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一起过去吧?”元秀冷笑了一声,拂袖率先向设席之处走去。

在她身后,卢芳微与韦徽端对望一眼,前者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樱桃被称为百果第一枝,所谓“懿夫樱桃之为树,先百果而含荣,既离离而春就,乍苒苒而东迎”,便言其成熟之早,又因味甘性温,能调中补气、祛风除湿,向来为人所喜,从中古时便贵为御馔,至本朝,犹以洛中、南阳等处为胜,洛阳乃是东都,自不会少皇庄御苑,当初皇后王氏兴起樱桃宴的念头,正因为从洛阳御苑里快马送来的几框早樱的缘故。

到了席间,但见一张张几上琉璃流光、水晶璀璨,精致的器皿之中,盛着色泽大小各不相同的种种樱桃,其中果皮最深、色泽近乎暗红的为朱樱,颜色偏黄的是蜡樱,色紫而呈现点点黄斑的,是紫樱,另有一种,远较寻常樱桃小,颜色却红得晶莹发亮,尤其可爱,却是樱珠。

论风味自是蜡樱最好,樱珠胜在娇小玲珑,如此珍珠玛瑙一般,衬托着杏花盛放时的如霞如烧,林下芳草鲜美,越发显得色泽明快,使人一望之下,心情都好了许多。

开宴的鼓声响起,自是表明王氏已经到了。在她下首,芳仪赵氏、曹、秦两位才人,都穿了胡服到场,看到元秀身后跟着韦、卢两人,王氏眼中闪过分明的惊愕,随即温言道:“阿家来得这样早?”

赵氏三人忙起身给元秀行礼,诰命与女郎们亦站了起来。

元秀不在意的道:“去靶场前我还有些空,过来转一转,这会时辰差不多,我也该走了。”

说着竟连坐也不坐,向王氏行了个家礼,施施然的走了开去。

王氏是知道薛氏这段时间正严厉教导元秀箭术的,便了然的点了点头,深深看了眼韦、卢二人,吩咐:“请女郎们都入席吧!”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卢氏

[更新时间] 2012-04-16 22:46:29 [字数] 2869

“端娘,贵主怎会忽然寻你要起了赤火?”见王氏没有追究她们为什么会与元秀公主一起过来,卢芳微暗松了口气,她们两家本就坐得近,趁着彼此的母亲未注意,悄悄坐到了一起,低声问道。

韦徽端双眉微蹙,轻叹道:“还用说吗?郑纬上回悄悄牵了赤火出去与升平县主赛马,结果把赤火给输了出去,后来见我非要回来不可,他连贵主都算计上了,之前必定也说过赤火的主人其实是我…贵主们当时或者没有明白过来,但过后哪有不多想一想的?这便来替云州公主报复了。”

“唉,端娘这表弟也真是!”卢芳微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韦造的妻子出身荥阳郑氏,是郑纬的嫡亲姑姑,郑纬幼年时生母因病去世,郑夫人很是怜惜他,时常将他从荥阳接到长安长住,几乎是与韦徽端一起长大的,所以同住长安的卢芳微对他并不陌生,撇嘴道,“亏他想得出来!晋康县主那对手镯可是怀宗皇帝赐给延庆大长公主的,大长公主虽然现在就赐了县主,可是将来啊迟早是县主出阁时压箱底的东西,就算他赢了,难道县主当真敢给他吗?为了一时意气竟惹下了这等麻烦!”

韦徽端叹了口气:“郑纬虽然颇有些少年意气,但微娘以为他当真这般糊涂吗?”

卢芳微奇道:“什么?”

“人人都说那场赛马是升平县主并郑纬两方在神禾原上偶然遇见了,两边彼此挑衅,郑纬这边觑中了晋康县主的绞白玉手镯,因此拿了赤火去做赌注——可你方才也说了,那对镯子是怀宗皇帝在延庆大长公主下降时赐给了大长公主的,这在尚宫局里还有着记档,而大长公主宠爱孙女,才又赐给了晋康县主…这东西哪里是能做赌注的?”她拈了颗樱珠慢慢咀嚼,吐掉细核才低声道,“分明就是郑纬他们遭了算计!”

卢芳微一怔,赶紧四下看了看,见旁边人都忙着品尝樱桃或仔细听着王氏与几位夫人的谈话,也低声问道:“当时,不只是郑纬,还有皇后殿下的嫡亲弟弟,王家二十二郎在呢,另外几位与郑纬同行的郎君,也是颇有出身,其中还有鲁王世子李伸,其他人也就罢了,王二十二郎何等精明?怎会上她们的当?”

“如今长安的大宛马不多,谁家新添了一匹,隔一日人人都知道了。”韦徽端闷闷道,“升平县主她们若有意设计,就算郑纬这边没有与她们交好之人故意推波助澜,这些人个个年轻气盛,只要言语轻慢到了一定程度,郑纬就是想不赌都难!当然,那位县主的骑术,也确实高明,至少在赛马上面,我却是寻不出她们做过手脚的地方,毕竟上阵的是郑纬自己…”说到这里,她轻轻蹙了蹙眉,若有所思。

卢芳微没注意到她神情,只扫视了一眼四周,哀叹道:“这位贵主也真是促狭,她哪里是寻你讨要赤火?分明就是故意要叫众人看到她与我等在一起私谈,又像是亲自带我们到席上来一般,如此明着是给我们体面,目的却是要叫咱们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就算咱们此刻告诉她们贵主是要寻你要赤火,单凭她方才与皇后殿下说话时的笑意盈盈,多半也没人相信的!”

这回轮到韦徽端同情她了:“你方才本不该过来的。”

“我又怎知道她是贵主?”卢芳微无奈的笑了笑,“还以为这是谁家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郎呢——不过这位贵主,当真美貌,也难怪能叫贺之方的郎君都一见钟情了去!”

她们正在议论元秀时,紫宸殿里丰淳终于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将朱笔放下,忍不住拉了拉越罗圆领宽袍的领口,鱼烃亲手捧了新沏的蒙山紫笋上去,丰淳接过呷了一口,便看到鱼安源悄悄站在屏风旁,似乎过来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招手问道:“樱桃宴那边如何了?可有蹴鞠出色之人?”

“禀大家,樱桃宴还在开着,赵芳仪提议玩击鼓传花,皇后殿下留了众位夫人、女郎在宫中用午膳,说午时再去麟德殿前蹴鞠,若大家有暇,还请大家亲往郁仪楼一观。”

丰淳笑了一笑,王氏这分明就是故意为他准备机会,这到底不是正经的采选或礼聘,借着品尝樱桃和蹴鞠的名头,丰淳贸然一头撞过去近着端详,传了出去,圣誉少不得要被一干直臣劝谏,因此特特留了午膳,如此丰淳多半批完了折子,大可以提前用毕,前往麟德殿的西楼结邻楼中潜藏,到时候王氏自是带人只登东楼观赏女子蹴鞠,麟德殿的东西两楼之间有殿堂阻隔,只要留意不被殿下参与蹴鞠的女郎们发现,谁也不知道他在上面看着。

“告诉皇后,朕知道了。”丰淳示意鱼烃替自己把软幞除了,三月末的天气已经完全回暖,紫宸殿深且广,倒不觉得闷热,但他聚精会神连着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到底觉得有些疲惫,便想除了幞头松快一下。

鱼烃会意的将幞头放到一边的帽架上,从暗格里取出一盒清凉醒神的药膏来替他揉着鬓角。丰淳享受的闭上眼,问还在等候吩咐的鱼安源,“既然是击鼓传花,可有什么人出彩?”

“奴看今日宴上的各位女郎都是极伶俐聪慧的。”鱼安源恭敬的道,“但听说,韦家、卢家的女郎,宴开前在杏花林里遇见了阿家,是阿家亲自送到席上,才赶去靶场继续今日的练习的。”

鱼安源既是鱼烃的义子,便与鱼烃一样,私下里若不特指哪一位公主,所言的阿家,便是元秀。

丰淳奇道:“韦、卢两家今日各有几位女郎入宫?”

“回大家,韦家是韦相之女韦氏徽端并大理寺卿韦浩之女韦氏智端,而卢家只有一位,是工部尚书卢少行之女卢氏芳微。”鱼安源补充道,“阿家亲自送到席上的,是韦氏徽端并卢氏芳微。”

丰淳问道:“这两人如何?”

他问的含糊,鱼安源会意,思忖了一下,方道:“方才皇后殿下身边的杏娘将两位女郎指给奴瞧过,韦家女郎姿容出色、神情清爽,而卢家女郎则娇媚婉柔,纤浓合度,两位女郎都是举止得宜。”

最后这句话,却不是鱼安源能够品评的,他如今说了出来,自然是王氏的意思,是认为这两人都有入宫的资格。

“姿容出色?有多出色?”丰淳见殿中别无外人,索性追问下去,卢芳微的容貌特点鱼安源已经说了出来,对韦氏却只姿容出色四字带过,丰淳反而起了好奇之心,鱼安源不防他会详细询问,如今仔细描述韦氏的长相却有些平淡了,他想了想道:“奴大胆说一句——韦家女郎容貌堪比昌阳公主,却又与昌阳公主之美不同。”

昌阳公主的容貌,在长安也算是颇有名气了,宗室之中,论相貌她也是排前的,在如今这些金枝玉叶里,能够压倒她的只有元秀,不过元秀到底年少些,论风情的话,却是远不及已经十八岁的昌阳。

丰淳暗暗将韦氏徽端并卢氏芳微两个名字记下,吩咐道:“你一会随朕去麟德殿,这两人上场时,将人指给朕看!”

鱼安源机灵的躬身应道:“奴遵旨。”

等他离开紫宸殿去禀告王氏,丰淳才笑出了声:“这两个女郎是怎么惹到九娘了?”

“奴听说当初升平县主生辰,嘉善大长公主邀贵主们前去为县主庆贺时,因升平县主从郑家郎君那里赢来的一匹大宛马惊了云州公主,而那匹名为赤火的大宛马,据说原本的主人,就是韦家女郎。”鱼烃每日里跟随在丰淳身边,对宫内宫外的消息却也不陌生,闻言立刻解释,“云州公主受惊过度,至今尚未痊愈,想来阿家是为了这个的缘故,故意要挑起其他人对韦家女郎的嫉恨!”

“那么卢家女郎呢?”丰淳问道,“九娘最近和卢家没撞上吧?”

鱼烃迟疑道:“这…也许卢家女郎是恰好遇上了?”

丰淳笑了笑:“你去查一查吧,这卢家女郎,似乎在这些人里从前并不太出色?”

并不太出色,也就意味着不太可能会被看中。假如卢氏当真有入宫的心愿,那么她明明与元秀没有交集却和韦氏一样被元秀带到席上就有意思了。

丰淳倒不介意自己的后妃有些心机,但这些心机,必须在他控制和了然之中。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崔舒窈

[更新时间] 2012-04-17 21:22:44 [字数] 3106

一壶箭告罄,元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采蓝和采绿一个捧水,一个拿帕,小心的替她擦拭着,薛氏在旁检视箭靶,发现每箭都能深入靶中三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已经有些力道——从明日起,可以出宫去练一练了。”

“大娘,咱们去哪里练?”元秀听了忙跑过去问道。

薛氏伸指一弹她额角:“你呀,快站着叫采蓝替你擦完汗,仔细风寒入体!”这才道,“先去神禾原或乐游原上打些野兔、麂子之类练一练手,活物可不比箭靶只会待在那里等你动手,你如今准头有了,力道上面还欠缺一些…”

正说着,靶场外却有一行女郎逶迤行来,元秀抬眼看去,只见这几人都看着陌生,便对采蓝道:“去问一问是不是樱桃宴邀来的女郎走迷了路?”

“阿家,是那位郑家女郎!”采蓝答应了一声,才走了几步,却认出了为首之人,忙回头小声禀告元秀,这时候元秀也看得清楚,她心思转了一转,轻笑道:“有点意思,就让她们过来吧。”

果然,郑疏带着数名女郎并使女步至元秀身前不远处,轻巧的一个矮身,恭敬行礼道:“方才臣女杏花林中偶然遇见贵主,不知贵主身份,误将贵主当成了臣下之女,怠慢之处,还请贵主原宥!”

“不知者不罪,本宫当时也是随意走一走。”元秀示意她们起身,同时打量了几眼她身后的女郎们,这些人个个目光炯炯,差不多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中写满了意兴。

元秀身为金枝玉叶,生来就过着颐指气使的日子,最不憷被人注意,倒也不以为然,神态自若的看过去,却见内中有一个明眸皓齿,肌理细白,身量丰腴有致,姿容远胜其余诸人,元秀在容貌上一向极有自信,看到她也不禁有些自觉受到挑战,这女郎上穿樱草黄对襟单丝罗半臂,罗孔中露出内里荼白底绣青翠竹叶纹的窄袖短襦,下系丁香杂茜红间色裙,腰间束着三寸来阔的玄鹅缭绫赤金勾带,脖子上一串红晶蜡珠链,乌黑的发梳做了双螺髻模样,螺髻上面,插着一对鸿雁衔枝坠珠步摇,眉心贴了梅花花钿,眉后描以新月似的斜红,点着银朱色笑靥,意态风流,气度雍华,犹如一朵半开半含的复瓣牡丹,累累叠叠芬芳馥郁。

见元秀盯着这女郎看,郑疏忙介绍道:“贵主,这是清河崔氏的三娘,名叫舒窈。”

“是崔风物的女弟?”元秀想起韦徽端的话,又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倒确实有几分其兄的风范。”

崔舒窈落落大方的欠了欠身:“谢贵主夸赞!”

“你们怎寻到靶场来的?”元秀问道。

“方才贵主带韦家端娘与卢家微娘去席上时,臣女恰好已在席中,得知贵主身份,忆及林中失礼之处十分惶恐,樱桃宴将散时皇后殿下特留众人在宫中用午膳,同时参加晌午后在麟德殿前举行的蹴鞠,这会众人正在蓬莱殿上领宴,臣女问过皇后殿下,得知贵主在此处,因此前来请罪。”郑疏说得合情合理,元秀笑了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下午既然还要上场,何必跑这么远来?”

她看了看人群之中并无蓬莱殿的宫人引路,倒有一个似乎是在含冰殿见过的,目光闪了闪,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崔舒窈:“疏娘太客气了,本宫还要继续练习,采蓝代本宫送几位女郎回蓬莱殿上吧。”

“是!”采蓝应了一声,上前拦住似乎还有话要说的郑疏,请她们离开靶场。

薛氏扫了眼女郎们的身影,嗤笑道:“这郑家女郎反应倒是极快!”

“五哥膝下还只有三子,其中两子出自赵氏,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五嫂与赵氏不和,是怎么都不肯抬举她的儿子的,曹才人出身也算不得好,何况三夫人之位空缺是五哥亲自发话这回要使人承担…”元秀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五哥啊正当风度翩翩之时,又是梦唐第一人,女郎们为了他弄些花俏,也是应该的。”

“那九娘为何急急打发她们走?”薛氏奇道。

“她们今日统共只能在宫里留这么一日,五哥又不会到靶场上来,留在这里没得耽误了正经事…她们来这里无非也就是叫人禀告时提上一提,有别众人罢了。”元秀理所当然的说道,“既然已经如愿,我可没那个工夫来陪她们慢慢客套!”

她眼珠转了一转,忽然道:“不过那崔舒窈怎会与郑疏一起过来呢?她是崔风物之妹,但凡有什么想法,崔风物只要略略一提,七姐定然会全力助她的,何许到我面前来露脸?大娘你也看到了吧?领她们来的分明就是七姐殿上伺候之人!”

“那便是元秀公主?”郑疏一行觑见蓬莱殿在前,便一齐请采蓝先转回去,采蓝见她们执意如此,也不坚持,欠了欠身就回靶场上去了,见状,几人立刻唧唧喳喳的议论起来,一个穿浅绿底绣月下鸿苇图诃子外披短襦系六幅湘水裙的女郎一拍手,笑着道,“幸亏疏娘你寻到了一个好借口,咱们虽然不及端娘微娘她们幸运,好歹总算看到了这位金枝玉叶,不枉费进宫一趟!”

“才听说魏博使君之子才进长安就迷恋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郎,我起初还当是窈娘来着,没想到后来却听说是贵主!”另一名女郎也是一脸兴奋,“而且还是宫中甚少人见过的元秀公主!”

“那贺郎倒有几分眼光,我只当窈娘兄妹已经将这长安丽色占尽了去,想不到贵主之中也有这等美人——这位贵主如今还没有及笄吧?听说她生得酷似前朝文华太后,当真是国色天香啊!”一名女郎眨了眨眼,看向了崔舒窈,笑嘻嘻的说道,“咦,窈娘你做什么不说话?贵主固然美貌,但你也不逊色多少呀!”

她话中颇有酸意,这也难怪,一般是长安名门之女,清河崔家出了一个崔风物,压住长安众多郎君的风头不说,与他同父同母的幼妹崔舒窈,亦是一副好样貌,迷倒了长安无数儿郎的心,这些女郎虽然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交情都还不错,可一直以来往她身旁一站便生生黯淡下去,心里究竟有些吃味,此刻这女郎状似安抚,其实却有嘲弄之意。

崔舒窈睇了她一眼:“河北三镇美人多着呢,那贺郎君是贺使君的爱子,以他的身份什么样子的美人弄不到手?只不过那是在河北,这里是长安,而且贵主是什么身份?贺郎君心许贵主,贵主可未必瞧得上他!”

话题就这么一歪,郑疏率先道:“不久前,不是听说有人看到贺郎与这位贵主并骑出城往乐游原上去游览吗?若贵主对贺郎君无意,为何要与他前去?”

“这个可不一定。”另一人接口道,“你们可知道——这位贵主啊虽然是昭贤太后抚养长大的,但昭贤太后去世之后,贵主与平津公主府走动多了些,倒似染上了与这位从前长公主一样的癖好…她啊在居德坊里买了宅子养着一个据说面如冠玉仪态风流的小郎君,据说还是教坊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呢!”

一人嗤笑道:“居德坊的事情我也有听闻,恰好我的一个阿弟有一知交也住在了居德坊,我曾问过他那宅子的情况,听说只是一间两进的宅子,从前是一对胡商父子住着的,后来那宅子的原主要去泉州,恰好贵主带着人买了下来,却是列在了贵主身边叫于文融的内侍名下,那里面住的人好像是于文融的远房表兄——堂堂贵主的禁脔,住的还不及我家一个管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看啊分明就是宫中不愿贵主下降河北,故意行此计欲绝了贺郎君的心思!”

“不会吧?于文融的表兄,怎么有资格叫贵主亲自出面替他安置?再说那宅子里住的郎君固然深居简出,可我听说,里面同住的几个可都是贵主身边的侍卫,而且那位郎君据说风仪过人,每日从墙外路过,时常能够听到琴音,令人闻之忘俗——再说,他不是教坊出身吗?这说明他到长安也非一两日了,这么久了于文融都没管过这位表兄,好端端的竟叫贵主亲自为他操持住处了,贵主啊七月里就及笄了,当年的昌阳公主…”说话的人见崔舒窈皱了下眉,连忙住了口。

“贵主又不是傻子,何况不久前宫中传出为东平、元秀并云州三位贵主挑选驸马,长安望族避之不及,惹得圣人震怒,还为此重罚了平津公主,在这眼节骨上贵主就是豢养娈童又怎会光明正大的亲自出面安置人?还是安置在那样一个简陋之处?”崔舒窈想了一想,悠悠的道,“至于贵主此举到底有什么用意,左右和咱们又没关系,咱们这回乖乖进宫,方才又借口去请罪,为的不就是近距离见一见贵主吗?至于其他事,何必操那个心呢?”

“说的也是…”女郎们对望了一眼,都笑出了声来,“午膳后还有蹴鞠呢,咱们快快回蓬莱殿上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新人

[更新时间] 2012-04-17 22:41:03 [字数] 2181

樱桃宴后不久,宫中懿旨下来,礼聘五女入宫为妃,头一个就是韦氏徽端,而卢氏芳微、郑氏疏娘赫然在列,另外两人则一个是河东裴氏绮娘,与清河崔氏舒绽。

元秀有些惊讶:“那崔舒窈居然没在里面?这个崔舒绽又是她的什么人?”

“回阿家,这崔舒绽是崔舒窈的堂姊,两人其实只差着几个月,据说生得也颇为相似,但崔氏舒窈要更为美貌。”采蓝捧上酪拌樱桃道,这时候樱桃已经次第成熟,葵口螭纹壁烧鹊衔芝草的琉璃盏中乳白色的糖酪如雪如霜,其间切开的鲜红果肉载沉载浮,所谓琼液酸甜足,糖酪的甘美并樱桃的酸甜混合在一起,使人百吃不腻。

元秀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瓷勺舀了迫不及待的向口中递去,吃了几勺,才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又怎么回取了崔舒绽而不是崔舒窈呢?那天崔舒窈不是还特意与郑疏一起去靶场见过本宫?”

采蓝自不会告诉元秀这些人却是冲着之前长安的传言去瞻仰九公主的,她恭敬道:“据说是因为昌阳公主进言,说崔舒绽性情更为爽利,而且崔风物已经尚主,其胞妹不宜再入宫,免得恩宠太过!”

“五哥倒是给七姐面子。”元秀听了,了然道,“可七姐似乎对崔家也太好了?听说这崔舒窈,似乎还曾邀过赵郡李十娘子一道出游?”

“是有这么回事,昌阳公主大约也是为了想叫窈娘投桃报李吧?”采蓝思索了下,猜测道。

元秀又问道:“那么这些人都给了什么位份,你可知道了?”

“奴听杏娘说,五人之中以韦氏位份最高,乃是直接入主含凉殿,为三夫人之一的华妃!”采蓝禀告道,“而卢氏、崔氏聘为芳仪,郑氏为美人,裴氏因为是庶女,所以是才人。”

梦唐的后宫以皇后为首,无品,其下设三夫人,即惠妃、丽妃、华妃,乃是正一品,三夫人下来就是芳仪,位属正二品,数额为六人,芳仪之下,有正三品的美人四人,再下,则是正四品才人,名额为七。

才人之下的品级就是尚宫、尚仪并尚服这些正五品女官,而帝妃的话,未至才人,一般都是圣人赐号,呼为夫人,譬如宪宗皇帝的生母,起初就是获封为承茂郡夫人,因诞了宪宗,才得列才人之位。

当初宪宗皇帝驾崩,丰淳继位,原太子妃王子节入主中宫,丰淳所宠爱的赵氏被立为丽妃,曹氏那时候才生了卫王,王氏便做主给了她一个才人之位,而秦氏原本只能得封郡夫人,还是王氏言宫中姬妾过于稀少,也给了她正经的位份。

曹、秦的出身都不高,因着秦氏的缘故,这回礼聘的五女出身都在她之上,位份自是不会低于秦氏,但裴绮就算是庶出,也比秦氏小门小户要高贵,如今进了宫却与她一般为才人…而赵氏因为得罪了元秀被丰淳贬为芳仪,本就一直冀望着诞下腹中孩子后可以重回丽妃之位,如今一道懿旨下来直接出了一个韦华妃,以赵氏的心胸,她心里能好过才怪!

元秀微微摇头:“这宫里啊可要热闹了!”

“奴今日去蓬莱殿打探消息时还听说皇后殿下对左右说,大家登基以来宫中妃嫔稀少往日总觉得有些冷清,如今昌阳公主又即将出阁,幸亏这位添了五位新人,若都能够尽早诞下子嗣就更好了。”采蓝抿嘴笑道。

“五嫂这番话倒是肺腑之言!”元秀眯了眯眼,把空了的琉璃盏往她面前一推,“还有没有?再盛些来!”

采蓝笑着要捧去找采橙,不远处薛氏却嗔道:“这里面加了冰,九娘莫要贪凉!”

“那就做一份不加冰的吧。”元秀年少,虽然是公主,私下里不免还有点贪嘴,她如今身体健康,小时候却一直多病,薛氏被她小时候病得怕了,至今在吃食加衣上都管得紧,正在纠缠,外面采紫进来禀告,说是嘉城公主身边的浑机前来求见。

“六姐不是成日里都在清思殿修道么,怎么会来找我?不会是为了离宫出家之事吧?”元秀疑惑的问了一句,对采紫道,“传!”

浑机从名字到打扮都活脱脱是道家修士,她见了元秀也不行常礼,而是稽首道:“观主有事想请阿家帮忙。”

“…不知六姐有什么吩咐?”元秀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观主是指嘉城,看来嘉城公主虽然还被拦在宫里,但却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无尘观的观主看待,连身边宫女都改了称呼了。

“观主答应等阿家的笄礼结束后再出宫,但这段时间清修常遇障碍,因此想请高人指点一二。”

元秀茫然道:“可本宫并不认识道家高士啊!”

“观主听说上回长生子道长暂驻清忘观,阿家曾与之一晤?”浑机从从容容的问道。

元秀顿时皱起了眉,便听她道;“观主将近日不解之处尽书于此,乞阿家代为转交长生子道长!”说着从宽大的缁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但见其上小如蚊蝇的楷书密密麻麻,上面传出浓郁的五枝香气,元秀不禁怀疑是嘉城跪在三清殿上书写的。

“这可为难本宫了,那长生子既然是暂驻清忘观,如今想必已经离开,此人据说一直云游四海为家,本宫却去哪里找他呢?不如这样,待本宫着人另外寻访此道高人如何?”薛氏在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元秀嗔她一眼,对浑机道。

浑机一愣,思索了一下,道:“如此也好,贫道自当回去禀告观主。”

等她走了,元秀揉着额角呻吟:“六姐做什么非要来找我!”

“九娘可别忘记浑机说了,嘉城公主之所以还留在宫中,是为了等你的及笄之礼,如今有什么事情来差遣九娘不是理所当然吗?”薛氏哂笑,“九娘应下了替嘉城公主寻找道家高人的差事,可要快一些才成,否则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原上练手,单凭靶场上面射死物,等到秋猎里面一无所获那可丢脸丢大了!”

元秀瞪了她一眼,吩咐采绿:“叫于文融来!”

薛氏嗤的一笑:“叫于文融出宫打听有什么用啊,满长安带发在家修行的女冠都那么多,这道家高人若那般容易寻到,嘉城公主又何必来寻九娘?”她笑的开心,“九娘如今可知道得罪了长生子道长的下场了?”

……………………

梦,么么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再访

[更新时间] 2012-04-18 21:22:12 [字数] 2262

四月初的风已经带了分明的炎气,平地上芳菲渐谢,清忘观里一片的青翠欲滴,簇拥之间仿佛能够听见草木欣然生长的声响,元秀着一袭竹青对襟单丝罗短襦,内穿丁香色绣荼白栀子诃子,下系着柳绿罗裙,乌鸦鸦的双螺髻上簪一对点翠芙蓉花,闷闷的站在静室外等待。

半晌瑶光才出来,稽首道:“观主说长生子道长行踪无定,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那从前三姑是如何与他联系上的?”

“上一次是长生子道长主动前来,提到阿家,所以观主才遣贫道去长安相请。”瑶光跟着永寿公主出家为道已经多年,说话之时神态淡然,仿佛万事都不萦于心,元秀看在姑母的份上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得愤然转身,打算就此离开。

却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道童冒冒失失的撞了过来,手里捧了一只拜匣远远的便喊道:“师父师父,忘忧先生派人送帖子来了!”

“是什么帖子?”瑶光皱眉问道,元秀听到忘忧先生四字,偏着头想了想,也站住了脚步。

“是端午邀观主参加曲江园之宴的请帖。”这小道童生着一张雪白的圆脸,乌黑的眼睛,颇为可爱,她原是附近归在清忘观下的庄户之女,因父母双亡,入了瑶光的眼,就被收进来跑一跑腿,倒比寄人篱下好许多。

元秀之前住在清忘观时也见过她几次,听了便就要离开,采蓝不免问道:“阿家,咱们又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可以解答嘉城公主疑问之人…”

“本宫都亲自过来问了,人不在有什么办法?”元秀气恼的说道,“我可没答应一定会替她找到人!”

“其实阿家还可以去请教忘忧先生!”瑶光从那小道童手里接了拜匣,正要送进静室,闻言忽然回头轻轻说了一句。

元秀皱起眉:“杜青棠?”

“忘忧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当初连长生子道长都为之折服。”瑶光淡然道,踏进静室,将门关上。

采蓝低声问:“阿家以为如何?”

“回长安。”元秀飞快的思索了一下,道。

马车自光华门入长安,一路向南,就在于文融要在延寿坊旁转弯时,元秀却道:“去平康坊!”

秋十六娘看到元秀只带着采蓝、采绿而来,薛氏却不在旁,有些惊讶,但依旧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殷勤道:“贵客驾临贱地,当真是不胜荣幸!”

“俯仰楼空着么?”元秀漫不经心的问道。

“原本这时候早就有了人的,今儿却是专门为贵客留着一样。”秋十六娘微微一笑,亲自引着她到了楼中,照例吩咐人拿了一炉沉水香来点上,这才压低了嗓子,轻笑道,“我的好贵主,你瞒着薛娘子过来也就罢了,怎的也不遮掩一下?幸亏方才门口没什么人!否则啊贵主你是金枝玉叶不打紧,我这小小的迷神阁,可经不起圣人震怒啊!”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倒有几分薛氏的口吻,元秀不由皱了皱眉,淡淡道:“贺夷简呢?”

“贺郎君不在迷神阁呀!”秋十六娘惊讶的说道,脸上露出暧昧之色,轻轻一笑,“贵主这是打哪听来的消息?那贺郎君对贵主一见钟情,哪里还能瞧得上平康坊的女郎们?就是我家锦娃苦练了十几年的琵琶,那日也被他身边的随从比了下去,上一回若不是为了贵主,他又怎么肯到这里来?”

元秀瞪了她一眼:“十六娘!你真当本宫年少,就是傻子了么?上回你能通知了他过来,这一回为何不可?”

“唉,贵主原来是要我帮着传话?”秋十六娘叹了口气,媚声道,“我这不是担心贵主误会了么?”

“本宫寻他有些事情想问一问。”元秀沉着脸道,“你去安排罢,对了,叫人不要靠近这楼来。”

秋十六娘弄明白了她的来意,微微一笑,答应着退了出去,采蓝惶恐道:“阿家,咱们这般公然到迷神阁来,若传了出去,阿家的闺誉可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左右安置穆望子,长安名门早就不对本宫抱希望了。”元秀厌恶道,“何况本宫如今还不想出阁呢!”

采绿听出她心情不佳,赶紧拉了一把采蓝。

过了片刻,门被轻轻敲响,不等里面的人同意,就被推开了。

门外却不是秋十六娘,而是一个青衫小厮,捧着一只足有两尺来阔的银盆,里面堆砌着新洗的瓜果,这场景和上回遇刺太过相象,采蓝与采绿脸色都是一变!元秀目光一扫,奇道:“怎会是你?”

燕九怀笑嘻嘻的将银盆放到了她面前的案上,落落大方的伸手:“贵主虽然尚未开府,但到底是帝女,想必给小厮的打赏总是有的?”

元秀哼了一声:“你这小厮本宫看到了就来气,本宫偏偏不给你!”

“嗯?”燕九怀眼珠转了转,手却不肯缩回去,落到了她腕上一双赤金包凤首碧玉镯上,元秀警觉道:“你想也别想!这是本宫的母后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