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安王朝旁边点点头,谢淳忙领命下去,不多时就见上来一个青色官袍之人,走到明帝面前叩头,“微臣定州刺史孔希诏,参拜皇上!皇上万岁…”

“免礼,起来说话。”明帝回头看过去,不由一笑,“怎么清瘦成这样?老百姓不知道,还以为是朝廷俸禄太少,让你们吃不上饭呢。为官不辞辛劳,自然是好的。不过身体也应当爱惜,不然又怎能用心做事?今儿回去,叫家人多给你补一补。”

“多谢皇上关怀,微臣定然不辜负皇上期望!”孔希诏有些受宠若惊,他原没听完最后一句,此时说完,倒好似不辜负吃饭一样。

乐楹公主“嗤”一声笑出来,握着嘴直笑,“回去以后,每天都要日进斗食,不出半年,保证不会辜负皇兄期望。”

孔希诏众人都望着他笑,越发不知该说些什么,诺诺道:“微臣谨遵公主吩咐,定然多食、多吃…”

明帝收到孔希诏的万言折时,见他文章流利、激情万丈,全然想不到会如此呆板拘谨,不想让他下不了台,遂笑道:“税目的事晚点商议,你先坐下来说话,大家一起用完宴再说。”

汉安王也道:“那就先开宴,大家边喝边说更尽兴!”

谢淳在旁边挨次替众人斟酒,笑道:“这几壶月酿百泉春,乃王爷多年的珍藏,今日特意取出来,待皇上品尝一下。”

明帝笑道:“这两日多亏谢总管周旋,辛苦了。”

“本王管教不严,让皇上见笑。”汉安王朝谢淳摆摆手,吩咐道:“琐碎的事让丫头们做,你且下去忙罢。”

谢淳含笑往后退,谁知正好撞上送菜之人,一盆热腾腾的汤菜全泼在他身上,丫头们赶忙上来收拾。众人都不由惊呼起来,慕毓芫更是满目惊讶,汉安王皱眉道:“怎么不小心?笨手笨脚的!”

那家丁吓得连连磕头,谢淳忙含笑摒退众人,“是我退的匆忙,也没烫着,王爷不必担心!”又朝明帝躬身道:“扰了皇上雅兴,先去收拾一下。”

明帝淡淡笑道:“不妨,谢总管先去收拾。”

谢淳躬身行礼告退,汉安王叹道:“谢淳乃是本王故人之子,近些年府上多亏帮着奔波,本王才得休息片刻。”

明帝笑着点点头,心中却甚是疑惑,汉安王对谢淳关怀太过,二人关系显得既亲密又疏离,看起来总有些不伦不类。宴席之后,众人各自回房歇息。慕毓芫将闲杂人等摒退出去,神色郑重说道:“这个谢淳,很可能有问题。”

“宓儿,你知道些什么?”

慕毓芫凝神回想片刻,蹙眉道:“昨夜逃离之时,迫不得已射杀了一个人,那人坠马之时,仿佛看到一个七星坠子。因那颜色和形状特别,所以还有一些印象,方才谢淳收拾衣襟时,竟然也有相似之物。”

王伏顺道:“那咱们,岂不是入了贼窝?”

“难说。”慕毓芫摇了摇头,又道:“昨夜与昭陵郡主相处,看她惊慌并非伪装,其中的缘由恐怕不会简单,我也猜不出来。”

明帝道:“不错,朕也觉得谢淳有些古怪。”

慕毓芫垂首沉思片刻,抬头道:“此地不是京城,我们去查很容易被发现,还是想个计谋,能化被动为主动更好。”众人都点头称是,只听外面孙恪靖回禀,“定州刺史孔希诏求见。”

孔希诏端端正正行礼,叩道:“微臣参见皇上。”

明帝抬手赐坐,锁眉道:“前些日子,朕看过你上的万言折,才知外省竟有如此蛀虫,着实让朕生气!”

“皇上----”孔希诏小心翼翼摘下官帽,从夹层内取出蜡纸,展开竟然有足足一尺来长,“臣费劲周折才得此物,请皇上圣阅。”

“荒唐,简直是荒唐!!”明帝一看便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竟敢私自公然列价卖官,朕的朝臣,难道都是银子买来的么?!还有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税目?朕怎么都不知道!”

孔希诏上前跪下,道:“微臣无能,既不能阻止这些事,也没有办法收集到什么罪证,只有待皇上圣查清楚。”

明帝沉吟片刻,语气稍微平缓一些,“你先回定州等候,朕自会安排妥当。”

孔希诏战战兢兢退出去,慕毓芫却道:“只怕他回去会有危险,还是让汉安王府派人护送着,一路也安全些。”

“汉安王府的人?”明帝先是一怔,略过片刻明白过来,“王伏顺,你去前面通知谢淳,让他安排几个人,护送孔大人回定州。”

慕毓芫回头看了看云琅,解释道:“等会我们就放风出去,只说孔希诏是回去拿取证据,你悄悄跟在后头见机行事。一定要检查清楚来人身上标记,若能探得幕后主使就更好。”像是有些不放心,又补道:“人多易被发觉,你独自行动千万小心,若是应付不过来,也不要勉强,千万记得全身而退回来。”

云琅悠然一笑,道:“姐姐,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慕毓芫微微一笑,明帝也道:“若是谢淳跟着同去最好,只是不论他是敌是友,你都不要泄露身份。一路上注意安全,免得你姐姐担心。”

“好,知道了。”云琅摸着腰间凝风剑,淡笑点头。

第二十二章 迷惑

午后幽静的后院里,粉紫色的绣线花瓣随风飞舞,双痕蹲在小几旁边沏茶,仰头往上看去,“听说绣线花是带福气的花儿,常有心诚的人在树下接花,接得越多,来年的福气就越大。”说着放好茶盏起身,走到花树下笑道:“今日我也去接一会,得来的福气全都给小姐。”

湛蓝无云的天空中,花瓣娇小宛若素颜美人一点樱唇,星星点点,随着清风散开落下,好似下了一场漫天的花瓣雨。若有若无的香气袭人,慕毓芫拈起花瓣托于手心,一点点拢于绡纱香帕中,反手挽成时鲜花囊。

“小姐你看,这些够不够?”双痕兜着衣襟走过来,已是满满半幅淡紫花色,探头朝四周看了看,“哎呀,可放在哪里好呢?”

慕毓芫刚要帮她,却见明帝从半拱垂花门穿过来,于是回头道:“双痕你先回房里去,跟香陶一起收拾花瓣,做几个香囊放着玩。”

“不用请安,退下罢。”明帝站着待双痕走远,方才微笑道:“你还象刚才那样,自在的躺着就好。”伸手拂了拂长椅上的花瓣,自己坐在小杌子上,“没事,朕坐这儿说说话。”

“皇上,喝点花茶罢。”

“嗯。”明帝接茶却不饮,漫漫说道:“听说深山长有一种忘忧草,若是被人不小心服食,便会不记得前生之事。朕只是在想,若真有如此神奇草药,倒愿意采寻一株回来赠与你…”

“皇上,在哪听的典故?”慕毓芫不解其意,微微疑惑。

明帝站起身背转过去,声音自上落下,“湖州画舫遇刺那日,你可还记得?刀光剑影之中,朕同样看的清楚…”顿了一顿,合上眼帘轻叹,“你竟然决意去死!难道朕的千般用心,你都没有半分留恋?”

“皇上----”慕毓芫欲要辩解,却又无从说起。

“宓儿,你看着朕再做回答。”明帝转身蹲在她面前,问道:“如果从一开始,你嫁的人就是朕,会不会坦然接纳?”那眼光好像两枚长钉一般,钉得慕毓芫不能动弹,手中的绡纱香帕瞬间散开,绣线花瓣飘落一地。

天淳三年三月二十六日,中仪殿房梁上悬三尺白绫,死结双叠而系,朱漆瓜形高脚凳“砰”的一声倒地。外面之人闻声推门,却因大门反扣而不得入,太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门撞开,抢先冲进去的大宫女双痕惊呼,“皇后娘娘!!快,快来人…”没过多久,英亲王领着人赶过来,内间传出消息,同晖皇后救治无效薨逝。

慕毓芫正对明帝双眼,乌黑深邃至不可捉摸,自己从不曾认真看过的他,或许是根本不想去读懂他。或许,再华丽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场繁盛美梦,禁不起清醒琢磨。如果不想伤痛,还是不要醒来的好。冥冥之中,彼此间的宿命早已注定,因无路可退,所以只能继续向前!于是慢慢别过目光,静静说道:“过去种种,已如昨日死。”

空气里是长久静默,几乎可以听到花瓣摩擦衣襟之声,明帝轻轻叹了口气,却转过话题道:“云琅跟去快半日,也不知道进展如何?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冒险,早知道该让郭宇亮跟他一起----”

“公子,昭陵郡主请你去下棋呢。”香陶远远的跑过来,抿着嘴笑道:“昭陵郡主还送来好多小点心,听说都是亲手做的呢。”

“是么,难为她了。”慕毓芫起身抖落衣襟上的花瓣,复将绡纱香帕拾起来,声音一如往常无异,“昭陵郡主心思极密,皇上要不要同去观棋?”

明帝颔首道:“嗯,走动一下也好。”

静室内光线幽幽泛着清凉,角落里放着一尊青铜纹狮螭耳的香炉,五木香飘出袅袅淡烟,不时发出轻微“噼啪”之声,衬得四周愈发安静。只听“啪”的一声清响,慕毓芫在中央落下一枚黑子,此子孤零零立在大片白子之中,颇有孤单之势。明帝仔细观看片刻,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周围早已布置妥当,只等后面豁然一击。

明帝抬眼朝对面看去,谢宜华仍旧是一脸平淡之色,素雅装束透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云鬓上碧玉棱花双合长簪隐隐震动,“已无退路可走,我输了。”并不显得如何颓丧,只微笑道:“已经连输五局,不知慕公子是否乏味?”

慕毓芫一枚一枚捡回棋子,颔首道:“琴棋书画,都不是朝夕可成的易事。况且不过是娱心之物,不宜太过费神,下完这局撤棋盘罢。”

“朕与昭陵郡主对弈一局,你先到旁边歇息。”明帝含笑负手走过来,又对谢宜华微笑道:“尽管象刚才那样放开下,不必太过拘束。”

慕毓芫直起腰身,颔首道:“也好,我到门口吹吹风清醒片刻。”又朝对面谢宜华微笑道:“谢姑娘,皇上的棋是先松后险,你可千万要当心了。”说着就径直走出去,明帝在后面笑道:“还未开局,你就把机密透露出去。”

夕阳西坠,落日已经霭霭深沉下去。满天的云层五彩绚烂,被巨大的霞光映得格外的璀璨,深红、金红、娇紫诸多霞色混在一起,好似九天玄女打翻染缸,连天不断的广阔彩霞生出一种无形之力。暮色中一人身形金黄模糊,清风掠得袍角飞扬起来,鬓角发丝凌乱飞舞,却是云琅大步流星走来。

慕毓芫正倚站柱边看景,见面问道:“云琅,你怎么回来了?”

云琅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谢淳并没有同去,若是回头不见我倒是让他疑心,所以我用合欢刀交待妥当,刻不容缓连忙赶回来。”

慕毓芫点头道:“外头冷,进去里间再说话。”

姐弟二人走进内殿,明帝此刻棋局已经显出优势,谢宜华看了看几人,微笑道:“残局留着便是,我细细琢磨一会,再收拾下去。”

“你们说话,我陪郡主把棋下完。”慕毓芫走近看了看棋路,笑道:“唔,不如我们换个方向而下,倒是更有意思。”

正说着话,只见王伏顺慌慌张张跑上来,“回皇上的话,汉安王出事了!”

明帝惊道:“在王府内,汉安王还能出什么事?”

王伏顺忙道:“方才有人前来通报,汉安王在书房内被谢淳击晕,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话还没说完,却见谢宜华已匆匆奔出去。

“郡主!”慕毓芫忙喊了一声,回头蹙眉道:“现在形势还不明朗,汉安王出事疑点甚多,只怕谢淳带另有打算,应该拦住她才是。”

“正是如此,咱们得赶紧过去。”明帝点点头,领着众人赶往书房,到门口只见内外人进人出,已经忙乱做一团。

“逆子!逆子!!”汉安王苏醒过来又气又痛,皱眉摁着胸口,“都怨本王平日太纵容他,才会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咳,咳咳…”说到急处,更咳得满面通红,床前一名中年女子泣道:“王爷,都怨我没有教导好淳儿。”

汉安王勉强要起身,明帝忙摁住他,“不必拘礼,躺着说话就是。”

“十多年前,本王曾经参军历练,其间几年结识两位好友,我们三人相见恨晚便结义为兄弟。那年濠祜大战之中,两位义兄隐瞒身份于敌方卧底。谁知道有人走露风声识破身份,淳儿的父亲为求减小牵连,当夜自杀于军帐之中。当时他母亲即将临盆,族人又生出风言风语,说那孩子是外面怀上的。”汉安王朝那中年女子看过去,眉目间很是唏嘘,“所以本王接她到府上,以二夫人的名分暂且容身。”

那中年女子哽咽道:“王爷…”

旁边有丫头捧上茶来,汉安王却推开不饮,接着说道:“另一位义兄隐忍多年,直到两年后,才能趁乱逃得回来,他就是宜华的父亲。”

众人更是吃惊,慕毓芫似乎明白了些,因问道:“昭陵郡主的父亲就是玄真方丈?”

“正是,想来你们已见过了。”汉安王稍微坐起来些,颔首道:“淳儿父亲的死,让他多年来都愧疚于心,后来便出家讼佛,以告慰淳儿父亲在天之灵。”

海陵王按捺不住,问道:“你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谢淳不可能不清楚,怎能做出将你击晕的事?他打晕你后,到底取走什么东西?”

“方才已经查点过,原本藏在书房的秘密帐簿,以及这几年收集的证据,都已经被他拿走了。”汉安王眉色沉痛,合上眼睛长声叹息,“淳儿这孩子太过偏激,始终怀疑他父亲之死,认为是因我和玄真方丈而起,又疑惑他弟弟是本王儿子,故而才对他们母子这么好。”

“王爷!”家丁冲进来急急回禀,浑身抖成一团,“总管抓走了郡主,现在绑在后院的高架上,扬言王爷再不过去就要…放火烧死郡主!”

汉安王大惊失色,比丢失账簿还要着急,咬牙撑起身道:“快,快扶本王过去,这个逆子到底想做什么?!”明帝朝旁边递了个眼色,孙恪靖赶忙上前搀扶,众人都疾步朝后院赶去。

第二十三章 错中错

汉安王府四周隐着高大古树,枝叶繁茂,随着夜风发出“簌簌”摩擦声,间或有蛐蛐声、水蛙声,彼此交叠起伏。夏夜星空原该明亮,但此时却被一圈火堆映得通红,星光皆隐没下去,甚至连月华也跟着暗淡起来,雾蒙蒙掩在火光之后。

九尺来高的粗木架仿似一尊古塔,塔顶上木架正中绑着谢宜华,浅蓝纱裙被火光映成奇异紫色,兼职几缕流苏飘飞,更让四周气氛有种祭天般诡异。粗木架下堆积着众多木枝,已湿湿的泼过油,谢淳手持火把站与旁边,明亮火光映出面上狰狞的表情。

“淳儿,你疯了!!”汉安王气急败坏,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疯了?没错,我早就疯了!”谢淳一改先前谦和,阴冷笑道:“是你,是你害死我父亲,还霸占了我母亲!你一定对人说,因为我母亲被族人遗弃,无处容身,所以才收留她的吧?哈哈,哈哈哈…”汉安王嘴角不住打颤,旁边冲上来一名中年女子,正是方才病床前的二夫人。

“你走,你不配做我的母亲!!”

“淳儿,你听我说…”二夫人满眼含泪,跪在庭院中央泣道:“不错,你弟弟是我跟王爷所生。”此话一出,宛若震天惊雷从万丈高空劈下,“可是淳儿你不知道,为娘在嫁给你爹爹之前,早就已经认识王爷。我们,我们不过是后来犯下错误,你爹爹又冤屈而死。这些年来,我们也不曾好过,从来就没有一天心安日子…”

“你们不好过?”谢淳仰天狂笑不已,冷声问道:“难道,你们做出这等事情还要别人同情?还要我爹爹谅解?你快住口,我不想听如此污秽之事!”又指着汉安王冷笑道:“还有你,这些年对我假仁假义关照,以为这样就可以赎清罪孽吗?本来想劫持郡主要挟你,谁知道她福大命大,居然还能够逃脱回来。不过也没关系,我又不想让你如此简单的死了。”

汉安王捂着胸口,又气又痛,“淳儿,你…”

谢淳越说越得意,脸上浮起怪异的笑意,“实话告诉你,那些证据和账簿我已经交给别人,定州刺史也必定已经死在路上。我要你无法对朝廷交待,要你终其一生,都背负着这个巨大的罪过!!我要你…”说到此处却陡然变了脸色,孔希诏正在王府亲卫的围护下走上来,“你…你怎么会没有死?”

孔希诏道:“本人大难不死,倒是让公子吃惊了。”

谢淳脸上有不可置信的挫败神色,强自直起腰身,“好!!就算你没有死,哪又怎么样?那些账簿证据,早都已经化成灰烬!我今日虽然难逃一死,却也没有什么遗憾,倒是你们,恐怕才要饮食不安了吧?那人…”

“谢淳,你休得伤害郡主!!”王府亲卫的统领突然大喊一声,抬手就是数支冷箭射去,谢淳受箭冲击向前猛地一震,笑意还来不及褪去,整个人就直直往后砰然倒下。

众人都吃惊不已,但汉安王却来不及责备那统领,因为谢淳手中的火炬掉已掉在木堆之上,新泼油木燃的格外猛烈,那火苗越燃越高,滚滚热气跟着朝天冲上,绑在木架上的谢宜华岌岌可危。

云琅一个箭步冲去,将谢淳尸身踢出火堆,自己纵身攀上粗木架,刀尖一划解开谢宜华身上的绳索。此时火苗已把高木架燃成火塔,四处皆是火焰,二人不可能再顺着架子退下去。

“抓住我,跟着往下跳!”云琅来不及从容细说,谢宜华口中一个“好”字余音未完,二人就已跳落下地,回头再看,熊熊烈火已将残余的索烧焦。

汉安王赶忙带着人跑过来,急道:“宜华,宜华你怎么样?”

云琅正欲扶谢宜华起来,抬头一瞥却觉得统领神色不对,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冰冷幽蓝的剑光从上划过,剑尖竟然直直刺向汉安王!云琅本能的将他拉向身边,伴随着众人惊呼声和汉安王吃痛声,人群里顿时混乱起来。郭宇亮从后面冲上来,一剑刺向那统领的身体,谁知剑还没有刺入,那统领就已口吐乌血身亡。

“宓儿,别站那么前面。”众人乱做一团冲上去,明帝伸手将慕毓芫拉入怀中,回头吩咐道:“孙恪靖,赶紧把汉安王送回房医治,再把王府戒卫安排妥当,免得有人趁乱生事!”孙恪靖重重应声,神色警觉护着众人回房。

“王爷,王爷你不能死啊…”汉安王妃以及其他姬妾围在床边,整个屋子哭声哀哀不绝,二夫人更是哭得嘶声裂肺。王伏顺百般劝慰也没有用,明帝嫌烦躁,命孙恪靖将女眷请到侧殿,整个屋子才稍微安静下来。

汉安王此时已不能言语,褚色瑞兽锦袍背后划开出半尺长口子,伤口裂开流出浓稠乌血,青紫血色在皮肤上蔓延成蛛网状,令人心惊!云琅拿着统领用的剑,剑刃轻薄有如纱纸,剑尖凝聚的蓝色浓得发紫,不由惊道:“这是剧毒龙冰五毒散,乃是江湖中失传已久之毒,只怕是----”话音未落,汉安王一口鲜血喷溅出来,豁然死去。

“父王,父王…”谢宜华扑上去,急声痛哭。

“死了?”明帝双眉紧锁反复思量,明明那些税目证据已经被销毁,刺客为何还要杀汉安王灭口?只是汉安王一死,必定引起姬妾诸子纷争,于是吩咐道:“把昭陵郡主扶回房休息,云琅和郭宇亮留在这里,提防再有人生事!”

“皇上…”王府侍卫疾步跑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冀州刺史、洪州刺史得知御驾亲临,特只身前来探望,现在正在汉安王府外等候宣诏。”

明帝不禁心生疑云,皇帝微服私访原属于机密,为何让这二人还要深夜赶来?心中迷惑愈多,面上反而愈加平静,淡淡说道:“嗯,宣他们进来。”

“微臣等见驾来迟,恭请吾皇万岁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个五品青色官袍之人,全幅仗势叩倒在地。

“两位爱卿,快起来说话。”明帝免了二人的礼,叹道:“眼下出了这么多事,朕正想召你们商讨一下。没想到歹人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胆敢刺杀汉安王,如今庆都群龙无首,真是让朕烦心的很。”

两个人相视对看一眼,冀州刺史起身道:“微臣二人也是刚刚听闻,汉安王素来待人宽厚竟遭此劫难,实在是令人痛心不已。听说王府总管谢淳意欲谋害王爷,不知是不是他收买的刺客?唉,枉费王爷素日待他有如亲生,真是忤逆不孝啊。”

眼下谢淳和褚统领都是死无对证,是与不是他们也不能够再辩解,明帝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微眯着双眼笑道:“朕此次为着税目之案亲来,不料中间生出如此多事,如今只觉头疼不已。既然二位爱卿忠心一片,不如就将此事交给你们,待事情有头绪再来细禀,也好让朕省些心力。”

“皇上,这案子不能交给他们!”孔希诏出声打断,一脸焦急。

“孔爱卿,莫非与两位同僚有什么过节?”明帝淡淡瞥了他一眼,“先不要在这儿乱插嘴,你也回去收集一下证据。”

“皇上…”

“好了。”明帝有些不耐烦,起身拉着慕毓芫出殿,回头道:“朕疲乏的很,你们都先退下。”说罢,头也不回离开大殿。

“皇兄,汉安王明明就是他们派人杀的,怎么不把他们抓起来?”海陵王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恨恨的一拳砸向桌子,“可恨这些家伙,居然还敢跑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显然知道咱们没有证据!”

“你也知道我们没有证据?”明帝懒慢一笑,冷声道:“所以朕才不能抓他们。不论朕让不让他们查案,只怕都会送来子虚乌有的证据,现在才明白,他们为何一定要杀害汉安王!”

海陵王一怔,问道:“为何?”

明帝笑而不答,又问王伏顺道:“云琅他们呢?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王伏顺道:“暂时没事,情势已基本控制住了。”

“哎…”明帝叹了口气,端起清茶狠狠饮了一口,“有些事情,不查还不觉得什么,一查便是千头万绪,越发牵扯的多了。”

王伏顺陪笑道:“皇上莫急,事情还得慢慢来。今儿时辰也不早,皇上又劳碌了一整天,还是早些歇息罢。”

“也好,敏玺你也先回去。”

明帝却毫无睡意,遂踱步到慕毓芫的房间。寝阁内灯火通明,数十盏高脚马身空明灯环绕四周,内中掩映着良粗的吉色长烛。雪色绵纸良薄如蝉翼,纤细光线透出来显得格外莹亮,纵使帷幕垂坠良多,整个屋子内也没有半分影子。

“皇上。”慕毓芫从珠帘后走出,水青长袍在灯光下尤显轻盈,素面无饰亦不能掩其娇妍如画的容颜,更生几分单薄柔软之态。

“朕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慕毓芫微微颔首,坐于一旁说道:“方才过去瞧了下昭陵郡主,大夫说因为受惊过度,所以才会昏厥过去。此时喝了一盏安神汤,已经睡下了。”

“累了罢?”灯光下的美人特别撩人心弦,明帝情不自禁走过去,面前若有若无的女儿香气袭人,心也随着烛火跳动,“宓儿,不如我们早些安歇----”

“皇上!”慕毓芫满眸惊慌,伸手欲挡。

“宓儿,朕等今天…”明帝口中含混不清,顺手将她腰间双鱼束带扯下,只听几声珠子弹地之声,一颗豌豆大宝珠滴溜溜滚出去。

慕毓芫越是本能抵触,明帝心里便越是火上泼油,那火燃烧的愈加旺盛,将她轻巧的抱起来,横斜放在宽阔的九枝梅花长榻上。修长手指宛若游鱼在衣襟间游过,终于触及到那温软的肌肤,顺手扯掉她头上束带,将脸埋在那一淌清泉般青丝之中。

空明灯的温度似乎越来越热,明帝的动作却突然缓了下来,因为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十指皆是!良久,明帝豁然起身,极平静的声音朝外唤道:“来人!”

王伏顺低头进来,恭声问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明帝眼光落在慕毓芫凌乱的衣袍上,层层叠叠的水青色锦缎宛若堆纱,乌黑如墨的青丝衬出姣好容颜,半晌才道:“唔…预备一碗桂花糖酥酪,给宸妃送来安神。”

“是,老奴马上去。”王伏顺猫着身子,急步退出去。

男子衣袍极易收拾,明帝将慕毓芫衣襟对合收拢,“时辰不早,好生歇息养神,朕明早再来看你。”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认真的看了一眼,“你是,朕的宸妃。”月华锦袍拖曳掠过长榻,轻微脚步声过去,只余一帘绿珠在盈盈晃动。

第二十四章 心盲

自把案子交给冀、洪两州刺史后,明帝似乎对税目一案开始撒手不管,连日只忙着老汉安王的丧事,接着又让其长子谢秉京世袭王位。汉安王府的门前每日都是来客不断,前来参加丧礼的官员多如流水,但此次却多半是为着参拜明帝而来。

明帝索性公开此次出访,由御林军和左右骁骑卫负责王府周围安全,驻守庆都的皇家十六卫也调动过来,构出铁桶般的人墙以戒备安全。同时,两州刺史查案的进度也非常之快,历年证据很快就挨次罗列出来,然而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所有的矛头居然指向老汉安王。

“他们这是故意栽赃!!”海陵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薄怒道:“现在死无对证,他们就想颠倒黑白!当着皇兄你的面,也敢如此猖狂?干脆把这些人都带回京城,全都推到刑场上砍掉脑袋,看他们还拿什么来诬陷!”

明帝闲闲饮着茶,微眯双眼散发出迫人利光,侧头吩咐王伏顺,“你去看看云琅回来没有,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

海陵王心中格外烦躁,索性将宝蓝团纹袍子掠在腰间,底下的弹墨线绫裤透出上等锦缎的光泽。明帝瞧了一眼,笑道:“太后还真是疼你,统共那么些冰蚕丝锦,也给你做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