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道:“我们回去罢。”

姜溱扭捏道:“我与萧副将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我知道坏人好事是缺德的,但我实实在在是不知道如何回去,又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不识路,事到如今也只能仗势欺人了,于是我沉下脸道:“先回去!”

姜溱扁起嘴,萧副将只道了一声是,我们便快快乐乐地打道回府。

呃……好罢,仅我一人快快乐乐。

我们才拐进将军府的巷子,就撞见了范天涵,他见着我,很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拧着眉道:“你去哪了?”

我把手上的包袱递给姜溱,道:“姜溱,自己的包袱自己拿。”

转过来对范天涵盈盈笑道:“我去迎接你。”

他定定地望着我,最终叹口气道:“你就不能偶尔听我一次?”

我正待辩解,他已从姜溱手里拿过我的包袱,交待他们道:“一路上你们不是商量着去逛市集,去罢。”

语毕他一手拎包袱,一手拎我,回府。

进了府里,范天涵把我往厨房一扔,道:“一个时辰后我要用膳。”

我很不满,一般别后重逢至少要奔跑着拥抱,他舍去奔跑就罢了,连拥抱都无,还对我颐指气使,皮在痒了。

一碗南瓜粥而已,哪里要一个时辰,半盏茶的时间,我就已经开始闻到南瓜香了,掀开锅一看,黄灿灿的粥在咕嘟咕嘟地滚着,瞧上去十分可口。

“喂,找点吃的给我。”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啧,这人怎么如此没耐性,我转身正想斥他,倒被眼前人吓了一吓。

眼前这名男子不是范天涵,是个生面孔,是个美丽的生面孔,是个及其及其美丽的生面孔。

该男子长相十分阴柔,柳眉,凤眼,樱唇,五官妖娇美丽到非凡,且他的美丽又丝毫无刻意之势,娘得浑然天成。

我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我九个姨娘就个个是美人,近日来又天天见着姜溱那狐狸精般的美貌,本该早就视美貌于浮云,但我还是活生生看得如痴如醉。

美啊,摄人心魂的美。

“喂,小丫鬟。”美人的芊芊细手在我眼前挥,“让你给我找吃的。”

我回神,四处望了望道:“厨子不在,这里没什么吃的了,若你真饿了,我可以把这粥匀个半碗给你。”

他伸头望了望锅,皱眉道:“你这锅黄兮兮的东西,像拉稀了的粪便,有甚好吃的。”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把锅端起来往他脑袋扣。

“喂,小丫鬟恼火了啊?”他像只苍蝇似地在我耳边嗡嗡绕着。

我沉默地搅拌着我的粥。

他扬唇一笑,笑得天地为之动色,道:“小丫鬟莫生气,这色香味的色没了,还有香和味,还是有机会的。”

我还是不吭声,倒也不是在生他气,只是他这么一点破,我也觉得这锅东西看起来很是倒胃口。

美人在我身边绕了良久,端着他那双剪水秋眸汪汪地将我望着,但我忙着困扰范天涵会不会嫌弃这粥的长相,抽不出空来怜香惜玉,他最终愤愤然离去了。

我端着南瓜粥往范天涵书房走去,一路盘算着怎么骗他吃下去。

我推开书房门,只见范天涵俯在案几上合着眼小憩。我把粥放好转身要去找件衣裳给他披上,他倏地睁开眼,拉了我侧坐他腿上,哑着声音道:“我要吃粥。”

我见他半点没察觉这粥长得极其不礼貌,又体谅他万分劳累,便万分柔情地一勺一勺喂他吃。

我见他吃得满足,便问道:“味道如何?”

他随口应道:“一般。不过我饿了,吃甚么都是美味的。”

我停下喂他的手,冷冷道:“我学了三天,手切到两次,烫到三次。”

这当然是……编的。

他这才赔笑道:“味道很好。”

我这才又喂了一口到他嘴边,追问道:“如何个好法?”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道:“粥一入喉,浑身舒畅到犹如打通任督二脉。”

我乐开了怀,喂饭喂得尽职尽责。

他吃下大半碗后道:“你也吃一点罢?”

“不了,我吃过了。”我连忙拒绝,想起适才美人的形容,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再坚持,任我喂着吞下一碗粥,脸上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幸福微笑,像是我喂了他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咳,不知者无畏。

作者有话要说:将将将,美男出场……

留言明天回……

莫催更,催更手指疼……

拍死你,有你这么诅咒读者的么……

我错了……我飘走……

看书

我把碗搁在桌子上,溜下范天涵的腿,立于他面前严肃地端详了他良久。

范天涵右手撑在桌面上,懒懒地托着右腮,微笑着与我对望。

我伸手捏一下他的颊,道:“脱衣服罢。”

他收起懒懒的笑容,声音忽地低哑了下来:“若我没记错,方才用完膳的是我,那么饱暖思淫.欲的人是否也应是我才对?”

我懒得跟他贫嘴,动手去解他的扣子,他低声笑个不停,频频道:“夫人莫急,莫急,让小的伺候你才是。”

我用力把他衣服往腰间一褪,动作之行云流水,让我觉得自己很有嫖客的天赋。

古铜的肤色,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疤纵横交错,尤其从左肩绵延到胸口处的淤青,触目惊心得很。

我望着心头火起,并起手指,对着那一片乌黑淤青用力戳了下去,“就知道逞英雄。”

他躲避不及,苦着脸解释:“我为的是苍生社稷,哪里是逞英雄。”

我剜他一眼斥道:“我哪里管甚么苍生社稷,你大伤小伤地回来就是逞英雄。”我越想越不解气,使劲不停戳他的那片淤青,“你就不会躲,你不是将军吗,指挥作战就行了,冲前面去做甚?”

“下次不了。”他单手握住我双手,反剪到我背后,另一手揽住我的腰,埋头于我腹间,磨磨蹭蹭的竟似在撒娇。

我心下顿时柔软若棉花,挣出一只手来抚他的发,轻声道:“天涵,你这样……我肚皮很痒。”

……

我发誓,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肃杀之气。

我去给范天涵端茶回来时,他已伏在桌上睡了,我唤他去床上睡,他却打起精神要硬与我讲打战的故事。他实在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哪怕是像姜溱和萧副将患难见真情,干柴遭遇烈火般跌宕起伏的故事他也能讲得索然无味。

我催他歇息,他拗不过我便拉着我去床上躺着了。

他在里侧睡觉,我在外侧倚坐着翻书,翻的是《聊斋志异》,我昨日无趣时去逛市集见着想起范天涵给我买过一本,便买了回来。

这会正翻着《狐嫁女》的故事,忽地想起方才在厨房遇见的那名千娇百媚的狐狸精男子,便问道:“你睡了麽?”

“睡了。”范天涵翻身,手顺势松松地搭我腰上。

“我方才在厨房见着了一名奇美貌的男子。”我合起书问,“为何我从未见过他?”

他突然睁开眼,眼神明厉,一点也不像犯困的人,他问道:“他有无说甚么?”

呃……有,但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

于是我摇头道:“无,他就问我有无食物,他以为我是府里的丫鬟,他到底是何人?”

他回道:“他是白蒙族的将军白然,是这次的战俘,为人性情十分古怪,但武艺极其高强,我准备劝他招安。”他顿了顿又道:“他是出了名的孟浪风流,你可别被他那身皮囊骗了去。”

我详装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又追问道:“战俘不是应该关起来麽?且他若武艺高强为何还会被俘?”

他摇头叹道:“虽说是战俘,但他若想走我也不留,至于他为何会被俘,他的副将想夺权,联合他的小妾在他的食物里下了奇毒,毒发之时百爪挠心,他在战场上毒发,我便顺势带他回军营,以让姜溱帮他解毒来诱他招安。”

双重背叛,够凄惨的。

我趁机教训范天涵道:“果然三妻四妾是会有报应的,你要引以为戒。”

他凉凉瞟我一瞟,一付懒散的模样,却突然伸手把我扯倒,翻身压住我,抵着我的额笑道:“谨遵夫人教诲。”

他贴上来的唇略略有点凉,带着南瓜的香气,萦绕在我唇齿间,他的眸子黑若墨,却闪烁着明亮的火光,亮堂堂地晃得我心跳失序。

范天涵其人,体力甚好。

我醒过来时已是华灯初上,范天涵坐在烛火旁,翻着我的《聊斋志异》,很是闲散的样子。我有一须臾的恍惚,以为我们已经回了家。

他见我醒来,晃着手中的书册道:“看这么些个妖魔鬼怪的故事你就不怕发噩梦?”

我脑子有点浑,用力的眨了眨眼道:“什么噩梦?”

他放下书朝我走来,俯身给了我绵长的一个吻,良久才哑着声音道:“你迷迷糊糊的样子甚是讨人喜欢。”

晚膳时分,那位白蒙族的妖孽将军也出现在了饭桌上,他用他那双剪水秋眸痴痴地将我望着。虽说已不是初次见,但我还是又惊艳了一把,忍不住搜肠刮肚地想形容一下他的美貌,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叹一声,长得真他娘的好。

他见我时一脸讶异道:“你们府上的规矩丫鬟是与主人同桌吃饭的?”

我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裳,样式虽然普通随意,但用的都是最上好的缎子,且是京城里最出名的裁缝所制,我那富得流油的爹坚持认为这是低调的华丽。如今低调的华丽被当做低等的便宜,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一旁的姜溱替我辩解道:“白将军,姐姐并非丫鬟,乃我们的当家主母也。”

他端着一付不敢置信的脸孔,上下地打量着我。

我回他一个挑衅的眼神,余光瞥到姗姗来迟的范天涵和萧副将,便转头去喜洋洋地对着范天涵笑。

范天涵在我身旁坐下,我狗腿地帮他布菜,他抽空瞅我一眼,便真挚地望着那妖孽将军道:“白将军,家常小菜,还望海涵。”

妖孽将军道:“范将军客气了。”

将军来将军去的,这俩人实在烦人。

我觉得没意思,便埋头吃饭,他们还在那边寒暄来寒暄去:范将军直呼我白然就好;白将军唤我天涵罢;那我就称呼你一声范大哥罢;哎不敢当不敢当,叫我范老弟就好;白某才是老弟,范大哥就莫再客气了……

我忍无可忍,夹着筷子指着二人道:“一个叫白然,一个叫范天涵,你们爱怎么叫怎么叫,闭嘴吃饭。”

二人虚与委蛇的笑僵在嘴边,沉默吃饭。

姜溱和萧副将对我投以感激的眼神。

是的,总有一个人要顶着风口浪尖站出来为大家说话,饶是我如斯伟岸之人,偶尔也觉得自己的历史使命太过沉重。

用完膳,范天涵与萧副将在书房里苦劝白然招安,我在一旁翻《聊斋志异》,范天涵谈公事很少防着我,反倒是我常常听着觉得没意思便走开了。

白然这厮是打太极的好手,无论他俩如何威逼利诱,他就是笑盈盈地答你们所言极是,待我好好考虑。

范天涵较聪明,早早收场,立于我身后看我翻书。

倒是萧副将这死心眼的孩子锲而不舍苦口婆心的规劝着他,若不是二者年纪相差不远,以他那付忧心忡忡的模样,我都要怀疑白然是否他流落在外的骨肉。

“翻页。”立于我身后的范天涵突然戳戳我的脑壳。

我扭头瞪他:“我尚未看完。”

他睨我一眼,很是不屑的样子,道:“真慢。”

我懒得与他计较,自顾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似乎等得很不耐,不时拉扯一下我的发,最后竟没品到开始讲这一页究竟讲了什么故事。我气得牙痒,若是他讲故事像小六儿一样有趣也就罢了,他讲故事又简短无趣,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他用了几句话概括:“王生贪色,被妖掬心而死,妖为道士所擒。其妻为救王生食乞儿痰唾,得救。真傻。”(《画皮》)

一个妇人感天动地的爱情被他三言两语讲得无谓且不堪。

我气得直想挠他。

正笑闹间,我忽然觉得气氛一阵诡异,抬头一望,萧副将与白然一脸诧异地望着我俩。

我面上臊了一臊,咳一声收回捶在范天涵胸口的手,缓缓地合起书道:“将军伤得不是很重,尚能受我一拳,可喜可贺。”

话音一落,屋子里三个人同时现出错愕的神情。

我干笑几声,道:“你们慢慢商讨,我先去歇着了。”

我前脚一踏出门,屋内就传来哄堂笑声。

娘亲,丢人丢大了。

一出门拐角,在庭院里就撞见着搂着赏月的小五儿小六儿,他俩落落大方地与我打了招呼,继续搂着赏月。

我望着他俩那黏贴得连风都透不过的小身板,暗叹,我果然是老了,过不了如此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什么要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明明卡文的啊……

看戏

这临时将军府的风水有点迥异,继小五儿小六儿这对粘腻鸳鸯后又出了萧副将和姜溱这对腻歪水鸭。然后,今儿一早,我正帮范天涵系着衣带,庭院里就传来吵闹之声,我丢下范天涵便往外跑,边疆的日子太无聊了,一点点风吹,我就想草动。

我才绕出走廊,就撞到行色匆匆的姜溱,我俩对视良久,我在她脑门上感受到三姑六婆的光芒照四方。

声音的来源是庭院旁的一间小厢房,我俩望着紧阖上的门一阵泄气。忽地姜溱凑上去舔破窗纸,我问她道味道如何,她言尝起来像白芨的味道,白芨我舔过,当年我爹逼我学笛子时,白芨是用来粘笛膜的一种中药,把白芨舔湿,用其粘液涂抹笛孔四周,粘上笛膜,拉平笛膜。我吹出的笛声万分光怪陆离,但我爱上用手指按破贴好的笛膜之声,啵的一声,清脆可人。那段日子我养成了一个怪癖好:往往按破了笛膜再贴,贴好了按破。是故,我舔了很长一段时期的白芨,刚开始无甚味道,后来舔多了咸咸的十分恶心。

我俩就着她舔破的孔观察屋内的景象。

白然与一名女子正争吵着什么,该女子背对着我们,由其背影看来,她情绪万分激动,肩胛骨抽搐得厉害。

然后,平地里一声雷,二人吵着吵着忽然拥吻了起来,揉着彼此的身躯在屋内旋转。

我转头望姜溱,她望着我,眼神中传达着无声的信息:好霹雳的一出戏!

旋呀转呀的,该女子的脸就旋转到了我们正对面。又是平地里一声雷!

该女子的长相……呃……姣不好。

冬瓜脸,绿豆眼,大蒜鼻,整一个瓜果蔬菜。

姜溱趴在我耳边小声道:“姐姐,该女子怎地长得像遭过天谴呀?”

我不得不感叹,这孩子的评语简短有力,一语中的。

他们还在旋转着拥吻,一美一丑,突兀得让人心碎。

我俩哀伤地对视着彼此,用眼神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放开我们的美男子。

啪的一声把我俩从哀伤的沼泽中□,再望向那个孔,女子捂着脸,白然手高举在半空中,眼看又要落下一巴掌。

姜溱砰一声推开窗,斥道:“虽说她长得丑,但你也不能打人!”

窗一开,我袖内的银针随即天女散花般向着白然飞去,他一扬袖,悉数挡开,竟有几根针被他挡着反向射中天谴女子的手臂,她尖叫不停,我很是愧疚。

我潇洒地从窗户翻跃进房,正陶醉着我翩翩着地的优雅姿势时,姜溱推开门莲步轻移地进门,连发丝都不曾飘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