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好!”金焕爹突然笑着赞道:“好一句不做赔本买卖,羽老头,你这儿子养的好,合老夫的口味,我送你百箱财宝万匹云缎,把他过继给我如何?”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微微一愣,羽白向身边的那位长者看去。

金焕爹是个满面红光身体很福气的老头,同金焕一样一身金丝华袍,可是眉眼中却始终笑盈盈的,倒是很符合金焕对他爹的评价:

“我爹是个从生到死都贯彻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信念的出色生意人。”

见人三分笑,生意自来到。

不同于大族厅堂里那些个清高尊贵的匾额,金家大堂明晃晃的挂着上面那十个字。那时光是听着金焕的描述,羽白就已觉得与那老头会很投缘,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老金头!休得妄想!”羽白爹佯装发怒,然后握住羽白的手,道:“飞扬,你不会丢下爹从了那个老头的,对吧?”

此刻严肃如泠枫和泠枫爹,俨然已有窒息而死的趋势。

爹,难不成上次武试你也是这般带着大哥耍宝的?难怪大哥会玩失踪了。

眉毛不由自主地抽动着,羽白心道。

“爹,我…不会从了那个老头的。”听着羽白咬牙切齿的说出那几句让羽白爹满意微笑的话,金焕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快要抽筋了。

“从了我爹?飞扬你从了我更好。”凑到羽白耳边,金焕轻轻的说出这句话,羽白不动声色的一脚踩过去,正中金焕的脚趾。

“那么…”夕墨爹略加思索,道:“那明日金焕和泠枫在天字台上比试…”

“世伯,连飞扬都弃权了,我也没有应战的道理。”金焕淡笑着打断了夕墨爹的话,说:“飞扬不愿被追的满场跑,晚辈也没有被冻成冰块的嗜好。”

明明是做着令人嗤之以鼻的事情,可羽飞扬和金焕脸上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赧,仿佛所作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居然让我打头阵,你却坐享渔人之利,卑鄙!”羽白瞥了眼金焕,说道。

“飞扬过奖。”金焕笑道。

“那么明日天字台金焕和羽飞扬进行三四名的较量,后日夕墨与泠枫再分伯仲。”夕墨爹象征性的询问了一下左右的七八尾族长,然后宣布道。

既然已经敲定了比赛日程,那么也没有再呆下去的道理。欠了欠身子,羽白准备行礼告辞,就在这时——

“宁儿的身子怎么样了?”那书生打扮得六尾族长开口问道。

“多亏了枫儿,宁儿的身子已无大碍了。”七尾族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古怪,然后笑道。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泠族长已寻到了代替玄火芝的药引了?”六尾族长笑着问道。

此话一出,泠枫、羽白和金焕脸上均是一僵。九尾族长的目光在这几人脸上一一掠过,露出一丝淡笑。

八尾族长一愣,然后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至此,也再无留下来的必要,几族族长纷纷起身告辞,而七八九尾几族的族长却没有动身,如果细心的话,可以看出他们严肃而凝重的神色。

在羽白一脚跨出花厅得时候,听见八尾族长冰冷的声音:

“枫儿,你留下来。”

羽白顿了顿,想要回头看一眼,却被金焕捉住了袖子。抬眼,只见金焕肃然道:“飞扬,莫去理会,一切与你无关。”

羽白愣了愣,然后笑开,道:“无妨,就算被他们知道又能将我怎样?你当我会怕了他们?”

金焕看着羽白的笑眼,灿若星辰。

第二十一章

“喂喂,你听没听说,金焕和羽飞扬双双弃权了。”

“听说了,据说是觉得打不过,所以干脆不打了。”

“真是胆小,连应战都不敢,真是丢了他们两族的颜面。”

“去你的,像蓝宁和叶绒那样拼得要死要活就有颜面了?羽少的做法岂是你等可以妄加评论的?”

“好好好,羽飞扬做的都对,行了?”

“那是自然!”

在比赛的安排公示后,夕宅几乎处处充斥着如是的窃窃私语。在传出金焕羽飞扬弃权的消息后,本以为羽飞扬人气会降低的狐族子弟们,都惊异的发现对于羽飞扬的好评再次暴涨,连带着,金焕的行情也好了起来。若说为何狐族子弟们都这样迫切的盼望着羽飞扬和金焕不好,绝大多数原因还是因为启云泽内到处有雌的母的女的叫嚣着‘除羽飞扬不嫁’的说法,当真让人心惊。

本来一个夕墨一个泠枫就已够狐族子弟们头痛,可毕竟夕墨和泠枫太过高高在上,在众人眼中,他们几乎就已是各大族小姐的所属物。按照羽白爹的说法就是:狐狸公子与灰狐狸的故事,早已不流行了。

不似夕墨那样遥不可及也不像泠枫那样顶着一张冰雕脸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风流潇洒平易近人而刚刚又以精纯修为进入了此次武试的前四强的羽飞扬,俨然已成了普通狐狸心目中的最佳夫婿。

虽然他的‘修为’有些特殊,虽然他的武器有些猥琐、虽然他的招式有些…下流,可是依旧挡不住众妖对羽飞扬的爱慕。用她们的话说就是:连下流都能下流的那么动人,羽飞扬绝对是第一人!

更何况,他对站温德时明明占尽优势却未伤害温德分毫,不过是剥光了衣服而已(而已!而已!你们还要偏袒羽白到什么程度!),他对战温瞳时有那样怜香惜玉,连衣服都给她穿了(那明明是羽白先将人家衣服挑坏了),他对泠枫时…又那样别出心裁(无语…)。

总之,羽飞扬如今在启云泽的人气,一个字:旺!

三四名之争的那天,天字台。

如同往常一样,羽白穿着米色底子的丝袍,袍上提着淡黄色流水纹路,执着一柄扇子,翩翩而至。金焕则还是那样的暴发打扮,穿着金丝银线织成的衣裳,挂着碧翠的玉佩,明明是俗不可耐的打扮,穿在他的身上却偏偏让你只看到了华美。两人行至台下,相视一笑,然后同时纵身一跃,下一刻,已稳稳的站在了擂台之上。

这时,台下爆发出了一片欢呼之声。

“枫,你说你我比赛之时,可会有此热闹?”夕墨拿着折扇,却没有摇动,只是略微偏过头,对泠枫说道。

“不知道。”泠枫看着台上那抹米色的身影,漠然说道。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这时,一个带着嬉笑的声音涌入两人耳朵,回过头,发现站在他们身后的竟然是三尾和四尾的族长!

“世伯。”两人行礼问好。然后目光中带着疑惑看着刚刚说话的人——金焕爹。

金焕爹哈哈一笑,说:“来看飞扬和焕儿比赛的都是来看热闹的,自然有说有笑且比肩接踵。”

“而去看你们比赛的大凡是想要观察招式修为的内行人,自然不会有这番景象!”羽白爹指着热闹的人群,接口说道。

“哦?此话怎讲?难道飞扬他们便不是招数吗?”夕墨饶有兴趣的问道。

“八尾九尾剑术无双,自然有人想要偷学几招,可是飞扬和金焕…”羽白爹顿了顿,然后自豪的笑着开口道:“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借鉴意义。”

“毫无借鉴意义?”泠枫喃喃重复道。

“自然。焕儿的钱阵除了我四尾一族还有谁人会去使用?而飞扬的…似乎每场都有所不同啊。”金焕爹看着羽白爹,大声笑了。

回想起羽白的每场比赛,除了羽白爹,在场人均有些汗然。

“金老头,其实你有句话说错了。”沉默片刻后,羽白爹神色有些郁郁的开口,道。

“我哪里说错了?”金焕爹挑眉问道。

“那金钱阵,飞扬心中也是极喜爱的。”猛地想起羽白山谷中一大堆堆成山的铜钱,羽白爹终于明白了羽白不将其兑换成金银的理由,说道。

台上。

自两人在台上站定以后,台下便逐渐安静下来了,因为每个人都看见了两人周身越来越浓的气势。

羽飞扬和金焕均表情严肃地望着彼此,沉默不语。

突然,羽白长叹一声,转身背对着金焕,似乎望向悠悠远方,道:“今日一算,原来已经有三百年了。”

看着羽白那恍然而惆怅的神情,大家都竖起耳朵,等着听一个或动人心弦或撼人心魄的故事。

“是啊,已经三百年了。”金焕望着羽白的背影,幽幽道。

“我记得那日你我便没有分出胜负。”微微垂首,羽白垂下眼帘,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光芒。那略带着忧愁的声音和深邃的眼睛,令台下女妖几乎昏厥。

“那么今日,你我便做一个了断吧!”金焕一甩袖子,脸上一片决绝。

“当真…要如此吗?”羽白回首,目光哀怨。

“当…真!”金焕咬了咬嘴唇,最后一扭头,不去看羽白的眼睛,狠狠说道。

“那…”羽白眼中的光芒瞬间破碎,闭上眼睛,说道:“那…那便开始吧!”语气中,都是如那些光芒一样破碎的绝望,令听者哀痛欲绝。

这时,两人在大家眼中,几乎就是一对相恋的人,因为世俗的唾弃而无法点破彼此心意,更无法在一起长相厮守。而如今,更是因为本族的荣光而要对决在擂台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闭上眼睛,众人似乎看到了三百年前的某个夜晚,那两人在一片竹林中相遇,比试较量过后而惺惺相惜,后来一同畅游江湖三百年,放歌纵酒,意气非常!

可如今…睁开眼睛,却是生死对决的苍凉…

“飞扬!勇敢的敞开自己的心扉吧!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会理解你、体谅你、支持你!”

一红衣女子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大声喊道。

听了那话,正准备开口的羽白突然心中气息一乱,险些站立不住。

“咦?怎么真的像是我家飞扬恋上你家金焕了?”羽白爹摸着胡子,问道。如果不是脸上那欣慰之色太过明显,可能夕墨等人只会当羽白爹在开玩笑。

“若是就好了。”金焕爹神色不明的说道。

“飞扬,小心了。”金焕抱拳,道。

“金兄也是!”羽白说。

接着,两人同时退后五步,迈开步子,缓缓环绕于场上。

就这样,三圈过后,两人仍未出手。

是,不舍出手吗?

台下的女子,已看的痴了。

突然,两人一同停了下来!全场一片静默,上百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人,想着即将要看到一场旷古绝今的比赛。

相对而立着的两人,缓缓的吐息着,然后——

彼此抛了一个媚眼给对方!

此时泠枫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夕墨俯身看去,泠枫气息竟然真的紊乱了!

有时候,太高深的修为未必是好事,因为越高深的修为就代表着越敏锐的五感。刚刚,就有很多修行粗浅的妖精没有看清台上的状况。只能说,他们是幸福的。

台下有人分明已经癫狂,可台上人却还一本正经的对视着,完全不为台下骚乱所动。

“枫,我突然非常好奇三百年前他们未分出胜负的究竟是什么。”不再去看金族和羽族族长失调的脸色,夕墨摇开折扇,说道。

“总之…”泠枫抬头,看着那两人,肯定的说道:“不会是好事。”

两人对视着,突然,两人气势再一次暴涨!台下的人几乎已经看到了,那两人对峙着的强烈气场!

“焕儿,一般不会有这般气势…”呆呆的看着儿子,金焕爹突然开口,道:“除非,是因为钱财…”

果然…

“一百坛子百年桂花酿、十坛二百年的桃花酿、一坛五百年的女儿红。三尺百炼钢针五根、寡妇泪七尺、优先售酒的票子五十张。”

运足了气,就在众人以为金焕要断绝往日情谊率先进攻时,这句话从金焕嘴里冒了出来。

纵然台下已然一片的目瞪口呆,可羽白却仿佛意料之中,缓缓开口,道:“金兄莫不如去抢。”

“若没有那看门的柳树精,为兄倒愿意试上一试。”金焕笑着,可眼中却满是精光。

“金兄,难道你忘了?”羽白抬眼,众人看去,此时羽白眼中那还有方才的哀怨柔情,分明出了平静、还是平静!

“忘了何事?”

“三百年前不是你教我,先开口的那人,最终很难成为赢家?”羽白勾起嘴角,魅惑不自觉地溢出。

金焕脸色一僵,然后苦笑,道:“是我心急了。”

听了金焕的话,羽白突然展开大大的笑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以,如今你便只能任人宰割!”

三百年前,两人不分上下的,正是——砍价!

第二十二章

话说那是三百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羽白(‘小’羽白?)正在酒庄里面同柳树精拼酒。这时——

“好香的酒,兄弟,你手里这碗酒,给哥哥喝了可好?”出门游历的小金焕(‘小’金焕?)厚颜地走进了酒家,大言不惭地说道。解下雀绒披风(参见现代的暴发户的貂皮大衣),露出了里面由金银丝线制成的衣服。

此时正坐在白羽阁因为没钱买酒而闻酒香的人都鄙视的看着略有些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富贵相的金焕,在心中大骂他的不懂规矩。然后瞪大了眼睛,准备看好戏。

果然——

“我手中的这碗酒?”彼时仍然很傻很天真的羽白瞪着大眼镜看着金焕,略加思考道:“五十两银子,卖给你好了!”

说实话,羽白那时真的已经很大方了。若不是看在金焕的穿着很得她心,也许羽白根本不会理他。可是这话在金焕听来,就很‘不堪入耳’了。

“五十两?”金焕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羽白,然后充分的发挥出他爱财如命的本领,说道:“且不说那酒你曾喝过,就那样一碗酒,跟本卖不过五钱银子…”

听到有人这样当面贬低羽飞扬的酒,看客们收拾东西离开了。

听到有人这样贬低自己的酒,小白爆发了。

于是那个不知道几万岁的老柳树精在旁边微笑的看。

于是小白和小金不打不相识。(不侃不相识?)

于是那天那碗酒被柳树精喝掉了最终没有一个结果。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那番对话。

那天因为一碗喝剩一半的酒与人砍价最后上升到市井风气君主统治和社会伦理道德让羽白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钱财的追求是真的永无止境的,深深地看了眼金焕,羽白暗中决定要多从他身上学些厚颜的招数。

那天因为一碗喝剩一半的酒与人砍价最后上升到市井风气君主统治和社会伦理道德让金焕开心的看到原来除了本族子弟居然还有人可以这样和自己志同道合,不,眼前这人对于金钱的看法已经远远超过了本族的很多子弟,直接向自己看齐。深深地看了眼羽白,金焕暗中决定要把自己的伟大理念传授给他。

于是,悲剧就这样产生了。

当柳沐风保持着淡定的微笑,看着羽白细心的听着金焕大讲特讲的时候。

当柳沐风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对着羽白解释着对待钱财要淡然的时候。

当柳沐风保持着从容的神态,看着羽白跟金焕一同享受着‘美好游戏’的时候。

那个淡定平静从容的柳沐风都在感叹着,为什么一个小猥琐的孩子,在自己的谆谆诱导下,竟然向着大流氓的程度走去?

而这大流氓,又越来越吸引着异性同性的目光?

于是柳沐风沉默了,继续打理着算盘清算着账单。

三百年后,距离白羽阁千里的启云大泽,那一个金色一个白色的身影很是动人心神。

“金兄当真知道我要的是何物?”度了两步,羽白浅笑着问道。

“飞扬的心思为兄怎么会不知道?不然怎么会开出如是价格?”金焕面色不改地说。

羽白一怔,然后大笑道:“果然知我者唯金兄矣!”

刚刚的几句对白听得台下众人是莫名其妙,只隐约知道羽飞扬似乎想要买金焕的什么东西,似乎那东西还很贵重,不然金焕不会开出那样的天价。(天价?金焕要的那些东西可不是天价就能买来的!)

而听到羽白最后一句话时,有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荒唐!”泠枫偏过头,说。

“枫,这词儿最近出现的太过频繁了。”夕墨笑笑的瞥了眼对泠枫怒目而视的金焕爹和羽白爹,低声说道:“难不成羽飞扬已经可以影响你至此了?”

此话一出,泠枫自然脸上一僵,扭过头,不再言语。

“金兄,飞扬说了,不论怎样的孤本都值不了这些,飞扬至多允你一坛二百年的桃花酿、十坛一百年的桂花酿,十张优先售酒的票子,其他的,一概免谈。”羽白微微垂下眼帘,说道。酒也就算了,寡妇泪是别人临终时交托给自己的东西,比赛时拿出来已让羽白觉得不敬,若是轻易与人…那么这几百年的江湖也算是白混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