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基于教养我应该安慰他,但是我又怕他下次再煮给我吃,于是我含着泪摇头,把碗递给他,让他自己品尝一下人生的酸甜苦辣咸。

范天涵喝了一口,很平静地牵起我的手,道:“清浅,我们去偷地瓜罢。”

我觉得,作为将军和将军夫人,我们应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故在被我们挖出地瓜的那个坑里埋了点碎银子,至于银子能不能被挖出来,就听天由命了。

我们在林子里烤地瓜,风吹得火苗摇摇晃晃。

地瓜烤出来很香,范天涵吃得很认真,嘴角脸颊还染了几抹黑,我突然觉得心下一阵柔软,道:“我会学着下厨。”

他抬头望我,蕴了笑的眼,灿若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笑眼控……

但是不喜欢狐狸眼……

抓虫,别揍我。

鱼水

今儿用过午膳后,我收到了宝儿的家书,她在信中道萧子云失踪了,还道依她猜测,萧子云该是练功走火入魔,变成了不男不女的魔人。她的猜测毫无根据,纯粹只是因为她厌恶萧子云,趁机诅咒一下她。她还道十分想念我,问我何时是归期,她道柳季东已跟我爹提亲,爹也弄不清楚宝儿的婚事应该由他做主,由我做主还是有范天涵做主,便拖着了,她道她最近望着柳季东心里常常想着想把他的衣服剥掉,问我这是否有甚毛病。末尾她还问我道,她若霸王硬上弓会不会太不矜持。

我努力平静,抖着手收起信件,随着姜溱蹲在庭院里看那些古怪的药材。

近日来范天涵密集地在练兵,据说是为了一举攻下最后一个叛乱的白蒙族。我一听到打战就想起范天涵胸口的那个铜钱大小的疤,很是胆颤。于是就每日和与世无争的姜大夫胡混一起。自从上次被她的水仙子震撼了那么一回,我以为人生已经无所畏惧,便常常自甘堕落地与她一起研究各种古怪的药材。但是我还是日日都被她所震撼,像昨日的“紫车河”,又名“佛袈裟”,乃人胞(胎盘)所制,主治妇女骨蒸劳损;今日的“人龙”,乃蛔虫所制,主治风眼。据她所言,她现儿晒的“人龙”乃人龙中的极品,龙中之龙,该人龙乃小儿口中吐出之虫,药性极寒,可治小儿赤眼和一切冷瘘。

姜溱见我蹲下来,问我道:“姐姐,你可曾与将军行过周公之礼?”

我一个没蹲稳,差点把脑袋栽入那群人龙中去。

我咳了一声道:“呃,行过的。”

姜溱点点头,又问道:“我昨日看书册子,道行周公之礼犹如鱼之于水般的欢畅,我很是困惑,这鱼水之欢究竟是个怎么欢畅法?”

我胃一阵抽筋,半响才道:“姜溱,你是否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姐姐何出此言?”她一脸疑惑。

我揉着胃道:“我家里有个小丫鬟,性子与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姜溱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有没有,我是师傅在山里捡到的,你尚未说与我知道鱼水之欢是个怎样的欢畅法?”

我忒无力,大抵捡来的孩子都如此不耻下问,这个故事警戒我们,切莫随处捡孩子。

面对如此好学的学生,我自知无为人师表之才,只得落荒而逃。

我逃进了厨房,近来我在与厨子学做菜,成效卓然,昨日差点火烧厨房。

厨子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勺子,抖着声音道:“夫、夫人,这这昨日你已烧了府里这三日内的食材,战争粮草紧张,能否、能否请夫人明日再来?”

我对他的态度甚不满,于是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厨子挠挠脑袋道:“那么夫人今日依然想学?”

我认真规劝道:“非也,我赞你为明日打算很有远见。你要多读点书,我走了,你好好做饭。”

我飘然走了,只听得他在身后喃喃自语道:我得多读点书。

我闲着无趣便在府里到处乱逛,绕着绕着就绕到了温泉入口,我之前写的“将军夫人在内洗衣服……”还依稀可见,我便用脚抹去了。

虽说我并不想洗温泉,但我还是进去了,脱了鞋袜坐在池边泡脚。

日头已经西斜,水面上铺上了斜阳,我脚一踢水,夕阳便荡了开去。水声溅溅,我忽地想起那日与范天涵在此处……鱼水之欢呀,心肝一个猛跳,我忙缩起脚穿好鞋袜,逃出温泉池,临走前又回头望了一眼,真是:一道斜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路过庭院时,我见着萧副将与姜溱正在谈天,便偷偷凑了过去,只听得萧副将通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甚明了。”

我大抵猜到姜溱正在问他什么,赶紧小碎步溜,在走廊拐弯处砰一下撞到人,抬头一看,竟是范天涵,便埋怨道:“你无事跑来撞我作甚?”

他扶着我肩道:“你鬼鬼祟祟欲去哪儿?”

我一时忘了自己在鬼祟什么,只得坦白道:“你一撞,我也忘了。”

他十分无奈的样子,道:“听言你今日收到家书了,家中一切可好?”

我回想了一下宝儿的家书,道:“哦,据说萧子云失踪了。”

范天涵闻言并未露出吃惊的样子,只道:“那甚好,我也不放心她在我爹娘身边。”

我问道:“你认为她去了哪儿?”

他道:“大概与你师傅大师兄行走江湖去了,怎么?你艳羡?”

啧,这酸溜的倒霉孩子。

不过既然他提到师傅了,我倒想问上一问,便道:“我苦于一直无机会与你说,师傅讲与我听的故事与你的故事有所出入。”

他挑眉笑道:“苦于无机会?”

我对范天涵总是不抓住重点的行为很恼怒,顿足道:“我忘了,行了吧?重点是故事有所出入!”

“是是是,夫人莫恼。”他笑着凑近我的脸道,“有甚出入?”

我不喜他如此靠近,讲话气息都喷到我脸上,这样我会心猿意马,会开始想象他午膳吃了些啥,于是我推开他的脸道:“我师傅道萧子云他娘不是他杀的,而且她养父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他还试图用你来挡师傅的剑。”

范天涵耸耸肩道:“彼时我尚小,实在不复记得。”

我道:“彼时我不在场,故也不知道。”

范天涵道:“贫嘴。”

我只得道:“那你们的恩怨能否放下?你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了,还有甚放不下的呢?”

他促狭道:“我放不下你。”

我犹豫着是否该脸红一下以示我很娇羞,最后还是作罢,厚着脸皮道:“那能否为我一笑泯恩仇?”

他笑了一笑,道:“你师傅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找不到他,便无法报仇了。”

我很是欣慰,正待夸他几句,远远见着姜溱和萧副将朝这里走来,忽地想起方才的事,拉着范天涵随便躲入一间小房。

我与范天涵抬起头,呃……小五儿执着一小姑娘的手,呃,正在……吟诗作对。

小五儿与该姑娘被我们撞破了好事,很惊慌的样子,牵着手儿扑通扑通双双跪下,哭道:“将军,夫人,我们乃真心相爱,请将军与夫人成全。”

我悄悄凑近范天涵耳边讲:“你是否有棒打鸳鸯的前科?”

范天涵无辜摇头,回我道:“你又是否曾坏人姻缘过?”

我认真回忆了一下我干过的坏事,确定没有这一条,便道:“无。”

我俩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对方:那现儿演的是哪一出?

场面僵持太久变得很尴尬,面前这对苦命鸳鸯哭得死去活来活死去,我用手肘撞一下范天涵示意他收拾场面。

他剜我一眼,咳了一声道:“你们先起来。”

“小五儿不敢。”小五儿突然大声道。

要死,那么大声作甚!

由于本来太聚精会神,小五儿突然大声吓得我往范天涵身边靠了一靠,他低头对我笑了一笑,用嘴型无声地表达了两个字:胆小。

我压下想揍他的冲动,微笑着对小五儿道:“小五儿,范将军虽然无天良,但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宅心仁厚的,快起来回话,我替你做主就是。”

小五儿将信将疑地牵起他的姘头,这会儿我才看清了眼前这小姑娘的模样,清秀小佳人,很羞涩的低着头。

我想着扮一回慈爱罢,便软了声调问道:“小姑娘叫什么?”

小姑娘含羞带怯道:“回夫人,我从小被卖身为婢,主人未曾替我取名,但是小五儿哥哥帮我取了个名号。”

“哦,什么名号?”我好奇问道。

“小六儿。”

呃……好亲切的名字,不对,小五儿小六儿,好亲戚的名字。

我与范天涵又对视了一眼:呃,很适合乱伦的名字。

我继续慈爱道:“你们适才在吟甚诗?”

小五儿答:“情诗。”

我问道:“吟与我听听可好?”

小六儿娇羞道:“你是针我是线,牵牵连连;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

我听得津津有味,问道:“还有呢?”

小五儿接道:“无了,我爹就教了这两句。”

我无限失望,随口道:“不如你们择日成亲罢。”

兴许是胜利来得太唾手可得,俩小鸳鸯悬在眼睛鼻子的眼泪鼻涕掉也不是收也不是,十分惹人发笑。

我见他俩还在原地发怔,赶紧招了范天涵出去,幸得出去也没再遇到姜溱。

******

夜里睡前我帮范天涵宽衣时忽地想起小五儿的情诗,便扯着他的前襟道:“吟首情诗给我听。”

范天涵一愣,皱眉道:“一时半会哪来的情诗?”

我不以为然:“你不是博学多才?我不管,情诗也好,情话也罢,你势必要讲上一讲。”

他默了一会,不甚确定问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无非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与他情趣一下,内容并不十分重要,便点头道:“好诗。”

他现出哭笑不得的样子,敷衍我道:“不如你也对上一对?”

我这人平时很少有文人雅客与我吟诗作对,顿时十分荣幸,觉得势必要想出与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十分对仗的好句子。

于是沉吟了半响,我对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范天涵面无表情地将我望着,自行宽了衣,安抚地拍拍我的头壳,兀自去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文的特地是啥,是更新慢。

等下,鸡蛋番茄什么的收好,让我抱头鼠窜先。

美男

是夜,漫漫。

白日里我一直没见着范天涵,晚膳时他才出现,陪着我用了晚膳,用完晚膳还一直在房内陪着我,我喝水他给斟上,我吃瓜子他给剥好,我看书册子他给翻页,我上茅房他还给打灯一路护送。

我这人奴才命,虽一直配有丫鬟,但宝儿那模样,我不伺候她就不错了。这会儿范天涵对我如此无微不至,我着实如坐针毡,实在耐不住了拉住他问:“你直说罢,是不是后悔了,突然想纳妾了。”

我就说嘛,无端端的昨日姜溱怎么会突然想知道鱼水之欢是个什么滋味。

范天涵正在为我斟茶的手一顿,抬眸瞪我,道:“你这脑袋瓜子成天都装了些什么?”

我答:“大约是脑浆。”

他伸手摸一下我的脑壳子,道:“我明日就出兵了,不过就是多陪陪你罢,你至于如此小人之心么?”

是是是,您是范大人,我是王小人,成么。

他又道:“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

我手一挥,把桌上的茶杯给抡地上了,碎了一地,碎碎平安。

我微怒,道:“我不想听这种话。”

他便真的不讲了,起身绕到我身后,忽地拔下我的簪子,用指松松地梳开我的发。

我身子微微有点僵,不自在地问道:“你作甚?”

“我上辈子是梳子。”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就在耳边,撩得我耳根子发软。

我偏过头去与他对视,“这场战打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罢?”

他把我的头发拢到耳后,点头微笑道,“嗯,就回家了。”

我便开始跟他絮叨:“我们快点回去罢,宝儿想嫁人了,你还记得那个柳季东否?你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他自小与我和宝儿一起成长,虽说没什么担当,至少是个好人,宝儿交给他我也不怕宝儿会受欺负,他要是敢对宝儿不好我一拳揍死他,但一想到要宝儿嫁出去,我又满心的不舍得。不过幸好也没多远,我……”

“清浅。”范天涵打断我,“我会平安回来。”

我点头,鼻子有点发酸,转过身去环住他的腰,埋头在他怀中。他轻拍着我的背,笑道:“若我真想纳妾呢?”

我环在他背后的手用力地掐一下他腰上的肉,恶狠狠道:“把你剪了,咱踏实做姐妹。”

******

次日,天微亮。

我睡得迷糊,朦胧间感觉范天涵起身,在床边说着什么。

我用力睁开眼,范天涵立于床头,一身战袍,见我醒来,便笑一笑道:“吵醒你了?”

我挣扎着要起身,他按住我,道:“天色尚早,再睡一会儿罢。我三日后便回来了,届时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菜。”

我嗯了一声,阖上眼睛。

脚步声响起,开门,关门,脚步声远去。

我睁开眼望着合上的门,了无睡意。

我在床上睁眼躺到日上三竿,起身时才发现府里空了大半。我走来走去都只能碰到小五儿和小六儿牵着手,一会儿在花前,一会儿在树下,一会儿在井边,一会儿在廊旁,腻歪到让人想棒打鸳鸯。

连去厨房学下厨我都能见着两人坐门槛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馒头,我强忍着揪他俩去煮的念头,咳一声道:“小五儿,你为甚不上战场?”

“将军让我留下来为你解闷。”他挥挥手道:“夫人,那个……我们这正浓情蜜意呢,你能不能……”

我捏紧了拳头,最终还是离开,让他们留在原地继续伤风败俗。

******

日子太难熬了。

姜溱萧副将等跟我有点交情的都跟着去打仗了,就剩下小五儿和小六儿这对性情男女每日在我眼前蹦跶着相爱。我日日都在忍着把他二人作堆活埋的冲动,我觉得我现在忒有修养。

唯一值得庆幸之事是,我学会了做一道菜,南瓜粥,虽说简单,但至少能下咽,就等着范天涵回来吃了。

等待自古以来就是最艰难的,君不见王宝钏苦守寒窑数十载,秦香莲千里寻夫又何奈。我不是王宝钏也不是秦香莲,所以三日后范天涵没有回来,我就收好包袱准备去冲锋陷阵了。

小五儿不敢阻我也阻不了我,我就像一个点燃了引子的鞭炮,随时准备爆炸。

幸好我出门左拐右拐正准备迷路时,就遇到了共骑一匹马的姜溱与萧副将,他俩看起来也是黏黏腻腻的样子,莫非这是个发情的季节?

萧副将吁一声勒住马,跳下马问我道:“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将军呢?”

我还想问你呢。

还在马上的姜溱忙道:“姐姐,今早范将军就快马加鞭地赶回府了,莫非你没遇着他?”

呀!快马加鞭地路过,马不停蹄地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