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原本思忖着早些去向孟光仪报信,以免被皇家得手,如今见元秀特特要留住自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心里正转着拒绝的措辞,却见元秀话是这么说,但人都快走到门边了,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杜拂日忽然开口,在他身后轻声道:“既然如此,不如离了此间详谈?”

见他代为同意,张献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得悻悻道:“贵主有令,岂敢不从?”

这边瞬间被丢下的任秋皱了一皱眉,似乎也想到了两边这会的打算,他立刻冷笑出了声,重新翻过身去。

两行人并做了同行,出了大牢,门口狱卒见到了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元秀,只是元秀这会已经将帷帽上的面纱重新翻了下来,影影幢幢的看得并不清楚,只能从衣裙上分辨出来是年轻的女郎,见她来时是带了两个随从,走时却是与孟光仪的妻侄张献一道,不免心下猜测。

张献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当先引路,脸色有点凝重——张献的性情受张明珠影响,颇为耿直,但待人上面却不如张明珠严厉,若是张明珠在囚室里面见到元秀,定然要立刻去向丰淳问个清楚,以防皇家当真帮着任秋活命,破坏刑律。张献虽然也有维护梦唐律的想法,但他为人宽和,没有拿到元秀此行的证据,那质问的话却说不太出来。

“却不知道十二郎打算在什么地方详谈?”张献正在思索着该如何设法提醒孟光仪,眼看一行人已经快走到京兆府大门处,耳边忽然传来元秀公主的询问,他立刻灵光一闪,站住了脚步,笑着道:“却是学生糊涂了——京兆府后正是学生姑丈姑母所居,不如请姑母借一处花厅说话?”

他担心元秀不同意,还特别补充道:“就在后院,若是贵主想看一些文书却也方便。”虽然是拿诱饵,但张献也担心元秀得陇望蜀,特特强调了一些,若是元秀索取的文书不便给予,到那时候也好推脱。

元秀思忖片刻,方慢慢道:“也好。”她又想了想,“只是本宫今日微服而来,本不欲惊动旁人…”

“贵主但请放心,学生这些日子与十二郎常来,今日也是先去给姑母问过安才去看任秋的,如今并不需要去姑母那里。”张献接口道。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司徒

[更新时间] 2012-06-22 23:54:43 [字数] 2374

张献带路,重新折到了后面,历代京兆尹都居于京兆府后宅,如此延续下来,虽然远不及宫中富贵,却也收拾得雅俗共赏,但见处处碧树芳草,盛夏里面望上去也觉得精神一振。

一进后宅,张献便叫过不远处游廊上垂手侍立的男仆问:“蘅厅这会可有人在?”

“五娘子方才从那里离开,这会想是空着的。”那男仆待他态度虽然亲近,却并不太恭敬,显然张献与孟家关系不错,平素极为熟络的,张献听罢便回头问道:“就在蘅厅如何?”

元秀左右是没有到过京兆府后宅,何况她也不在意这些,便淡笑着道:“张郎做主就是。”

杜拂日自然更无意见,如此到了蘅厅前,却是一间敞亮的花厅,半开的窗下还栽了一排的修竹,在这夏日越发显得清凉,厅中自有孟家的下仆,看到张献带了人来,也不惊讶,只是笑着问用什么茶,这回元秀不等张献询问便道:“我并无所好,随意便可。”

使女便呈了一盏神泉小团上来,张献接了,噫道:“怎么每回都是这个?”

那使女不知元秀身份,想是张献与杜拂日都是谦和之人,因此说话也并不拘束,笑着道:“这位娘子与张郎一样没有特别所好的茶水,只有十二郎是喜饮神泉小团的,奴自然就偷懒了。”

张献嗯了一声,吩咐道:“我们有些事情要说,你且下去。”

听他这么说了,那使女立刻敛了谈笑之色,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却显得十分乖巧。

元秀等她走了出去,才淡然笑道:“方才还道孟尹将京畿治理得井井有条,原来在府里却是十分宽柔的,却原来宽柔归宽柔,倒也是自有规矩。”

张献却道:“不敢瞒贵主,姑丈平日处理京兆府中事已经十分繁忙,这后宅却是学生姑母管着的,姑母为人宽仁,然教导仆下也须知道进退。”

“南阳张氏的家声,素来如此。”元秀微微颔首,随即把话切入了正题,“本宫方才听任秋尝言,那日迷神阁莺娘院内,他曾见有另一男子在那莺娘房中出入,但记得朝议此案时却不曾提及此事,这是为了什么缘故?莫非孟尹查出了那男子身份,却将其包庇么?”

她问的犀利,张献皱了下眉才道:“此事还需从头说起。”

元秀复看了一眼杜拂日,见他神色平静的浅酌茶水,双眉一扬,似笑非笑的道:“素闻十二郎淡于接物,张郎居然能够请得他时常前来此处,想来十二郎是极精明能干的?”

“回贵主的话,学生确实如此认为。”张献听她提到杜拂日,虽然吃不准元秀之意,但却坦然承认,杜拂日放下茶碗,淡然一笑,拱手道:“庄予兄谬赞了!”

“既然如此,何不让十二郎来为本宫解惑?”元秀扬了扬下颔,饶有兴趣的说道。

“这…”张献可不知道元秀的心思,他倒不是怕在元秀面前表现的机会被杜拂日抢走,而是担心元秀存心挑剔,杜拂日却知道元秀这是不放心,故意试探,他笑了一笑:“任秋一案我虽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知晓一二,贵主既然有兴趣,敢不从命?”

张献给他使了个眼色,在旁预先留话道:“贵主,十二郎与此事毫无关系,全因学生相请而来,若有说错之处,还请贵主莫要计较。”

“无妨。”元秀看了他一眼,杜拂日一向深居简出,在长安声名不著,不过看张献的样子对他倒是极为重视的,张献此人,元秀虽然不熟,但从其父张明珠可知,若想得到这等人的认可与维护,没有真材实学,那是不可能的事。

何况杜拂日还有两位早年名动长安至今的长辈——杜丹棘、杜青棠!前者固然早逝,后者却至今对长安局势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这么想着,元秀倒是好奇杜拂日会如何来说任秋之案了。

“此案经过,想必贵主已经清楚,我也不再赘言。”杜拂日淡笑着道,“至于贵主方才所言,孟尹奏章与朝议之中都刻意隐去之人,孟尹确实已经查出此人来历,之所以没有公布,不是孟尹存心为此人隐瞒,却是因为今上下旨为之!”

元秀一皱眉:“是谁?”

宗室里的近支男子在元秀心里转了一遍,见杜拂日闭口不语,她不由微怒道:“十二郎既然要为本宫解说此事,却为何还要这般藏着掖着?”

“听说贵主在终南山中避暑时曾去翠华山一游。”杜拂日似想了一想,才提醒道。

翠华山?

元秀几近本能的一惊,但随即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愕:“…司徒?”

长生子之事,过于重大,且也与元秀名声有碍,就算杜青棠知道了,以杜拂日的性情,也断然不会当着其他人、即使是朋友之面说出来,那么他所指的,应该就是借宿翠微寺的事了。

那晚在翠微寺里,元秀遇见了邓国夫人李氏,李氏的理由是王展病倒,她特特上翠微寺为夫祈祷,还带了王家的侄孙女儿王幼挺给元秀见礼,当时元秀听到王展病倒,还略微有些意外,这是因为王展还未过花甲之年,素来身体安康,又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只是李氏说他是放多了冰盆受了凉,并非什么大病,元秀便也相信了。

这会看来,王展病倒恐怕是另有玄机,而李氏也未必全是为了替他祈福,恐怕负气的缘故更大一些——这么说的话,那天王子瑕过去,怕也有借机劝说李氏回家的意思。

杜拂日见她已经猜到,便不再多言,虽然本朝并不禁官吏与娼家往来,并且本朝宴饮无论大小,都会寻乐工舞姬之流陪伴助兴,士族相聚更是多半直接设到了平康坊里,王展宿于迷神阁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与任秋案有关,此事却复杂了。

虽然整个皇室对于任秋的性命其实并不很看重,就是齐王,虽然是他亲子,可一来有李钊在,二来齐王妃剽悍,当真要叫他为这个儿子做出种种牺牲,他却也不愿意的。

只是看重是一回事,一旦闹开来,又是一回事。

王展乃是皇后之父,他身居三公之位,手无实权,但太原王氏,底蕴丰厚,王家子弟不敢说遍布朝野上下,也是势头强劲,否则当初宪宗皇帝也不会聘王子节为太子妃。

齐王这边,连他在内真正为任秋担心的,便是杨太妃与昌阳公主,其中昌阳公主的驸马崔风物,出身清河崔,与王家同为五姓七家之一。

于公,王、崔两支,如今都是丰淳要争取的,杜青棠未除,他自然不希望两家因任秋一事生出罅隙,于私,齐王一向平庸,但办事也算中规中矩,又未曾与丰淳争过位,代王高高挂起、诸事不问,琼王与丰淳有旧怨,这唯一的成年兄长,丰淳总是希望亲近些的——何况,算一算时候,任秋案判下来时,正是皇后王子节与丰淳忽然和好之时!

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缘故?

元秀沉吟着。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家端午快乐哟!

[更新时间] 2012-06-23 22:09:28 [字数] 4734

元秀正要告辞,蘅厅外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道:“献郎你请了眼生的好友过来,怎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张献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一个穿家常柳绿底儿对绣双蝶穿花越罗夏衫,系间色裙的女郎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这女郎眉目之间与张献有几分相似,年纪略小一些,她口角含笑,嗔了眼张献,似与杜拂日相识,对他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到了元秀身上。

“这位是?”元秀看了眼张献,张献忙介绍道:“这是学生的表妹孟五娘子,是姑母膝下独女。”

那孟五娘打量着元秀,目中露出一丝惊艳之色,掩袖轻笑道:“好一个国色天香的丽人儿,献郎你是打哪里把这样出色的女郎哄到咱们家来做客的?只是你也太失礼了些,不去正房那边也就算了,怎也不叫我迎一迎?可是觉得我姿色简陋污了客人的眼么?”

“五娘子说笑了。”元秀生长宫闱,见惯了弯弯曲曲的心思,对这孟五娘子的来意却是觑得清楚,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微笑着道,“我与张家郎君也是头一回见面,这回到贵府来,却是沾了杜十二郎的光!”

她这么一说,张献眼睛蓦然瞪大!立刻扭头向杜拂日看去,见杜拂日神态平静,张献复看向了元秀,却见这两人都是气定神闲,联系上次在观澜楼上柳折别曾领着元秀进他与裴灼对饮的雅间询问杜拂日下落,饶张献素来君子,不喜妄自测度他人,此刻也不免要多想一想了。

只有孟五娘闻言心下大喜,她年纪本就比元秀才长一岁,孟光仪素来洁身自好,府中只有张氏一位夫人,别无妾侍,梦唐风气又开放,因此孟五娘虽然有些儿小心思,在元秀面前到底单纯,此刻听元秀暗示自己与张献并无什么关系,却是杜拂日带来的人,虽然竭力做出并无他意的模样,然而那松了口气又暗暗窃喜的神色却尽落众人眼底,张献有些无可奈何的轻咳了声,赶紧将话题转开:“姑丈今日身子如何?我们方才去后堂时只见到了姑母。”

“耿太医隔几日就来一回,父亲那性.子,只要能够起来,哪里还能看着前面案卷堆积的样子?”孟五娘原本听家中仆人说张献带了一个眼生且美貌的女郎在蘅厅说话,还把蘅厅里面伺候的使女都赶了出去——张孟两家本有继续结亲之意,这也是张献往孟光仪这里经常走动的缘故,张献已经及冠有字,孟五娘也及笄年余,原本去年就该过门的,谁想张献之母去年病故,按制他需要守孝三年,孟五娘可不想这一耽搁,好好儿的未婚夫,被旁人来横插一脚。

她性格直爽,既然想到,便立刻赶了过来,打算直面情敌,谁想元秀却自称是因杜拂日之故才出现在这里的,孟五娘既然不拿她当情敌看了,态度却是真心热情起来,元秀只说了与张献不熟,是因杜拂日之故才到蘅厅小坐,却不想孟五娘对张献身边之人一向上心,知道杜拂日生性淡于接物,就是张献、裴灼这两个至交,见面也不多,更不必说与哪家女郎相熟了,如今既然带着元秀到朋友的姑母家中拜访,显然交情非同一般。

再看元秀虽然未曾报出自己身份,但衣物看着也非寻常人家女郎,年纪气度与杜拂日都堪匹配,孟五娘全然未觉张献将话题转开的一片苦心,上前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元秀的手臂,笑着道:“这位小娘子是谁家的?长安女郎我虽然不敢说都见过,可大部分总也照过一两面的,怎从未见过你?”

元秀还没回答,孟五娘却已经自己想明白了,掩口笑道:“是了是了,杜家十二郎一向深居简出的,我也算是与献郎青梅竹马一道儿长大的了,可见到十二郎的次数也不很多,你既然与十二郎交好,想来也是不大爱出门的,这也难怪,小娘子这样的气度容貌,多出来走动两回,怕是名声不在崔家窈娘之下!”

清河崔家这一代的崔风物与崔舒窈都以容貌风采名动长安,时倾慕之人不计其数,当初宪宗皇帝下旨令崔风物尚昌阳公主时,长安不知道多少女郎恨得咬牙切齿,听说就是宗室里面好几位郡主、县主也是私下里深深失落过一阵子的。

因此若是寻常女郎能够与崔舒窈比,确实也算是夸奖了,元秀自矜身份,对孟五娘这番话却是不以为然,但她无意曝露身份,自也不去多言,只笑着道:“五娘子性情当真爽朗,与我往日所见的女郎大不相同。”

孟五娘闻言道:“你既然与十二郎这样喜静不喜动的人能说到一起去,想来身边的也都是慢性.子,自然觉得我与她们不同,其实我梦唐风气开放,女郎们又何必像前朝那样拘束在闺阁里面?正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

“我前些时候也在原上练过几回骑射,倒是没有看见过五娘子?”元秀略偏了偏头道。

“哦?我道你与韦家女郎一个样子,整日里都是躲在房里吟诗作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原来你也习过骑射?我梦唐女郎,正该如此,倒是我小看你了!”孟五娘点一点头,略微矜持道,“说到骑射,却不是我自夸,在长安各家的女郎里面,也就赵郡李氏十娘子那几个人,能够稳赢我,她们都是自小由兄长带着练出来的,我早年身子不大好,到了七八岁时才学这个,若是如她们一样更早些就练起来,她们能不能赢我,也未可说。”她得意洋洋的说到了这里,方道,“你在原上没有看到过我也不奇怪,我的外祖母如今在东都舅父家将养,正月里的时候我去探望她,便被她留下来多住了一段日子,到了半个月前才回来。”

元秀听她提到李十娘,微笑着道:“李十娘我也是见过的,她的骑射确实很好,不过五娘子不在长安的时候,我倒也听说升平等几位县主与郑纬他们赛马之事,那郑纬虽然是郎君,居然还输给了升平县主一匹极好的大宛马,你说的李十娘几个人,升平县主可也在里面吗?”

孟五娘正要回答,却听张献咳嗽了几声,她虽然直爽,却也不是没心眼,不免一怔,元秀却比她更快的说道:“张家郎君可是身子不大好?”

张献止住咳嗽,却微微皱了眉道:“五娘从正月里到半个月前一直都在东都陪伴祖母,神禾原上赛马之事怕是不清楚的,娘子问她却是问错了人。”

元秀不想自己公然出言质问后,张献却还是回了话,分明是担心孟五娘不知不觉中被拖下水,她原本因为张明珠的缘故,对张献谈不上什么好感,如今见他为着孟五娘不惜得罪自己,倒有些佩服张明珠教子,或者迂了些,但风骨却是不差的,微笑道:“张家郎君误会了,我提神禾原上赛马之事,也不过是想知道升平县主的骑术与郑家郎君究竟哪一个更好罢了。”

“你可是与升平县主约了赛马?”孟五娘却自以为明白了,反过来安慰张献道,“升平县主虽然是宗室,但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她的骑术不错,只是箭技却不怎么样了,与她经常一道的裴二十四娘、晋康县主,虽然骑术比她差一些,可箭技都在她之上,不过这三个人自小交好,所以出游差不多都是一道儿的,倘若真要比,想赢她们还真不容易。”说着孟五娘倒是惊讶道,“升平县主居然会约了你,这么说你的骑术想来也是不错了?对了,你是谁家女郎?”

她到此刻才想起来问,元秀道:“我姓李,在族中排行第二十一。”她说的二十一却是照着整个皇室的大排行来算的。

果然孟五娘猜到了赵郡李氏上面:“这么说你与李十娘倒也是同族了?李家的女郎里面我熟悉些的就只有她和李七娘,如今她们两个都不在长安,你这两个堂姐在长安一向活泼,你倒是静默得很。”

元秀复问道:“五娘子方才所言,郑纬堂堂郎君,骑术居然还不如升平县主么?”

孟五娘听她一再提这个问题不免有些儿不喜,她轻蔑的说道:“李家娘子,你莫要怪我说话难听——”张献无声叹了口气,见杜拂日神色平静,并无开口之意,心下微微一动,索性也不去管,便听孟五娘继续道,“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郑纬堂堂郎君骑术居然还不及升平县主?咱们女郎有什么地方不及郎君了?本朝高祖与太宗皇帝于太原举事时,其时平阳公主与其驸马尚在长安,前隋闻讯欲擒之为质,结果驸马畏惧,丢下平阳公主独自潜逃,反而平阳公主束发男装,散家财、聚兵众,号为娘子军,于关中四处征伐,为我梦唐开辟基业,那柴绍好歹也是八尺须眉,亦是凌烟阁中二十四开国功臣之一!当此之时,比平阳公主不如多矣!”

她说的平阳公主谥昭,乃是本朝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为高祖皇帝与太穆皇后的爱女,前隋无道,其时天下烽烟四起,本朝高祖与太祖时驻太原,亦揭竿而起——那时候李家家眷几乎都在长安,前隋自是不会放过,当时高祖皇帝派了密使暗中前去通知公主夫妇此事,平阳公主的驸马名柴绍,武将出身,得知此讯后,知道长安不可久留,却又担心难以逃脱,便向平阳公主表现了出来,平阳公主性情飒爽,见他这么说,极为干脆的同意让他独自离开,柴绍竟是毫不留恋的独自乔装匿去!

而平阳公主亦不坐以待毙,她回到了鄠县一处庄子上,将家资散尽,以招聚左近山中隐匿的亡命之徒数百人,以此起兵与高祖皇帝相应,多次击退长安隋军。等到高祖皇帝攻入关中时,平阳公主已经为父亲打下了盩厔、武功、始平等地,高祖皇帝深为心悦,定鼎之后,赏赐总是迥然其余诸女。

——当初高祖皇帝举事之时,身边除了次子、后来的太宗皇帝外,连带长子都一起留在了长安,高祖皇帝长子接密使之信后投奔太原时,为了不被隋军所阻,仅带精锐,高祖少子、并数孙与姬妾几乎皆被隋杀。遗留在长安的眷属里面,平阳公主委实是一个异数了。

元秀同为梦唐帝女,对平阳公主自然是深为佩服的,如今听孟五娘驳斥自己,也不生气,反而一脸赞同之色的点了点头:“五娘子说得是极,却是我说差了。”

“那郑纬早先一心从军,在弓马上面是很花过一番功夫的,在长安郎君里面倒也算不差的了,他的骑术应与升平在伯仲之间,若要一定说谁赢,却也很难断定,各自在五五之数罢了。”孟五娘性情直爽也有个好处,那便是不计较,她虽然不忿元秀言语里面似认为女子弱于男子,不过见元秀认错,便不再追究,而是回答起她先前的问题来。

元秀抿了抿嘴,她早先的猜测倒是确认了…

张献知道元秀如今接了丰淳让她彻查赵芳仪并郑美人小产之事,虽然不知道元秀忽然提起神禾原赛马时,但郑纬与郑美人乃是同族姐弟,宫中之事一向语焉不详,他可不想孟五娘好端端的被扯进去,一时间十分后悔为了给孟光仪传讯而选择了在蘅厅接待元秀。

此刻见元秀听了孟五娘的回答似沉默下来细思,便暗中给杜拂日使了个眼色,杜拂日一哂,站起身来告辞。

孟五娘奇道:“如今已是午时,我方才听说有新客,过来时就吩咐了厨下多备些酒菜,怎么在这时候要走?”

“五娘子这般盛情本不该辞,只是我等已与人约好。”杜拂日说着,含笑看了眼元秀,元秀一愣,孟五娘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掩口笑道:“原来如此!这样我若是再要留客却是不知趣了!”

张献在旁苦笑了下,元秀看着孟五娘态度立转,方才还在殷勤的留她下来用饭,这会却恨不得把她与杜拂日一起推出了门,自然明白杜拂日阴了自己一回,她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杜拂日,道:“十二郎不提,我险些忘记了…既然如此,咱们走罢!”

她有意咬重“咱们”二字,孟五娘心里认定了这是两人之间彼此有意,所谓与人约好了,恐怕是想两人私下里相处,虽然因着张献身上有母孝在身,如今她还没过门,却早已以张献之妻自居,杜拂日既然是张献的朋友,孟五娘自然视其如叔,见状哪里有不帮着敲边鼓的道理?当下她连送客也免了,还拦住了想起身相送的张献,一本正经的对杜拂日道:“十二郎到这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想起来母亲那边有些儿不妥,怕是要我与献郎立刻过去瞧瞧,李家娘子便烦请你相送罢,左右你们也顺路。”

张献见她这样明目张胆不遗余力的想要叫杜拂日与元秀公主扯上关系,不免轻斥道:“哪有你这样做主人的?这里又不是杜府!”

孟五娘性情直爽,敢于与情敌短兵相接,如何肯这么被他训斥,当下反唇相讥道:“你素日总说十二郎与你情同兄弟,这京兆府后宅他又不是头一回来,送一送李家娘子又怎么了?”

饶是张献素来端庄也不禁抽了抽嘴角,孟五娘犹自不肯住口,冷哼道:“不解风情的呆子!你自己呆头呆脑,可也别叫十二郎也与你一样啊!”她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虽然传不出蘅厅去,但厅里这几个人却皆听得清楚,霍蔚与于文融对望了一眼,都有些无语。

元秀倒是忍着笑对她道:“张家郎君虽然忠厚了些,然而我瞧五娘子是个聪慧伶俐的,如此却是正好了。”

孟五娘究竟没出阁,又当着张献的面,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却轻嗔道:“送你的人都起身了,你们还不快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有子同车

[更新时间] 2012-06-23 23:29:49 [字数] 3577

待出了京兆府,元秀登车,杜拂日正要上马,却见马车被于文融赶着稳稳停在了他身旁,车中元秀低笑道:“日头毒辣,既然彼此目的相同,十二郎何不登车同行?”

杜拂日手下一顿,放下了缰绳,隔着车帘微笑道:“贵主这是存心要为难我了。”

元秀今日出宫,因是要到京兆府大牢中探望任秋,珠镜殿的宫女虽然不能说经常在外抛头露面,但有了端午时在朱雀长街上和邓国夫人那次偶遇的例子,再有一个云州公主被弹劾,她可不想因宫女被认出来,所以只带了负责打通关节的霍蔚与赶车的于文融,如今于文融赶着车,霍蔚和他同坐了车辕,此刻跳下来让出地方以便杜拂日登车,车中自然只有元秀一人。

见杜拂日依言上来,元秀便吩咐于文融:“叫霍蔚赶车,你去替十二郎牵了马。”

“骑着无妨。”杜拂日接口。

于文融等了一等,见元秀没有反对,便笑道:“谢郎君。”这才下车去骑那匹神骏的青骢了。

元秀今日虽然没有用公主仪车,但这驾马车也颇为宽阔,杜拂日虽然身材高大,坐在其中倒也不觉得扃牖,车外烈日炎炎,车内因冰盆的缘故竟有凉风习习之感,两人之间横放了一只高及膝处的小几,上面放了一只尺宽的荷叶边贴金箔青瓷扁壶,壶边配了四个小盅,元秀亲自动手翻了两个小盅放到彼此的面前,将腕上玉腕连同衣袖往后拢了拢,正要去提壶,杜拂日已经抬手示意自己来,微笑道:“岂敢劳动贵主?”

马车略有颠簸,然而杜拂日手腕极稳,壶中斟出却见色泽深碧,带着扑鼻芳香,元秀等他将两盅都斟到了八分满处,微笑道:“你却是倒多了。”

杜拂日执盅一哂:“不敢瞒贵主,今日确实甚是炎热,从京兆后宅出来这段路,我确实有些渴了。”

“本宫说你倒多了不是因为这个。”元秀抿嘴笑道,“本宫岂非也是一路走出来的?”她说着却从车座下面翻出了一个包裹——如今正是盛夏时候,这包裹却是裹了一层狐裘,元秀解开狐裘,露出里面革皮,再打开,才看到了一只银罐,外壁已经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原来贵主还备了食冰?”杜拂日这才明白元秀说他倒多了的意思,如今盅里已经八分满,加上马车略有颠簸,恰是正好,再加冰进去,却不免会撒出来了。

元秀悠然道:“原本本宫是不打算加的,毕竟宫里已经因贪凉出了太多的事情,上一回耿静斋也劝本宫莫要太过贪凉,因此这罐冰虽然带着,却是预备本宫若是在外迟留多时,冰盆融化过快准备的。”

杜拂日拱手道:“如此却要多谢贵主厚赐了!”

元秀既然说这冰本是为了冰盆备用,如今是特别拿出来的,杜拂日自然以为是为了招待自己,谁想元秀听了他这么说,羽睫轻颤,却是狡黠一笑,道:“本宫之所以拿出来,倒也不全是为了招待十二郎你!”

被她这样捉弄,杜拂日神色却不见半丝尴尬,反而笑道:“难道贵主已经取了出来,还要再收回去不成?”

他解围解得这样快,元秀也不禁抿了抿嘴,笑道:“只因本宫每次看到十二郎都是气定神闲,俨然诸事在握,总想着能不能看到一回十二郎窘迫失措之状?这才故意为之,不过看来十二郎就算遇见了意外之事,却也是个神色不惊的主儿,倒是本宫小气了。”

杜拂日微笑道:“虽然倒了八分满,但也不是加不进冰去,有何可窘?”

说着,他擎盅凑近唇边,放下时盅内扶芳饮已经浅下了一层,“如此加上些许碎冰岂非正好?”

“本宫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元秀见他举止从容,不由有些不服道,“莫要说郎君,就是女郎,在本宫面前总也有几分拘谨的!”

“贵主已经自请下降于我,我若还要拘束,岂非是羞辱贵主?”杜拂日淡然一笑,虽然说的是驳斥之话,但他语气温和,神态平静。

元秀倒未觉得被冒犯,她拿着银罐,渐觉凉意沁人,顺手递给了杜拂日自己添冰,惊奇道:“此话怎么说?古语说相敬如宾,何况金枝玉叶?又有言谓过近则近狎…”

“敬者,警也,警者,戒也。所谓夫妻本为一体,一体而彼此存有警戒之心…”杜拂日微微笑了一笑,缓缓道,“一室之中存二心,则此室必分,如此又谈什么一体?”

元秀若有所思:“虽然如此,然而既然本就出乎上意而成夫妻,各自心知肚明,又岂能当真亲如一体?若这般又岂能不敬?何况相敬总比相厌要来得好吧?”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须父母做主、经媒妁之言,三礼六聘,惊动五服之眷,方结两姓之好。”杜拂日淡笑着道,“若不经上意,又何谈礼成?”

“父母之意也是上意,皇家旨意更是上意。”元秀索性将话挑明,“只是父母之意或者可违,纵然违背,哪有人会记亲子之过?过后依旧亲密一家,但皇家旨意不可违,可不可违是一件事,但接旨后是否当真心甘情愿,恐怕又是一件事吧?”

杜拂日微笑:“子非鱼。”

元秀一怔,想了一想,忽然直接道:“十二郎这么说,莫非早已心仪本宫?”

“如今心仪还谈不上。”她问的突兀,杜拂日却答得坦然,“只不过贵主这样的女郎,即使不是金枝玉叶,或者是金枝玉叶,从前既然心无所属,见到之后若说全没半点倾慕,却也不太可能。”

“是因为容貌?”元秀有些古怪的看着他,“本宫虽然自恃当得起艳若桃李四个字,不过本宫以为,十二郎似不该如此浅薄。”

杜拂日将瓷盅放在几上,微笑着道:“贵主说错了,一来贵主的容貌虽然可称国色,但艳若桃李却错了,贵主之容若以牡丹相比,应是夜光白、涧仙红一类,恰如月华,皎洁高远,非而御衣黄、火炼金丹这一类的明艳,二来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贵主容貌而生倾慕之心,只不过是发自天性罢了。”

“譬如贵主经过花园中时,见花开艳丽,便发出赞叹,却对衬托花开的枝叶不置一词,若枝叶能言,是否可说贵主浅薄?”

元秀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才轻哼道:“如此说来十二郎也是因本宫颜色过人,方才才任凭本宫故意为之吗?”

“庄予兄并非多嘴之人,张夫人御下宽厚,其实治家甚严。”杜拂日简短一句,表示蘅厅里元秀故意暗示她与杜拂日关系匪浅的消息未必能够传出去,元秀却不甘心,提醒道:“本宫瞧孟五娘却是极活泼的,想来在长安女郎里面交好之人定然不少。”

杜拂日笑道:“孟家五娘子的确交游不少,只是贵主若指望她将蘅厅中言传扬出去却也要失望了,孟五娘子对庄予兄一向言听计从,我等离开之后,庄予兄叮嘱一声,她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元秀不信道:“是孟五娘子对张家郎君言听计从,还是张家郎君对孟五娘子言听计从?”

方才在蘅厅里面,张献几回想要提醒或者打断孟五娘子,却都被她挡了回去,最后甚至还被孟五娘子当众训斥了一番。何况从孟五娘子推崇平阳昭公主来看,孟光仪的这位掌上明珠显然不是甘于听从夫命之人。

“孟五娘子性情直爽,十分讲理。”杜拂日不喜多谈他人私事,只是略略提一句,“庄予兄典籍甚是精通。”

这么说来,就是说张献辩才在孟五娘之上,而孟五娘也是个愿赌服输的。

元秀顺着他的话趁机问:“这么说张家郎君在国子监中功课想必也是极好的?”

“不错。”杜拂日点一点头,接着道,“先帝驾崩前两月,我因病退出国子监,此后一直在家中静养,却是不及他的。”

元秀打量着他白皙却气色极好的面庞以及华袍下极为矫健的体魄,抿嘴道:“若是每个人静养都能够如十二郎这样的好气色,本宫想着也该好生静养几日才是。”

杜拂日笑了一笑,正待说话,却听车外霍蔚隔着车帘问道:“阿家,如今已是晌午,车中并没有准备午膳,这会是回宫,还是在外面寻上一处地方?”

元秀被他提醒,才觉得腹中辘辘,想了一想却问杜拂日:“本宫出宫不多,这附近可有什么好些的食处?”

“贵主方才去见任秋,可是贵主在宫中所要查访之事与其有关?”杜拂日不答反问。

元秀奇道:“这倒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自来前朝之事不涉后宫,而后宫之事,轻易自然也不会涉及前朝。”

杜拂日悠然道:“任秋出事之处,虽然不是有名的食处,然迷神阁里的酒菜,倒也不差。”

他话音刚落,霍蔚已经低叫道:“阿家如何能去那种地方?”

元秀深深望了杜拂日一眼,笑道:“十二郎以为本宫可会答应?”

“迷神阁自任秋案判断下来后,虽然京兆府立刻撤走了人,又将那名姓孟的管事放了回去,但究竟受此案影响,阁主秋十六娘依旧闭门谢客,说要整肃几日,如今大约是好了,所以四处发着帖子——听说贵主身边的薛娘子从前也对秋十六娘的琵琶之技倾佩万分,难道薛娘子不曾接到帖子?”杜拂日笑了一笑。

元秀原本以为杜拂日建议自己去迷神阁是想借此遮掩自己邀他上马车之事,如此以减轻丰淳对他的提防程度,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件事,她皱了皱眉道:“大娘如今还在紫阁别院避着暑,她惧夏惧得厉害——迷神阁重新开张是什么时候?莫非玢国公府也接到了帖子?”

“叔父早年也捧过秋十六娘的场。”杜拂日点一点头,道,“时间倒也凑巧,正是齐王妃生辰后一日。”

元秀听他提到齐王妃的生辰,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都说十二郎淡于接物,深居简出,可对长安诸事究竟还是都胸有成竹。”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够叫贵主自请下降?”杜拂日温和而坦然的说道,这样类似的话贺夷简也不是没说过,但从贺夷简说来,无不带着锋芒毕露的傲意。

元秀想到那个绯袍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淡笑着道:“说的也是——只是仅仅长安诸事,却还不够吧?”

“够与不够,贵主岂非已经心有偏向?”杜拂日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