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七娘乃我青梅竹马,犹如我之姊妹,至于你说的贵主…”贺夷简微微笑道,“楚兄身为楚世伯之子,莫非消息竟如此闭塞不成?”

楚沾看着他神态自若,差点没一拳揍上去,忍了一忍才怒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招惹薇娘?”他略作思忖,冷笑道,“你别告诉我,薇娘与那位贵主有相似之处,你…”

“阿煌是什么人,岂是小小古家一个女郎比得上的?”贺夷简闻言,怫然不悦。

楚沾固然因他的回答松了口气,然而接着很快醒悟过来,怒道:“薇娘贞静贤德,与本朝那些自恃家势的娇纵女郎全然不同,岂是你能诋毁的?”

“贞静?”贺夷简自幼被贺之方当成了眼珠子般看待,向来言行无忌,除了他所钟情之人,即使贺之方面前,也不能叫他收敛几分,楚沾固然是楚殷兴唯一的嫡子,但他上面已经有一个庶出的长兄,下面又还有几个庶弟,都是野心勃勃的主儿,反倒是楚沾自己,因着田夫人在生了他之后再无所出,他又比田二娘小了好几岁,难免多宠爱些,性情较直,这让楚殷兴一直很是忧虑他是否能够掌控得住淄青之镇,因此同样为节度使之子,却远不及贺之方在魏博的地位,贺夷简自不把他放在眼里,淡淡回道,“原来楚兄喜欢的是这等看似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女郎?我瞧楚兄弓马不弱,还道这古家女郎想必也擅长这两道,却不想这几回见面,古家女郎不是与我谈诗论赋,就是请我品茗煮茶,好生无趣…”

楚沾怒道:“你既然觉得无趣今日何必还要前来?”

“我若不来,令堂岂不是会很失望?”贺夷简叹道,“说起来,令尊我要唤一声世伯,令叔更是我授艺之师,令堂的面子,我岂能不给?”

楚沾虽然性情耿直,但对贺夷简的名声也有所耳闻,冷笑道:“我倒不知贺家郎君几时如此彬彬有礼起来了?”

“只因我想到令堂一旦失望,便无人替我解决李十七娘,我便必须来赴古家女郎之约了。”贺夷简微微而笑,以折扇轻轻一点楚沾的肩,“楚兄,不论你如今明白不明白,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古家女郎也有一个厉害的姨母,虽然是各取所需,我本不必多这个嘴,但念在了令堂这番苦心上,我还是劝你一句——古薇娘,不是你能娶的!”

“你既不恋慕薇娘,却为了我阿姐继续替你缠住了李十七娘的缘故,前来赴约?”楚沾闻言,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咬牙切齿道,“那你置薇娘于何地?!如今淄青上下都知道了她对你…母亲这个姨母的厉害,难道是害死她么!”

贺夷简一皱眉,折扇在他腕上一敲,楚沾顿时手上一麻,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手,却见贺夷简冷冷留下一瞥,带着夏侯浮白径自向闭月轩走去:“真是个蠢货!”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家事

[更新时间] 2012-06-12 22:58:50 [字数] 4495

“阿家今儿个这样热的天,做什么非要去寻玢国公府?”车上虽然带了备用的冰盆,然而因在居德坊那边用过了一个,如今早都化成了水,元秀又忘记了向玢国公府要一个,这会马车上不免格外的闷热,采蓝和采绿一左一右的打着扇子,元秀白皙的面颊上还是染了一层的绯红,汗珠儿不断从额角滑落,将衣襟都濡.湿了一层,她有些烦躁的拿帕子擦了擦挂到睫边的汗,恨恨道:“杜青棠这个老狐狸!”

“杜青棠究竟是前朝名相,宦海沉浮多少年的人了,别瞧他如今一脸慈祥之态,奴刚进宫时,听人说满朝朱紫见着了他,许多人回话时都战战兢兢。”采绿对杜青棠很是警惕,劝道,“再说他当初还…”她到底不敢主动提到文华太后,顿了一顿才道,“五郎一向都不喜欢杜家,阿家还要与他们往来,究竟不好呢。”

元秀皱眉道:“方才忘记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采蓝忙问道。

元秀摇了摇头没说话——杜拂日送伤药是瞒过了这两个贴身宫女的,元秀也不想事事都叫她们知晓,只是咬牙道:“回宫后不必先回珠镜殿了,直接打听了五哥在什么地方,咱们即可求见!”

采蓝和采绿忙应了,就着已经全化了的冰水替她一遍遍擦拭着面颊与手背,这样到了宫中,采蓝不免劝说道:“今儿天实在是热,阿家的衣襟都被打湿了,不回珠镜殿换件衣裙到底不像样子…”

元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狼狈,叹了口气,究竟点了头。

既然要更衣,那还不如索性沐浴,采蓝让采紫去寻鱼烃,服侍着元秀沐浴更衣,又略进了些清淡的饮食,看一看时辰,已经快到晚膳时分,采紫进来禀告:“五郎今儿照例在蓬莱殿上摆膳,请阿家前去同用。”

元秀这会听到了蓬莱殿便一阵腻烦,淡淡的道:“那可不巧,去告诉了五哥,就说我已经吃了些小食,今儿晚膳是不想用了,还是等那边用过了晚膳再到紫宸殿上去觐见罢。”

采紫也知道元秀如今对蓬莱殿的态度大变,抿了抿嘴道:“奴这就去说。”

那边帝后如今当真是和谐,采紫去这样传了话,丰淳究竟还是在蓬莱殿上用了膳,但因元秀特特提到了紫宸殿,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的日子,究竟去了紫宸殿,他知道元秀因王氏的缘故心下不快,特特派了鱼烃亲自来请:“大家这会正有几本奏章在殿里看一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请阿家即可过去呢。”

元秀淡淡道:“家事如何比得上政事?”

鱼烃笑道:“阿家总是这样体恤大家,阿家放心,那几本奏章都是赵郡李氏上的谢恩表,这些东西奴偷偷说一句嘴,看与不看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为着公主颜面总也要勉励他们一番。”

——东平公主最终择的驸马,丰淳也如了她的愿,那人,正是赵郡李氏的李合,也就是长安年轻一代里人缘最佳的李复堂弟,李合是李瑰之兄李珞嫡出幼子,恰比东平公主长一岁,他在长安少年里面算不得出挑,尤其上面还有一个李复,当初丰淳将他列进驸马人选,未尝没有凑数之意,却不想东平公主却越过了那份驸马人选里面如崔南熏、韦维端等人,最后挑中了他。

元秀微微点了点头,东平公主定了人后,她就接了丰淳彻查郑美人小产之事,只是仓促的赶去风凉殿里贺了一声,却还没来得及仔细问,如今既然鱼烃提了起来,趁着去紫宸殿的路上,不免打探一二:“这李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听着在长安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就入了八姐的眼?”

她因为有杜拂日这个例子,虽然李合没有什么名声,也不敢轻易小觑了去。但鱼烃见左右并无外人,说话却随意起来,竟带着些儿不屑道:“阿家不知,这却是东平公主以小人之心度阿家之腹了!”

元秀皱起眉。

只听鱼烃压低了嗓子窃窃道:“早先宫里开始挑选驸马,阿家便撒开了手任凭东平公主独自相看那些郎君…阿家这样做是用心良苦,担心东平公主因阿家并云州公主在旁有所不安,只是阿家这样体恤东平公主,东平公主却不知道阿家之心,反而一再的疑心,最后就挑了这么一个勉强能够尚主的世家子——这李合,昨儿老奴才得了大家之命,出宫去查访了一番,他是如今长安城里名声颇响亮的李家郎君李子反堂弟,渠国公嫡幼子,听闻渠国夫人自他之后再无所出,因此格外疼爱些,好在渠国公家教森严,倒也没养成个纨绔子弟,听闻说也中过举人功名的,但比之李子反却要逊色许多!尤其他还是幼子,承不得爵,渠国夫人虽然疼他,可他上面单是同母的兄弟就有四个,渠国公如今年纪也大了,将来一旦…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嫡幼子又能分到多少家私?”

饶是元秀今儿心情不算好,此刻也不禁被他逗笑了:“鱼烃这却是糊涂了,咱们是什么人家?莫不成下降一个金枝玉叶还要如寻常人家一样觑一觑人家产业免得八姐吃苦么?”

“是老奴糊涂了。”鱼烃笑着赔了个罪,复道,“只是阿家请想一想,若是娶王妃进门,倒也罢了,可一个郎君反过来用公主的陪嫁究竟不好看,便是东平公主将来也是面上无光——”

“正因如此,渠国公便不得不多划些产业给这个李合,免得在八姐面前失了面子,丢了渠国公府的脸,也是丢了赵郡李氏的脸。”元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行啦,这些儿小事没什么可听的,你只管告诉本宫这李合为人品性如何罢?”

“去渠国公府宣旨的差使是邱逢祥干的,老奴虽然打探了些那位郎君的为人,但却未见过人,只晓得去李子反甚远,但究竟是望族子弟,又是嫡出之子,想来便是有些骄纵,但在金枝玉叶面前总是知礼的。”东平公主生母早故——她的生母魏才人在世的时候也不怎么得宠,因此在宪宗诸多子女里时常都是被遗忘的那一个,魏才人因不得宠,早早就郁郁而终,东平公主在宫里便一向属于失势的一个,鱼烃却是先为文华太后内侍,后来又跟着丰淳,从东宫到紫宸殿——对这么一位公主,还真不是太放在眼里,尤其东平公主为驸马人选犹豫了这么久,最后却选了一个怎么看都不会入选的李合,难免有畏惧丰淳与元秀之意,丰淳心中多少有些恼怒,这恼怒让鱼烃觑在了眼里,这会自然而然也带了出来。

元秀知道他是有意提醒,微微一哂,道:“八姐虽然性情比七姐柔顺,却也不是没主意的人,她既然选了这李合想来是有些特别之处的。”

“阿家说的是,老奴想东平公主到底是帝女,眼光总不差的。”鱼烃恭维了一句,正琢磨着元秀的意思是不是顺势抬一抬那李合的名声,也免得外人议论宫中委屈了东平,却听前面一人笑嘻嘻的迎了上来甜甜道:“阿家来了?大家已经等候多时!”殷勤的问候了元秀,这才迎着鱼烃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鱼监,鱼烃笑眯眯的应了,只是元秀却似笑非笑瞥了眼那年轻内侍,也不理他,直接进了殿去。

那内侍见元秀未曾理睬自己,微微一怔,但随即又殷勤道:“大家这会不在正殿,却是在东面阁子里等着阿家呢。”

紫宸殿虽然是梦唐历代帝王所居之处,但元秀也是来过几回的,也不必他跟上来引路,就径自向东边阁子走去,到了阁子前,便见里面点着灯火,门口侍卫见是元秀公主,忙行了礼,打开了阁门让她进去,只见迎面先是一张落地紫檀木雕太平有象的底座驮了八折绘连绵山河的屏风,意喻着江山太平,转过了屏风,便见丰淳穿着家常袍服,坐在了上首,面前小几上放着瓜果冻饮,里面放了两个冰盆,煞是凉爽,阁子里只有鱼安源一个侍奉,见到元秀进来赶紧行礼。

元秀摆手免了他,向丰淳行了个家礼,丰淳让她在下首备好的席上坐了,看了眼采蓝采绿,两人忙识趣的退了出去,鱼安源也退下,只剩鱼烃在旁伺候着,丰淳这才有些哭笑不得的问元秀:“你与与五嫂斗气都两日了,怎的还不消除?”

“五哥从前也不大喜欢皇后,每回我劝你莫要总是去赵氏那儿,五哥总不以为然,怎么如今就忽然与皇后好得这样蜜里调油一般了?”元秀撇了撇嘴角反驳道。

“从前我与子节相敬如冰时你在旁边急着,如今我与子节好了你又不高兴。”丰淳哑然失笑,“这做兄长的可也太难了些。”

元秀哼道:“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帝后和谐,五哥成日里与皇后好得极了,连带着看臣妹也是不顺眼了,自然就觉得做兄长难了。”

“九娘这样说来,是怕帝后和谐了便对你疏远了么?”丰淳见她这半赌气的模样微微摇头,“子节虽然好,但你是我唯一亲妹,那是任谁都不能比的。”

元秀忍不住道:“五哥究竟为了什么对皇后态度转变这样大?”

“不过是想通了些旧事。”丰淳不欲多言,含糊道,“从前六宫之权也不是不在她手里,如今不过多在蓬莱殿住了几回罢了,究竟储君还是出自中宫的好。”

元秀皱了皱眉,这番话虽然是她意料之中甚至早先也是支持的,但若传了出去…她抿了一抿嘴,道:“我今儿来寻五哥是有几件事要说——郑美人小产的事情这会我还没查清楚。”

丰淳听得小产二字微微皱了下眉,见阁子里如今只有鱼烃一人低眉顺眼的添着酒菜,便直言道:“从前因先帝孝期,宫里没有进新人时,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就是在东宫时,我并不算宠爱曹氏,鑫郎究竟也长这么大了,赵氏小产也是新人进宫后的事情,早先看着那五个人都还不错,但现在看来貌美心慈这句话倒有些可笑了,这件事情你查是要查清楚的,只是知道了是谁不要张扬,来告诉了我再计较。”

元秀知道他这么说是怕自己年少气盛,两个妃子小产的也是自己的亲侄儿,若是查到了结果贸然嚷出来,打草惊蛇不说,丰淳已经将怀疑的目标放在了那五个新人身上,这五人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到底也是得罪了一家。她心下有些儿不快,淡淡的道:“五哥,且容我多嘴一句——新人都是望族之女,原本宫里的老人,除了皇后,似乎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吧?”

她话中之意很是清楚,丰淳皱了下眉,摇头苦笑道:“罢了,明儿我叫子节私下里去给你陪个不是罢…”

元秀心头一阵郁闷,她忽然发现自己当初为王氏说了太多好话如今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是丰淳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在因迁怒而怀疑皇后,如今再说也没意思了,她只得勉强继续说下一件事:“我想问五哥一件旧事——当年咱们母后甍逝,先帝为此赦了郭家年纪最小的舅父…那位舅父如今可是在太原?”

在她想象里,郭家好歹也是在长安显赫多年的,郭十五郎又是郭守膝下的嫡幼子,听穆望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郭家没出事前,原也是个整日里走马斗犬的纨绔子弟,长安城里认识他的人决计不会太少,何况郭家出事时郭十五郎也已经十七岁了,已经长成,就是后来有所改变想必也变不到哪里去,虽然照着穆望子的说法,郭十五郎与丰淳联系密切,但这么一个人留在长安即使住的隐蔽,时间长了总有被认出来的时候,想来应该是一直在太原坐镇的。

只是丰淳听了她的话,手中酒盏竟有些不稳,还是旁边鱼烃托了一把才扶住,他也无心就饮,放下了酒盏沉声道:“你为何忽然问起了他来?”

元秀微微吃惊,丰淳说的是他——虽然如今他是天子了,可照穆望子说的,郭十五对丰淳帮助极大,又是两人的长辈,私下里总也该叫一声舅父吧?

“是穆望子告诉你的,还是杜青棠?”丰淳目光如电,低声厉喝!

元秀在长安的行动自然是瞒不过丰淳去,她对丰淳知道自己的行踪也不例外,只是蹙眉问:“这位十五舅与五哥你…”

“十五舅?”丰淳目中厉色渐敛,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复杂的情绪,他轻叹了一声,“阿煌不要多问了!”

元秀皱起眉:“为何?”

“也不要叫他十五舅。”丰淳凝视着案上酒盏,缓缓道,“不要问我原因——你就当这个人,早已死去便是!”

“…”元秀听出他语气里的郑重,沉默下来,丰淳定了定神,试探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他来…究竟是谁在你面前多了这个嘴?是穆望子,还是杜青棠?”

“我以为五哥会先问我去玢国公府做什么。”

“你是我梦唐帝女,身份尊贵,深宫大内都畅通无阻,去一个国公府又如何?”丰淳眯起眼,淡淡的道。

元秀思忖片刻:“五哥,可见过长生子?”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宪宗皇帝

[更新时间] 2012-06-12 22:59:47 [字数] 3516

“这位贵主的气度到与那丰淳小儿不同。”入夜后,满天星子,玢国公府后宅书房中放着冰盆,四角各点一盏碧纱灯,杜青棠的脸色在灯火下泛着淡淡的疲惫之色,他整个人倚在隐囊上,对不远处正临帖的杜拂日感慨道,“尚未及笄能够堪破只手遮天与天日之别,聪慧两个字倒也不算全是恭维。”

这间书房甚是宽大,杜观棋犹如影子般侍立在角落里,却是难得未曾与杜青棠唱对台戏,而是目光灼灼,警惕四顾。

“当初叔父亲自出马劝说贵主下降河北不成时,可是在家中讥诮了许久贵主气度浑然不似皇室中人、丝毫不知为国尽力的。”相比之下,临帖的杜拂日却神态自若,他一边落笔一边语气平淡道,整个人举止犹如行云流水般连贯自然,杜青棠在他背后嘿嘿一笑,忽然道:“拂儿可知贵主临走时向我多问了个问题是什么?”

杜拂日淡然道:“叔父这样窃喜,莫非贵主向叔父征询了私事?”

“拂儿啊…”杜青棠叹息着,指节在榻上敲了敲,方道,“做叔父的一直都知道你聪慧,也一直叫你藏拙,你为何始终不肯听?似你这样,将来贵主下降之后,依旧处处一针见血,须知道贵主不同叔父,乃是少年女郎,面皮最拨薄不过,你这样无趣,岂不是要步了当初郑敛后路?”

杜拂日终于笔下一顿,他不动声色的将紫毫放到旁边笔架上,将写坏了的一张宣纸团起丢入案下篓中,这才皱眉道:“贵主下降?”

“贵主又不是不知道你至今尚未婚娶,而且兄长与长嫂早逝,你的婚姻之事自然由我来做主,贵主既然问出此言,自然是对你有意——一个少年女郎都已经鼓足了勇气开口,我虽然不喜丰淳小儿,念在了文华太后的面子上,也只能不舍的将你推出去了…好在这位贵主虽然比之当初的文华太后还差得远,不过美貌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拂儿…”杜青棠说的兴高采烈,杜拂日却依旧面色平静,思索片刻道:“所以,这就是正堂里那个雨过天青绘海棠春睡美人瓠被贵主临走时砸了泄愤之故么?”

“贵主年轻,心思被说破,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杜青棠不怀好意的问,“拂儿可是对此事不喜?”

杜拂日拿起旁边备好的清水浣了浣手,转过身来,在下首的席上端正的跪坐下来,道:“叔父一直劝说我不要入仕,从前的理由是今上因文华太后故不喜叔父,惟恐我踏入其中受池鱼之累,为何如今又要为我争取入仕的机会?”

杜青棠眯起眼,敛了戏谑之色,沉声道:“你当真以为我的一句戏谑之言,就能让贵主决定下降于你?如今可不是前朝,就是前朝,你尚主的机会也不大,否则宪宗皇帝膝下自昌阳公主起到云州公主,共有四女与你年纪仿佛,宪宗皇帝当初为昌阳公主宁可选了崔家那个绣花草包都未曾选你——前朝我势力太大,不宜再锦上添花,今朝我却恰好恶了今上,尤其这一位,还是今上的掌上明珠…”

“正是因为如此。”杜拂日好整以暇道,“叔父这样开口,自然有把握。否则杜家丢脸不要紧,恐怕今上正好治叔父一个不敬之罪!叔父与今上斡旋这许多年,莫非会晚节不保么?”

杜青棠似笑非笑:“这么说若是贵主主动提出下降于你,你也不想拒绝了?”

“那位贵主当得起叔父聪慧机敏的称赞,而且极有主意,叔父口才虽佳,没有十分的理由怕也很难说服她。”杜拂日却没有理会他的戏谑,而是若有所思,“何况是终身大事?”

他拿起面前的凉茶自斟自饮了一盏,闭目片刻,忽然道:“叔父莫不是又拿了推.背.图之事,哄骗贵主?”

“你如何会想到推.背.图?”杜青棠饶有兴致的问,“贵主主动提出下降你,可以有很多可能,譬如说,像当年昌阳公主对崔风物一样,被你风仪所折服,又或者像云州公主对郑纬,始于一次英雄救美…你虽然自小被我故意压制与隐瞒,不许在外人跟前崭露头角,但我城南杜氏子弟本就不俗者众多,你更是我亲自教养长大,旁的不敢说,风仪容貌放到了全长安也是一等一的,何况高冠瀑布下,燕九怀行险招,还是你救了贵主,还是我这些年来的要求让我唯一的侄儿过于妄自菲薄了?”

杜拂日与燕九怀在高冠瀑布下的争斗旁人或者不知,但杜青棠只此一侄,却是说什么也要多加关心的,自然了如指掌,包括元秀公主也被卷入其中他也有所了解。

“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对元秀公主有所了解。”杜拂日心平气和道,“论风仪家世,贺夷简比之长安诸人其实也不差,更重要的是,长安诸人之中,恐怕无人能够比贺夷简对这位贵主更真心,贵主正当年少,虽然身份尊贵又有倾城之姿,在这个年纪,正是怀春之时,却对贺夷简丝毫不加动心,又岂是轻易被风仪、救助之事打动之人?”

杜青棠淡笑着道:“也许是贺夷简恰好不是她所恋慕的那一类郎君,譬如昌阳公主偏爱崔风物那种谪仙般的气度,那么对于能够慷慨高歌、击匣而舞的壮士便兴趣不大。”

杜拂日摇头:“燕郎曾经告诉我一件事,贺夷简离开长安前,特特向他买过一个消息。”

听到燕九怀,杜青棠也不禁眉头一皱:“那贺家小儿买了什么?”

“他向燕九怀买了紫阁别院附近几座高峰之上,何处有桃花。”杜拂日淡然道,“然后亲自攀上高峰,摘下最完好的一枝,将其他全部砍去,那一枝桃花被他趁夜和露送进紫阁别院,以贺夷简的性情,即使是贵主,做到这一步也是极为用心了,叔父可知,贵主是如何对待那枝桃花的?”

杜青棠淡然道:“这位贵主与我见的次数固然不多,但我猜也能猜得出来,她不是转手就丢了,就是压根没有收下。总之,是绝不可能好生收起来的!”

“不错!”杜拂日点头,“贵主收下了桃花,但等贺夷简离开,便丢入了旁边的睡莲池中!”

“你可是因此觉得这位贵主太过无情?”杜青棠沉吟道。

杜拂日哑然失笑:“贵主若是无情,又岂会接受?贺夷简相貌堂堂、出身足以尚主,又对贵主一往情深,但凡女郎,无论贵贱,遇此佳郎,岂有不动心的道理?但是贵主动心归动心,却因河北与长安的复杂局势,毫不迟疑的将那枝桃花丢弃…这位贵主作为皇室公主乃是极为合格的,她并非无情,只是太过清醒。”

他抬手指了指大明宫的方向,淡然道,“今上登基不过三年有余,按着古制,未改元前多沿袭前朝旧政以示孝道,今上也是如此!也就是说,今上培植自己的班底、清洗叔父的人,到如今不过区区三年不到,而当初,叔父却是从怀宗皇帝一朝就开始打下根基,在前朝时候,宪宗皇帝更是对叔父信任有加,反而因琼王故,今上这个东宫,在前朝战战兢兢,一直到了登基才能一展身手…”

杜青棠微微颔首:“所以呢?”

“所以如今虽然已经是丰淳三年,今上登基至今每日上朝不辍,朝野上下都赞其勤政,并非没有缘故。”杜拂日淡然道,“只因今上如今虽然位列九五,但实际上,不说整个梦唐,就是长安帝都里,依旧做不到如指臂使,换言之,叔父固然被赶下相位,然余势尚存,加上五姓七家这些家族在前朝被叔父与宪宗皇帝压制极大,如今自然也不肯轻易完全向今上低头,从天下的角度来看,藩镇乃梦唐之危,但从今上来看,藩镇远在长安之外,如何将长安之内的各处权柄抓到手…如何彻底握住帝王应有之权,才是他最急着考虑的事情!”

杜青棠默然。

“元秀公主乃是今上胞妹,今上所忧所虑,她自无置身事外之理。”杜拂日淡笑着道,“长安原本就因叔父的缘故,如今分为皇室、杜氏一系并观望一系这三派彼此试探与倾轧,先前任秋之案沸沸扬扬、使坊间都议论不休就是个例子,今上毕竟不及宪宗皇帝,能力有限,长安已经大致分了三派,若再因元秀公主的缘故,让藩镇也找到机会与理由进来插一脚——尤其魏博贺之方,当年曾在宪宗皇帝时被打压得极为厉害,而且此人,对叔父极为畏惧,他若插手到长安,断然不会站在叔父对立面,那么无论是观望还是向叔父示好,都会给长安原本就复杂的局势带来更大的麻烦,这种麻烦,恐怕今上也难以驾御!”

“因此元秀公主虽然对贺夷简有所动心,却绝不会下降河北,今上是其胞兄,对她终究与其他姊妹不同,一旦今上失位,贵主的日子想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贺夷简对贵主再如何热烈,终究比不上金枝玉叶的身份、以及九五至尊的眷护!”杜拂日平静道,“实际上,最初在观澜楼外见到这位贵主时,看到贵主对我的态度,我便知道贺夷简无望——在文华太后之事上,无论内中有怎样错综复杂处,叔父终究难脱干系,而我是叔父抚养长大,贵主也许会自矜身份,不屑与我为难,也许会因年少好事,前去考校我箭技,但后来多次劝说我参加武举…”说到此处,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好笑,继续道,“这说明今上虽然不喜叔父,但这位贵主对我杜氏,其实并无太大恶感,甚至可以说,还有些期盼我为国效力!”

杜拂日沉吟片刻,缓缓道:“文华太后甍逝时,贵主不过三岁,就算文华太后那时候叮嘱了什么,想必贵主也是记不住的,因此对贵主影响最大者,莫过于养母昭贤太后与乳母薛尚仪,并今上,无论是养母还是乳母,文华太后不但是贵主生母,更是宪宗皇帝之元后,所以这两位都不敢在贵主面前对此事有什么议论,毕竟那时候叔父权倾朝野,若是言叔父之过,等于得罪了叔父,若是言文华太后…而今上也不会主动为叔父开脱。”

他想了一想,“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宪宗皇帝!”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古薇娘(上)

[更新时间] 2012-06-12 23:46:34 [字数] 2118

“不知六郎可喝得惯这霍山小团?”古薇娘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她生得与梦唐时下所推崇的美人不同,身量偏瘦了些,不过因着一张满月也似的脸庞,看起来却并不单薄,因着天气炎热的缘故,虽然室中放了冰盆,还是只淡淡施了一层红妆,描着柳叶眉,贴着梅钿,鬓角处是对称的卷纹斜红,笑涡里点了一双圆靥,唇上染着明快的丹色,手里拿了一柄紫竹绷着的竹青色细纱绣蝶恋花团扇,因方才亲手为贺夷简斟茶的缘故,宽袖半褪,露出了腕上一只血玉镯子,与雪白的肌肤相映,格外显眼。

贺夷简神态慵懒,全然无视了他对面正怒目而视的楚沾,随手拿起那盏古薇娘细心沏了许久的霍山小团呷了一口,似笑非笑道:“薇娘的手艺自是不错。”

古薇娘闻言抿嘴一笑,她身上确实有一种与大部分梦唐女郎都不相同的贞静之风,一举一动都给人以娴静若娇花照水的感觉,楚沾硬是缠着贺夷简跟到了这闭月轩来,此处从前本也是两人时常一起吟诗作画处,那时候两情相悦是何等甜蜜,却不想古薇娘会有对他人殷勤体贴,却将自己丢在了一旁的时候,楚沾越想越是委屈,见古薇娘面露娇羞之色,心中更是气愤难言,怒道:“薇娘,我面前还没有茶水呢!”

古薇娘原本就是故意为难他,指望他自己离开,如今见楚沾不但不走,反而还出言索取茶水起来,到底当着贺夷简的面,古薇娘也没法子就这样对他翻脸,勉强对身后的使女道:“去把外面的凉茶取来一碗与兄长解渴。”

那使女还没动楚沾已经几乎气破了胸膛:“外面的凉茶乃是给下人喝的,薇娘你给贺夷简喝的是寿州那边特特送给母亲再转送给你的霍山小团,却打发我去喝下人之物?!”

他这边气得几欲咆哮,贺夷简目中有戏谑之色,看向古薇娘,却见古薇娘沉静道:“兄长是误会了,只是见兄长催促得紧,想是口渴的厉害,故此才让人先取了水来让兄长解渴罢了。”

她敷衍得毫无诚意,满屋子都听得出来,可楚沾偏生见了她这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发作不下去,脸色变了数次,竟悻悻重新落座,只是拿眼睛瞪着贺夷简,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扑过去将他手中茶盏夺过来。

贺夷简对他笑了一笑,楚沾心中怒火更甚,古薇娘留意到了两人对视,轻咳一声,却道:“兄长,姨母方才…”

“母亲那里能有什么大事?!”楚沾这段时间不受她待见,被故意打发的次数也不少了,如今古薇娘才开口半句就被他不客气的堵了回去,依旧怒气冲冲的瞪着贺夷简,贺夷简自是不怕他这般怒视,反而颇有玩味之色。

楚沾见状,不由咬牙切齿,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将他赶出节度使府,忽见去外面取凉茶的使女空着手慌慌张张的冲了回来,古薇娘虽然自幼失了双亲,却是田夫人当成了亲生女儿抚养长大的,自然不乏大家气度,见到贴身使女神色仓皇,不由微露愠色:“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女郎,外、外面…外面…”那使女嘴上回着古薇娘的话,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了贺夷简,待古薇娘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一咬牙道,“幽州李十七娘往这边来了!二娘子似乎不在她身边!”

古薇娘脸色微变,下意识的也看了眼贺夷简,贺夷简却全当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慢条斯理的饮着那盏霍山小团,楚沾闻言却是唯一大喜的那一个,他差不多是从席上跳起来的:“贺家郎君!你那未婚妻子寻过来了,为何还不出去迎接,还要赖在薇娘这里?”

“楚兄慎言啊!”贺夷简叹息道,“先不说李十七娘与我只是兄妹之情,楚兄无故指其为我未婚妻子,有伤十七娘之闺誉,再者,自古以来都是男尊女卑,岂有女子前来,使郎君迎接的道理?楚兄真是糊涂了!”

楚沾性情耿直,这种口舌之争向来不是贺夷简的对手,但这几日奉了田夫人之命去敷衍与纠缠幽州李家的十七娘子楚二娘乃是他嫡亲的姐姐,他对李十七娘的性情自然也打听到了几分,李衡李希声的这个掌上明珠貌美如花也口齿伶俐,若非楚二娘好歹是田夫人长女,身份与之相齐,又比李十七娘年长了数岁,早在夫家的一大家子亲戚里练就了一身八面玲珑的手段,怕还难以缠得住她。

如今李十七娘居然连楚二娘都甩了开去…甚至直接杀到了闭月轩来,楚沾不由心情大好,他敛了因与贺夷简斗嘴再次落败的怒气,一脸幸灾乐祸。

李十七娘来得极快,古薇娘还未想到什么法子,便听见了闭月轩外一阵推嚷,显然是门口守着的婆子不肯让她进来,只是这位女郎连楚二娘子都能甩开区区几个婆子又怎拦她得住?差不多两三句话的功夫,便听外面传来清脆的啪的一声——随即门被健仆踹开,李十七娘一身丹色夏衫,梳着飞仙髻,凤眼斜飞,樱唇微勾,面上神色似笑非笑,因她走得急,臂上绛色披帛不自觉向后急飞而去,衣袂飘飘间,她鬓边两支步摇却只微晃,一丝珠玉相击声都不曾发出——足见闺仪。

在她身后跟着贴身使女线娘并三五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健妇,皆是面色凶狠,李十七娘转过了屏风看清楚轩中三人后,嘴角一勾,轻轻拍了拍手,除了线娘外的几名健妇立刻退了出去——却正有一道人影抢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屏风边,哭诉道:“女郎、郎君,请为老奴做主哇…”

这人穿着楚家下人常服,一手捂住的脸颊高高肿起,鬓发也散,形容狼狈,这会轩中三人却是知道那清脆之声是什么缘故了。

即使刚才还盼望着李十七娘过来搅局的楚沾也沉下了脸:“敝下愚钝,但似乎也轮不到十七娘子来帮着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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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BUG——是楚二娘不是田二娘,我糊涂了,前面那一章今天没工夫改了…这里提醒一下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古薇娘(中)

[更新时间] 2012-06-13 21:39:32 [字数] 4377

楚沾虽然不喜贺夷简与古薇娘见面,他自己又奈何不得贺夷简,巴不得李十七娘这个据说已经收了贺之方聘物又泼辣厉害的小娘子过来替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但他到底也是田夫人养大的,在关于楚家面子上的事情并不糊涂,况且楚沾很是欣赏古薇娘的贞静娴雅,对于李十七娘这样极具梦唐风气的泼辣女郎本就不怎么喜欢——古薇娘主动邀约贺夷简那是奉了田夫人的意思,也为了防着楚沾继续纠缠古薇娘不放,田夫人特特将自己身边的老嬷嬷派到了古薇娘身边,如今守在了闭月轩外的就是,这被打的恰是其中之一。

田夫人膝下只得楚沾这么一个亲生儿子,楚沾对自己母亲身边的得力之人总是不陌生的,这两个嬷嬷好歹也是看着他长大,虽然因着她们阻拦楚沾接近古薇娘,方才进闭月轩时还被楚沾呵斥过,可自己呵斥,与看着她们被李十七娘教训又是一回事了。

况且李十七娘固然是幽州节度使李衡爱女,楚沾也是楚殷兴嫡子,说起来梦唐诸镇中,在宪宗皇帝当初未讨淄青前,淄青才是最强大的一个,就是前任节度使因逆了宪宗的意思被满门抄斩了,后来楚殷兴接手下来,总也不至于怕了幽州。

楚沾这么一问,李十七娘却是瞬间换了一副笑脸:“三郎哥哥,这是我急着进来,外面嬷嬷又非要拦阻着我,一时情急,原是想推开嬷嬷的,却不想嬷嬷生得矮了些,我不仔细推到了脸上,还望三郎哥哥念我年少,莫要和我计较。”

她这摆明了是在胡说八道,可是自古幽燕郎君多身材伟岸,李十七娘固然是女郎,但身量比之寻常女郎都要高挑许多,她体态修长,比那挨打的嬷嬷生生高了一头,这个理由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如果不去看那嬷嬷脸上伤痕的话。

楚沾不喜泼辣的女郎,然他究竟是郎君,见李十七娘公然狡辩,心下虽然不喜,但就算是在淄青的地盘上,也断然没有为了一个下人去扫前来庆贺的客人的颜面的道理,只是楚沾原本打算甩几句话便了事,古薇娘却不这么想了,她瞥了眼脸色不豫的楚沾、与好整以暇,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的贺夷简,抿了抿嘴,清声道:“十七娘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我自在这闭月轩里请客,外面的嬷嬷不可能没有告诉你,我可没有请你来,却不知道你急着进来做什么?况且嬷嬷脸上的指痕清晰,十七娘这借口找的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六郎。”李十七娘却连个眼神也懒得去瞥她,见楚沾因古薇娘开口收了声,便叫起了贺夷简,神色也变得郑重。

贺夷简弹了弹衣袖,笑道:“什么事?”

李十七娘对他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道:“方才我正与楚二娘子说话时,看见有人在急着寻你,便拦了下来问一问——魏州出了些事,贺世伯要你速速赶回去!”

贺夷简虽然自见元秀后再无意娶李十七娘,但对这个自小常见面的女郎还是有些了解的,李十七娘固然颇有城府,只是大事上面却不至于信口胡说,她既然敢当着楚沾与古薇娘的面说了此事,那么就不会是说谎,只是想到了李十七娘又想到元秀,贺夷简当然不肯轻易相信魏州会出什么事,实际上因着贺之方别无兄弟在世,膝下又只有贺夷简这么一个独生的爱子,若是当真出了事,反而会吩咐身边人密不宣布,装作若无其事,私下里等楚殷兴的寿宴结束了再赶回去,以免生乱。

像这样公然的叫他回去,尤其楚殷兴的寿辰就在后天,想来也知道至少贺之方本人是没什么事的。

他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什么事啊?”

李十七娘似笑非笑道:“这是贺家的家事,我可不好插嘴了。”

楚沾听到这里,也顾不得和李十七娘计较先前之事,赶紧道:“家父的寿辰虽然就在两日后,但有贺家大郎君在此,六郎若是有什么不便这时候回去也是使得的!”看那情形只要贺夷简点一下头,他恨不得马上去帮着备车。

贺夷简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起身对古薇娘一礼:“十七娘既然特特前来传话,事关魏州,我总要去问个清楚,却是要先告辞了。”

古薇娘与他也见过了两回,贺夷简的态度始终若即若离,她邀了七次连这一回在里面也不过来了三次,看起来对她一点也不热情,但到场后却是彬彬有礼,说话行事都是极客气的,因此此刻见贺夷简告辞,古薇娘自知拦他不住,何况她这会拦了人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便柔声道:“贺郎君请便!”

贺夷简拱了拱手带着夏侯浮白离开,这边李十七娘却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走到了贺夷简方才所坐的席上不客气的跪坐下来,抬手拿起面前还没来得及被收拾下去的残茶看了看,懒洋洋的道:“这霍山小团在寿州贡茶里面也是一等一的了,就是我在幽州每年所得的也不过那么一点儿,还是因为父亲特别疼爱我的缘故,按着古家的家世想是只有家主才吃得起,古家娘子这里的想是田夫人给的罢?”

楚沾原本见贺夷简被支走,正在得意,想趁这机会留下来与古薇娘说一说话,见李十七娘非但不走反而话里话外对古薇娘态度不善,他忍不住怒道:“十七娘子已经找过了贺夷简,贺夷简都离开了你为何还不走?”

原本他一个郎君就算对李十七娘不喜也不至于如此态度,但楚沾素来爱慕古薇娘自然舍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只是李十七娘听了这话眼睛也没眨一下便道:“三郎哥哥这话说的可是伤人的心了,是魏州出了事要贺家六郎赶回去,又不是我幽州出了事!再者我到淄青来也是为了给楚家伯伯贺寿,三郎哥哥这么说,可是楚家伯伯不喜我幽州?若是如此,我这便去告诉了六叔…”

“十七娘子想是误会了,表哥的意思不过是十七娘子素来粘贺家六郎粘得紧,方才贺家六郎离开十七娘子居然没有跟上,表哥心下有些奇怪罢了。”古薇娘皱着眉圆场,她才斥责过李十七娘,这会为了楚沾一时失口却也只得缓和了语气,毕竟楚沾方才那句话到底不妥当,原本几人身份都差不多,就是古薇娘低一些,怎么说也是在淄青的地盘上,李十七娘也奈何不了她,但楚沾那话被李十七娘一发挥,就变成了淄青和幽州之间的事情,李十七娘虽然是从长安跟着贺夷简一起过来的,可她一个女郎自然代表不了幽州来贺寿,幽州的使者是李十七娘的六叔,她当真去一告诉,楚殷兴非狠狠教训楚沾不可!

原本楚沾是楚殷兴唯一的嫡子,只是如今长安衰弱,礼制逐渐崩坏,在长安和京畿附近还好,到了远处究竟是乱了,像藩镇那更是犹如诸侯一般,今上又不像前面的宪宗皇帝,楚殷兴膝下一共有五个郎君,楚沾排行第三,他性情耿直这一点楚殷兴已经不太喜欢,再加上为人野心也不大,总被楚殷兴认为是胸无大志,不过田夫人与楚殷兴是大半辈子一起过来的,身为正妻到底得楚殷兴重视,再加上楚殷兴年纪也还没有贺之方那么长,比起膝下只有一个贺夷简的贺之方,他可要放心多了,但也因为有五子的缘故,楚沾在父亲面前的地位与贺夷简压根就不能比,若是在寿辰上面再被打一顿,那么田夫人再有手段,楚殷兴那些部属对这个小主人还是不会太看好的。

藩镇有藩镇的好处与坏处,好处是因着如今梦唐衰弱,它们不必受长安辖制,坏处就是在这一片地盘上面兴与衰只得自己掌握,中央既然没了力气来管辖,索性只承认胜出者,淄青从前的主人葛氏就是因为在前朝时候错误的估计了宪宗的手段与能力,还当着怀宗皇帝时敷衍,结果宪宗皇帝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当时杜青棠亲自赶往魏州传旨,邻近淄青的魏博军忽然倒戈让葛氏立刻懵了,那一战以长安告胜后葛家就再也没出现过,而楚殷兴原本只是葛氏一个部属,觑准了机会阵前倒戈,亲手砍了主上的脑袋投诚,宪宗皇帝倒也不是不想趁机收拢淄青,据说原本连人都拟好了,至于楚殷兴本也只是打算调他入长安任职,但谁想到长安接着就发生了后族郭氏被族没之时,这样一番乱下来,最后楚殷兴到底上了位——这是因为当时长安为郭家的事忙得不可开交,而淄青这边在葛氏去后本就是楚殷兴势力最大,郭氏的事情尘埃落定,楚殷兴也经营的差不多了,他又再三对宪宗表忠诚,这个时候命他再入长安显然不太靠谱,至于再起兵戈一则耗费太大,二则师出无名,毕竟葛氏是对长安不敬才被讨伐的,楚殷兴却对长安极为殷勤,宪宗皇帝最后还是补了一道圣旨为他正名——楚殷兴这个节度使之位固然有觑准了葛氏冒犯长安的机会,但当时葛氏部属不只他一人,他能够干到这一步,与自己的能力不无关系,也因此他非常的清楚,楚氏若想继续兴旺,如长安那些勋贵人家一样立嫡立长并不合适,因为嫡子或者长子未必就一定比其他子嗣更出色,而他如果像贺之方那样只有一个亲生子,那是没有办法,他还大度不到把一辈子争来的东西给外人,如果膝下有众子,哪怕最出色的是庶子又怎么样?反正都是他的儿子。

但这对楚沾来说却不妙了,他不但是嫡子还是唯一的嫡子,楚二娘子是女郎不说还早就出嫁了,对娘家的事情她一个女郎自然说不上嘴,若是将来楚殷兴的位置落到了楚沾其他兄弟身上,楚沾的日子绝对不会太好过——不太好过已经是不错了,看一看魏州贺之方的兄弟侄子的例子,就会知道藩镇节度使的子嗣争位,也许场面不及一国夺储,但惨烈却未必不如。

古薇娘是田夫人的外甥女,也是楚沾表妹,她虽然因田夫人的话不再想着嫁与楚沾,但也不可能不维护着他。

只是古薇娘这一开口,却见楚沾又惊又喜的看向了她,她顿时又头疼起来,好在李十七娘倒没有继续纠缠楚沾那句话,而是慢条斯理的道:“原来如此么?只是说到粘人,似乎三郎哥哥更加粘古家娘子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