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薇娘眉头微皱,她不是不是这幽州女郎泼辣,但李十七娘再泼辣厉害也是幽州节度使之女,这里是淄青,而她的亲姨母是田夫人,淄青节度使的正妻,所以古薇娘想了一想,淡淡道:“表哥堂堂郎君,怎会成日里粘人?想也是十七娘子的名声太过响亮,而我打小身子弱一些,表哥难免不放心我与十七娘子单独相处罢了。”

她这话却是明着讽刺李十七娘太过剽悍了,李十七娘哼了一声,正待说话,这时候外面却进来了一个青衣仆人,古薇娘一看,不由道:“田娘子,可是姨母那边有什么吩咐?”

“李家娘子也在?”田娘子是田夫人的陪嫁,对从小养在田夫人身边的楚沾和古薇娘都是很熟悉的,看到李十七娘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行了礼,解释道,“魏州贺家出了点事,贺六郎方才去了前面向节帅辞行,节帅听说后便要三郎代他送贺家六郎出城!”

虽然李十七娘才来当众说过了话,却不想贺六这么快竟就要回魏州去,竟连楚殷兴的寿辰都等不得了,古薇娘面露吃惊之色,楚沾却是心头暗喜,也顾不得这段日子在贺夷简那里吃得亏了,爽快的站起了身来:“我这就去送!”

他这迫不及待的态度让李十七娘勾了勾唇,但楚沾才走了两步又想起了李十七娘,正待说话,李十七娘却已经抢先道:“三郎哥哥放心,只叫薇娘姐姐招呼我就成了,你只管去送人便是!”

楚沾哪里是要她留下来,分明就是怕自己离开了古薇娘一个人在李十七娘手里吃亏,只是这话却也不能明着说出来,古薇娘刺李十七娘那是女郎之间的口角,他夹进去却是自承古薇娘比不上李十七娘了。

只是楚沾本就不是口齿伶俐之人,这会被李十七娘这么一堵,更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田娘子却等不得,催促道:“三郎快走,老奴听前面管事来传话,贺六郎像是要立刻出城呢!莫要去迟了让节帅等候焦急。”

对楚殷兴,楚沾到底是有几分惧怕的,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下去,暗想这里到底是淄青节度使府,李十七娘固然泼辣,打一个下人没什么,打了田夫人养大的亲外甥女,那可是连李衡那边也要赔礼的,李十七娘应该…不是那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吧?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古薇娘(下)

[更新时间] 2012-06-13 23:12:26 [字数] 4983

见楚沾被田娘子催促走了,李十七娘打量了下古薇娘身后如临大敌的使女,笑吟吟的道:“我若不看楚家三郎方才那紧张的模样倒还真的不信自己名声这等响亮,居然连淄青都晓得了。”

相比使女古薇娘究竟是田夫人教导出来的女郎,倒是一派镇定,只是淡淡的道:“何必去听什么名声,只看着十七娘子方才的做派也差不多知道了。”

“说起来你我之间本无什么仇怨,要当真说仇说恨,贺家伯伯解佩与我父亲为约在前,况且我与贺夷简还算得上是小半个青梅竹马,自小便经常见面的,打从贺家大娘子嫁给了我哥哥,往来就更多了,因此论情论理都是我在你之先。”李十七娘眯着眼,声音脆亮利落,但她姿态却是懒散的,半靠在了榻上斜睨着古薇娘道,“所以我原本以为你私下里见了我就算不亏心,也断然没有理直气壮的地方吧?”

古薇娘慢条斯理道:“十七娘子既然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我也不怕说一句实话给你听——你与贺六再怎么青梅竹马,可这位郎君的心思究竟在不在你身上,咱们都很清楚罢?”

她这话说的刻薄,尤其李贺两家有意结亲,淄青与魏博相望,魏博往北就是幽州,那当然是早就听到的,长安那位贵主也就算了,毕竟身份远较李十七娘尊贵,可是古薇娘又算什么?她的态度竟比元秀公主还要蛮横骄横,侍立在李十七娘身后的线娘顿时沉了脸!

只是李十七娘倒神色不变,她挥手止住线娘出声,笑吟吟道:“我瞧三郎哥哥对你很是上心,只是他能娶你么?”

这会却是轮到了古薇娘不好受了,她自小被田夫人娇养,楚殷兴虽然姬妾不算少,但后宅里始终田夫人一人独大,因此她这个寄居的外甥女其实比楚殷兴那几个庶出的女郎过得还要自在些,当然田夫人也不是没有教导她中馈之道,只是教是一方面,上手是另一方面,虽然因与楚沾的事情被田夫人点醒后古薇娘似乎长大了许多,但比之李十七娘究竟差着些,脸上立刻带出了青白交错之色——她这些日子冷落和远着楚沾,主动去敷衍着看着就难伺候的贺夷简,心里何尝好受?

李十七娘是不得贺夷简的心,即使贺之方与李衡都乐见此事成就,可若是其他镇也就罢了,贺夷简这个年纪再怎么出色,只要做父母的狠下心来到底是拗不过去的,但谁不知道贺之方只此一子,他说不娶,贺之方十有八九还是得从了他的愿。

再者贺夷简的态度放在了那里,李衡也未必舍得自己最疼爱的女郎送过去受苦。

可古薇娘与楚沾两情相悦,田夫人也不是真的不想要她做儿妇,可…

古薇娘脸色变了数变,立刻反击:“十七娘子可真会说笑,表哥是我嫡亲姨母之子,姨母待我犹如亲生骨肉,我与表哥虽然隔了一层实际上一起长大也与亲生的兄妹没什么两样,做哥哥的担心些妹妹,不想十七娘子竟想成了这样?不知…是幽州风俗如此呢,还是十七娘子兄弟恁多,却从未被自家兄弟关心过?”

她摇着团扇,悠悠道,“所以才格外粘着贺家郎君吗?可是贺家郎君有这点年纪了,早晚也要娶亲,他到底不是十七娘子的亲哥哥呢!”

“古家娘子,你可知道你为何嫁不得楚三郎?”古薇娘话说的越发刻薄,李十七娘却依旧不急不慢,她似乎觉得有些渴了,见古薇娘没有招待自己的意思,也不客气,叫过了线娘吩咐,线娘笑吟吟的走到旁边放着茶饼与器皿的地方,一点也不见外的替她沏起了茶来。

古薇娘瞪了线娘一眼,暗恨自己的使女不争气,只是她本身性格原本就是偏娴静些,身边使女自然也是这个路数,哪里是跟着李十七娘打小挽弓驰骋的线娘能比。

不过李十七娘这句话倒是问到了古薇娘的痛处,她虽然竭力要作出不屑与李十七娘多言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冷声讥道:“我命苦,自小父母双亡,幸得姨母看拂,哪里比得上十七娘子深得宠爱、家势赫赫?”

她虽然没有承认,但也等于回答了李十七娘的话——她嫁不成楚沾,不过是因为没有一个强势的家族,无法为楚沾巩固地位。

“古家娘子说了这样的话,不免叫我小看了。”李十七娘听了,却扑哧一笑,摇头道。

古薇娘斜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是么?不过眼睛生在了十七娘身上,十七娘高兴怎么看人,却是十七娘自己的事情。”

“若是女郎嫁人全凭了家世,那么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了攀高枝的人了?”李十七娘不以为忤,慢条斯理道,“旁的不说,本朝昔年的高宗皇帝,元后王氏与如今的皇后殿下一样,皆是太原王氏之女,身份高贵,贞静娴雅,太宗皇帝去时更曾言佳儿佳妇,托付众臣,再看高宗皇帝后来所宠爱的武氏,其父不过是下贱的商贾出身,其母还只是个填房,更曾侍奉过太宗皇帝!王皇后其时肯将武氏迎回宫中何尝不是自觉此人与自己论出身资历皆是犹如云泥?可结果呢?武氏后来哪里是做了皇后那么简单,自古以来,女子为帝者到如今也不过武周一人耳!”

古薇娘皱了皱眉,反驳道:“那不过是王皇后无子而武氏入宫后诞下后来的孝敬皇帝…”

“是吗?可是武氏所生之子也不是高宗皇帝的长子,先前有宫人诞下高宗长子,曾有人劝说王皇后收入膝下,只是王皇后认为宫人身份卑贱,没有同意罢了。”李十七娘抿嘴笑道,“若单为子嗣故,那么为什么那个为高宗皇帝诞下长子的宫人此后一直寂寂无名,连同这位长子后来也是被赐死呢?”

“关陇望族尤其是五姓七家势力过大,这也是太宗皇帝为高宗皇帝娶王氏女郎为妃的缘故,高宗皇帝继承大宝之后为了收拢皇权自然要对望族动手,王皇后不过是恰逢其时罢了!”古薇娘沉着脸说道,田夫人待她犹如亲生,自然不可能叫她目不识丁,也是请了夫子教导过规矩礼仪并典籍的。

本朝风气开放,在武周时候甚至还欲开女科,因此望族大家之中无论男女,都以才高而荣耀,古薇娘不认为在辩驳此事上自己会输给了李十七娘。

只是她话音刚落,李十七娘复笑着道:“前朝萧皇后…”她顿了一顿,才悠悠的道,“前朝萧皇后何尝不是出身显赫?南陈萧氏不但是望族,更是皇族,前隋的世宗皇帝之无道昏庸人尽皆知!不但蒙蔽生母独孤皇后,更弑父杀兄!这等帝王,就是近臣与之相处何尝不是胆战心惊?但隋世宗对萧皇后却素来敬重!再者本朝文德皇后,父家长孙氏,乃是前朝八大上柱国之一!舅家高氏,亦是关中名门!可太宗皇帝在世,长孙氏叛乱,文德皇后不但不请罪,反而为家族向太宗皇帝求情并获允…哦对了,还有,武周之子、中宗皇帝重返大宝后,待韦皇后何尝不是千依百顺?”

李十七娘举的这一串例子里面,三位皇后皆是名门望族出身,她们的丈夫有明君有昏君,却无一不是深得信任,不说后宫,就是在前朝也是颇有影响,古薇娘不觉皱起眉。

便听李十七娘悠悠道:“这说明,高宗皇帝的元后被废弃,不是因为她无子,而是因为她…无用!”

她生怕古薇娘听不出自己的意思,叹道,“而武周之所以能够取王皇后而代之,自然也是因为她手腕过人、精明能干之故!否则除了关中望族外适合为后的女郎天下多了去了,做什么能够轮到她?”

李十七娘含笑望着古薇娘摇着团扇的手慢慢僵住,微笑道:“同样的道理,古家娘子你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不是因为你父母双故,身后没有强势助力,而是因为你太过无用,无用到了叫你嫡亲的姨母也不敢叫你做楚家未来的主母!”

“你!”古薇娘本已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只是李十七娘这么一句一句说来,听着多少有几分理,她心里也不免要想一想,反省一二,却不想李十七娘竟是趁胜追击,毫不客气!她脸上腾得涨得一片赤红!拿团扇指着李十七娘,怒不可遏道,“放肆!”

“我说错了么?”这时候线娘也沏好了茶呈上来,李十七娘接过呷了一口,笑着道,“这里除了你的心腹就是我们主仆,我也不怕说实话——楚家伯伯后院里有多少人,我一个做晚辈的也不好打听,但我知道,除了这些日子敷衍我的楚二娘子,与楚三郎外,楚家伯伯膝下另有四子三女,都不是田夫人所出!而且三郎还只排行第三子!虽然是嫡子,却没占到了长子的名份,我听父亲说,楚家伯伯是个讲究规矩的,庶长子生在了嫡长子之前,那定然是因为田夫人当初嫁过来时,一直没有子嗣,所以才给楚伯伯纳了妾——据说楚家大郎君与楚二娘子的年纪只差了两个月,所以田夫人起初的运气却是不太好的。”

古薇娘脸色微变——楚二娘比楚沾大了七岁,她比楚沾还要小些,再加上是父母双亡后才被接到楚家来的,那时候楚沾已经出世,后院里早已是田夫人说了算,因此从来没有留意过楚二娘排行是第二而不是第一、以及田夫人早年的可能景遇。

李十七娘继续叹道:“楚二娘子比三郎长了那么多岁,这中间并没有子嗣,旁的话我也不去说了,算一算年纪,古家娘子你到楚家来时,田夫人是个什么样子,我猜也能够猜到几分——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一件事儿,论理说你跟着这样厉害的主母,怎么自己就全然不想着多学着几分?你但凡有了田夫人十之七八的厉害,我想着田夫人也未必会不要你做儿妇!你没有显赫的娘家已经比旁的想嫁给三郎的女郎差了许多,自己又不是个能干聪慧有手段的,换了我是田夫人,我也不要你!”

古薇娘再也按捺不住,冷笑道:“十七娘子这么说,想来自己就是个能干聪慧有手段的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贺家郎君见了你就想躲呢?”

“不,我不是聪慧。”李十七娘一本正经道,“聪慧不过是一时,我却是智慧!”

“十七娘子这等厚颜之人我倒还是头一回见到——”古薇娘话才说到了一半,又被李十七娘打断,悠然道:“楚三郎上面有个占了长子名份又比他足足长了七岁、如今已经娶妻还生有一子一女的庶出兄长,下面有三个庶出弟弟,其中楚家四郎的机敏,我到了淄青才隔日就听到了!并且楚家五郎虽然年纪还小,其生母容貌娇媚,却是极得楚家伯伯喜欢的。另外田夫人的娘家田氏虽然也是淄青望族,可这几年与古家一样都人丁逐渐单薄,有式微之像,反而是大郎早已入了军中不说,其妻乃是楚家伯伯得力干将之女,至于那几位女郎我已经不去说了…古家娘子,我瞧得出来田夫人待你定然是好的,凭你方才堵我那几句话,想来田夫人也不是没有用心教导过你,可你扪心自问,就算田夫人当真许你嫁给了三郎,你可能够为他当好了家、族里先不说,能够打点好这一家子的上上下下?”

古薇娘切齿道:“这些道理姨母早已与我说过——表哥他将来必须掌管淄青!若不然他没了活路,我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她想说自己并非无能只是家族…然而想到李十七娘所提武周,到底抿了抿嘴,冷笑道,“十七娘子也不必这样来踩我出气,你若是智慧之人,怎不想办法叫贺六郎断了对长安那位贵主的念想?”

“智慧之人与聪慧之人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看十步时后者只看最多三步。”李十七娘微笑,“贺夷简的性情我很清楚,他是贺家伯伯膝下独子,自小受尽了宠爱,桀骜骄狂、心狠手辣,如今他正恋着那位贵主时,我当真挡了他的路,他绝不忌讳下重手!毕竟父亲再怎么宠爱我,我到底只是个女郎,并且父亲膝下子女众多,贺家伯伯却只得他一子,河北三镇不彼此依托,那与寻常藩镇又有什么两样?李家多少代人经营到现在,断然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就与魏博翻脸,何况只要贺夷简表明决心,父亲自然就会命我退步,免得两镇因此事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不如自己成全了他,也好落一份人情!”

古薇娘冷笑道:“十七娘子果然伶牙俐齿,便是被人抛弃也能说得这般大度,只是瞧你方才急急进来寻贺家六郎君的模样,为此还打了我身边嬷嬷,可是一点也不像想做人情的样子?”

“这天下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太过容易得到的总是不珍惜,我想得人情总也要选个好机会是也不是?”李十七娘微微笑道,“反正当初瞧中贺夷简,也不过是因为贺家伯伯只他一子,不必争夺魏博就是他的,又不是我当真心许于他——不过我仔细想了一想,贺家伯伯年纪也大了,贺夷简这性情,将来若是能够掌控得了魏博倒也罢了,只是他既然心思不在我身上,勉强嫁了过去,怕我的日子过得也不会太轻松,若他失败,就是我父亲兄弟肯收留他,以他性.子也不肯做那屈居人下之事的,到时候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局,合着我若嫁给了他,竟有一半的机会是要守寡么?倒不如另择佳婿,寻个不似他那等骄傲狠辣之人,以我手段,倒是更好。”

古薇娘原本冷笑,听着听着,却渐渐觉出了不对,忍不住道:“你说你不要贺六了?那你…你想要谁?”

“自然是三郎哥哥了!”李十七娘笑着意味深长,“比起贺夷简,他想得到淄青,更需助力,而且此人性情耿直,比贺夷简不知道好对付了多少!虽然他这会对你心许,不过不要紧,你这样的,再来几个我应付着也不觉得吃力,而且田夫人想着拆散了我与贺六,无非是想把你打发出去,免得拖累了楚三,这会我也是顺了她的心意,顺便也让贺六如愿以偿,以后可以不必为了让田夫人帮他打发我特特敷衍你…毕竟如今魏州是当真有事——古家娘子,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你不是说你与楚三只是亲如兄妹么?莫非你还不死心?”

李十七娘看着上首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古薇娘,与线娘皆掩口轻笑,满脸得意。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往事

[更新时间] 2012-06-13 23:46:24 [字数] 1120

“长生子?”丰淳茫然道,“可是十几年前忽然出现在长安的那个李淳风传人?”他见元秀皱起眉,认真想了一想,摇头道,“记得当时听人说父皇闻说李淳风传人出世,想着既然是李淳风之后,多少该有些门道,本想请他入宫一见,结果那人辞而不见,父皇当时政事繁忙,见如此便也未强求。”

宪宗皇帝不比怀宗皇帝,怀宗皇帝对于炼丹求道极感兴趣,若是嘉城公主出生时怀宗皇帝还活着,嘉城公主估计会是怀宗最受宠爱的孙女了,长生子若在那时候出现,怀宗皇帝是非要找到他不可的,但宪宗皇帝却不然,那时候丰淳正是方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忙着打理东宫还来不及,接着又发生了郭家族没、文华太后甍逝、茂王夭折等事,若非他幼承庭训,记性极好,还真不太记得这个人了。

元秀听出他语气里的轻描淡写,微微蹙了眉,这么说丰淳压根就不知道长生子曾与郭氏往来亲密之事?可是这也不对,毕竟从她听到的消息来看,郭守当初之所以对长生子那么敬畏,正因长生子为他的长女与收养的幼女解决了两件大事——前者儿子的立储与后者的出阁。

在翠华山附近长生子自己也是这么说了…

这两件事情,薛娘子的婚事且不去说,丰淳被立为储君绝对是大事了,但是不多久郭氏却全族都出了事,郭十五郎岂有不追查长生子的道理?这是大事,郭十五郎难道会不告诉丰淳吗?但是丰淳若是知道长生子,为什么又要瞒着自己?

元秀沉吟道:“五哥可知道此人曾为外祖座上宾?”

即使是同胞兄妹,但两人之间虽然偶尔会谈到文华太后——多半是丰淳为她描述文华太后其人,但却鲜少提到郭家,一来汾阳郡公一脉子嗣里早已死得只剩了一个郭十五,二来丰淳如今尚未将大臣完全笼络收服,现在叫他去为郭家平反——杜青棠不用出面,有的是人反对,毕竟郭家没倒前,虽然还有人为其说过话,但从杜青棠说服宪宗起,这满朝上下也不乏墙倒众人推的,虽然因为丰淳的缘故,趁机落井下石的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但哪朝哪代都少不了一批执守古礼的迂腐臣子,宪宗皇帝时这批人坚定的支持着丰淳的储君之位,这是因为他是元后所出嫡子,符合古制中的有嫡立嫡。

但若丰淳想要为郭家平反,这一批人也是最坚定的否决者,原因是郭家的处置是宪宗皇帝同意的,丰淳乃是宪宗之子,这么做根本就是忤逆不孝。

如今丰淳根基尚未彻底稳固,还不能得罪了这批老臣。

因此听了元秀的话,他脸色沉了一沉,只是道:“是么?我倒不知。”

元秀在他回答时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与眼神变化,但丰淳究竟少年为储,如今又已登基数年,凭着宪宗皇帝调教储君的手段,他当真要瞒过元秀也不难。

“说起李淳风,当初他曾为太宗皇帝作推.背.图。”元秀想了想,干脆直言,“这幅图听说后来收进了宫里,不知道五哥能否让我一观?”

……………………………………

唔,有点急事,今天先丢这,明天补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往事(续)

[更新时间] 2012-06-14 22:24:18 [字数] 2074

丰淳皱起眉:“你要看那个做什么?”

元秀听出他语气里有些不悦,也吃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她究竟是丰淳唯一的胞妹,只要不是与他人勾结了谋反,私下里提出的要求逾越一些也没什么,便道:“忽然想看就是了,李淳风何等有名,他留下来的东西我总是好奇些的。”

“先帝曾经留下来遗言,将此物封存,不许打开。”丰淳摇了摇头,“就连我也是没看过的。”

元秀噫了一声,惊讶道:“先帝居然这样说过?”

丰淳皱起眉来问:“你是不是在外面见到了长生子?可是那道士提到了这推.背.图?所以你才来寻我?”

“是有这么一件事。”元秀也不否认,“只是没想到先帝会提到了此事,既然先帝有言在先,那便这么算了。”

丰淳也无意就这个话题多说,只是温言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眼看一个月后就是你笄礼了,如今东平与云州都有了着落,你既然看不中王子瑕并韦维端,好歹也要有个大概的人选范围,就是长安没有你中意的,还有东都也有许多大家子弟,或者你要等明年春闱的结果么?”

“三年一开的科举,虽然每年过者不过几十人,也没有太希奇的。”虽然在怀宗宪宗朝都有三甲尚主的例子,如今科举出身为仕前途是最宽阔的,但元秀还真不怎么希奇,她现在琢磨的是如何帮助丰淳将皇权整合集中,尽快真正掌权,杜青棠的余势看似衰微但却不无殊死一搏之力,否则以丰淳对他的怨恨也不至于就让他辞了相位在家休养、连玢国公的爵位都保留了下来。

但丰淳登基好歹也三年多了,他收权和培植自己的班底也这么久了,再拖下去,不但局势会更加僵持,也显出新帝的无用来,尤其丰淳前面的宪宗皇帝那是上上下下一致交口、包括藩镇都心服口服的英主,一度被引为与开国那几位帝王相比。

当初宪宗皇帝虽然有嫡立嫡,但后来许多人觑着宪宗宠爱李俨,自然许多人跟着转口赞起了李俨,李俨的生母是罗美人,在后宫之中品级并不算太高,而李俨自己在宪宗子嗣里排行第六,非长非嫡,能够捧他的便只剩了一个贤字。

况且李俨生而肖父,宪宗皇帝精明果敢,自有人赞李俨大有乃父之风。

丰淳当初在这一点上不知道忍气吞声了多少回,如今虽然大局已定,他当然也不愿意给天下留下来一个无能的印象。

只是宪宗皇帝那般精明,却始终对杜青棠信任有加,足见后者的能干与精细,丰淳登基之后杜青棠立刻识趣的让了位于韦造,接着与杜青棠交好的官吏被丰淳一再挑剔贬斥,如今杜青棠身上除了爵位什么也没有,杜氏五房唯一的男嗣杜拂日更是一个白身,连荫庇都无,况且杜青棠这会虽然时常出门访友,但多半是寻着同样致仕的老辈,说的也是风月闲聊,若丰淳还要直接针对他,不免叫臣子寒心——宪宗一朝,杜青棠权势之盛,这上上下下,谁人不畏惧三分?况且他还有个贤相的名声!就是那起子自诩忠诚清廉名声的直臣,也有许多受过他的提携,真正追究起来满朝文武哪个与杜青棠没点儿关系?

科举取士,固然让阀阅势力一落千丈,难以威胁到皇权,但毕竟是前隋才有,本朝继承过来,到如今两百多年光景,阀阅势力远不及魏晋时候,但这些进士出身的官吏们有一点却是望族子弟所不及——那就是会做学问之人却未必擅长庶务,擅策论之人未必长袖擅舞。

望族却不同,先不必说他们的子弟自小学的就是八面玲珑,单是见识气度都非常人所能及,待中了榜,身后少不得一群长辈帮衬指点。也因此科举之中渐渐形成了师生关系以对抗阀阅,只是毕竟中榜里面只会做学问的人也不少。

况且如今长安的局势,可不是才子能够解决的。

元秀笑着否决了丰淳的提议,丰淳却更忧愁了:“咱们梦唐的女郎惯常都是十三四岁开始议亲,到了十五及笄便正式行礼,最多耽搁一两年出阁,但亲事却是先定下来的,因着先帝的孝期,你已经到了这会才开始择人,我留意的这两个你却都看不中,你与兄长说一句实话,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驸马,若是人不错,你又当真喜欢,门楣低一些也不打紧。”

丰淳对这个唯一的胞妹是真心疼爱,他之所以中意王子瑕与韦维端,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人家世,也是因为这两人一个是他妻舅,一个是他师父的独子,都是与他接触多的适合尚主的人里面,他留意过多年为人与品性的,并且也都有些能力,虽然不能和杜青棠、李瑰之流比,但磨砺几年重用起来想也无妨——元秀虽然是公主,可梦唐并无驸马不得参政的限制,恰恰相反,本朝历来喜欢将公主下降给期许的臣子,问题是驸马若实在无才,譬如韦坦那样的,他之所以清闲不仅仅是因为他拆散了宪宗亲自为长女挑选的驸马,也因为他本身便没什么才干,否则即使有承仪郡主在里面挑唆,可郑蛮儿才多大?韦坦身为堂堂驸马居然连个娈童都收拾不了,到底也是太平庸了。

只是丰淳到底是帝王,况且自古以来皇家嫁女,那都是看中了谁家郎君没有敢不应的,不提当年武周为了太平公主逼死人家元配,像崔风物那样的人为着家族前途也不能不断了与李十娘之间自幼一起长大的情份。因此丰淳觑中了王子瑕与韦维端,只留心着这两个人未曾婚配,至于他们是否爱慕元秀,丰淳却未想过,他想着自己妹妹年少美貌,身份尊贵,也不是绵软的性.子,况且这两个人的性情,无论是谁尚了主,总是会依礼相待的。

元秀心念转了几转,想起在玢国公府与杜青棠的密谈,见丰淳面色温和,便索性说了出来:“若是兄长当真依我所想,莫如…玢国公之侄杜拂日如何?”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抉择

[更新时间] 2012-06-14 22:25:01 [字数] 4330

打发了元秀离开,丰淳方才还平和的表情差不多是瞬间狰狞起来的,深知他脾性的鱼烃胆战心惊的劝说道:“五郎快快息怒!阿家年幼无知,也许有受人蒙蔽之处也未可知,到底是同母所出的兄妹,五郎万万不可为了外人损了自己万金之体!”

丰淳一把掀翻了面前沉重的紫檀木案,切齿道:“好个杜青棠!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竟敢将主意打到了九娘身上!”

“阿家自打开始练习骑射起,出宫的次数便大大的增加,但往玢国公府里去,及与杜青棠见面都只得两三回,比之那贺夷简次数也少,这杜青棠…”鱼烃方才一听元秀说出杜拂日来就知道要糟,元秀身为公主,又是丰淳最爱护的妹妹,她出宫固然不受限制,但除了侍卫之外,暗卫也必不可少,这些暗卫就是连元秀自己也不知的,只是大内高手再多,最好的始终要跟住了丰淳,丰淳再怎么疼爱元秀,派去关照她的人实力究竟要差一些,但元秀的行踪总是清楚的,她和杜拂日满打满算不过见上三回——因鱼烃是文华太后生前所留,丰淳便将留意元秀行踪的任务一并交给了他,这会鱼烃见丰淳为元秀的请求大怒,心知不妙,自然忙不迭的想脱罪,开口就把责任推给了杜青棠。

果然丰淳听了更是怒火中烧:“先前看他识趣,却不想这老贼竟打着这等主意!觑着朕只此一妹,打着让其侄子尚主的念头,想让朕就此收手?做梦!”

鱼烃在旁低眉顺眼的劝说道:“五郎暂歇雷霆之怒——只是阿家瞧不上王家二十二郎与韦相膝下的郎君,却偏生开口说要下降杜家,老奴冒死说一句话,阿家年少,正是气性儿足的时候,况且又是金枝玉叶,元后嫡出,比之寻常的公主都不同,五郎就这么一个胞妹,文华太后也只得五郎与阿家这一子一女,想必太后在天之灵也是万不望看着五郎与阿家为了一个外人致兄妹不和的,五郎若是不允,却也要从长计议!”

丰淳究竟登基数年,他掀翻了几案又当着鱼烃的面发作了一番,此刻听了鱼烃的话好歹深深吐了口气,强按住怒火,切齿道:“若不是如此方才朕也不会忍耐到了九娘离开后才发作!但她下降杜氏之事那是万万不能的!当初若不是杜青棠坚持重处郭氏,没有后来那些事情,母后焉能难产?八弟何至于夭折?没有母后护持的这些年朕过得何等艰难,就是九娘养在昭贤身边,薛娘子何尝不是心惊胆战,哪一回入口的汤水不是自己尝过了才敢呈上?!如今杜青棠居然敢算计到了九娘身上…朕…绝对不准!”

“只是阿家…”鱼烃苦笑道,“年初时候驸马人选的单子就拟了出来,虽然当初皇后殿下是交给了东平公主的,但阿家也曾过目,以阿家的聪慧哪里会觑不出五郎的心意?而且先前的贺夷简,老奴与五郎也在重玄门上看过一回,老奴壮着胆子说一句——那位小郎君不提出身,论相貌气度,放在长安也是拔尖儿的,听闻他追逐阿家极为热烈,便是这样阿家待他也是淡淡的并不松口,阿家虽然与那杜拂日所见不多,可今儿才从玢国公府回宫,就亲自过来紫宸殿,当面和五郎说了,显然主意已定,阿家自小识大体,明知道五郎没有叫杜家尚主的意思还要这样做,恐怕…”

丰淳皱起眉,刚才元秀才说出杜拂日的时候他就差点掀了面前几案,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美貌聪慧的妹妹左挑右选、将他打量了好几年的人选都斥之在外,最后偏生选了一个他最想敲其骨而食其髓的人,若是杜拂日在长安声名在外,俨然崔风物一样,念着元秀年少他也认了,可他若不是因丰淳对杜青棠怀恨在心,对他身边的人多加打探了一把,这叫杜拂日的少年郎在长安压根没有半点名气不说,虽然说杜青棠教导他读书甚为用心,但实际上此人至今不曾下过场,到如今都是个白身!

杜青棠自己无子,杜氏无房如今只剩了杜拂日一人,以杜青棠在宪宗一朝的权势,杜拂日将来所继承的财货自不必说,但爵位却不同,因着杜丹棘也只有杜拂日一子,因此杜青棠虽然抚养了杜拂日,却不曾过继到自己名下,一旦杜青棠身死,玢国公的爵位可想而知!

就是杜拂日将来娶妻生子后,将一子放到了杜青棠名下为嗣孙,这样玢国公的爵位是否能够传下去,也要看皇家的意思。当然这些其实都不要紧,丰淳若是想让杜拂日尚主,就像当初弥补郑敛的宪宗皇帝一样,硬找个借口册他一个爵位,或者用别的办法抬举他的身份…皇家要加恩,想不荣耀都难,问题是丰淳如今做梦都盼着杜家五房断子绝孙杜青棠不得好死,又怎么肯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给下降过去?

只是同胞兄妹,元秀又比丰淳小了足足九岁,丰淳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性情自然有所了解,正如鱼烃所言,出了宪宗皇帝的孝期后,宫里就开始为三位适嫁的公主预备起了婚事,但主角绝对是元秀,毕竟如今大位上面坐着的是她胞兄,就是云州公主也只得私下里嘀咕几句,知道自己是绝对越不过元秀去的。

可元秀对驸马人选全然不上心,就是主动缠上来的贺夷简,坊间传得乱七八糟,但鱼烃使的暗卫禀告上来,元秀公主待贺六可是绝对算不上热络的。

原本丰淳见她对贺六不动心还松了口气,如今却恨不得她索性看上了贺夷简——总比杜拂日好!

若这会提出下降杜拂日的是东平公主或者是云州公主,哪怕是昌阳公主,丰淳怒则怒矣,怒过了也不回当一回事,他先不允,不允了若公主当真要下降,那下降了之后治罪起来,到底是同父异母,没什么可心疼的。

然而元秀却是他唯一的胞妹,同父同母与异母究竟不一样,尤其文华太后甍前元秀年纪小什么也记不住,那时候丰淳却已经十有二岁,记得亲切——他虽然是嫡子,但还没出生前就因为信王李佳的缘故被牵累,文华太后乃是宪宗元后,中宫之主,虽然与宪宗皇帝冷淡下来,中宫的份例放在那里,何况文华太后也不是任人欺负不还手的主儿,就是这样,丰淳在被立为储君之前过得也不轻松——皇室中人懂事总是比较早的,很早以前丰淳就知道,如代王、齐王这些兄长,以及比他小不了多少的李俨,这些庶出兄弟若是不能承位将来只要安份些,将来总还有个王爵,但他却不同,中宫嫡子,若是做不了储君,一旦新君继位,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而且少不得还要牵涉妻子儿女!

况且因中宫与宪宗皇帝之间生疏,丰淳见到宪宗的时候并不长,恐怕还不及李俨多些——后来宪宗皇帝格外宠爱李俨未尝没有这个缘故在里面,代王和齐王都是诞在了东宫的,又比平津公主要小些,那时候宪宗皇帝还为太子,怀宗皇帝虽然沉迷丹术不理朝政,但王太清势大,宪宗就是才登基那两年,对王太清也是极为忌惮的,自然无暇亲自教导这两个活下来的儿子,到了王太清伏诛后,存活下来的便是丰淳、李俨,偏生中宫因信王之死受到冷落,连带着丰淳也不受宪宗亲近,李俨不可避免的成了一枝独秀!

这种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丰淳足足过了十年,才被宪宗皇帝立为储君,之后便搬往东宫居住,也因那些年丰淳亲眼看着文华太后是怎样为他的前程操心,在丰淳心目之中,文华太后与宪宗皇帝让他选一个,那定然是文华太后。

所以异母的兄弟姊妹的死活,若非为了皇家面子,丰淳是一点也不关心,但同母的妹妹…想到文华太后临终前殷殷叮嘱他务必要照顾好元秀,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方才朕已经将九娘敷衍了过去,好在那杜家小儿是个白身,堂堂金枝玉叶虽然出阁都是下降,但也没有下降到这种地步的说法!先将九娘稳住…”

方才元秀提出杜拂日后,丰淳几乎是下意识的眼前一黑!但究竟还是强撑着以杜拂日身无功名,可以着他来年开科入场,若得名次再说婚嫁,免得元秀面上无光——虽然从皇家的角度来说,若是有意让杜拂日尚主,不论杜拂日的才学,只管把这一回的状元挤了下来叫杜拂日上榜,以让元秀面上光彩又如何?因此元秀听了这个回答思忖了片刻也就同意了,但从丰淳这边来想——这样怎么也能把时间拖到了翌年,否则鱼烃也不会说从长计议的话了,元秀性情骄傲可不只是昌阳公主这么认为,她又不是蠢笨之人,若非丰淳反应快,怕是连敷衍都很难敷衍过去,丰淳是帝王,可对着同胞妹妹,忌惮着兄妹之情又能如何?

“五郎才智敏捷,想来到明年开科前九娘是不会多问了,只是五郎方才那样说了,恐怕九娘以后光明正大的时常去寻那杜拂日,这…”鱼烃见丰淳已经大概冷静下来,忙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梦唐风气开放,如云州公主与郑纬把臂出游、还在西市闹出了事情被张明珠弹劾了,皇家也不过训斥了公主一番,这还是因为惹事又被张明珠那等人遇见的缘故,之前云州和郑纬出去多次,宫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却是从来没管过的,而且云州公主既然爱慕郑纬,接下来风声过了,东平公主的驸马又已指定,少不得郑家也要接一道赐婚圣旨。

如今元秀既然已经提出了想要下降杜拂日,而丰淳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却为了安抚她说了个待开科后再议,若是元秀像鱼烃担心的那样,干脆直接与杜拂日往来起来,到那时候,满长安的人岂有瞧不出端倪的道理?而且现在看来元秀和杜拂日还没有见过几面,就已经动了下降的念头,若是再继续往来下去,到时候丰淳再说不许,元秀公主岂不是更加舍不得?

这位金枝玉叶看着知书达理、气度不俗,但让她大闹紫宸殿,这种事情,丰淳如今这些姊妹里面,恐怕除了贤惠的宜安公主、优柔的东平公主与最小、这会还看不出性情的利阳公主,从平津往下,没有一个干不出来的,包括元秀在内。

只是别的公主闹,丰淳也不是处置不了,但元秀他总是不太舍得,尤其想到了昌阳公主没下降前对崔风物的种种倾慕,丰淳觉得头更疼了。

“那杜拂日可有武艺?”

“老奴听闻说杜青棠曾请了剑南道的燕侠为其授艺。”鱼烃一凛,立刻明白了丰淳的打算,小声禀告道。

丰淳眯着眼:“剑南道的燕侠?你只管告诉朕他身手如何就成了。”

“老奴以为派五郎身边的人去不妥。”鱼烃沉吟良久,决定还是说实话,“这杜拂日鲜少出门,而且…早先去玢国公府的那些人…五郎容老奴说句实话,如今既然已经将琼王留下,实在不宜另外打草惊蛇。”

杜青棠若是一名刺客就能解决,也轮不到丰淳继位后指使宫中高手去泄愤了,宪宗一朝想他去死的人每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千刀万剐,尤其是当时的藩镇,为了行刺杜青棠而死在长安的高手不知道出动了多少。

即使如此,丰淳继位后,抱着试探的想法也折了不少精锐在那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国公府里。杜拂日身边的护卫或者没有杜青棠那么严密,但杜家五房就这么一根独苗,可想而知,杜青棠也不会对这个侄子疏忽了——当初藩镇与政敌行刺杜青棠不成,岂有不打其侄子主意的道理?可杜拂日能够从容活到今日可知,这个在长安寂寂无名的少年郎身边绝对不简单。

或者说他自己也不会太简单——毕竟反过来想,杜家五房唯一的子嗣,杜青棠唯一的侄儿,以杜青棠在前朝之势,哪怕那时候杜拂日年纪尚小,也不该如此沉默,毕竟李瑰之子李复比杜拂日可小不了多少,这两人的父亲都是公认的有才且寿短之人,在长安的名声响亮却恰恰相反,怕是都有所图。

丰淳身为人君,这些自然都能想到,他思忖片刻,慢慢的道:“那贺夷简…究竟有多喜欢九娘?”

鱼烃一怔,却听丰淳森然道:“就是叫九娘下降到河北去,此后难再与朕相见——朕也绝不容她与杜家扯上关系!”

这是最坏的打算了。

“老奴,遵旨!”鱼烃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老奴这就想办法,将消息透露给魏州!”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儿女都是债

[更新时间] 2012-06-14 23:53:57 [字数] 4105

魏州如今正一片忙乱。

淄青与魏博其实正相邻,然而赶到魏州究竟还是星夜飞驰的结果,贺夷简满身风尘在节度使府邸前下了马,见门楣上尚未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心里到底松了口气,夏侯浮白跟在他身后,两人都身具武艺,体力远较常人充沛,因此虽然风尘仆仆,面上倒也不显什么。

如今人都已经拥挤在了正堂,又是贺夷简自己家中,因此两人一直走过了两重院子才有人迎了出来,出来的却正是贺三娘子,她是贺夷简同父异母的三姐,和贺二娘一样早已出阁,生母早故,这时候非年非节的出现在娘家,说是没出事都没人信。贺三娘子弯眉细眼,身量丰腴,看面相很是敦厚,但此刻却被愁云笼罩,贺夷简因年纪差别与不是同母所出,和这个三姐不熟悉,但这位三娘子是高氏手里出来的,被嫡母养得小心翼翼,在旁人面前如何且不去管,却是没胆子敢骗贺夷简的。

这会看到她出来,眼中含泪,贺夷简原本心里尚存的一丝怀疑也不免烟消云散,赶紧上前几步,也顾不得行礼,沉声道:“外公如何了?”

“才醒了过来,这会正惦记着你,父亲和母亲都围在了旁边,前面传话的人不敢惊动,我站得近了些,所以过来先告诉你一声。”贺三娘子嫁的是贺之方一个下属之子,并不住在魏州,她又不像贺三娘那样是高氏的亲生女儿,还有和夫婿闹翻了跑回娘家寻母亲哭诉的资格,贺三娘子的生母单氏早已过世,除了年节和大事,她向来就不回魏州来碍嫡母的眼的,这也是贺夷简见她在这里心先沉了几分的缘故,如今听了贺大娘子这番话,贺夷简心里更是感觉不妙,一面向后面走去一面问道:“三姐要告诉我什么?”

“父亲和母亲都因此事受惊不小,厨下一并都煎着他们的药,六弟万万不可再触怒了他们,否则…”贺三娘子说话本就细声细气,如今更是陪着几分小心,她和这个嫡出的幼弟本就相见不多,贺夷简出生时她都快出嫁了,何况河北谁不知道贺夷简是贺之方的心头肉,贺三娘子在嫡母面前都说不出话,更别说在他面前,再加上当年贺夷简曾为了母亲高氏怒杀父亲宠妾——这传言入了贺三娘子的耳,从此对这个弟弟更是敬而远之!

要不是贺二娘开了口,她今天才不会主动来迎贺夷简,并说这番话,好在贺夷简听了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朝她发作,却是冷笑着问:“这是二姐教三姐来说的,还是四姐?”

贺之方名义上膝下活下来的统共二子四女,除了大郎君贺怀年是怕贺夷简养不大,特意收养下来的义子外,其余一子四女里,出自高氏的有二女一子,便是贺二娘、贺四娘并贺夷简。

也就是说贺夷简上面有四个亲姐姐,这四个姐姐里面,年纪最小的贺五娘,比贺夷简也长了六岁,如今都已经是二女一子的母亲,因此即使出自同母,贺夷简与贺二娘、贺四娘也不很亲近,这是因为他是贺之方盼望已久的亲子,才出生就被贺之方珍惜的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养,与贺家的女郎们自然不同。

高氏是成德节度使高旷之女,像贺之方这样为了争夺权位弑兄杀弟、更斩草除根的人物,高氏竟能在他正妻的位置上一坐至今,更生下了贺夷简,可见手腕,也因此贺家四个女郎的性情一望可知道出身,庶出的贺三娘和贺五娘都是小心谨慎之人,贺二娘与贺四娘却都骄横跋扈,虽然贺三娘与贺五娘都嫁了贺之方下属,在夫家也是极贤惠的,贺二娘与贺四娘分别嫁入了成德高家与幽州李家,却皆是在后院大闹过的。

因此就贺夷简来说,他这四个阿姐,要说相信,他更相信两位庶出阿姐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两人不敢骗他,至于贺二娘与贺四娘,帮着贺之方与高氏说谎骗他回来,这可能太大了。

贺三娘子本就胆小,见贺夷简这么一问,顿时涨红了脸,慌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见贺夷简冷笑,心下更慌,待要继续解释,贺夷简虽然骄横,倒还不至于与自己胆怯的异母阿姐为难,只是丢下一句:“我先去看外公,阿姐脚程慢,自己慢慢走吧!”

——这回魏州传信让他星夜赶回的理由,是高旷病倒在了魏州!

高旷不但是贺夷简的外公,也是成德节度使,当初高氏嫁给贺之方后,连生了两女,即使贺之方纳妾也只是又添了两个女儿——倒也不是没有庶出的小郎君生下来,可总是养不活,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高氏下手,可贺之方这种杀了兄弟侄儿才上位的人,若是没有高旷这样一个岳父在,他需要什么证据?他只要疑心就够了!

虽然如今因有贺夷简在,高氏无论从前做了什么,贺之方现在活着的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高旷便是去了,高氏的地位定然也是稳固的,但这只是对于贺之方的后院而言,放眼整个河北,乃至于梦唐,高旷若是当真去了…都绝对是一件大事!

虽然从当初德宗皇帝被迫下罪己诏起,河北三镇的节度使长安概不询问,由着三镇自己较量出结果后禀告长安,长安那边只管下旨承认,但宪宗皇帝时这一条却是暂时变过的,当时若不是出了一个淄青公然对长安无礼——同样撞上门去的、弑兄杀弟屠戮侄儿的贺之方就是另一个葛氏了。

这也是宪宗皇帝下旨讨伐淄青后,贺之方自请先锋的缘故,这里面虽然有宰相杜青棠亲自前往河北督促传旨,更多的却是贺之方惧怕宪宗皇帝会驳去自己抢夺来的节度使身份,后来也确实因为他在长安讨淄青葛氏那一战里立下功劳,宪宗皇帝虽然英明,但从玄宗皇帝后期开始,梦唐连着几任帝王一个比一个庸碌,怀宗皇帝犹甚,宪宗皇帝只能徐徐而图之,所以念着贺之方乖巧识趣,敲打了一番后,究竟还是下了旨意,命他领魏博。

虽然丰淳继位三载有余,朝野上下明着不敢说什么,但私底下都认为他去宪宗甚远,可毕竟宪宗才去不久,丰淳只是才能不及宪宗,这位新君登基至今,至少有个勤政的名声,他若当真打算在河北挑事,高旷之死恰好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