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夷简为人狂傲。”元秀想也不想的道,“然也极擅隐忍,贺之方若再多活几年,此人想是能将魏博揽入手中,不至于被贺怀年或者其他人得了去的。”

将她的评价仔细琢磨了片刻,觉得元秀话语里虽然未带贬意,但也无赞赏之意,却是中规中矩,丰淳暗松了口气,王氏轻笑着开口道:“这么说九妹并未瞧中他了?”

“…五哥想要我嫁去河北?”元秀惊奇的问道,王氏赶紧道:“这是哪来的话?”

丰淳皱了下眉:“如何可能?只不过听说你与这贺夷简见过好几回,又对挑选驸马兴趣不大,我怕你年纪小,莫要被他哄了去!”

“我年纪再小,也不至于糊涂的叫人一哄就走罢?”元秀禁不住掩口而笑,她思忖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五哥可是有什么打算?”丰淳留自己下来,想是不可能只为了问清自己对选驸马不甚上心是否与贺夷简有关,多半是有所考量,甚至是考量出了结果。

丰淳淡淡笑了一笑,王氏这时候却一拍头,有些遗憾的道:“我方才亲手做了酸笋炖野鸡,这会子煨在火上竟忘记了,得去看看。”说着对丰淳抿嘴笑了一笑,飘然离去。

元秀见状,皱了下眉,便听丰淳轻咳了一声,问道:“你瞧子节的弟弟,御史中丞王子瑕如何?”

“王子瑕?”元秀见王氏好端端的忽然寻个借口离开,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此刻听丰淳说出来,不免还有些气儿未消,淡淡的道,“他可是直臣,五哥做什么会看中了他?”

“上回弹劾你之事你还记着?”丰淳见她面色不豫,不由失笑,“他是子节之弟,王家的家风还是可信的,何况自幼就被昭贤太后召入宫中,比起旁的人来,你我对他都要熟悉得多,人有君子之风,政事上面也是能干的,而且性情温良如玉,骑射却也不错,文武双全…”听得出丰淳对王子瑕很是满意,几乎是如数家珍,看模样只要元秀略点头,他就要下旨赐婚。

然而元秀蹙眉听着,面色变幻不定,冷不防似笑非笑的问道:“可是五嫂提起的?”

“内举不避亲,我瞧这王子瑕虽然不似崔风物那般风仪犹如谪仙,却也是长安颇具佳名的郎君。”丰淳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道,“王家家风教导出来的子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不要多想,早先我与你五嫂并不亲近时,后宫总也是交给她打理的,若她没这点能耐,或者心术不正,从前也就罢了,继位后焉能容她?”

“王子瑕虽然是好的,可他未必瞧得中娇纵刁蛮的金枝玉叶吧?”元秀听了他的解释,却依旧似笑非笑,“所谓世家望族,尤其是五姓七家,可是从来不喜欢尚主的!五哥只瞧着他人不错,却不想他若是不喜欢我,便是身为驸马不得纳小,可有大姐的例子在前,难不成要我走她的路么?”

“平津是被先帝宠坏了,你自幼娴静聪慧,又不失本朝女郎的活泼,岂是她能比的?”丰淳听出她语气里的咬牙切齿,皱眉道,“阿煌的美貌连那贺家小儿都一见倾心,王子瑕如何会不喜欢你?当日之事也无非是他年少气盛罢了,就是当年太宗皇帝何尝不是被臣下屡屡犯颜?阿煌的气度素来不小,怎么遇见王子瑕就特别计较起来了?”

见元秀阴着脸不说话,丰淳苦笑着道:“你若不喜欢他,那看韦造之子韦维端如何?这韦维端…”

“这一个不会又是韦华妃所荐吧?”不待丰淳说完,元秀便讥诮道,“早先贺夷简在时,这些人个个对我目不斜视,不敢问津,如今贺夷简才走,便一个个荐了上来,贺夷简再不好,却是叫我看清了这些人!早前可以因贺夷简的跋扈霸道,不敢越雷池一步,今后下降了,谁知道又会不会因其他缘故弃我而去?五哥你只管听着皇后与华妃左一个右一个的说着自己兄弟的好话,莫不是要把自己妹妹卖了换你宠妃一笑么?”

丰淳听出她话中越说越怒,自己脸色也沉了下来:“这韦维端是我寻了借口让韦造带进宫亲自看过的,与华妃并无关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一母所出的妹妹,我若是只顾着自己不想你好,当初满城都知道贺夷简悦你之时,何不纳了韦造之请将你下降于他?”

元秀被他说得一窒,顿了一顿才怒道:“这两个我统统不喜欢!”

“那韦维端你尚未见过…”丰淳提醒道,“此人…”

“此人负诗才,气度颇有韦相当年之风——是也不是?”元秀哼了一声,“年初时候我去大姐府邸里,蛮儿都与我提过了,才说了五哥想赶人,这会子就要逼着我下降么?”

丰淳见她语气虽然缓和下来,面色却依旧忿忿,不觉头疼道:“那么你究竟喜欢什么样子的郎君?利阳还小,云州已定,我尚且不知道东平择了何人,你说了之后,我再打开这份名单。”

“我…”他这么一问,元秀倒是蹙起了眉,思索良久,正要说话,殿后王氏却转了出来,脸色有点难看,不待殿中两人发问,向丰淳欠了欠身:“五郎,望仙殿出了些事,所以我才闯了进来…”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贪凉?

[更新时间] 2012-06-04 22:02:37 [字数] 2120

元秀恨她算计自己,抢在丰淳之前不冷不热的道:“望仙殿难道不是后宫吗?五哥才说后宫都是交给皇后打理的,怎么如今却又还要进来禀告?”

听她当着丰淳的面叫自己皇后,王氏面色一阵尴尬,只是她进来的太过凑巧,如今想说自己不曾在外偷听元秀也不可能相信,好在丰淳只是皱眉看着她,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她定了定神,轻声道:“臣妾是来向五郎请罪的。”

“皇后统领六宫是份内之事,好端端的五哥怎么会怪你?”元秀淡淡的道,“莫不是望仙殿出的事与皇后有关?”

“究竟是什么事?”丰淳如今与王氏正情投意合,然而元秀到底是他唯一的胞妹,却是舍不得责怪的,只得出言圆场,看向了王氏。

王氏踌躇了下,方道:“郑美人有了身子…”

丰淳一怔,才要高兴,却立刻发觉王氏面上并无喜色,而且她进来时说的不是喜事而是出事,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然后呢?”

“郑美人年轻,从前又没有过经验,如今正逢暑时…”王氏声音很低,但在空旷的殿上却足够听者入耳,她说话时不时咬一下唇,显得很是为难与愧疚,“难免贪凉多吃了些冷物,今儿在裴才人那里吃了盏冻饮,见了红,因不是小日子的时候,肚子也疼得厉害,这才着了慌…”

丰淳猛然抬起手,将面前一只琉璃盏扫了下去,那只葵形琉璃盏一骨碌跌到了席上又滚下了地才摔了个四分五裂,他脸色铁青,元秀在旁听着,忽然偏了偏头,嗤笑道:“皇后殿下想是被赵芳仪的事情吓坏了,望仙殿距离蓬莱殿甚远,本宫与五哥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似乎还不够皇后殿下得了信使人去望仙殿等到太医的结果来回禀吧?怎么就断定了郑美人是小产而不是贪凉伤了些身子呢?本宫记得大娘曾经叮嘱女子吃多了凉物,小日子的时间本就容易紊乱…五哥若是不信,只管召了耿静斋来一问便知!”

王氏掩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顿时攥紧,见丰淳投来疑惑的眼神,她飞快的思索了一下,语气微带了一丝颤抖道:“九妹说的不错——承香殿那日九妹没有进内室,原本这样的场面你们没出阁的女郎也不该看,方才望仙殿那边来禀告的人,恰是当初赵芳仪出事时去探望过她的裴才人,五郎想是记得,当时裴才人被吓坏了,紧紧抓着五郎的袖子不敢放手,如今过来的人也是当时跟在她身边的使女善音,她说郑美人那场景与赵芳仪当初委实太像,若不然这会子知道九妹在这里,她们也是不敢轻易打扰的。”

元秀冷笑了一声——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王氏这些日子在宫中铲除异己,做得名正又言顺的,是这些人知道了皇后的厉害,再不敢在丰淳在时过来搅局吧?不过这么说来,望仙殿那边多半出了事,此事,恐怕与王氏当真脱不了关系!

她正在思忖时,却听王氏又哀哀向丰淳恳求道:“不拘是真是假,如今郑美人想是又惊又怕的,还求五郎移驾过去看一看,因是在裴才人那儿出的事,怕是裴才人如今也吓坏了,这两人都是今年才进的宫,年纪尚轻,身边也没个象样的老人指点着,望仙殿那边还没有主位,若无人过去主持一下必然要闹得乱糟糟的不成样子了…”

王氏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元秀听着嘴角的冷笑却越发的明显,郑美人,裴才人,这会子出了事的是郑美人,并不怎么得丰淳宠爱,但那一位裴才人,却是如今宫中颜色最好的一位,在王氏没有盛宠前,她位份最低却最得丰淳之心,从当初赵芳仪出事,元秀恰好到了承香殿前,听裴氏那一声五郎可知——就是王氏这正宫,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才敢如此称呼丰淳,便是已有两子的赵芳仪也没有得到准许这样称呼他。

此刻王氏故意提起了裴才人受到惊吓,看似关心裴氏,可那郑美人若当真是没了子嗣,可想而知无论裴氏究竟有心无心,也必然要担上责任!

而且王氏这番话说的,倒仿佛是元秀不体恤妃子,拦着丰淳不肯叫他往望仙殿去、还要她这个皇后在这儿代郑氏与裴氏苦苦哀求一样…元秀暗暗咬牙,举起袖子半掩住嘴,淡笑着道:“皇后殿下说的很是,五哥,我才回宫就出了这么件事儿,再者,赵芳仪出了月子到如今才几天?这宫里便接二连三的发生类似之事,我仿佛记得当初赵芳仪小产也是因为贪凉?赵芳仪也就罢了,究竟是司帐出身,难免不知道节制,这郑美人乃荥阳郑家的嫡出之女,听闻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的女郎,想来以郑家的门庭,从前郑美人在家里做女郎时,总不至于连冰碗都没见过,怎么进了宫来就变得如赵芳仪般不知道适可而止了?”

她眼波流转,淡淡道,“如此说来,我却要向五哥讨一个人。”

丰淳夹在了妻子与妹妹之间,饶他身为帝王,又是宪宗皇帝一手教导出来的,如今也感到有些头疼,但元秀看住了他,气势汹汹,他又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得勉强问:“你要什么人?”

“我想要郑美人身边的厨子。”元秀似笑非笑的,目光从丰淳身上掠到了王氏身上,王氏的身子半掩在灯火之中看不分明,然而目光灼灼,神态之中丝毫不见慌张,却只带着一丝凄然与无奈看着丰淳,元秀盯着她淡淡的道,“郑家乃是五姓七望之一,最是讲究食不厌精,宫中饭食我吃了这些年,虽然有所偏好,但还不至于贪嘴到了大伤身子的地步——给郑美人做厨子的人倒是好生厉害,这才进宫几天?就能够引得郑家出身的女郎变为饕餮之徒?”

“五郎!”元秀这番话里的用意委实明显,王氏抿了抿嘴,也不辩解,只低声叫了一句丰淳,丰淳叹了口气,站起身:“先去望仙殿看看究竟是什么事!”

元秀一撇嘴角:“我也去!”

“胡闹!”丰淳皱眉轻叱,“若是…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才从终南山回来,先回珠镜殿里去好好休憩!”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罗美人

[更新时间] 2012-06-04 22:05:41 [字数] 3185

采蓝和采绿被打发出了殿,不多时却见元秀盛气而出,两人不由惊讶的对望了一眼,还道她是在丰淳那里受了什么斥责,只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丰淳会为了什么事叱责她,因元秀脸色难看,也不敢多问,只得小心翼翼服侍着她登上了公主翟车,辘辘驶回了珠镜殿。

珠镜殿却是方才才接到了先行快马赶回的侍卫禀告,忙不迭的重新收拾了一番,得到元秀往蓬莱殿去的消息,都聚集在了殿前等待,采紫与霍蔚上前来给元秀行礼,仔细打量道:“阿家瞧着又瘦了。”

元秀在车中这些时候却已经收拾了下情绪,此刻虽然瞧不出她心情甚好的模样,但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闻言平静道:“在终南山里狩猎了几回,前几日还去翠华山游览过一番,加之又是夏日,瘦些也不奇怪。”

采蓝和采绿在她身后给采紫和霍蔚使个眼色,两人顿时明白元秀这会心绪不佳,并不敢多言,引了她进殿,这会殿上的冰盆已经化了一小部分,但殿中也因此透着阴凉,厨下的小宫女捧着一碗酪饮进来,霍蔚眼疾手快端了过来,殷勤的捧到了元秀面前,元秀不觉哂道:“这端茶倒水的事情自有她们做就成了,霍蔚你可是本宫殿中老人。”

霍蔚笑道:“老奴原本就愚笨,若非当初文华太后不嫌弃老奴,哪里轮得到老奴来伺候阿家?又蒙阿家不弃,在阿家身边待了这些年,只是老奴究竟年纪大了,如今能为阿家做的事越发的少,便是这样捧一会碗也是心里舒畅些的。”

元秀拿银匙搅了搅酪饮,慢条斯理道:“霍蔚你是老人,老人自有老人的用处。”

听了她这话,霍蔚心里一动,他方才去抢这端酪饮的差使,本也有引起元秀注意的目的——如今元秀尚未下降,不似开府后那样需要自己打理诸多产业,到那时候如今珠镜殿的人自然各有差使,这会元秀身边贴身大宫,采字辈的都是精明能干之人,何况昭贤太后教导下来,贴身之事,元秀向来是不让内侍沾手的。

珠镜殿虽然只得两个能够在元秀跟前说上话的内侍,霍蔚又是文华太后所遣,比起昭贤太后为元秀挑的于文融来似乎资历更老,但昭贤太后待元秀犹如亲生,加上于文融年少,也才比元秀长一岁,他又伶俐又勤快,兼之赶得了车跑得了腿,霍蔚究竟年长了一辈,元秀去终南山避暑时说是体恤他年纪大将他留在了珠镜殿,但就霍蔚来说他却是情愿跟了去——到底,做人奴婢的,不拘是什么身份,总是离主人近些好。

尤其元秀这样的金枝玉叶,身边从来不乏示好之人,更不用说想着奉承的宫人了,元秀带了于文融在终南山这段时间,于文融打着回宫的旗号几回折回大明宫来,霍蔚面上客客气气,心里早就酸成了一片,他是宫中老人,如何不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

他若再不想办法引起元秀的重视,就算元秀念着自己生母不会明着叫于文融越过了他去,一个失宠的内侍以后多半也会被架空。内侍因不能有后,对权势与财物的看重远较常人更甚,何况是霍蔚这样跟随过文华太后之人?

“老奴年纪虽然大了,然而拼了这副残躯为讨阿家一笑也是心甘情愿的。”霍蔚立刻唏嘘道。

“本宫离宫这段时间宫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先前,弄出个刺客的传言,吓得本宫在别院里差点当场就要回来!”元秀放下了酪饮,问道,“后来才知道,那一个刺客是太极宫的老宫人?他刺伤的是杨太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宫人你可认识?”

霍蔚心头暗喜,他知道元秀不喜越权,六宫因有皇后王氏掌管,便是他知道什么,也不敢轻易在元秀跟前主动说起,原本还想着等元秀回来后试探着提一提,哪知道元秀回来头一件事就是问这个,他心下飞快的盘算了两回,才郑重道:“回阿家的话,那刺伤了杨太妃之人,乃是千秋殿中一个洒扫的年老内侍,论着年纪与资历,当初老奴才进宫时,见着了还得唤其一声翟公公!”

“千秋殿?”元秀想了一想,“本宫记得,这千秋殿在本朝无人居住,先帝的时候也只有六哥的母妃罗美人住过一阵吧?”

“阿家说的正是,那位翟公公,当初曾是罗美人身边的近侍。”霍蔚恭敬的回道,“原本琼王出宫开府时,罗美人有意要叫翟公公跟了去王府帮着琼王殿下打点上下,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翟公公还是留在了千秋殿,罗美人病逝后,以翟公公的品级与资历本是可以调去内侍监的,但翟公公当时却不慎冲撞了徐王殿下,虽然盛才人贤惠,不曾计较,可事情最后还是被杨太妃身边的宫女传了出去,先帝当时正在病中,心情难免差上一些,阿家也知道,徐王殿下乃是先帝最幼子,盛才人又贤淑柔善,先帝召了徐王殿下至御前亲手揭开袖子时,见徐王殿下臂上青痕未消,一怒之下便要传廷杖杖毙了翟公公,结果盛才人替他跪地求情才改为杖三十,只是翟公公因此瘸了一条腿,调入内侍监的事情也自此作罢,伤好后便被降为最低一等的洒扫宫人,负责洒扫千秋殿一处的宫室。”

元秀皱眉道:“这么说在四海池边与这翟姓内侍争执的人可是当初害他受杖责的宫女吗?”

霍蔚却摇了摇头:“当初那宫女在先帝去前不久就得了急病死了,杨太妃还赏了她家里些银钱。”

“罗美人…”元秀抿了抿嘴,凝眉深思,琼王李俨的生母罗氏,人如其位,是一个典型的梦唐美人,元秀依稀记得她肌肤皎洁胜雪,体态丰腴,而且能歌擅舞,她是宪宗皇帝登基之后采选进宫的,初封承平郡夫人,因得宪宗喜爱,不久后进位为才人,后因诞下李俨,再次晋为美人——说起来,元秀记得,李俨最初的封地并不是遥远的琼州,而是…襄王。

封地为山南道襄州。

山南道是本朝崭观初年置,在终南太华之南,因此得名山南——此地东接荆楚,西抵陇蜀,南控大江,北距商华之山——长安在终南之北,而且襄的本义,乃是解衣耕地,中土自古以来,以农事为重,这是一个,襄字常用之意乃是辅助完成,又有上举与高之义…丰淳只比琼王长一岁,那时候尚未得封东宫,宪宗皇帝正雄心勃勃欲扫荡藩镇、澄清吏治以复兴梦唐,他给予六子的封号,怎不引人猜测?

哪怕是丰淳进入东宫后,李俨的封号依旧未变——这个时候襄王倒也可以理解为宪宗皇帝希望他协助丰淳,兄弟齐心,只是那时候宪宗皇帝还对他格外疼爱,臣下也好,宫中也罢,包括文华太后与丰淳,心里岂有不忐忑的道理?

而罗美人的病逝,也与李俨封地更改有关——那时候朝中正在丰淳与李俨之间摇摆不定,忽然一日宪宗下旨,令襄王改为琼王,等于是明确了储君人选,之所以将李俨的封地从近在山之南的襄州改为琼州,也是因为当时丰淳与李俨之间的矛盾已经极为尖锐,宪宗皇帝此举无非是安抚丰淳,也等于是保李俨。

那之后不久宪宗皇帝病倒,罗美人深以为惧,日夜担忧若宪宗驾崩,丰淳将不会放过李俨,她忧急之下竟先在了宪宗皇帝前病逝——元秀复看向了霍蔚:“罗美人生前与杨太妃关系如何?”

元秀对宪宗皇帝一朝的妃嫔恩怨知道的并不多,一则宪宗皇帝本身极为精明,二则无论是元秀的生母文华太后还是后来以惠妃之位代为管理后宫的昭贤太后,都有贤明的名声,宫中暗地里再怎么斗得死去活来,究竟不会拿到元秀面前来说——就是卢丽妃和杨太妃的恩怨,还是因为平津公主插手,以她的性.子自是将事情闹大,元秀才听到。

好在还有个霍蔚,终究是文华太后身边出来的,就算不比文华太后在时的方便,他既然能够被文华太后特特拨给元秀,总也有几分精明。

果然霍蔚听了,不假思索道:“杨太妃与罗美人向来不和!”

他说的果断,元秀不禁问道:“那你可知道她们结怨的缘故?”杨太妃其实没太多理由要与其他人做对,毕竟她虽然有齐王和昌阳公主,但齐王平庸,上面还有个崔太妃所出的代王,又不居长又不居嫡,还不贤明,连个强势的外家都没有,宪宗皇帝膝下有诸子,储位怎么看都是轮不到他的。

没了这个冲突,杨太妃最精明的做法就是各不得罪,可这位太妃倒也有意思,她不但在位份不高时就招惹了范阳卢氏出身的卢丽妃,以至于平津公主少年时候仗着年纪与宪宗皇帝的宠爱,没少欺负齐王与昌阳公主,在昭贤太后的丧仪中更是不顾仪态体面,与杨太妃公然撕打——这也还罢了,竟连一度被以为有太后命的罗美人都没能处好…旁的不说,单是瞧在了杨太妃有一子一女傍身,只要她不是太过分,其他人也未必肯轻易与她为敌,尤其是在宪宗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为难她!

她这样四面树敌,是为了什么?

元秀若有所思。

却见一直回答迅速的霍蔚面露迟疑之色。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文华太后

[更新时间] 2012-06-04 23:50:23 [字数] 2300

元秀看了他一眼,问采紫:“晚膳几时可用?”

“采橙方才就预备好了,因阿家留在了蓬莱殿,不知道皇后殿下会不会留阿家一起用膳,便将几道凉菜先镇入井中,免得天热变了味道,如今取上来也不花什么时间。”采紫抿嘴笑着,特特强调,“今儿采橙还配了些樱桃酿的果酒,阿家可要试试?”

“也好。”元秀点了一点头,道,“采紫留这里伺候就行,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答应了,霍蔚也退了下去,庖下的宫女陆续呈进漆盘,伺候着元秀用毕,采紫复请示道:“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阿家可要消一消食再去?”

“去把霍蔚叫过来。”元秀淡淡的吩咐。

采紫会意,不多时,便带着霍蔚一个人进了偏殿,这会偏殿其他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元秀饶有兴致的望着霍蔚道:“是什么秘密居然在珠镜殿里也不能说?”

“不敢瞒阿家,此事与文华太后有关!”霍蔚跪了下来,开口第一句话却叫元秀怔了半晌才回神,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你说仔细些!”

霍蔚定了定神,方道:“宪宗皇帝时的妃嫔,在潜邸时候,有文华太后、卢丽妃、崔华妃、王惠妃以及史芳仪这些人,至于罗美人、纪美人、阮芳仪、盛才人,并有位显昌郡夫人,皆是先帝登基后才有的。”

元秀点了点头,霍蔚这是要从头说起了。

“而宪宗皇帝的子嗣中,生于潜邸的,有当时的皇长子彭王、皇次子代王,皇三子齐王,并皇长女平津公主、皇次女宜安公主并尚未册封便亡故的皇三女与皇四女。”霍蔚絮絮说着,“从没了的信王以及同样没了的皇五女起,才是诞于宫中的。”

“没了的信王与没了的皇五女?”元秀猛然抓到了这一点,惊讶道,“这么说,先帝登基之后,头两个子嗣都没有保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后…本宫听说母后为人精明,可是——”都是宫闱中人,如今又无第三人在场,元秀目光如刀,一字字问,“可是有人弄鬼?”

她心中暗忖,趁机或者可以套取更多有关信王李佳之死的消息,这个叫文华太后与宪宗皇帝离心的死去的皇子,究竟是何人所害?在玄鸿那里虽然听到了许多消息,但元秀却不相信,自己的母后文华太后会是那等愚人——信王之母显昌郡夫人那是连品级都没有的低等嫔妾,又是教坊出身,当时郭家还没倒,文华太后虽然膝下无子,但她与宪宗皇帝的感情、对宪宗皇帝的影响,从元秀自小听到的消息来看,可不是王子节当初能够比的。

文华太后若当真要对信王不利,又怎会公然落下来把柄叫人抓住?元秀固然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生母的手段,可从她能够得到公认精明的宪宗皇帝的敬重也能猜测出,以宪宗皇帝的为人,绝不会赞许一个无能的六宫之首!

旁的不说,文华太后十年无子,在宫中有卢、崔、王这三位高位且外家势力庞大不下郭氏的妃子,并且崔氏还有一子的情况下,仍旧坚持着不肯过继低位妃嫔所出之子——这中间齐王、信王,原本其实都有机会过继到文华太后膝下的,单这份忍耐与坚守,如今的中宫王子节想来是不及的。

何况即使因着信王之事,让文华太后在宫中情势极为不利,但最后东宫还是落到了丰淳身上,倘若文华太后当初未曾因难产而亡,后来罗美人所出的琼王能不能将丰淳与王子节逼迫到了步步谨慎的地步也还未可知——说起来,这里面也有那妖道长生子的插手,可是他一个方外之人即使有郭守牵线,又是怎么帮到了身在深宫之中的文华太后?

假如他入仕倒还能理解,可是此人偏生从未履足过朝堂…

“回阿家的话,信王殿下乃是在太液池边玩水不慎坠湖身亡,至于皇五女却是因天生体弱,与之前的皇三女、皇四女一样,未长成便亡故了。”

“未长成?这么说本宫这位无缘相见的五姐还是长了几岁才去了的?”元秀追问道,“那是在多大时没了的?四哥他好端端的如何又落了水?身边的乳母侍从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么?”

霍蔚叹了口气:“皇五女是在六岁的时候去了的,因在皇五女之前,宫里先后夭折了两位帝女,所以皇五女走时,倒也没人意外,只是究竟是亲生女儿,加上其时宜安公主已经长成,宫中也很久没有年幼的帝女承欢膝下了,宪宗皇帝难免也伤心了一场,那时候前朝似乎也有些不顺,永亨三年后变改元为明耀了——至于信王殿下之事,当时老奴虽然已经开始伺候文华太后,但也只是外间的粗使宫人,却是不太清楚经过了,但当初信王殿下没了时,宫中一度有人诬陷说此事与文华太后有关,甚至还扯到了在潜邸时的彭王身上,文华太后为此很受了一番委屈,好在宪宗皇帝英明,最后储君还是立了今上,文华太后虽然早逝,如今在天之灵看到今上与阿家长成想来也是欣慰的。”语气之中不无唏嘘之意。

元秀默然了片刻,才道:“你不是要告诉本宫罗美人与杨太妃结怨的经过么?怎么说来说去只围着母后转?”她指了指下首的几榻,慢条斯理道,“霍蔚你年纪大了,且坐下来说!”

霍蔚听出她话中敲打之意,先谢了恩,小心翼翼的坐下了,这才出言辩解道:“不是老奴要与阿家兜着圈子,而是老奴怕单说着反而让阿家糊涂,这才从头说起——因信王殿下的缘故,文华太后虽然诞了今上,可在宫里也被宪宗皇帝冷遇了些时候,一直到了阿家诞生前不久,宪宗皇帝下旨立储,帝后之间的关系这才缓解,今上比阿家长了九岁,这中间足有七八年光景,文华太后虽然有中宫之名,宪宗皇帝也未收回中宫之权,但帝后不和,太后带着今上在宫中的日子可想而知!”

“…”元秀沉默不语。

霍蔚见状继续说了下去:“…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文华太后自也不例外,那时候阿家还没有出世,太后所虑者自然是今上,阿家请想,今上乃是中宫之子,且少有聪慧之名,若不能为储君,其将如何自处?”

“那么母后是怎么做的?”元秀知道到了关键之处,郑重的问道。

“文华太后,曾救过杨太妃与齐王一命!”霍蔚终于说到了重点!

“此事,在宫中除了杨太妃自己并文华太后以及太后身边几位近侍,无人得知!”霍蔚神色肃然,“便是老奴,若不是太后抬举,使了老奴到阿家身边,供阿家驱策,也不会得知此事!”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昭贤太后

[更新时间] 2012-06-04 23:51:03 [字数] 2588

元秀深深吐了口气——这么说,杨太妃与罗美人过不去,应是受了自己的生母文华太后指使?但李俨真正对丰淳的储君之位造成威胁时,文华太后早已甍逝,毕竟丰淳诞生后的七八年固然被冷遇,可他九岁时即被立为储君,一直到了文华太后甍后数年,罗美人宠爱不衰,诞下了继宜安公主之后宪宗皇帝的第六女嘉城公主,虽然还是美人的位份,宪宗皇帝却特许她的份例按着芳仪来。

那时候李俨也越长越肖宪宗——李俨真正让丰淳感到压力的是,王妃陶氏与杜青棠的关系。杜青棠在宪宗朝的权势,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形容再也没错,别说众多皇子帝女,便是丰淳那时候每每与他会面时,未尝不汗湿重衣!

杜青棠的族妹之女被指为李俨正妃,东宫即将易主的消息差不多是立刻传了出来!元秀依稀记得那时候薛氏每日都要亲自去三清殿中进香,为丰淳祝祷,她不带上元秀,是因为怕丰淳一旦当真被废,将来李俨上位,会因此事对元秀不满…

“杨太妃似乎没有这样高义,母后在时,她或者慑于母后的身份,不得不听话,可母后去了,她难道还会甘心为母后所用,拿他们母子三人的前程替五哥打算?”元秀心念几转,最后摇着头道,“她与罗美人结怨,必定还有内情,这个内情你莫非是不打算告诉本宫了?”

“阿家聪慧,老奴岂敢隐瞒?”霍蔚苦笑着道,“实际上老奴也是如此认为的,阿家那时候年纪小想是不记得了——当初,文华太后才甍,今上与阿家正伤心的时候,杨太妃借口拜别太后,可是成日里往立政殿上跑的,有几回,老奴还亲眼看到了杨太妃俯地痛哭,却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的留神几下、榻底,仿佛是在寻什么东西一样!”

元秀皱眉想了想:“这么说,母后手里当另有什么把柄拿住了杨太妃,这才是杨太妃后来依旧要与罗美人翻脸的缘故?”

“老奴也是这么想的,当时文华太后身边最亲信的几人都自愿随殉,老奴在他们殉前都曾悄悄问过此事,只可惜文华太后的贴身女官并当时太后最信任的内侍皆是在太后去后就自缢随去,其他人对此事也不甚清楚,不敢瞒阿家,老奴后来也曾悄悄找过几回,无奈什么也没找到,甚至还担心莫不是叫杨太妃已经取了走?”霍蔚苦笑着道,“如此忐忑到了今上继位才放下了心,只是杨太妃当初在找什么,而她究竟有没有得手,老奴却真的不清楚了——实际上杨太妃当时与罗美人过不去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翟公公的那件事上,当时宪宗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以老奴来看,杨太妃怕也只是落井下石罢了。”

元秀凝眉深思片刻,却摇着头道:“假如母后当真为五哥计算深远,若是手里有了杨太妃的把柄,又岂会叫她轻易拿了去?母后久为中宫,当初虽然是难产而…亡,但难产时本宫与今上皆年幼,母后人在产房,也未必不可能不替本宫与今上多想一想,再者,杨太妃对那翟姓内侍所作之事看似落井下石,但据你所言,她与罗美人不和已久,若不是这里面有旁的缘故,罗美人当时挟六哥得先帝宠爱之势,可谓风头无两,本宫记得,有段时间就是昭贤太后见着了她也是让着三分的,三哥他生来平庸,早早就与大位无缘,杨太妃做什么还要去得罪罗美人?”

听了元秀的话,霍蔚沉吟道:“阿家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老奴委实不明白,那把柄究竟是在谁的手里?按理说,太后她最应该交给今上,但今上是进不了产房的,何况今上若是有此物在手,怕是早就用上了,有杨太妃母子三人出来搅局,今上当初也不必那样艰难!如果不是今上,而太后近侍大多殉葬…说句狂妄些的话儿,当初文华太后身边留下来的人里,最最亲近的无非是薛尚仪与老奴,可老奴问过尚仪,尚仪也是一无所知…”

“这个却是你们糊涂了。”元秀幽幽的说道,“三皇姑可是亲口告诉过本宫,五哥他亲眼看见过昭贤太后在母后她难产前悄悄进入过母后寝殿呢…为了这个,昭贤太后还担了许多年将郭家族没的消息转告母后的名声…”

霍蔚惊得险些将面前的几案推翻:“阿家…阿家是说昭贤太后?文华太后如何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

“为什么不能?”元秀冷静的反问,“别说是挟持杨太妃的把柄,就是本宫这个文华太后亲生之女,还不是照样被交给了昭贤太后抚养?母后连本宫都可以交给她,又遑论是其他?”

“文华太后去时阿家尚且年少,加上这些年昭贤太后有意无意封闭阿家视听,阿家想是不知——信王殿下去后,宫中一直传言当年彭王殿下之死与信王殿下皆是文华太后所为,而实际上,彭王殿下当年离世前四周仅有侍者在旁,最后一个抱过彭王殿下的恰是文华太后!”即使知道四周无人,霍蔚却依旧压低了嗓子,足见郑重,他脸色晦明不清,沉声道,“老奴不敢瞒阿家!彭王殿下去时,老奴虽然不曾见过,却听当时宫中的老人提到,彭王殿下死时身有青癍,当时有太医疑为中毒所致,只是后来却不知道怎的不了了之,那太医没过多久也死于非命,对外只说是撞了劫匪——彭王乃宪宗皇帝第一子,也是昭贤太后唯一所出!昭贤太后…昭贤太后对文华太后的恨意,可想而知!当初文华太后去世,宪宗皇帝将阿家交与昭贤太后抚养,亦是怕将阿家交给其他人,难逃其毒手,惟独交给昭贤太后抚养,一则阿家年幼,昭贤太后膝下无所出,将以阿家为老来依靠,也是抚慰昭贤太后,二则昭贤太后身系抚养之责,不敢对阿家下手…”霍蔚颤声接着道,“老奴将这些告诉阿家,并无他意——阿家生长宫闱,当知道皇家不比寻常人家,本朝循古制,嫡长承爵承位,如士族公卿之家,鲜有嫡庶不分或者等同之事,可皇家却不一样!再者,士族公卿之家,即使兄弟争夺家产爵位败落,不过是少些财物、兄弟互不往来,或者家道就此衰落罢了,可皇家往往一败之下,不但自己身死,连带着同母所出的兄姊弟妹,外家、臣下、妻子皆被连累!”

“昭贤太后出身太原王氏,王氏之女自古闺名远扬,乃是人尽皆称的佳妇。何况当时东宫一正妃两侧妃,王氏正是其中之一!彭王乃是宪宗皇帝第一子,以王氏的势力,并昭贤太后才智,若彭王长成,老奴敢断定其对今上的威胁,定然远远高于如今的琼王殿下!何况,彭王比今上长了足足十岁,虽然文华太后当时未知何时诞下子嗣,但…防患于未然!”霍蔚一字字道,“太后所为皆为今上与阿家思虑,一举一动皆筹算深远,又如何会将关系今上前程与阿家前程之物,交到昭贤太后手中?毕竟杀子之仇,昭贤太后母家势大,便是为着拉拢太原王氏,阿家恕老奴直言——哪怕琼王得逞,也断然委屈不了昭贤太后,到那时候,恐怕阿家身为帝女,也要靠着昭贤太后的荫庇才成!”

听了霍蔚的话,元秀的眼神变得很奇异,她久久的看着霍蔚,轻轻道:“你既然知道母后所为都是为了今上与本宫,却为什么还要怀疑母后谋害了彭王?”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贺礼

[更新时间] 2012-06-05 22:05:42 [字数] 2929

“昨儿望仙殿的事情怎么说?”元秀望着铜镜里问道。

采绿正替她梳顺了长发,拧成了随云髻的模样端详着合适的位置盘住,闻言手里微微一松,赶紧重新抓紧了,这才道:“郑美人确实是小产了。”

元秀注意到她的动作,皱眉道:“然后呢?”

“五郎夺了裴才…哦,是裴氏的才人之位,如今正交给了皇后殿下发落!”采绿察觉到自己提到皇后时元秀微微蹙了蹙眉尖,试探道,“阿家奴瞧着裴氏看着端丽大方的人儿,怎也想不到她竟会下这样的手。”

“昨天在蓬莱殿,只听皇后说郑美人是贪凉才导致小产的。”元秀冷笑着道,“怎么如今又罚到了裴才人身上?”

采绿听她直称王氏为皇后,又还称着裴氏为才人,断定了元秀是恼上了皇后了,她想了一想道:“奴方才听宫人传说,是裴氏邀了郑美人一起下棋,结果郑美人连输了五局,心下有些急躁,出了一身的汗,裴氏便叫人呈上一碗掺了冰的乌梅饮来给她,郑美人喝下后,又下了半局,就抱着肚子直嚷疼,裴氏原本还以为是郑美人不想再下下去,故意搅局,便笑着要使人去太医院传太医,还取笑郑美人若等太医来了说了她无事,可怎么下台?谁知道才取笑了两句见郑美人衣裙下汩汩的淌下了血来,这才着了慌,因蓬莱殿遥远,裴氏位份又不够直接去传太医,只得就近求了承晖殿的崔芳仪,使了崔芳仪身边近侍赶到太医院去叫了人来,一诊之下乃是小产,裴氏当时就吓得不行,因郑美人血流不止,裴氏不敢离开,只得遣了身边贴身宫女善音到蓬莱殿禀告皇后殿下,自己则在望仙殿郑美人的寝殿外守着…”

元秀听到这里,打断问道:“这么说崔芳仪当时也在了?”

“崔芳仪原本听望仙殿的人说了郑美人见红就要过去的,哪知道走得太急,出门时因裙子才长被门槛绊了一下,生生的扭了脚,只得被身边人扶回榻上,叫了身边近侍去传太医…崔芳仪的脚还是后来才着人去看的呢。”采绿替元秀把长发绾好,从银匣里挑了两支四蝶动翅步摇往上面比了一比,见元秀面有不赞同之色,忙放下又另换了一对莲花簪子,对插上去,重新挑起了绢花,口中继续说了下去,“因郑美人原本是把那盏乌梅饮喝空了的,原本与那盏乌梅饮一同煮出来的那些太医都看过,道是无妨,而郑美人用过的那一个瓷碗早被收拾了下去洗得干净,用来洗碗的水虽然没倒掉,太医在里面也没查出什么来,可是太医私下里也说了,那一碗乌梅饮皆被郑美人喝了下去,如今又浸到了一缸水里,即使里面有什么,也是难以查探的。”

“太医说的这些且不去管他们…如此说来五哥也是认为是裴才人害了郑美人?”元秀见采绿对着一盒绢花迟疑不定,自己挑了支紫玉兰的插了上去。

采绿道:“昨儿个五郎在望仙殿勃然大怒,皇后殿下从旁劝解良久,才答应给裴氏一个机会,叫她说清楚,可裴氏却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谋害了郑美人!”

“差点忘记问了,郑美人如今怎么样?”元秀不置可否,问道。

“方才听宫人说望仙殿还没有苏醒的消息。”

元秀点了点头:“先更衣吧。”

身后采蓝早已挑好了她今日要穿的衣裙,丁香色襟袖绣有三枚竹叶相攒的对襟宫装,下拖郁金裙,腰上系杏子黄锦缎,锦缎上又系了几缕翠色丝绦,佩着五蝠捧芝的玉佩,金镶玉镂空孔雀开屏香囊,囊中所藏的正是瑞麟香。

元秀打量了一番这套衣裙,满意的点了点头,穿戴毕,想了一想,又吩咐开匣取了一串宝珠璎珞来戴上了,问采蓝:“给七姐的贺礼可备好了?”

“奴比照着东平公主的份例略减了一件。”采蓝奉上了单子道,“只是当初昌阳公主婚期才定,阿家就送了一盆火树银花去,如今这样寻常可不知道会不会叫昌阳公主失望?”

“那一回是大娘叫我那么做的,只因当时大姐的事情闹得坊间到处都在议论,偏生寒食大姐也要进宫辞行,七姐心里难免不很痛快,送那株珊瑚树去一则是叫她高兴一下,二则是…”元秀说到这里却顿了一顿,转开话题道,“有那么一回压过八姐就行了,若这一回还要如此,不但八姐,就是七姐也该私下里忿忿不平,就用这些就很好。”

“不是奴多嘴,东平公主气量未免小了一些,阿家这儿的好东西,除了先帝赐的那些,东平公主也不是没有,但阿家乃是嫡出,比她的精致些也是应该的。其他那些叫她们羡慕的,大多还是两位太后所留,她们自己的母妃出身卑微,非但不能给宫里送进什么好的,反而还要太妃们接济,这又能怪谁?”采绿嘴快道,“那一回东平公主说的话就酸溜溜的。”

元秀没有理会她,定了贺礼,便吩咐庖下传上早膳来,过来伺候的小宫女里却有郭雪,她如今换下了郭旁替她做的锦绣衣裙,与其他小宫女般穿起了样式同样的宫装,碧色上襦下面系着宝蓝色的齐胸襦裙,夏日里宫中宫女大多如此装束,她穿得偏生就是格外的可爱。

“你是跟着采橙了?”元秀看到她便问了一句,“庖下的事情可做得惯?你阿姐呢?”

“谢阿家见问,采橙姑姑很照顾奴,奴做的习惯,阿姐如今也在庖下,只是分着了烧火的差事,故此未到阿家面前。”郭雪抿嘴笑了笑,恭敬的屈了屈膝道。

元秀见她气色不错,便点了点头:“那就好。”当初带上郭家姊妹虽然有薛氏求情的缘故,但也是元秀对她们印象不错,崔南风再怎么不争气,究竟是博陵崔氏之子,又是深得崔太妃宠爱的,紫阁别院因为是属于元秀与丰淳的产业,崔家和卢家还没有那个胆子去别院里寻郭霜郭雪的不是,可这对姊妹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踏出别院,这两家的势力也不必明着为难他们,尽有暗地里的手段,郭旁夫妇并郭雨奴还好些,郭霜也才十六岁,若是元秀不管,迟早会吃暗亏。

究竟是郭家旧仆,还是文华太后陪嫁的奴仆之后,薛氏便替她们说情,叫元秀带她们进宫过明路做了宫女,左右珠镜殿里也不怕多养两个人,郭霜虽然已经及笄,但还没挑到合适的人家,不如跟着元秀伺候个一年半载的,许个恩典嫁人更体面些,至于郭雪年纪更小,采橙那么喜欢她,在元秀身边多待些时候,总也吃不了亏。

有了在元秀身边伺候的经历,崔、卢两家也不敢因为崔南风与卢二十六娘在紫阁别院私下相见之事为难她们,再者这样以后及时嫁了人,夫家也不敢小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