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奇道:“难道八姐就想着揍他一顿?这又何必管什么扎眼不扎眼,明天召他进宫,随便给他栽个罪名不就成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东平公主白她一眼,“长安贵女中,不是有很多人都喜欢使人在街上物色皎美少年郎,掳到别院春风一度么?”她冷哼道,“那般浪荡子如大姐现在的驸马当年据说是引以为豪的,但不知道像博陵崔氏这等人家若出了这样的事,是否也同样自傲?”

薛氏撑不住笑了出声:“阿家若是喜欢那崔南熏,莫如叫九娘去求了五郎直接下旨也可…说起来,昌阳公主的驸马崔风物,幼时不也与赵郡李十娘子被看成了一对?阿家身为公主,难道连个合意的驸马都要不起吗?”

东平恼怒道:“我可不是七姐!为了崔风物连自己平素习惯都改了个遍!再说尚仪刚才也说了,这长安城里的郎君多得是,崔南熏也未必是最好的!”

东平心意已决,元秀与那崔南熏素不相识,自然不肯叫自己姐姐失望,只是为难道:“但大娘的伤还没全好呢。”

“也不是要现在就去。”东平见她这是愿意借出薛氏襄助了,总算松了口气,笑道,“总要等尚仪好了。”

送走东平公主,元秀疑惑的对薛氏道:“大娘,五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上回说皇后当众提醒你们不要选郑家郎君为婿我便觉得不大对劲,固然她这么一说,你们哪怕想看,碍着公主的身份与颜面也不会再提个郑字,但皇后想叫你们不挑郑家郎君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怎么非要用这等容易招你们恨上的法子?”薛氏点了点头,“东平公主虽然没有同母的臂助,但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皇后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在她的婚事上百般设计?”

“我听说五嫂的弟弟王子瑕也在驸马应选之列,总不至于五嫂想要撮合八姐和王子瑕吧?”元秀想了想,猜测道。

薛氏却看了她一眼:“要说到此人,昭贤太后在世时,倒有意把你许给他,你可记得那时候她借着各种名头叫你与王子瑕很是见过几回面?只是你也知道,你的事情,先帝在时有先帝做主,先帝去了,五郎不松口,昭贤太后也是做不得主的,所以只想着看你们有没有那个缘分…”

“王子瑕此人最是败兴!”元秀想起当日紫宸殿上时,面上浮现出厌恶之色,薛氏奇道:“王子瑕才德不差,怎么得罪你了?哦,他是前朝御史,莫非你这段时间有做错的地方被他弹劾?这倒有趣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来我听听!”

元秀张了张嘴正要倾诉,却猛然想起薛氏虽然宠爱自己却也是明辨是非之人,固然自己当时是为了担心她才纠缠丰淳,但若被她知道,必定要叱责自己,说不定还要逼着自己去给王子瑕赔礼,她果断的道:“大娘,刚才八姐说的事情,我倒知道长安城里,有那么一伙人,比你亲自出手更合适!”

薛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心虚的别开头,想了想,还是给了她一回面子:“说吧!”

“我说的啊,就是长安探丸郎!”元秀暗松了口气,笑盈盈的道。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心虚

[更新时间] 2012-03-29 21:34:28 [字数] 2540

禁买卖的期间一过东市就恢复了热闹,长安东西两市,西市被称为金市,乃是西都最繁华的商区,而东市却因靠近三内,积集四方珍奇,奢华之处,比西市更甚。

东市占两坊之地,市中四街纵横如同一个“井”字,其中酒肆肉行、毕罗肆、彩帛行、铁行、笔行、赁驴、杂戏…甚至还因临近平康坊,有琵琶名手聚居其中,在市之东北,另有放生池,虽然繁华热闹,却整肃有序。

薛氏在马车内听着外面的喧嚷,感慨道:“看到这般熙熙攘攘我才觉得是回到了长安,晋阳那边委实太惨了。”

采蓝笑着安慰道:“大娘放心,五郎已经着人去处置,断然不会叫阿家受委屈。”

“如今阿家的委屈已经是小事了。”薛氏却道,“左右五郎在也亏待不了阿家,阿家难道还怕没有钱用吗?但听五郎说今年整个关中的雨水都嫌不足,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采蓝和采绿对望一眼,这朝政之事她们可插不上话,有心开解薛氏也无从下手。

“有韦相诸公在朝这是他们食君之禄的人要考虑的。”元秀少出门,正饶有兴致的趴在窗边看着外面,才应了一句,忽然直起身指着不远处的人影道,“那不就是上回遇见的…”

只见道旁一株开始舒展新叶的柳树下,一个穿褐色粗布短衣的小童正背着手站在那里,左右无人,从马车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采蓝采绿探头看了看,采绿立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于文融快快停车,阿家看到蓝娘家的小郎了!”

“什么小郎!”采蓝跺脚嗔道,“那小家伙抢走了我辛苦替阿家绣的六块春江花月图之中的一块,这会遇见了正好要回来!”

“人家都当定情信物拿去了,你还指望他还你?”采绿嬉笑着,这时候于文融已经把马车停到孟破斧身旁,采绿探出半个身子去,在他肩上一拍,笑嘻嘻的道,“孟家小郎君,咱们带你嫂子来了,还不快快…”

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孟破斧回头一看,顿时像见了鬼般一声尖叫:“是你们?!”

采绿被他吓得手一缩,却见孟破斧惨叫一声,撒腿就跑!

“…蓝娘,我脸上妆花了么?”采绿面色僵硬的问采蓝。

采蓝忍着笑仔细看了看,摇头道:“咱们都只敷了层粉,如今又没到热的时候,哪里就会花了?”

元秀却急得推薛氏:“燕九怀只说找到这孟小郎君带路寻他,让他溜了咱们今天可就白来这一回了!”

虽然有薛氏陪同,但元秀出宫到底还是带了六名侍卫,她着急这点时间,早有人殷勤的追上去擒了孟破斧,此刻忙送到马车边,恭敬道:“请阿家示下!”

“大家快来看这是宫…”采蓝等人早知道这孟破斧狡诈成性,此刻见他居然要用喝破元秀身份引人围观以便自己脱身,那侍卫二话不说就要一个手刀下去,却见薛氏眼疾手快,一条帕子立刻塞进孟破斧嘴里,伸手一拎,将他拎进马车,笑着道:“寻个安静些的地方,让我与这小郎君好生谈一谈!”

侍卫见薛氏出手,连忙应了,不忘幸灾乐祸的看了眼还想着努力挣扎的孟破斧…宫里谁不知道,元秀公主的乳母薛氏,可是出了名的泼辣有为,文华、昭贤两位太后在世时,都对她退让三分。

这孟破斧诡计多端,撞在了身怀武艺的薛氏手里,却是早晚要吃苦头的。

“小郎君,你可是擅自替你兄长定嫂子,结果被你兄长罚了?”车帘重新放下,采绿笑着在孟破斧脸上捏了捏,却哎呀一声发现原本雪白的指尖立刻染上了一片灰尘,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个小郎君也真是,家里没有嫂子,就不能自己收拾干净些么?”说着忙不迭的拿帕子擦手,末了再替他擦脸,果然露出一片白皙的肤色。

孟破斧瞪大眼睛望着她,他双手被薛氏反剪在身后,嘴里被堵得结实,一副很可怜的模样。

只是这车里除了薛氏外都见过他扮可怜脱身,此刻谁也不同情他,元秀故意沉声道:“这小郎君上回还说要替他家长兄聘采蓝为妻,拿了采蓝辛苦绣好的帕子去做定情信物,结果咱们等了这么久,都不见男方上门来行六定之礼,如今放下架子过来,却没想到他一见到咱们就跑,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小郎君和他的兄长呀全部都是骗子!”采蓝瞪了眼元秀,嗔道,“分明就是他家兄长另结新欢,不要奴了,这小郎君心虚才跑那么快!”

元秀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不错!定然是这样!”

“阿家,蓝娘可是你身边的得意人,多少人求都不敢求的,如今竟有人拿她的终身大事儿戏,阿家可不能轻易饶了他们!”采绿在旁帮着敲边鼓,点着孟破斧的额头道,“你呀你呀,把脸擦拭干净了也是个俊俏小郎君,长大了定然也是一表人才的,怎么德行却如此的不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还不快快把蓝娘的帕子还回来?”

元秀悠悠道:“光还回来可不成,蓝娘如此贤良淑德又做得一手好针线的女郎,就是许给官宦人家为正妻,将来夫婿争气做个诰命夫人也是当得,如今竟被这般欺负,不但要把帕子还回来,还得…嗯,叫他绣个差不多的赔才成!”

采蓝和采绿都笑出了声:“哈哈…阿家自己惫懒不肯学女红,从来一拿起针线就嚷着头疼,想来以为天下最苦的就是刺绣了!”

孟破斧被调侃得浑身上下无一处对劲,脸色涨得通红,薛氏见元秀三人戏弄得也差不多了,莞尔一笑,伸手把帕子取了出来,却见已经被他口水濡.湿了一大半,不由摇了摇头,将它搭到一边。

“堂堂八尺男儿岂能受妇工之辱!”孟破斧总算能开口,却率先大声反驳,采绿嘻嘻笑道:“可是小郎君,你如今在咱们手里,哪里能容你自己做主呢?再说你哪有八尺?八寸倒是有余得多。”

孟破斧一脸悲愤的扭过头去,坚定道:“士可杀!不可辱!”

“学以居位曰士,以才智用者谓士,列国之大夫,入天子之国,也曰士,你又是哪一个士啊?”元秀笑眯眯的捏着他的脸,啧啧道,“何况你这不守信用的小骗子,讹了我家蓝娘的帕子还想以士自居吗?”

孟破斧闻言怒道:“谁说我悔婚了?这可是你说的,蓝娘子以后可就是咱们孟家人了!”

“你未悔婚,做什么看到咱们就跑?”元秀板起脸。

孟破斧翻个白眼看着车顶讥嘲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上回我好心帮你们忙,结果你们却抓了我盘三问四!如今看到你们可不是要跑吗?”

“呃…”元秀三人对望,露出一丝尴尬,不过元秀本就是被娇惯长大的,这胡搅蛮缠的事情做来那是一点都不生疏,见孟破斧嘴角才翘起一点弧度,蓦然脸色一沉:“不对!你刚才看到采绿时分明惊吓过度,上回你可是什么亏都没吃,平白赚了蓝娘给你缝衣擦脸,末了还给你讹去一条锦帕!你那样子一看就是做贼心虚,快说,你都做了什么亏心事?”

元秀本是故意挑刺,谁知孟破斧被她这么一喝,却垂头丧气起来,扁了扁嘴,悻悻道:“我…我不小心把你身份叫贺夷简的手下套了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六十章 秋十六娘

[更新时间] 2012-03-30 21:42:39 [字数] 3435

孟破斧此言一出,车内四人都是一惊,采蓝掩口惊怒道:“你们怎么能这样!”

“等一等!”薛氏皱眉止住她们,“这贺夷简可是魏博节度使之子的那个?他打探九娘的身份做什么?难道想对九娘不利?”

元秀等猛然醒悟过来,薛氏回来,此事还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忙不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薛氏顿时大怒:“涉及终身大事居然还敢瞒我!”

“大娘别生气,并非故意隐瞒,实在是当时只顾想着大娘的伤,后来又因为朝中风平浪静以为燕九怀并杜青棠一起出手将他敷衍住了,哪里想到这两人却是如此不中用?”元秀赶紧解释。

薛氏皱眉:“燕九怀不过一个市井儿,他怎么拦得住堂堂使君之子?倒是杜青棠,他…”

薛氏话还没说完,却见孟破斧抬起头来一脸的不高兴:“市井儿又如何?姓贺的寻着燕小郎君软硬兼施都多少次了,燕小郎君次次都避了过去,不曾透露你们半点身份!这一回不过是因为我年纪小,那边杜老狐狸又时常拿我们做挡箭牌,被那姓师的哄得失了口,到现在他也别想知道!这件事情的责任在我而不在燕小郎君,更与其他市井中人毫无关系,大娘你若不痛快只管向我发作,不要把偌大长安城里的市井之辈全部骂了进来,其他人可没得罪与对不起你们!”

“哟,你这小郎君,倒还有几分市井里的硬骨?”薛氏冷笑了一声,“可你这小小孩童又能做什么承担?燕九怀在什么地方?带我们过去!”

孟破斧哼道:“你们难道还想找燕小郎君兴师问罪不成?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杜家老狐狸已经来过一次,以此为借口要收回三分之一的酬金,燕小郎君和他差点拼命,大怒之下跑去把魏博防御史贺怀年打了个半死,还和保护贺夷简前来长安的河北第一高手夏侯浮白大打出手…如今他正在十六姨那里养伤,就算你们是公主,在十六姨那里,最好也听话些,哼!”

“十六姨?”采蓝、采绿听他言辞放肆均露出怒色,薛氏却若有所思,喃喃道,“排行十六,又这般声势…该不会是…秋十六娘?”

孟破斧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僵住:“你认识她?”

“昔年教坊瑟二部头。”薛氏下意识的看了眼元秀,元秀好奇道:“瑟二部头?这个秋十六娘,原来是教坊中人?光宅坊的右教坊擅歌,延政坊的左教坊工舞,她如今在哪个坊里?”

“秋十六娘出身教坊,但早在九娘还没出生时就脱了乐籍了。”薛氏微微皱眉,看向孟破斧,“她现在过的好吗?”

孟破斧狡猾道:“若是公主与娘子们去了不给她惹麻烦,想必她会一直好下去的。”

“秋十六娘的麻烦还少么?”薛氏哼了一声,“听你这么说,想来她过得不错,这也不意外,当年我曾见过她几面,她还是女郎时就不是会吃亏的人!”

元秀拉着她袖子追问道:“大娘你怎会认识教坊部头?”

“我还是女郎的时候因为你母后和几个姨母都出嫁,在郭家待着无聊,有时候换了男装就和兄长们一起去平康坊玩耍,那时候秋十六娘的一手琵琶弹得长安举城如痴如醉,有一次迷神阁与醉绡楼魁首比斗,前者请到了她去弹一曲《绿腰》为当时阁中魁首伴奏,结果琵琶才动两边的魁首都没人看了,到后来连她怎么走的都不知道。”薛氏颇为怀念道。

“大娘你刚才说的迷神阁和醉绡楼…”元秀古怪的看着薛氏。

“哦,这两家是平康坊最顶尖的楼阁,彼此明争暗斗下来已经有好几代了,当初迷神阁因请到秋十六娘大显身手,一时间在长安风头无二,将近三个多月里楼里人个个忙得陀螺也似…”薛氏倒是一脸平静,轻描淡写道,“那时候你外祖父对子弟管教甚严,为了能常进迷神阁里喝杯酒,你那几个舅舅连年节拿到的赏赐都悄悄送到当铺里去凑钱了!”

她说到这里想起来问孟破斧:“秋十六娘如今住东市?我还道她当年脱了教坊已经离开西都了。”

“自然不是,大娘你不是说了吗?十六姨自然是在平康坊!”孟破斧撇了撇嘴角,随即有些奇怪道,“十六姨为什么要离开西都?”

薛氏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孟破斧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将地方告诉于文融,撅着嘴也不说话了。

曾经大名鼎鼎的教坊瑟二部头如今总也有四旬年纪了,也许是出身教坊又曾为部头的缘故,秋十六娘虽然住在迷神阁后一个僻静的普通小院,一举一动却依旧带着在宫廷之中长年浸染才能养出的优雅。

她穿着一件半旧牙色底绣宝蓝团花交领窄袖春衫,下束藕荷色与月白相错的间色裙,臂弯处搭着一条绀青暗绣蝙蝠的长帔,云鬓累累之间,却只有一支铜色长簪,簪头打成鹅状,坠着一溜儿琉璃珠。

这位昔日的部头并不算美貌,丰颊细眉、圆鼻菱唇,以此时的眼光来看,不过是清秀之姿。但她举手投足之间宛若舞蹈般的风情却叫元秀等同为女子的人也难以移开视线,若不是曾听燕九怀说过这迷神阁如今的魁首叫锦娃,说她是魁首,元秀觉得也未必不可能。

给元秀等人留下狡诈印象的孟破斧到了秋十六娘面前顿时显得很乖巧:“十六姨,这几个人要见燕小郎君,因为从前燕小郎君吩咐过,所以我才把她们带来。”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东市吧。”秋十六娘点了点头,她目光只一扫,便落在了薛氏身上,“你…郭家那位女郎?”

薛氏顿时一惊:“你记得我?”

“当年为了我打架斗富的郎君多了去了,可为了我动手的女郎嘛,薛娘还是头一个,我自然记得格外清楚。”秋十六娘似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伸手肃客道,“燕郎他被夏侯浮白捅了一剑,伤得不轻不重,刚刚喝了安神汤药睡下,若没什么急事,和我说也是一样…请吧!”

元秀与采蓝、采绿皆用仰慕的目光看着薛氏:“大娘年轻时候竟然…”

薛氏板起脸:“不许笑!”

“二十年前,长安城里谁不知道郭家薛娘的厉害?”在前面引路的秋十六娘回眸一笑,媚眼如丝,“那时候薛娘啊年纪与这位小娘子差不多,却比这位小娘子泼辣多了——她骑的是性格最烈的大宛汗血马,爱穿颜色最艳的火红衣,骑术高明,在城中一路飞驰却从未撞到人,那些勋贵人家的郎君看到了都不敢挡她的路,传说薛娘可以在汗血马飞驰之中松开缰绳单凭双足稳于马上,控弦引弓射落双雁…只可惜那杜十二郎太过孱弱,薛娘只用一根马鞭就抽得他满地找牙,我没能看到你的绝技。”

说着,她朝元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带着丝诱惑的甜笑道,“小娘子,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你既与薛娘同行,怎么还是这般中正平和?须知韶华匆匆,不趁着年轻时候恣意飞扬一番,待你出了阁,到时候相夫教子、孝敬舅姑…到时候就是想做点什么,也脱不开身了!”

“大娘你竟这般厉害!”元秀本就听得悠然向往,此刻被秋十六娘一哄,更是抓着薛氏的袖子一个劲的叫道,“教我教我教我!若早知道大娘这么厉害,往常的围猎我说什么也要下场!大娘你竟然还骗我说会受伤,你这么厉害难道还保护不了我么?”

秋十六娘唇角一勾,扬袖掩口:“听说薛娘你后来进宫做了尚仪,这么说,这位小娘子,就是前段时间燕郎说过的贵主,封号元秀了?”

“九娘今日穿的对襟玄鹅缭绫短襦并绞缬蓝底荼白穿叶缠枝花纹罗裙料子一望可知出自宫中贡品,秋十六娘何等聪慧,还用得着提我当年之事来试探小孩子吗?”薛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自出教坊,这般精致的缭绫倒真不常见到了。”秋十六娘笑了笑,“贵主降临,十六娘这里却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望贵主恕我怠慢之罪。”

元秀这才松开扯着薛氏的手,清咳道:“本宫所来是为了寻燕小郎君的,他伤得难道连见客都不成了?”怎么听,她语气里都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燕郎许多事情告诉我也是一样。”秋十六娘淡然道,看样子并不想让她们直接见到燕九怀。

元秀好奇道:“听十六娘的意思,燕小郎君伤得不轻?那天他送本宫回宫,在宣阳坊里本宫也见过那位夏侯浮白一面,虽然带着本宫这个累赘,燕小郎君还是轻易将他甩下,难道那人武功比燕小郎君要高吗?”

“贵主不知,燕郎师承虽然不俗,本身天资也算出色,奈何他年纪尚小,火候欠缺,他在东市长大,附近的地方都占一个地利,但这回寻贺怀年麻烦却是冲到了修政坊,而且那里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夏侯浮白,因此才吃了亏。”

“咦,这夏侯浮白号称河北第一高手,居然还要与其他人一起联手攻击燕小郎君?这岂不是胜之不武?”薛氏微微惊讶。

秋十六娘看了她一眼,扑哧一笑:“这倒不能全怪夏侯浮白,谁叫那贺怀年恰好与贺夷简在一起?夏侯浮白担心燕郎要行刺贺夷简,自然拼死阻拦,而燕郎这个死心眼,为了留下杜青棠的全部酬金,说什么也要让贺怀年无力入朝…他固然受了伤,好歹却也完成任务了。”

听她话里的意思竟是暗暗庆幸燕九怀得手、未曾被杜青棠趁机克扣酬劳,对燕九怀的伤势,却也不大在意,元秀忍不住道:“敢问娘子与燕小郎君的关系是…”

“他唤我做阿姊。”秋十六娘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贵主可不要吃醋!”

元秀听了,未曾羞怒,却理直气壮的把手一伸:“原来燕小郎君与娘子乃是姐弟?这可真是太好了,如此上回那支他顺手牵羊走的蝶恋花坠青玉错金步摇还请娘子代为归还!”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提亲

[更新时间] 2012-03-30 23:03:39 [字数] 2277

迷神阁虽是青楼却一向只接待达官贵人,便是胡商巨贾,也须得一掷千金才能进门,阁中女子多是幼时就被鸨母买进门,教以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并舞蹈等,寻常人家女郎也没这般精心调教,待得及笄之龄便是鸨母看差了眼,出落得不算一等风流,仗着腹有诗书气自华,打一个才女的招牌也能将寻常伎人比下去三分。梦唐一朝并不禁止官吏狎妓,与青楼女子唱和不以为耻,反引为荣。许多著名词曲,往往都是先在青楼歌伎处传开的。

而这般场所自然也是极尽风雅。

过了前面的大厅,便是一座中等规模的花园,园中植了四时花卉,如今正是迎春并紫薇花开的时节,花园中间挖着瘦而曲折的沟渠,沿渠置嶙峋之石、缀灵秀之木并养有数只姿态优美的白鹤,见到人经过也不害怕,悠然在花木、水渠之间来回走动,时见薜荔横生,时见楼台隐檐,堪称移步易景,端得是花尽心思。

单这座园子的布局便可令许多初入长安、见识不多的恩客拊掌称赞,千金易散这个词用在了此地可是一点都不稀奇。

“这园子其实是仿的。”秋十六娘引四人登上了一座挂着“俯仰楼”牌匾的小楼,这座小楼建得巧妙,恰好藏在了一株枝繁叶茂的樟树后,樟木四时长青,将之遮蔽得七七八八,下方花园里又路径曲折,人行其中往往需要低头留意脚下,很难发现楼上人的窥探,“据当年帮着筹划的人言,是仿照了江南罗城保扬湖。”

唐时罗城保扬湖还不算很出名,固然此刻保扬湖沿岸已经有了许多园子建造借景,却还远不似后世那般人尽皆知——在后世,它叫做瘦西湖。

元秀点了点头,秋十六娘抿嘴一笑,拿过一只鎏金嵌宝狻猊炉:“贵主身上的是瑞麟香,此香是宫中特赐贵主所用,其味芬芳高洁矜然含威,在这污浊之地却不相宜,焚一炉沉水香掩盖可好?”

薛氏闻言,若有所思,元秀见她没有反对,便道:“好。”

一缕接近无色的烟气从炉中逸出,犹如软绸般柔柔的缠上了鼻端,旖旎的气息不自觉充斥在整个楼中,元秀蓦然想起沉水香的来历,这是汉时赵合德进与其姊赵飞燕以求子的…她生长深宫,生母养母都是端庄持重之人,所用香料向来偏静心高雅,还是头一回见识这样的香料,赶紧定了定神。

就在这时,守在窗边的采蓝轻声道:“人已经来了!”

“把窗户关了。”薛氏立刻吩咐,“不要出声,盛名之下无虚士,再走近些夏侯浮白未必听不到咱们在这里说话。”

采蓝忙扣下窗来,薛氏对秋十六娘悄悄附耳低言数句,后者立刻露出了心领神会之色,对元秀古怪一笑,飘然而出。

“大娘你和十六娘说了什么?”元秀感到秋十六娘离开时看向自己的目光颇为诡异,好奇的问道。

薛氏一撇嘴角,拍了拍她的手背,淡然道:“不过是两手准备,你不用担心。”

贺夷简一行穿过花园用的时间不长,采蓝才替元秀沏好一壶神泉小团,便见薛氏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的故意大声抱怨:“鸨母去了这许久,怎的还不见安排人来伺候?”

采蓝话音刚落,便听楼梯之上传来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笑道:“小娘子想要谁来伺候?瞧我如何?”

见这话回的轻佻,薛氏脸色微沉。

元秀撇了撇嘴角——秋十六娘提到贺夷简,也不知道和薛氏说了什么,两人走到一边商议几句,薛氏便同意让元秀主动与贺夷简见一见…如今看薛氏的模样,她该不会真心要把自己嫁到河北去吧?

虚掩的门被推开,元秀面现诧色:“你?”

薛氏暗赞她演得不错,抬头看向门口,原本有些不满的心思却立刻淡了几分:当户而立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古语都说燕赵男儿多俊伟,这话正应在了贺夷简身上。他身量甚高,体态却极为匀称,显然长年习武所致,着一袭紫棠郁金纹绣越罗袍衫,风姿卓然,头上未带幞巾,而是以一支竹节碧玉簪挽住,五官之中依稀可见胡人血统,轮廓深邃,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目光明亮而锐利,一眨不眨的看着元秀。

梦唐一朝承隋制,风气上面,却还有着魏晋的古风,对于美人总是格外的宽容。虽然时下不再流行面目姣好如女子的少年,而是崇尚文武兼备、身材魁梧这等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儿,但世人对于容貌出色者的宽容总是出奇的一致。

别说薛氏,便是朝廷的科举取仕亦有身言书判四条,其中排在第一位的身,便是指体貌丰伟,不说丰神俊朗,至少也要中上之姿,否则就是有失国体。

贺夷简身材高大容貌俊朗,不似清河崔氏起自三国的家风浸染出来如崔风物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之态,却给人以剽悍与俊秀并重之感。薛氏自己做女郎时就是个敢挥舞着马鞭把许多郎君都抽下坐骑的悍女,对于崔风物那等风仪虽然也能欣赏,看多了却也觉得无趣,如贺夷简这般倒是投了她的胃口,两下里一比较,对贺夷简印象却好了许多。

“魏博节度使之子贺夷简,见过贵主!”贺夷简在门口站了一站,随即大大方方的踏入,微笑着对元秀欠了欠身,他虽然弯下了腰,目光却依旧盯着元秀不曾移开,口中近乎敷衍道,“上次偶遇不知贵主身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贵主恕罪!”

元秀皱眉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自然是来见贵主的。”贺夷简嘴角微勾,毫不客气的在她下首最近的席位上坐下,似笑非笑道。

元秀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本宫的身份,为何不等本宫准许,就擅自坐下?”

“你欺人太…”跟着贺夷简而来的一名随从见状,立刻怒声呵斥起来!

贺夷简一皱眉:“妙娘你先出去,留夏侯在就行。”

“六郎!”作使女打扮的妙娘瞪着眼睛看着贺夷简,见他脸色一沉,不敢再僵持,只得愤然转身,出了门,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这地方是本宫包下来了,本宫可没请你们,你们也出去!”元秀皱了皱眉。

贺夷简假装没听到,在席上直身拱手,笑道:“贵主,我乃魏博使君幼子,上有一位义兄,三位阿姊,其中阿姊已有两位出嫁,皆是性情和顺之人,我年十七,自幼由名师教导,文武兼修,尚未婚配,亦无姬妾…”

“你告诉本宫这些做什么?”元秀暗暗咬了咬牙,面无表情道。

贺夷简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向贵主提亲!”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锦娃

[更新时间] 2012-03-31 07:26:22 [字数] 2977

采蓝、采绿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幸亏元秀宫闱出身,不露声色是自小被提点的本能,听了他的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淡淡道:“不瞒贺郎君,方才你进这园中来时,本宫的宫女恰好在窗边看到你,因此才关了窗户。”

贺夷简随她目光看去,果然见那排新换的浅碧软绡后窗户关得严实,他也不以为意,笑道:“贵主何必如此厌烦我?听说宫中已经开始为八公主东平挑选驸马,不时召各家子弟入宫供东平公主甄选,窃以为我比那些人都要出色些,贵主若是不想私定终身,我也可飞书大人,请他上奏求娶贵主,贵主若是觉得声势不够,大可以将我与其他人一起召入宫中考核,我相信,贵主终究还是会选择我的。”

采蓝、采绿脸色发青,这贺夷简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听他语气,倒仿佛元秀非下降于他不可!

薛氏目光闪了闪,眼底深处,倒滑过一丝浅笑,但很快就被怅然掩盖。她少年时候性烈如火,虽然是当初烈火烹油般的郭家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又有个皇后姐姐,自己容貌也不算差,可到了及笄的年纪,敢登门求亲的人还真不多,郭守成日为她操着心,无奈太差的别说薛氏自己看不上,就是郭守也不想委屈了她,看得上的人家却大多觉得她性.子桀骜不便管束…一直到后来薛氏在一次神禾原上狩猎时遇见了她后来的郎君,两人不打不相识,最后居然结为连理,薛氏的夫君性格直率而骄傲,但对薛氏却很是怜爱,两人感情极好。

只可惜她的夫君与孩儿,都没能陪她太久。

然而薛氏骨子里最欣赏强势的男子,这番话非但没叫她生气,反而心中一动,开始思忖贺夷简究竟是不是元秀良配了。

“从采蓝看到贺郎君你,到你冒昧闯入此处,所用时间,是我等进来时的三成。”元秀神色平淡,像是根本没听到贺夷简说的这番话一样,淡淡道,“如此迅速,可见对路径的熟悉,贺郎君,虽然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郎君似乎今年才到长安来吧?平康坊固然出名,却也不止迷神阁一家楼阁,贺郎君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竟能够对此处了如指掌,甚至本宫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能追来…”她叹了口气,“郎君如此轻浮,本宫岂能要你做驸马?”

薛氏抿了抿嘴角,将暗笑悄悄咽下,她看着长大的公主,虽然被宠得小性儿过了些,又岂是个糊涂的?

果然贺夷简闻言,也不禁露出尴尬之色,定了定神才解释道:“贵主不知,我之所以穿过花园迅速,并非路径熟悉,而是身有武艺,直接跃过沟渠而来!”

“是吗?燕九怀可是告诉过我他曾被你逼迫陪伴出入坊间青楼,像这平康坊里最著名的几家,这间迷神阁,还有醉绡楼、媚娃馆、宜春院…那些魁首如锦娃、柔娘、玉娇奴、孙好儿、张盼盼、沈含露,燕九怀从前一个都不认识,全是你带着才熟悉的。”元秀面不改色的给燕九怀栽了赃,嘴角翘了翘,似讥似讽,“燕郎君说他一世清名皆毁于你之手,愤然之下还跑去修政坊砸了你在此处的别院出气,嗯,莫非你那别院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