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脸色顿沉!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李复

[更新时间] 2012-06-30 23:57:10 [字数] 3409

“果然是贵主身边的近侍!”薛氏醒悟过来孟破斧的用意想要再离开时却已经晚了,不远处一个人转过了身来,借着回廊之下的灯火一望,立刻出声道,此人说话声音却大了许多,不但正与他说话的朋友,就连更远处的一些人也注意到了,纷纷将诧异的目光投了过来。

这会只有一走了之。

元秀一言不发,拨开了小云儿就要继续向外走去,哪知那人却忽然走了过来,元秀步子虽然不慢,但那人占了男子腿长的优势,跃过了栏杆竟追到了她面前,笑吟吟的抱拳行礼道:“学生见过贵主,今日未知贵主亲自前来,方才贵主经过,失礼之处,还求贵主原宥。”

此人这么一拦,元秀若是继续不答而走,未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在里面了,就算她不介意皇家气度,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到迷神阁来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这般心虚,元秀压住了心中恼怒,淡淡的道:“本宫过来只是为了听秋十六娘的琵琶,如今听说十六娘乏了,自然便要回宫,今晚之行,本宫本就不欲惊动他人,这位郎君却是客气了。”

她这么说了,想着那人总也该识趣些,不要继续纠缠下去,谁知道那人依旧抱着拳却笑道:“贵主宽宏,学生钦佩,只是贵主想来也听到了方才秋十六娘所奏无名之曲,有人现拟了曲名,深得王家二十二郎赞赏,如今许多人都簇拥去了王家雅座那边一观,未知贵主可有兴趣同去一看?”

他以学生自称理当是国子监中的生员,帷帽下元秀飞快的思索着此人用意,淡淡道:“你是谁家郎君?”

那人露齿一笑,复一礼:“学生李复,字子反。”

元秀顿时眯起了眼,回廊上面隔了三五步就点了一盏碧纱宫灯,因此此人容貌被灯火照的很是清楚,李复看起来二十有余,他生得与李十娘轮廓相似,但五官显得俊朗刚毅,身材魁梧,虽然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公主去路,但举止却不显轻佻,让人难以生出恶感来,其实元秀在寒食麟德殿前的蹴鞠时也看过他的,不过当初注意力都放在了两崔身上,却将他早就忘记了。

这会微微一点头:“李郎君为何不在那里,却要邀本宫前往?”

“那里毕竟是王家包下的雅座,学生几位同伴与司徒并王二十二郎都不甚熟悉,因此学生原本是打算过来陪几位过去,顺便做个引见之人的,却不想在此处遇见了贵主。”李复笑着解释道,“方才秋十六娘择定了迷神引之名,王二十二郎也赞此名极好,不过学生的几位同伴里却有不同之见,想来这会到了雅座中也是如此,学生方才还想着司徒离开之后却不知道谁人能够主持公道,如今贵主在却是恰好了,未知贵主肯否前往一观?”

元秀皱眉,她才想问王展为何又不在了,便想到孟破斧刚才所言,道是秋十六娘请了几人去后面,估计王展就在里面。

孟破斧浑然无视了薛氏的眼刀,笑嘻嘻的插话道:“公主殿下不如一起去罢,左右如今宫门也关了,公主殿下说回宫恐怕也回不去的。”

薛氏皱眉道:“贵主是什么身份?虽然宫门这会已经关了,难道要叫开还难吗?”

“这两日宫里也没什么事,本宫便去凑一凑热闹吧。”元秀短暂的思索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道。

这李复不是简单之人,他出现在此处的时机是如此的凑巧,恰好就是孟破斧失声叫出自己身份之时,站的位置又那样的巧妙,近了元秀一行方才哪怕被孟破斧冲上来也不会站住,远了便未必那样自然的听见孟破斧之言…

若是说孟破斧与小云儿方才不是特意在这里等着配合他,元秀那是说什么都不相信的,她也很好奇这李复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秋十六娘是薛娘子都很佩服的人,又曾抚养过燕九怀,想到燕九怀让让人头疼的性.子,再加上几次与秋十六娘照面下来的印象,元秀觉得十六娘可不仅仅是个擅弹琵琶的乐师,只看着今日迷神阁出事后重新开张就知道了,若是等闲之人又怎么可能在得罪了齐王一系后还能请到这许多的贵胄前来?就算是琵琶国手,只为了听几曲而得罪了天子亲兄,这种事情肯做的人可没几个。

这李复本是世家子弟,他能够将年纪差不多的长安少年郎笼络得好,固然有几分本事,多少也是占了出身的光,如迷神阁这样北里数一数二的阁子却不然了,别瞧秋十六娘就算脱了籍也才是平民,在李复跟前压根就不够看,可北里这些阁子屹立多年,迎来送往着满朝达官贵人,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可不是寻常一个世家子弟所能够轻易指使得了的。

孟破斧与小云儿不管是不是迷神阁的人,如今身在迷神阁里,若是没有阁子里的高层叮嘱,旁的事也就罢了,又怎么敢帮着李复算计堂堂公主?

这么想着,今日秋十六娘弹奏无名之曲、请来客拟曲名,最后偏生选中了杜拂日的…也不知道这是否出自李复的手笔?

想到了刚才秋十六娘那一曲的引人沉醉处,元秀抿了抿嘴很有些不悦——古语说曲乃心声,原来也不尽然吗?

李复见元秀答应,口角含笑,抱拳一礼,请道:“贵主这边请走。”方才正与他说话的几人也纷纷围了上来,对元秀拱手为礼,这几个人看衣着或华贵或简素,但瞧着气度神情倒都是不卑不亢,若是照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标准,李复确实不俗了。

元秀目光一溜,发觉这几人周身书卷之气浓郁,便问道:“你等可都是国子监中生员么?”

“回贵主的话,学生正是。”那几人听了复拱手答道。

元秀眯了眯眼,这么说来这些人今日前来听曲,未尝没有借机扬一扬名、在迷神阁特特请来的权贵跟前露一露脸的打算了?若是如此,李复想着法儿让秋十六娘弄出个曲名来让人拟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固然这些明年很可能要应试的生员需要迷神阁今日请来的这些权贵赏识,但迷神阁也需要这些士子帮着宣传坊间的名声,彼此各取所需——如果这回拟曲之人文采过人,来年春闱上面中了上好的名次,那么到时候迷神阁定然可以借机再出一次风头…

不过为什么是杜拂日?

当年,李瑰和杜丹棘固然一直被并提,但这两人的私交不论,李复与杜拂日年岁有差距,况且两人成长的情况也不尽相同,李复有李十娘这个妹妹需要照拂,抚养他们兄妹长大的大伯谈不上亏待,但也谈不上太上心,而且赵郡李氏在宪宗一朝算不上太过得意,最得意的还是邓国夫人——因她所出的王子节被宪宗赐给了当时的太子丰淳。

而杜拂日出生时,虽然杜丹棘已死,但杜青棠其时已经初露锋芒,后来更是权倾朝野,但杜拂日深居简出,胜似女郎,如此对比,元秀以为李复对杜拂日若存嫉心倒应该是有可能的,总不至于特特绕了这么个圈子帮他吧?

如此想着,李复已经引她到了高台前比其他雅座都要大些的一处地方,还没进去,就见外面守候了好些随从,里面喧嚷议论之声更是扑面而来。

李复含笑推开了门,他自然不会先进去,但推门时已经被门边几人看清了面目,都笑着道:“子反兄你可算来了,咱们这儿正吵成了一团,司徒被十六娘请到了后面,锦娃这会也不知道该帮谁了,你正好过来评一评理。”

元秀从之前几件事上面已经窥到李复交游广阔,甚至泽被到了他的妹妹李十娘身上,如今听了这几人说话对李复在长安少年中的地位与声望又不禁高看一眼,但听里面秋锦娃的声音轻嗔着道:“奴哪里是不知道该帮谁?只是郎君们口舌太过锋利,奴不知道如何回答罢了。”

梦唐选官的标准是身言书判,因此秋锦娃说人口舌锋利,却是语气亲近的称赞,又有几人拊掌大笑,越发显得热闹。

李复微笑着道:“裁判之人我倒是请到了一位,只是你们不可怠慢才是。”

里面的人都奇道:“是谁?”

李复这才对元秀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贵主请!”

他笑的谦逊而又恭敬,元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取下帷帽,走了进去。

雅座里听到贵主时大多人都露出了惊色,如今见她取下了帷帽却又是一惊,这里面先前见过元秀以及定力较好者只是不解元秀到了迷神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抛头露面,但另外也有几名士子惊讶于她的容貌,然而即使有惊艳之色,今日有资格来听秋十六娘亲自弹奏琵琶的都非常人,便是一些人出身低微,总也是得了贵人青眼特特携过来的,而这些人里有资格进入这间雅座的自然都与王家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所以都温文尔雅的行了礼。

如王子瑕等与元秀常见面的,不论先前是否有过冲突,这会自然都心照不宣,额外客气了几句。

元秀将帷帽递给了采蓝拿着,与几个相识之人寒暄过了,施施然走到了让出来的主位上坐了下来,淡然道:“原本本宫只打算与大娘听完了秋十六娘之曲便走,但中间被李家郎君拦住,说今儿这里的士子极多,且有争论,本宫倒也有些好奇,便过来看一看,至于裁判之事,本宫惭愧,虽然生长宫闱,不乏名师教导,奈何天资平庸,岂敢为各位裁决?倒是李家郎君,方才一瞥之下,声望是极高的,此事还是李家郎君来罢。”

她这番话说得坦荡干脆,尤其是直承天资平庸,推脱裁决之权,虽然她身份尊贵,但梦唐风气开放,素来崇尚爽朗之性,顿时有几个性情放.荡不羁些的士子拊掌赞道:“从前听闻贵主之名,如今见到贵主玉容,却不想贵主非但国色天香,性情也这般飒爽,却让我等须眉惭愧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言

[更新时间] 2012-06-30 23:58:08 [字数] 3411

元秀听了称赞微微一哂,她虽然答应了李复过来看一看今晚迷神阁这一出究竟是何意,但却不可能跟着李复的计划一步步的走,李复先说了这边争执的缘由,复又让她做裁决之人,元秀如何会同意?

今日秋十六娘已经点了杜拂日所拟的曲名,如今秋十六娘都已经将王展等权贵带去后面另外招呼,这边留下来的多是年轻士子或各家的晚辈,杜拂日之名到底是人人皆知,只不过这会若是有人能够驳倒了他,那么明日长安未必不能够多一个笑柄,若是不能驳倒,因丰淳的态度或者这些人不敢大肆为他宣扬,但也总有几分佩服,如事情仅仅这样简单,元秀倒也不介意插一回手——不过若今日之事是为了来年春闱准备,她若继续做这裁决之人…

丰淳当初敷衍元秀用的理由便是等杜拂日春闱取了功名后再拟下降之旨,如此元秀也可以面上有光。这会消息理应还没有传几个人,但到了春闱中、或者不必等到那时候,经过今晚之事,恐怕以后元秀再与杜拂日相见,被注意到的几率更要大大的增加,届时先前两人在观澜楼遇见之事知道的人可不见的会少,因此元秀若接了这差使,一会她若说杜拂日胜出,待春闱下来,众人自然以为这是元秀故意偏心自己的驸马,若说杜拂日输了,不但对杜家是个打击,恐怕丰淳会趁势动手…元秀如今最祈望的可不正是这两系能够联手震慑诸镇?

因此才进了雅座便三言两语将裁决之事推过,李复却也不见失望之色,只是笑道:“贵主谦逊了,只是贵主既然不愿,学生不才,愿意就此之份,未知各位可有什么意见吗?”他在长安少年之中声望最高,虽然因李十娘的缘故与崔风物不和,可那也是私下里的,并且这会崔风物也不在,元秀又公然拒绝,众人自是纷纷应诺。

如此李复便道:“方才你们说到了什么地方?”

一名华服士子笑着道:“汪郎硬说迷神引之名太过取巧,锦娃正嗔着他扫了杜家拂日的面子,于是众人都打趣起了锦娃,子反兄你就引着贵主过来了。”

元秀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的与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致意,她又看了眼四周,却见这间雅座如今快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总也有二十余人,衣饰华贵或简素不一,年纪都不大,其中她所认识的如王子瑕、杜拂日等人都跪坐在了离她不远处,此外还有一人她认识,却是柳折别,崔风物如今做了驸马,这等风月地也不是说来不得,但想来昌阳公主总是不喜欢的,如今正是新婚里面甜蜜的时候,崔风物不论是否还挂念着李十娘,单是昌阳的身份他也要顾忌一些,因此柳折别却是独自前来的。

见元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柳折别露出一丝喜色,原本有些漠然的脸色顿时明朗起来,元秀对他略略点头,便继续看了下去,让她意外的是张献居然也在,而且正自紧皱双眉,似为杜拂日担心,居然压根就没理会元秀的打量。

李复朗声笑道:“汪兄既然觉得取巧何不将理由详细说来我等听上一听?”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没奈何锦娃护着杜家拂日。”一个离元秀略远的男子起身道,“此处是迷神阁,秋十六娘是迷神阁如今的主人,她所弹的便是迷神引,未免太过没意思。”

元秀原本听到此人姓汪,还以为是上回观澜楼上的汪岳,当时汪岳她也只看了一眼,如今便有点吃不准,却感觉到身后有人凑了过来笑嘻嘻的低声道:“公主殿下,这个人叫做汪峰,是如今的吏部侍郎汪全之子。”

是孟破斧,元秀听出他语气里的讨好与求饶之意,不过却未作声,孟破斧没能讨好,有些讪讪的站直了身子,摸摸鼻子退了开去。

李复还没就他之言评论,秋锦娃已经嗔道:“汪家郎君这话说得好生没有良心,奴不过是说了一句曲名乃是家师所择,这也是众目睽睽下之事,如何就成了护着谁了?说起来家师方才之曲在座诸位都是亲自听过的,家师随心而发,岂会随意冠名?之所以选择杜家十二郎所拟之名,全因家师之喜,难道不是么?”

“锦娃这话说的…”那汪峰拿眼斜睨着她正待继续说下去,却被李复打断道:“方才推崇迷神引此名的莫过于王家二十二郎,汪兄如此说来二十二郎你可要说什么吗?”

自翠微寺一别后元秀还是头一次见到王子瑕,但见他锦衣华服,淡紫色的衣袍上面染了几点酒渍,不觉脏污,却更觉风流,想是方才饮过酒的缘故,面色微酡,但目光尚且清明,闻言微笑着道:“汪兄此言却是说差了,如今咱们所争议的是今日秋十六娘随心而拨此一曲,飨我众人,而杜家拂日所拟曲名是否在众人所提曲名中为最佳,却不是争议此名得来是否取巧,汪兄反对秋十六娘后来所弹之曲定名为迷神引,难道就是因为其取巧么?若是曲名与曲音相配,便是取巧又如何?”

那汪峰眉头一皱,道:“纵然说到曲名,我却也以为迷神引三字不足以当方才之曲!”这句话倒是引出了许多人的赞同,另有一人开声道,“汪兄说的不错,秋十六娘方才所弹第二首曲子虽然是发自于心,信手而奏,却跌荡起伏,其中波澜壮阔与惊险处更是扣人心弦,更遑论末了时的怅惘当真是叩入魂魄,使我等在此华堂雕栋之下竟有置身千载之颠上俯瞰尘世兴亡之感,迷神引三字,委实太过小气了!”

汪峰听罢不由拊掌赞道:“欧兄却是说出了我的心意!”

“我等也以为如此!”另有数人纷纷出言。

这边王子瑕正欲回答,汪峰却忽然道:“说起来迷神引三字出自杜家拂日,二十二郎虽然对此名极为赞赏,但杜家拂日为何拟此名,其中又有何用意,也或许我等才疏学浅,未能明了,总是要请杜家拂日亲自明言一番,也免得我等误会!”

王子瑕闻言只得住了口,一时间雅座里面的视线都聚集到了杜拂日身上,元秀尤其兴致勃勃,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杜拂日被围攻,却不知道他会如何解开此局?

但见杜拂日淡然一笑,先起身对四面拱手为礼,众人虽然有人不忿有人幸灾乐祸,但也纷纷还礼,杜拂日这才道:“我拟迷神引三字只有一个意思。”

“哦?”汪峰等人神色一动,都不禁看了一眼王子瑕,方才王子瑕称赞这个名字贴切时,可是说了好几重理由的,到了杜拂日这个拟题之人这里却只有了一个,不过王子瑕听了虽然也露出讶色,却并不见恼意,倒也让座中几名打算看好戏的士子有些失望。

“不知杜郎拟此三字为曲名之用意可否赐教?”汪峰拱手代众求问道。

杜拂日亦拱手还礼,微微颔首道:“汪兄客气了,我之用意其实王兄方才也说到了一部分,秋十六娘此曲隐隐之间已登堂入室,几近国手,但以她之言,此曲乃是今晚弹奏第一曲后心绪所驱,信手而为,而秋十六娘今日为何有此番心绪、乃至于成此嘉音?岂非是因诸位在此的缘故?因此此曲分明由今晚阁中众人所引发,而秋十六娘将情入曲,又引我等神游万里,因此秋十六娘既然要让今晚来客拟曲名,便在阁名之后加一引字令小厮送出。”

他这么说完雅座里却慢慢安静了下来,连李复也若有所思,王子瑕目光闪动,半晌后轻叹道:“却是我着相了,只想到秋十六娘之曲引动我等心潮起伏难定,却不想秋十六娘先前早已明言,此曲无名,乃是随心而拨——难怪十六娘会选择迷神引三字,十六娘说是此曲无名,但解释曲子由来时岂非已经说明?”

这些士子里面虽然有人不忿杜拂日就此出头,不过听了这番解释倒也有些无从反驳,汪峰双眉一扬,爽快的拱手赔罪道:“原来如此!却是我等思虑不周,倒是让杜郎笑话了!”

杜拂日为人宽宏,当初被柳折别当众泼了满身酒水也不曾动怒,如今自然更不会因几句争执计较,复还礼谦逊,李复朗声笑道:“如此却是不需我来裁决了。”说着回头对元秀含笑道,“贵主不曾应下这裁决之任却是明智之事,谁想杜家拂日这般厉害,竟使得汪郎等人心服口服,这般看来我却是多事之人了。”

元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早便听闻李郎在长安交游最是广阔,性情也是最喜助人交友的,似李郎这般便是多事想来也多半是为了好事。”

李复笑了一笑,却听汪峰紧接着对王子瑕取笑道:“二十二郎,说起来你也是工诗擅画之人,今日听闻迷神引三字,还未见到杜家拂日就迫不及待的出言称赞,只是理由说了一堆,如何最紧要的一点却不曾看出?如此看来你这两榜进士却也不如何。”

他这番话却是说得严重了,就算是平素好友,这样为了一个曲名踩着王子瑕来捧杜拂日究竟也是不合适的,元秀抿了抿嘴,这汪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杜拂日方才的解释堵住了嘴,发觉在曲名上面做文章未必及得上杜拂日辩才,因此立刻转为了挑拨。

不过他这番话里贬王捧杜之意太过明显,王子瑕望族出身,这种把戏是见多了,因此波澜不惊道:“十二郎确实高才。”

杜拂日淡然道:“汪兄之言委实过誉,我如今一介白身如何敢当?”

便这么带了过去,汪峰之后,那欧姓士子却笑了一笑,接着提问…

…………………………………………………

迷神阁王家包下的雅座里面正自唇枪舌战时,星夜之下贺夷简满身微霜,负手站在庭中遥望着北面长安的方向,嘴角含笑,满眼期待…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驿站

[更新时间] 2012-07-01 23:44:57 [字数] 4039

师如意的青衫在星光之下犹如银白,他的脸色也有些霜意,站在了回廊上提醒贺夷简:“明日还需起早赶路,六郎如何还不入睡?”虽然如今局势变化,贺之方非但同意贺夷简亲自前往长安请求尚主,甚至幽州李衡都对两家解除婚约毫无意见——相比两镇联姻,杜青棠即将借助侄子尚主重回朝堂那才是大事!

李衡再怎么疼爱李十七娘,可也不至于为了女儿昏了头,连安身立命的基业都不要了!更何况贺夷简还对女儿并无情意,如今局势又有变化,舍弃了这么一桩前途渺茫的婚姻,集中精力阻止了那位前朝名相上位是正经。

这个道理师如意自然明白,但毕竟妙娘与他也是一起长大的,眼看贺夷简为了尚主,眼也不眨的将她打发掉,曾经一起跃马原上笑语飒爽的女郎转眼竟成了下堂侍妾,师如意究竟年少,心里替妙娘总有几分不平,这一路上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看到贺夷简这样绝情的将妙娘弃之脑后,却对那位贵主满怀憧憬,总是忍不住心下不喜。

贺夷简这会可没功夫留意他的态度,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我知道了。”

师如意不必问也知道他这会对着长安的方向发怔是在具体想什么,不觉暗自摇头,他知道再劝下去只会惹了贺夷简厌烦,便不再罗嗦,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间驿所因位于官道之畔又地处数州交接处,因此十分宽敞,如今却多半住满了人,若不是河北地位特殊,他们差点没弄到上院。

这种事情,恐怕贺夷简如今是没工夫费心了。

师如意出了己方的院子,两名侍卫悄然跟上了他,却见他径自去了前面大堂,此刻已经是深夜,但堂中却灯火通明,居然坐了不少驿使与许多满面惶色的商贾,其中好些人竟仿佛是匆忙赶路到此处的,这情况显然不寻常。只有寥寥几个位置是空着,他先站在门边看了片刻,方挑了一个眉目略深、有着明显胡人血统的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面前,含笑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可否搭个便桌?”

那行商虽然面有忧色,但商人多半讲究和气生财,何况此时驿中确实空位不多,又见师如意虽然一袭青衫,却面色白皙丰润、举止进退仪表出色,想来也非寻常读书人,忙起身相让道:“郎君但请无妨。”

师如意与他寒暄着重新落座,吩咐驿站中人随意送上一壶酒,又点了几道小菜,见那行商面前却只放了一壶浊茶,几个胡饼,便出言邀他同饮,那行商倒也爽快,推让几次见师如意真心相邀,便自去取了一盅来与他对饮着,师如意拣了旅途之事与他说了几句,不动声色的提起了驿站中之景:“数月前在下随友人往长安去,途中经过此处,并不见这许多人,如今天气正当炎热,怎么人反而如此之多?”

那行商心中有事,已经多喝了几杯,闻言随口道:“郎君不知,如今这算什么多?等再过上三五日,怕是要更多人往长安去了。”

师如意不觉惊道:“这是为何?”

“今年关中一直春旱,到了端午前后方下起了雨,后来关中补种下去,倒也无妨。”那商人想来也是心中郁结,放下了酒盅告诉他道,“只是长安左近倒还算正常了,可是到了京畿之外却不然了,其中黄河下游一直到了临近淄青诸州从端午起雨水便再未停过,郎君或许知道——黄河虽有泛滥,但两岸良田实多,皆为上田,原本因着宪宗皇帝在时,使从前的杜相亲自巡视河工,当年的工程是极下了力气的,所以已经十几年不曾出事,可也经不起这样的雨…”

师如意皱眉道:“黄河若决此乃大事…”

“还没决。”那行商摇头,苦笑道,“上个月,某从那附近过,看到当地河工使了人在那里加固加高着河堤,又使人挖了沟渠排泄洪水,想来一时半会倒还能撑着。”

“那为何驿使如此之多?而商贾也纷纷上长安去?”师如意不解的问道。

那行商苦笑了一声:“这就要说到黄河沿岸那些膏腴之地上面去了,早先这些上田自然都为权贵所购,从端午后下起雨来,有些地方看着摇摇欲坠,那些田主担心产业难保,便打起了换田的主意,硬与一些距离黄河较远、地势较高的田主交换,一家这么做了,其他人家跟着学,也有些田主远在长安或洛阳等地不知此事,但派下去管理之人为了讨好主人,跟着效仿,若那些远田的主人也是权贵倒也罢了,其中大多还是寻常百姓,如何斗得过这许多联在一起的权贵豪奴?那些百姓田地被夺,便也只有苦修河堤防御决口一条生路,但如今雨是勉强止住了——结果那些说换田的,这会见黄河未决,而且田中谷物眼看将熟,自是上田胜与中田和下田,所以又要换回来,郎君请想一想,早先说黄河将决时,这些豪奴或得了上面主人之意,或是自己效仿旁人做法,硬逼着旁人换了,这会旁人舍出命来护住了河堤,却又要拿回去,便是个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如何能够不怒?”

师如意虽然年轻,却素来擅谋,顿时看出此事的关键:“难道说那些地方有乱象?”

“嘿!若非如此,咱们这些做生意的,好端端的这么急着往长安跑做什么?”行商拿起酒盅吞了一口,闷闷的说道。

师如意奇道:“梦唐极大,这天下何处不可去,为何一定要上长安,此处距离黄河已经颇有一段距离,难道只有到了长安才行吗?”

那行商冷笑着道:“某是一介粗人,如今便说实话了——郎君年轻,怕是平常也鲜少出门,对这天下之事究竟有不知道的地方!从有乱象之地到长安,固然路途不近,这中间总也有即使决口洪水也不能及之处甚多,可是郎君且想一想,那些地方倘若当真乱了起来,洪水只能及到黄河附近,人又不是水,难道还不会跟着追么?如今李家衰弱,诸镇俨然割据,算来算去整个关中有大军拱卫之处也只有京畿,驻守神策军四十万,才能够算安全了,其他地方府兵败坏,照某来看可未必比得上那些一无所有只能拼命的乱民!”

他乱民二字说得响了一点,旁边桌上几个正凑在了一起似在议事的商贾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其中一人出言道:“屈途,你喝多了还是去后面躺着罢,可别在这里吓着了别人。”

当下那人身后两名仆人会意,过来拉着行商屈途就要离开,屈途虽然已有醉意,但还没发昏,也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趁势往仆人身上一倒,假作不胜酒力,被扶回后面去了。

师如意见状忙对那出言之人拱手道:“在下姓师,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师郎客气了。”那人还了一礼,微笑道,“我等都姓屈,在下单名一个突字,与刚才过饮的屈途乃是兄弟。”此人年约四十余岁,身材高大,看面目也与那屈途一样有胡人血统,双目微陷,大约因是行商的缘故,时常在外奔波,所以肤色微褐,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短衣,但看料子却不差,他们那一桌上摆放了许多酒菜,足见出手豪爽,只是如今都基本未动,似乎一桌人兴致都不高。

师如意目光一转,注意到他们那桌却是满的,想来因此那屈途才单独坐了一处,便笑着道:“屈兄一行莫非都是要往长安去?”

屈突等人虽然是兄弟,但如今都是心中有事,屈途与师如意在一起闲聊,原本他们也在议事,因此并未注意,若不是屈途那句话太过引人注意又略高了点,他们只怕到此刻也不会打断,因此倒并不清楚师如意究竟都套到了些什么话,屈突便道:“师郎说的不错,我等目的正是长安,师郎若是单身,可要与我等做个伴么?”

师如意笑着道:“在下确实也要去长安,不过倒不是单身,是另有同伴的,因前几日赶路赶得急,如今都在后面休憩,在下却暂无睡意,因此才到前面来看一看,方才见座中都差不多满了,惟独屈途兄独自一人,便上前询问过拼了一桌。”

屈突目光闪动,笑着道:“师郎一行竟也要去长安?”

师如意听出他话中隐隐有试探与渴望之意,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屈兄,在下有一事不明!”

“师郎请说。”屈突没想到他会不答反问,怔了一下便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师如意拱手为礼,略低了声道:“敢问屈兄可知此处这许多驿使是怎么回事?”

“驿使…”屈突皱起眉,含糊道,“我等只是商贾,这些事情却也不清楚。”

“你既然不清楚,那便我来告诉这位郎君罢!”师如意因未离开原本的座位,所以虽然略低了声音,但也不可能只有屈突一桌人听到,不远处,一名年轻驿使忽然站了起来,抬手就将手里一只粗瓷大碗狠狠砸到了地上,大声说道!

他这一喊一砸,整个堂中的视线顿时都涌了过来,与他同桌的几名同伴显然十分意外,都露出了明显的惊愕之色,有两人立刻起身按住了他,像是想把他拖回去,另一人忙起身对四周团团一抱拳,歉意道:“我等同伴喝多了,搅扰之处,还望格外勿怪。”

堂中其他人还没回答,那起身的驿使却冷笑着叫道:“我喝的是一文钱一碗的茶水可不是酒,难道这驿站的茶也会醉人么?”

“白三郎!你够了!”按着他的一名同伴低喝道,另一人也劝说道,“咱们担什么责任做什么事,那些咱们做不了的事情你又能如何呢?这会歇息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先走罢。”

方才代这白三郎赔罪的人也面有尴尬之色,不吭声的俯下身去拿着行李。

“这三更半夜的走什么走?”白三郎虽然说自己只喝了茶没有喝酒,如今却也撑不住嚷了出来,他的同伴终于露出怒色:“那你想怎么样?如今驿站这么多人,你知道的事情旁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吗?说起来这会心情能好的又有几个人?就你在这里叫着嚷着,平白的扰人!”

师如意起身走了过去,温言道:“几位这是在争什么?不瞒几位,在下乃是从河北而来,未知到底发生何事,道中这许多驿使往长安去?”

“河北?”他话音刚落,堂中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却陡然静了一静,那几名正在争执的驿使面色顿时有点不善,“不知郎君可与河北三位节帅有关?”

师如意听出他们话中的敌意,面不改色道:“在下乃是河北一介白衣,久慕长安风华,这才想方设法往长安去,若是能够在长安左近定居,却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这么说了那几名驿使神态才缓和了一点,对他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身为使者,不可私自泄露,还请郎君原宥。”

知道他来自河北,方才那一直嚷着要说出真相的白三郎也噤了声,包括屈突等人都脸色难看,师如意知道再难打探到消息,从容的一礼,向己方的院子走去。

在他身后,屈突面色凝重的告诉身旁之人:“立刻去后面问一问屈途,他究竟与方才那人说了什么!”

“该死,河北的人怎么恰好也在驿站里?”另一人不免道,“也是咱们疏忽了,只顾着愁烦居然未曾先打探今晚驿站里都歇息了些什么人!”

“去查!”屈突吩咐,“咱们是梦唐子民,河北虽然也奉长安为主,却阴逢阳违形同诸侯,若是知道此事,必定趁火打劫,届时天下大乱,咱们这些人都是作孽!”

“大哥放心,咱们理会的。”同桌之人皆神色凝重,纷纷站了起来!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煌者,光也

[更新时间] 2012-07-01 23:45:18 [字数] 3548

“你从前不是也曾赞秋十六娘琵琶之技冠绝长安,怎么今儿居然到这里来了?难道秋十六娘见你失势,连帖子也不送了?这可不像是迷神阁主的做派。”静室里面青烟徐徐,玄鸿闭着眼,端坐在蒲团之上轻声问道。

在她下首坐着一袭素服的杜青棠,闻言淡淡的道:“我将那张帖子给拂儿了。”

玄鸿奇道:“你可是有什么计划?”

“他与你的侄女今晚一起前往迷神阁。”杜青棠也不隐瞒,玄鸿顿时睁开了眼睛:“九娘?”

“自然是元秀公主。”杜青棠神色有些黯淡,叹了口气,“以丰淳的为人,其他贵主,恐怕他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

玄鸿默了一默,悠悠一叹道:“这也不能怪五郎,当初文华太后去世,先帝又那样宠爱六郎与罗美人,六郎的王妃陶氏是你甥女,你在先帝时候何其势大?五郎原本就因文华太后之死对你有所不满,六郎迎娶陶氏后,别说他了,就是当时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又何尝不是谨言慎行,不敢有半点怠慢处?那些年压抑下来五郎心里岂有不委屈的?对异母的兄弟姊妹难免就冷淡些,但看任秋案里,他对齐王、昌阳也不是全然不管不顾,处置任秋是为了皇家体面,到底也安抚了齐王的。”

杜青棠无声的笑了一笑,没有去争辩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可知道京畿之外发生了一件大事?”

玄鸿微微一惊,杜青棠执掌前朝之时权倾朝野,使人称道的是他遇事始终波澜不惊,无论情况如何危急都不曾露出乱色,若是连他都说大事,那一定小不了,她定了一定神才问:“是什么事?”

“黄河左近快要乱了。”杜青棠淡然道。

他神态平静,玄鸿却差点没尖叫出声:“乱?”

“长则半月,短则三五日,乱民必起。”杜青棠平静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玄鸿惊怒交加,杜青棠目注香炉,悠悠的道,“秋十六娘与燕小郎君虽然都是市井之辈,不过究竟是曾与燕寄北有关过的人,总还怀着一腔忠勇,这两人都答应了帮忙,今日阁中一聚,想来明日拂儿再不复在长安寂寂声名!”

玄鸿这时哪里有心情去听他提杜拂日,怒道:“你我相交多年,本以为对彼此的秉性都已知道清楚,却不想你知晓如此大事,竟也瞒下!你可知道这天下一乱,便是不提我李室,黎民何辜?当初先帝信你重你用你时,你尝言愿继兄长遗志,平靖这梦唐天下、复现万国来朝之盛景!怎么如今将前尘往事统统都忘记了吗!”

杜青棠简短一句:“乱民之兆最迟两月前已报至长安,但为宰相韦造奉命压下,为了转移朝中视线,韦造甚至假借云州公主与郑家儿郎在西市中殴打胡人一事,挑起限胡令之争!”

玄鸿不敢相信道:“韦造奉命?他奉了谁的命?”

“丰淳欲杀我之心,总是不死啊!”杜青棠微微笑出了声,摇头道,“竟连社稷都不顾了!若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先帝驾崩,我便是背上了万世骂名,也非扶琼王上位不可!”

“五郎?!”玄鸿大吃一惊,差点没跳了起来,“五郎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可是他的天下!”

“他认为拖延太久了,实际上,我也以为,敷衍他敷衍得够久了!”杜青棠面色顷刻沉了下来,冷笑道,“你大约不知道,这件事情他隐瞒的很好,就连宫中那一位,因为恪守着当年与先帝的约定,不插手朝政也不擅自打探朝中之事,直到前天我派人告诉了他才知此事!”

玄鸿微微一颤,失声道:“那…那邱逢祥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