届,去年还考了春闱,然而也不知皇帝万岁是不是心情愉快,还是有着什么别的目的,今年春天居然又要再开乡试,增加举人的数量,以便来年再开会试。这一消息做官的家族大多都比普通人先知道,所以各家准备应考的后生们便早早的摩拳擦掌,期望能在科考的独木桥上,顺利通过。

二少爷金木寻一心想在这次乡试里一鸣惊人,若不是大夫人派了人去书院将其叫了回来,怕是到现在人还在书院里苦读呢,所以大姑爷人一来,便被他请到了书房,两人与大老爷一谈就过了晌午,大姑爷自然就被留下用了饭。男人们都在前院,女眷们当然不会有所接触,仙衣好笑的暗自观察着冬景,见她整日没有精神,蔫蔫的到像得了病,也不知道是真的身子不适,还是装的。

仙衣在看别人,却没想到人家也在看着她,十四岁的年纪,虽然还小,可也脱了大半的稚嫩,在这个时代的女人眼里,便已经是大姑娘了,大夫人打量着嫩桃一样的仙衣,依旧犹豫,可她身边的曾嬷嬷却凑上来小声道:“如今春景有了孩子,大姑娘又要养着身子,这事儿若不赶紧做个决断…”

大夫人两手一握,想着女儿的婆母,又想起这家子的破事儿,头更疼了,只好问道:“也不知玲姐儿怎么了,非要这个丫头不可,也不怕要过去再招了祸。”

“也是咱们大姑娘有眼光,您瞧瞧…”曾嬷嬷一努嘴,笑着道。

大夫人抬眼一瞧,可不么,仙衣鲜亮的站在外头,旁边的冬景那副模样,可不就是没法比么,她再数一数房里的丫头,不是没脑子,就是长得普通,要么如秀珠这样的一瞧就不是个好的,若是真送了过去,到反称了秀珠的心了。

大夫人一下沉默了,也不说应下,也不说没应。只那曾嬷嬷借口从里头出来,与冬景一对眼,笑了一笑就错过身出去了。

曾嬷嬷走了之后,陈嬷嬷才进了正屋,见大夫人靠在软榻上养神,也没敢打扰,只好站在一旁候着。大夫人其实并未睡着,只是心里总不得劲,就想着晾了一晾她,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道:“回来了?”

陈嬷嬷赶紧上前行礼道:“是,夫人。”

“怎么说的?”大姑爷身边的小厮是陈嬷嬷亲自接待的,为的就是打听打听大姑娘的情况,即便那小厮是男子,可总比探不到消息的好。

陈嬷嬷瞧了眼大夫人的表情,心念一转道:“回夫人,听说最近大姑爷都歇在书房。”

大夫人睁开眼,狐疑道:“没有旁人?”

“没有旁人。”

“那玲姐儿的婆婆就没什么动作?”大夫人想起那女人就心情不畅。

“原是有些想法,却被郎中大人呵斥了。说是妨碍大姑爷念书,若是这次要是再不中,那这责任就要亲家夫人担着了。”陈嬷嬷其实只听说这前一句,后一句则是她自己加上的,想是若夫人真有计较,必定会考虑再三。

果然,大夫人坐了起来,思量片刻道:“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让人劝着点玲姐儿,总要让大姑爷过了乡试,不然这责任咱们家可担当不起。”

陈嬷嬷暗舒了口气,忙上前说了几句好听的,到让大夫人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仙衣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想了法子帮自己又混过去一次,她只想着韩姨娘眼瞧着越发的不行了,若是韩姨娘真的走了,那么金风华就很有可能会离开金府,到时候她再想找他帮忙怕是就找不着人了。无奈下,就在这天夜里,正巧金风华带她去照顾韩姨娘,她便在回来的路上,将压在心中多日的不安说了出来。

“你是真想跟着我走,还是只想我帮你解决了眼前的威胁?”金风华走在前头,忽然一顿,到让仙衣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奴婢…”仙衣原想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可在月光之下,金风华的表情也格外的慎重,她不由叹了口气道:“奴婢是金府的家生子,三少爷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金府,可奴婢不行,奴婢还有娘亲,奴婢和奴婢娘亲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的手里,若是随便就和你走了,那便是逃奴,日后的生活可见…”

“若我能弄到你和你娘的卖身契呢?”金风华不急不慢,到像是个假设。

仙衣见他没生气,便笑着道:“那也要去衙门过户,没有大夫人的印鉴,咱们还是金府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