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县主身上穿的对襟广袖石榴红底遍绣缠枝牡丹的春衫衬鹅黄色郁金裙,臂上搭着青莲底绣花鸟图案的长帔,腰间一条金丝嵌宝玉勾带,绛色丝绦系着一块颇为应景的童子捧寿桃羊脂玉佩,玉佩上一寸的地方却是一只累丝盘鸾衔芝草香囊,馥郁的百濯香中掺进丝丝郁金的清气,软风吹过,华帔似舞,飘飘然大有仙宫神妃之气。

在她身旁除了侍者外,另有两名女郎并一名郎君同行,个子略高的女郎眉目很有几分裴氏的影子,想来就是那位裴二十四娘,肌肤白腻,体态丰腴,身上穿着对襟宽袖鹅黄底纹翠菊春衫配湖水绿罗裙,略矮的女郎眉目却与升平相若,着了一身交领杏子红底襟袖缠绣折枝花纹的宫装,是和升平一样皆为昌阳等人的晚辈的晋康县主,那名郎君瞧起来与升平年纪相仿,容貌也相似,一袭紫衫,发上簪着竹节梅花簪,却是升平之弟张雅。

裴氏带着几人先给昌阳等人行过了国礼,昌阳等人又回了裴氏半个家礼,寒暄数句,这才簇拥着往嘉善大长公主处去。

嘉善大长公主是怀宗皇帝子女之中年纪仅次于玄鸿的,如今也近六旬了,因着过得惬意倒也不显得老,云鬓累累之下柳眉杏眼的模样依稀还在,为了表示对嫡孙女的宠爱,今日同样做了大妆,斜红面靥一样不差,只是眉心贴的是三叶形花钿,穿了对襟宽袖的绛紫色衣裙,微笑着坐在上首,在她对面坐的却是驸马张寿,张寿是南阳望族张氏子弟,方面阔口,颔下三缕长须,着朱色圆领袍衫,头顶软幞,神态很是和善。

昌阳带头领着众人一起给大长公主并驸马行过礼,嘉善便招手叫她走近,笑着道:“听说钦天监已经在拟日子,一眨眼的工夫阿灵也要出阁了,我倒还记着你当初才一点点大时被杨妃抱在太液池边玩耍的样子…那崔风物名满长安,倒确实配得上阿灵的样貌了。”

“四姑赞誉,我怎敢当?”昌阳公主笑着握住嘉善的手道,“有件事情得和四姑说下——六姐她的性.子四姑也是知道的,她从小就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今日虽然没有过来,却是一早去了三清殿,打算为四姑府里上下诵一天黄庭经的,给升平的贺礼我们倒是带来了。”

“唉,一个晚辈的生辰,不过是凑个热闹。”嘉善大长公主似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复笑眯眯的望向了东平等人,顿了顿,促狭一笑道,“你们几个都来了很好。”

东平不解其意,问道:“四姑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有,不过升平交游广阔,今日长安大部分人家的郎君都会过来,我已经吩咐除了几处地方外所有院子花园都打开任人游乐,你们可要抓住机会好好看仔细些。”嘉善毫不掩饰的话语叫东平面上微微一红,随即笑道:“那就多谢四姑了。”

嘉善依次与元秀、云州并利阳说了几句,倒也看不出她对谁更重视,只是见李佑闷闷不乐的模样颇为怜惜,哄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张寿便道:“不如叫冀郎来陪徐王殿下吧。”

张冀是嘉善与张寿的幼子,才比徐王长三岁,升平过来陪着昌阳等人,他便代侄女在前厅招待其他来客。昌阳公主见李佑有处安置,对东平、元秀使个眼色,便借口要看一看升平县主不久前赢来的大宛良驹:“我在宫里也听到了,昨天还在与八妹九妹提起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良驹,居然能胜了裴二十四娘一局?”

旁边裴二十四娘闻言撇嘴道:“若不是比试之人骑术欠缺,其实真的赢了晋康腕上的绞玉镯去也不是不可能呢!”

“哦?那就是说比我们以为的还要神骏了?”昌阳公主露出感兴趣之色,“这会可方便去看吗?”

“这会前面客人到的还不多,倒正是时候。”升平看了眼祖母嘉善,起身道,“只是咱们今日都穿了礼服不便去马房那里,还请几位姑姑略等咱们换身衣裳才好过去。”

昌阳公主等人早有准备,都带了胡服来,闻言便笑着点头同意了。

嘉善大长公主有心叫孙女与侄女们亲近,顺水推舟叫升平带她们一起去自己住的地方更衣。

大长公主府引了曲江支流的活水入内,在后花园偏东南的方向汇聚了一片湖泊,中间堆砌山石造了一座可容十几人在内的八角亭,周围无桥无石,只能凭借小舟登上,此亭四周都栽满薜荔,一路缠绕到了亭柱上,这会春日,新发的嫩叶欣欣然舒展开来,远远望去风过时倒仿佛一层层绿浪荡漾开来。

升平县主住的院落便就在此亭之北,向南推窗就可揽一湖烟波入怀,可见她的受宠程度。昌阳等人各自带了贴身宫女前来,只需升平着人专门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供使用,并不需要特别派人伺候。

连同晋康、裴二十四娘一起换了紧身的胡服,众人浩浩荡荡向马房涌去。

“裴二十四娘,闻说这场赛马还是你先得了一匹骏马才引出来的,未知道你的马今儿可带过来了?”云州公主在今日来的路上才听到了此事,此刻便拉着裴二十四娘问道。

裴二十四娘还没回答,晋康县主已经帮她回道:“她啊,自从得了那匹墨夜,如今连轿子都不乘了,去什么地方都要骑着,恨不得自己都睡到马房里去,又怎么会不带过来呢?”

“你这是嫉妒么?”裴二十四娘微微一笑道,“如今大宛马虽然不如从前好得了,但等到你生辰时,还怕延庆大长公主会不如你的愿?”

晋康县主没心没肺的笑道:“我生辰要到腊月里,这几个月可只能看着你们一人一匹,可还不能嫉妒几个月吗?”

元秀抿了抿嘴——大宛马便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本朝玄宗皇帝将义和公主嫁与宁远国王,宁远国便是汉时的大宛,他们的国王为此献二马于唐,便是《照夜白图》中的“照夜白”、“玉花骢”,所谓“天马出来月氏窟,背为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素为国之所重。

然而自从梦唐衰微后,安西都护府早已湮没,西域三十六国亦在烽火之中消弭合一,如今北方的黠嘎斯、葛逻禄,西方的吐蕃,曾经驼铃不断的丝绸之路渐渐壅塞,原本梦唐贵胄争相入手的大宛马,对于堂堂县主来说,竟也成了稀罕物…

她这么一出神,脚步便缓了缓,落在最后面,却忽然听到当先跨入马房所在院子的昌阳、升平惊怒道:“你们在做什么!”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郑纬

[更新时间] 2012-04-11 21:31:02 [字数] 2543

这间马房显然是专门为了那匹大宛马收拾出来的,偌大的马棚里只有一头赤红如火的骏马,端得是膘肥体壮、油光水滑,那通身火焰般的皮毛乍望过去仿佛隐隐幻出一层绯色晕圈,眼眸黝黑明亮,精气神皆无可挑剔!升平县主想来也是爱煞了它,不骑的时候连缰绳都舍不得用,只拿一束青丝轻轻套着它脖子挂在了马棚前的栏杆上面。

马棚外是极大的一个院子,只在墙根种着一排忍冬,大长公主府的其他院子里皆铺砌了青石地砖,惟独这院子里铺得是一层柔软细沙,这是为着不出府时也能试骑过瘾,免得青砖伤了马蹄才特意撬了地砖的,足见用心。

昌阳等人一路过来时本来听着这院中静悄悄的,哪知道一推开院门却见此刻马棚外已经围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抬着一幅鞍缰,另一人手拿饴糖吸引着骏马注意,竟是一副齐心协力偷马的模样!

“糟糕!升平县主!”拿着饴糖的人回头一看,顿时一个哆嗦,手中糖块都掉了下来。他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升平立刻认了他出来,大怒道:“好啊!郑家小子!当日赛马时候说得好好的,你回头百般纠缠不说,如今竟然连偷马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莫不是你们当大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把歪主意打到这里来!”

那人转头之时拥进来的昌阳等人都把他看得清楚,却是一个生得颇为英武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穿浅紫色袍服,头上戴着同色软幞,此刻下袍上翻起来掖进了腰带里,露出里面一双圆头快靴,他被升平说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颇为尴尬,但他那两个同伴却不以为为然,用力将鞍缰甩上马背道:“升平县主,这匹马并非纬郎所有,他拿来与你等做彩头确实不对,你们若要罚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此马原有主人,你岂可因其神骏而不肯放手?此举又和巧取豪夺有什么两样?”

这两个帮手的人年纪都不大,其中大一点的那个看起来才和元秀差不多,小一点的甚至才十三四岁模样,皆着华服,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满脸都写着狡黠二字,张口便是一顶帽子扣了上来。

“当日赛马的时候你们怎不这么说?如今输了倒是理由迭出?”升平县主在长安贵女里也算泼辣了,自不憷他们这点伎俩,冷笑一声走上前去,顺手从马棚旁摘下一支长鞭,狠狠的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指着他们道,“赤火既然已经归了我,不管它从前的主人是谁,自然是拿它出来赌的人去交代,否则以后赌斗输了东西全部都说另有其主,还成什么样子?我倒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郎君!趁着主人庆贺生辰打着做客的幌子来偷马,被发现了竟还振振有辞?!原来城南韦杜的门风就是如此吗?”

听了她的话,元秀一皱眉,低声问晋康县主道:“那两个抬鞍的是韦家还是杜家的人?”

“九姑不认识?他们恰好一个姓韦一个姓杜。”晋康县主道,“着姜黄的是韦家十五郎,另一个是杜家十八郎。”

“这两个人好生无耻!”云州哼了一声道,“一般偷马,那郑纬好歹还晓得羞愧,这两个人居然理直气壮得紧?真是不可思议!”

“哼,想理直气壮?那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谁亲眼目睹了。”昌阳公主转着臂上金钏,与东平对望一眼,皆是冷冷一笑。

却听那韦十五朗声道:“不过区区一匹大宛马,你是堂堂县主,何必如此贪恋他人之物?”

“纬郎已经答允拿比大宛马更珍贵的玉雕与你交换,你又为何一定要为难他?有道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杜十八亦是不遗余力的劝说着,这两个人一搭一唱说得坦然无惧,利阳公主年纪最小,看得有些发愣的问自己乳母:“难道这马本就是他们的?”

“不是我们的,但也不是县主的!”那边杜十八的耳力甚好,将利阳公主这句话听得清楚,立刻接口正色道,“所以还请县主将马速速赐还,若要什么补偿这个大可以商量!”

升平县主一抬手,鞭梢差不多是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去的,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堂堂的县主,那就该明白我有什么缺少的竟要拿赤火去换?这是我骑着二十四娘的马赢来的,二十四娘答应把它给我一个人,那么若是我不同意就没人可以再拿走!”

“县主你好生不讲理!”韦十五叫道,“纬郎不必理她,咱们快把鞍缰理好骑了赤火就冲出去!”

“古来偷窃者众多也不算稀奇,可偷马偷到了如此嚣张的份上,本宫还是头一回看到!”昌阳公主再也按捺不住,冷笑着越众而出道,“本宫倒要看一看,今日什么人敢在四姑府上如此撒野!当着主人的面,竟是偷窃不成想要抢夺?真当梦唐律是写着玩的么?还是以为三省六部一台的长官们全是尸位素餐之人!”

郑纬三人原本见到一群华贵胡服少女跟着升平等人进来,便已猜测了几分,如今听到昌阳自称本宫,又呼嘉善大长公主为四姑,就是装糊涂也装不下去了,只得悻悻过来见礼,行了礼后,韦十五与杜十八也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如愿了,梦唐的贵女可不是前朝那些躲在深闺里绣花的娇弱闺秀,如升平、晋康、裴二十四娘这些那都是骑射不逊色于男儿的,就是昌阳、东平也不是挽不得弓,如元秀这样亦也在为秋猎练习,他们若再继续打赤火的主意,这边动起手来,吃亏的定然不会是公主县主们。

“不知道几位贵主也来了此处,我等冒昧,还请贵主饶恕,容我等先行告退。”韦十五拱了拱手,一拉杜十八就打算这么离开。

云州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两人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可敢这么无视满院足足五位公主并两位县主的人她还是头一回看到,郑纬闻声抬头瞥了她一眼,抬手止住了两个同伴,尴尬的对昌阳公主欠身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贵主若要责罚还请罚我一个人便是,韦十五郎与杜十八郎都还年少无知,全是受我指使,请贵主不要与他们计较!”

“纬郎…”韦十五与杜十八叫了一声便被郑纬一个眼刀打断,东平公主站在昌阳略后的地方,用厌恶的目光打量着他,郑纬是剑眉星目,身量颇为颀长,看起来倒也是个翩翩美少年,只是先前在蓬莱殿里的事情…

东平公主低声提醒昌阳:“他似乎很关心那两个人。”

“杜十八也就罢了,这韦十五…到底是韦相族人。”昌阳看了眼郑纬,“那么你以为今日之举该怎么罚呢?”

郑纬从容道:“自是任凭贵主发落!”

昌阳微蹙起眉,看了眼升平,升平冷哼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自缚了双臂,到前堂去把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大家罢!”

“纬郎不可!”

“县主此言太过了!”

韦、杜两人还没说完,却听院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咦,怎会有这许多人在此?”

听到这个声音,其他人还没怎么样,昌阳公主面上却立刻浮起了一层淡淡绯红,如醉如迷…

广袖深衣翩然而至,却是崔风物携王子瑕,一起施施然跨了进来…

…………………………………………………

么么,吾回来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赤火

[更新时间] 2012-04-12 21:20:10 [字数] 2459

正堂一派花团锦簇,因是县主生辰,所以过来祝贺的多半是各家的晚辈,犹以女郎为多,席中一派脂粉香气。

堂前搭着高台,一群大长公主府里的舞伎衣袂翻飞的舞着,两旁乐师各执器具,正在奏着一曲节奏欢快的曲子。元秀拿牙箸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碟菜肴道:“这豚肉无心炙做法与宫中有异,八姐平常最爱这个,为何不试试?”

在她上首的东平公主面沉似水,听了她的话,东平身后的宫女悄悄推了东平一把,东平才随手夹了一箸,淡淡道:“还不错。”

“阿烛似乎精神欠佳。”嘉善大长公主向这边看了一眼,招手叫过了裴氏,“去将先帝御赐的龙膏酒取一壶来为阿烛斟上。”东平公主的名字便是李烛。

张雅立刻叫道:“祖母真是偏心!”

“今日阿烛为你阿姊生辰特意前来祝贺,却精神不佳,分明就是咱们怠慢所致,你不帮着想办法叫表姑们宾至如归,还在这里吃什么醋?”嘉善嗔了他一眼,裴氏退下半晌才亲手捧了一只尺高的冰清玉瓷瓶上来,那瓷瓶外凝结着一层仿佛露水的水珠,却是直接从冰窖里起出的,瓶身雕着松鹤绵延,龙膏酒是取鳄鱼酿造,饮之可使人感到神清气爽,裴氏令人取了夜光杯上来,亲手斟出,但见酒液黑如纯漆,别有一种粘稠的感觉,其味香涩馥郁,嗅之如醉。

只可惜这一瓶并不多,不过首席上面每人分了一杯便没有了。

东平公主饮了一杯,又被宫女拉了几把袖子,到底把脸色调整了回来,对嘉善颔首为谢。

云州在元秀下首低笑道:“到底还是崔风物本事大些,七姐信誓旦旦要为咱们出一口恶气,没想到,驸马一句话,她什么都忘记了!”

“这些事情回头再说吧。”元秀侧头轻声提醒她,“今日是升平生辰,四姑都亲自写了帖子邀咱们来为她庆贺,总得顾着些主人的心情。”

云州眼珠转了一转:“也不必什么事情都指望七姐,九姐你给我遮掩下,我去去就来。”

“你去做什么?”元秀正要问个仔细,却见云州就着绵儿的手站了起来,一边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一边溜了下去。

恰好上首东平回过头来看到,奇道:“她去做什么?”

“哦,云州觉得有点闷,想出去转一转。”元秀见东平一问,附近几人都注意到了,只得敷衍道。

“云州脾气可不怎么好。”东平公主却似乎明白了,等没人再看过来时,小声提醒了一句。

元秀皱眉:“等一等吧,她说去去就回。”

然而过了半晌都不见云州的身影,元秀只得叮嘱隔了一席的利阳公主的乳母盯紧些利阳,起身对东平道:“我去看看。”

“好。”东平点了点头,对上首投来询问的一瞥的嘉善道,“四姑放心,元秀想去花园里转一转。”

“东南角上一株木芙蓉开得正好,若是喜欢剪几枝带回去插瓶倒是不错的。”嘉善笑着道。

元秀对上首欠了欠身,带着采蓝转入屏风后,由侧门出了正堂,却是一条两边夹着花木的长廊,她也不知道云州去了哪里,问过长廊上守着的大长公主府使女,其中一人道:“回贵主,方才云州贵主似去了马房方向。”

马房?联想到入席前云州与东平一起表现出对昌阳公主因崔风物求情之故放过郑纬的不满,元秀觉得这名使女猜测应该没错。

“你带我们去。”元秀思忖了片刻,决定跟上去看看云州到底打算怎么做,若是可行,她对郑家可也没什么好感。

那名使女屈膝道:“贵主请!”长廊转了几个弯后便是一扇小门,出了门后,却是一处夹道,过了夹道,又进了一扇门,却是一处花园,草木扶苏间,元秀已经有些认出去马房的路径,这时候不远处的树后却转出了一个身着翠衫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枝春花,看到元秀咦了一声:“你是谁家女郎,我怎未见过你?”

元秀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那引路的使女机灵,忙屈膝道:“回张十六郎,奴正要引贵主去马房。”

“马房?”那张家少年眉头一皱,先给元秀行了个礼,提醒道,“方才好像另有一位贵主去了那里,似乎惹火了赤火,正有人要去正堂禀告呢。”

“什么!”元秀吃了一惊,“快去看看!”

还没走近马房,元秀已经听到了绵儿的尖叫声,她心中惊惶,命那使女:“你快去叫人来!”

那使女也知道兹事体大,行了个礼便飞快的转身跑了,采蓝一把拉住元秀的袖子:“阿家!赤火神骏,万一阿家靠近受了伤…”

“只听到绵儿的声音,却听不到云州的声音,不进去看看本宫怎能放心!”元秀不耐烦的打开她手,用力将虚掩的门推开!

只见整个院中已经是一片狼狈!

原本整齐平整的沙地上满是马蹄印记,赤火身上没有鞍缰,正狂躁的来回奔跑,在它背上,有一人衣裳不整、鬓斜髻歪,双手死死抱住了它脖子才没有被甩下来——正是云州!

元秀惊得目瞪口呆,云州一眼瞥见了她,顿时露出喜色:“九姐——”她这一分心,差点就被赤火甩下去,元秀和采蓝这才知道为什么只能听到绵儿的惊叫声却没有云州的声音,再看绵儿却倒在了马棚外的沙地上,正抱着一条腿痛得几欲打滚!在她身边,还散落着香囊、锦帔之类的女子随身之物,显然是云州带着绵儿前来,不知怎的惹怒了赤火,绵儿躲闪不及被赤火踏断了腿,云州为了自救慌乱之中跳上马背,如今却弄了个难以脱身的局面。

“怎么办?!”元秀性情并不算太活跃,骑术平平,远不及升平等人,此刻又是身无长物,看到这一幕有心救下云州却手足无措,采蓝却惟恐赤火一头撞来,抓着她袖子满脸警惕,随时都准备把她拖开,两边僵持了片刻,赤火却是越发的不耐烦背上有人,不住狂奔急停,眼看云州已经有些乏力,随时可能从马上掉下来,以此刻赤火的状态,只怕云州一掉下来,少不得被踏上…

“采蓝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元秀紧紧盯着院中来回奔跑的赤火,用力握了握衣襟,飞快的解下长帔、臂钏抓在手中道。

“阿家,你要做什么?”采蓝吃惊道!

元秀深吸了口气:“你让开点!”

话音刚落,赤火恰好一个箭步冲到她们附近,元秀觑准了时机,将臂钏裹住长帔,扬手掷出,喝道:“接住!”

云州在马上昏昏沉沉,全靠一丝毅力支持,闻声下意识的抬手,虽然没接住臂钏,但到底抓住了长帔一角,元秀沉声道:“把你自己和它绑起来,大宛马虽然短途速度奇快,却不耐久力,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救你下来,千万撑住!”

云州抓着长帔,到底心里生出一分希望,她一边死死抓紧了马鬃,一边艰难的用长帔绕过马脖,元秀看着她几次摇摇欲坠的动作,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似有些耳熟的声音道:“贵主?里面怎么了?”

她猛然回过头去,却见一袭紫衣翩然而立,正是郑纬。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崔郎?

[更新时间] 2012-04-12 22:19:10 [字数] 2659

车帘才放下,元秀的脸色便阴沉似山雨欲来的天空。

采绿却误会了,安慰道:“阿家不要担心,大长公主府里的医士不也说了吗?云州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和脱力才会昏迷不醒的,如今公主已经被护送回宫,耿太医医术高明,定能手到无恙。”

“云州当然不会有事,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又是四姑的府上,若是出了大事必定会追查到底,那样的话郑家还怎么顺理成章的要回那匹大宛马呢?”元秀冷冷的道。

采绿一怔,采蓝已经横过一眼:“云州公主是被人谋害的!”

“那郑家郎君救了云州公主…”

“若不然他们怎么讨下这个人情?”采蓝瞪了她一眼,“今日前来庆贺升平县主生辰的人全部都知道云州公主独自带着宫女去马房探望赤火,不知怎的竟引了赤火发狂,若不是郑家郎君赶到,谁知道云州公主会怎么样?就是嘉善大长公主都只能对郑家郎君谢了又谢,这时候韦十五和杜十八趁机提出赎回赤火,嘉善大长公主问完了缘故又怎能不叫升平县主将赤火牵出来直接送给了他们?赤火踏断了云州公主近身宫女的腿,又叫云州公主吃了大亏,就算郑家郎君不把它要走,升平县主以后还能留着它吗?云州公主可是县主的表姑!”

采绿性情爽快,对这些弯弯绕绕向来反应都是慢了一拍,闻言吃惊道:“这郑家郎君好生狡猾!”她顿了一顿,见元秀心情不佳,便小声道,“可是既然阿家知道了他的计策,方才却为什么不说出来?”

“这是因为云州除了受到惊吓外并无大恙,而且今日又是在四姑府上,还是升平生辰,若是为此大动干戈追查到底,最丢脸的首当其冲就是四姑!”元秀咬牙切齿道,“哪怕最后查得清楚是郑纬使计索回赤火,四姑也要落一个治府不严,竟让外人在府里算计了亲侄女、堂堂贵主了去!何况升平赢了赤火后一直不愿意还给郑纬之事长安许多人都知道,今日之事又没有十分的证据,而且云州独自带人去马房也是凑巧,追究不但先扫了四姑颜面,也叫人议论皇家不辨是非,对贵主的救命恩人竟还要怀疑!”

“那郑家郎君当时定然就在左近!我陪阿家去马房的路上和附近都没看到多余的下人,单这一点说他无辜都不太可能!再说之前升平县主带着去那回那么多人赤火都十分正常,偏偏云州公主独自去就发狂了吗?”采蓝叹了口气,看了眼元秀道,“只可惜今日大娘没有过来!”

薛氏若在,凭她的身手自然不难救下云州,这样郑纬精心准备的援手自然也没了表现的地方,而且薛氏在的话,郑纬若是藏得近,压根就瞒不过薛氏耳目,这样的话他的算计也落了空了。

元秀心头郁闷,冷笑着道:“是咱们太低估了这位郑家郎君了!本来以为只是个寻常望族子弟,没想到却是个智武双全的主儿,好在他也知道分寸,不敢叫云州真的受伤,今儿念在了四姑的份上,且不和他计较…”

她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忽然道,“赤火原本的主人,韦家韦徽端,是樱桃宴上也要进宫的?”

采蓝和采绿对望一眼,点头道:“韦徽端是韦相之女,是第一批收到皇后之帖的人。”

“那就好。”元秀哼了一声,“樱桃宴本宫也去,到时候记得提醒下本宫!”

“是!”

回到珠镜殿,元秀匆忙换了件衣裳便赶去探望云州,到的时候,耿静斋已经在了,她暗松了口气,因绵儿断了腿,如今云州身边便由另一个大宫女软儿伺候,皇后王氏亲自命身边的梅娘持了方子去熬药,拉过元秀的手轻责道:“大宛马这几年虽然不多了可御苑里总还有几匹,阿家若是喜欢大家未必就会舍不得,云州怎的就带了一个绵儿赶过去呢?幸亏郑家郎君及时赶到,若不然…”

她这番话元秀怎么听怎么不入耳,冷冷打断道:“五嫂,如今最紧要的就是云州是否无事,耿太医?”

耿静斋已经开完了方子正在收拾药囊,闻言淡淡道:“贵主并无大碍,只是惊惶过度,所以夜晚时恐怕会有梦魇,着陪夜之人及时唤醒后让贵主喝一碗安神汤便可。”

“难道不能在睡前先喝?”一旁同样先到了的东平公主与昌阳公主双双蹙眉。

“贵主现在昏迷着,汤药难进。”耿静斋淡然道。

“杏娘去三清殿,替云州公主上几柱香。”王氏反应迅速,看了眼四周,吩咐软儿道,“把阿家平素烧的香先换成安息香吧。”

元秀见年纪最小的利阳公主与徐王都露出了疲惫之色,便吩咐乳母与董不周将两人各自带回去休憩,李佑走了几步,却站住了脚步问元秀:“九姐,你那只猞猁如今怎么样了?”

“错金很好。”元秀不意他忽然在这时候提起了猞猁,诧异道,“莫非十弟的猞猁出问题了?”

“我也是头一回养,总觉得最近似乎有些不对。”李佑道,“回头我去九姐那里看一看可好?”

“既然如此,那明日本宫传兽苑的人去一回武英殿吧。”王氏温和道。

李佑摇头道:“樱桃宴在即,五嫂事务繁忙,再说我那猞猁也未必就是病了,问一问九姐便可。”

王氏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坚持。

元秀上前摸了摸李佑的头,道:“我也是头一回养,你既然不放心,还是叫兽苑的人看看罢。”

李佑看了眼王氏,这才应了下来。

元秀觑在眼里,微微蹙眉。

翌日一早,李佑便抱着猞猁到珠镜殿,但见那只猞猁皮毛光滑,眼神伶俐,看不出什么不好来,元秀吩咐将错金带出来,两下里放在一起比较半晌,正要好奇的问李佑究竟哪里不对,却听李佑低声道:“九姐,昨日在四姑家的事情另有缘由。”

元秀一怔,道:“你怎知道?”

“冀表兄忙着招待来客,我又不喜嘈杂,就叫他自去忙碌,在花园里挑了个僻静的地方想独自待一会,哪知道过了片刻就睡着了,醒时听到有人议论,其中一人问另一人,今日嘉善大长公主府上来了这么多贵主,崔郎此计是否真的可以将赤火弄回去?另一人说正是因为来了这些贵主,崔郎才临时想了此计!”李佑皱眉道,“我本想姐姐们都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就未放在心上,后来在席上知道了十姐的事才想起来,但当时郑纬救人之举已经得到众人争相称赞,我想说出来似不大合适,但什么都不说的话,十姐这个亏吃得也太大了。”

“崔郎?难道是崔风物吗?”元秀沉思着抚摩着错金的皮毛,眯了眯眼,道,“议论这话的人你可注意到是谁?”

李佑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起身时他们也走得远了,但听声音年纪并不大。”

“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七姐了,她对崔风物爱得紧,为了这个八姐那么不痛快她都不顾了。”元秀叫人把两只猞猁都抱下去,摆上吃食来,“万一不是倒也罢了,是的话,外人没料理,倒先伤了自己姐妹之情…十弟难得过来一趟,来看看九姐这里的酪酿樱桃做得如何?”

“也好…”李佑才点了头,却听身后有人笑着道:“原来大王在阿家这里?皇后殿下传了兽苑专门饲养猞猁的人到武英殿去,哪知却不见大王和猞猁的影子,问了那边的人才知道大王往这边来了。”

元秀淡淡道:“昨日十弟就说先过来问问我了,五嫂怎还叫杏娘你跑这一趟?”说着拍了拍手上点心细屑,道,“既然十弟已经在这里,那就叫人再跑一趟,帮错金也瞧一瞧吧!”

杏娘笑吟吟的屈膝:“是!奴这就去传。”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天赋

[更新时间] 2012-04-13 21:08:17 [字数] 2646

元秀头顶软幞,身上穿着男子常着的石青圆领袍衫,纤细的指上扣着一枚血色韘环,那张薛氏精心挑选出来的长弓被她缓缓拉至满月形,咄!咄!咄!连发三箭,去似流星,只闻远处靶上传来三声闷响,她心下一松:还好,都未脱靶。

薛氏目力过人,只一扫便皱眉道:“只有末了一箭射中了靶心,却也向左偏了——前两箭都不成,只剩下几个月的工夫,从今日起每天增加一个时辰的弓箭,至于习字则先放一放。”

“好。”元秀听了,也颇为失望,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最后一箭总是正中了的,薛氏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箭术讲究天赋,九娘在此道上的天分只是一般,所以只能靠勤奋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