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麟道:“我跟摄政王商量过了,罢免他翰林编修的官职,贬去别处,由你大哥补缺。”

“…?”许持盈很意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沈慕安引发的那场风波,她平日真是想都懒得想。那个人,只是她在气头上与他斗法的牺牲品罢了。若是在意,如何都会证明毫无瓜葛。不在意,所以真的不是很在意那个人的处境。

“沈慕安固然有些才情,但是性子轻浮。那些闲言碎语,他以许丞相曾经的门客、识得你许大小姐为荣、四处炫耀是原因之一。等他将养好了,便外派到地方上。”萧仲麟语气诚挚,“我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说他的下落。”

“我晓得。”许持盈感激地一笑,“怎么都好。”

感激是因为他这次做事很周全:与她和父亲相识的人,他降罪贬职,同时则提携她的大哥,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只是他提携丞相长子、给她和许家体面;官场上隐隐知情的人,则会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而且会因此担心被沈慕安牵连获罪,再不敢以讹传讹。

萧仲麟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他真是深思熟虑过的。找郗骁商量,是担心自己太主观,处事不当。他看得出,郗骁发自心底的意外和赞同做不得假,这才放下心来。

君臣两个做出决定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担心:担心男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与女子完全相反,忙了一场,要是惹得她想偏、愤怒、委屈,可真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幸好,正如她说过的,一点儿都不在意沈慕安。

有个难辨心思的摄政王就足够他头疼了,他可不希望再有零碎儿添乱。

随后,两个继续用饭。

许持盈一直若有所思,时不时凝视他一眼。

萧仲麟则是全无心事,大快朵颐。目前为止,他最享受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她需要观望、意外的时候还长着,所以,他可以忽略掉她的注视。

不管你心里有谁没谁,迟早都会只把我一个人放在心里——他这样想着。

·

萧仲麟沐浴更衣之后,回到寝殿,见木香正在帮许持盈梳理长发。

看了片刻,他走过去,对木香伸出手,瞧着她手里的木梳。

短暂的惊愕之后,木香唇角上翘,双手把木梳送到他手里,继而行礼退下。

许持盈却是浑身不自在,欲言又止。

萧仲麟学着木香的手法,从下往上、手势轻缓地梳理宛若绸缎一般的长发。

发丝还未干透,把在手里,带来微凉感触。

“怎样?”

“还、还好…不,没事。”许持盈生平第一次说话磕巴了。

萧仲麟心里大乐,不由展目望向镜中。

她穿着红绸寝衣,衬得容颜如雪、眉眼漆黑、唇瓣更为娇艳。

真如画中人。美轮美奂。

萧仲麟揽住她顺滑浓密的长发,收在左手,随后俯身搂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美成你这样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让她觉得耳根都要烧起来了,此外,微痒微麻的感受亦不能忽略,“皇上谬赞了。”她低声说着,想要起身。

“想跑哪儿去?”他自是不会让她如愿。

许持盈在心里叹服:他怎么总有惹得她心神不宁的花招?

萧仲麟抬手扣住她秀美的小下巴,让她别转脸面对自己。

许持盈立即下意识地咬住唇。

萧仲麟笑了笑,“你这是要做什么?又在怕什么?”

许持盈不免怀疑自己想多了,很尴尬,扣着下唇的贝齿慢慢松开。

他就在这时候吻了上去。不蛮横,但也绝对不温柔。

许持盈的抱怨声含糊不清,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片刻后,萧仲麟放开气喘吁吁的她,满眼笑意,随后一本正经地帮她梳头发。

许持盈盯着镜子里的他看了一会儿,怎么看都觉得,他笑得太坏,像足了狐狸。

她嘴角抽了抽,又微微侧头,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怎么看,自己都像只茫然无措的傻兔子。

下午的想法,现在是应验了吧?

歇下之后,萧仲麟特别老实,头枕着双臂,在昏暗的光线中望着窗户斟酌事情。

他是不敢招惹她了。

昨夜的经历,能宽慰自己是在床上的缘故,但歇下之前的亲吻,他发现的是自己特别想要她。在当时,念头刚起,他就生生地阻止了自己。

这么喜欢她,可她还没喜欢自己,甚至于,恐怕连猜忌都没完全打消。

这叫个什么事儿?

许持盈因为他长久的安静有了几分安全感,开始凝神斟酌日后的事情。

太后已经跟她表明态度,不知有没有事先料到她的态度,做出相应的安排。

而她既然已经确定太后的立场,便不该站在被动挨打的位置。

太后在宫里能用的人,除了眼线,便是嫔妃。要知道,包括三妃在内,都是太后给萧仲麟物色的人选。

不管她这正宫的墙倒不倒,众人推的滋味都不会好受。

既然如此,她就不妨利落地除掉几个刺儿头,别人便不敢轻易出头找她的麻烦。

皇后、嫔妃,其实真没必要闹到非生即死的地步,但是没办法,她和嫔妃摊上了这样一个不知足的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持盈:声明下,我真的不是好人。

黄桑:宠的就是我们家的小【毒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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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万更)

026

萧仲麟在心里清点着自己的小金库。

时不时的, 他经商的一面就会显形,手痒不已。那毕竟是前生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今生不得不放下,说实话,总觉得可惜。

归他私有的产业,都是圣母皇太后和先帝留下来的。宫中库房存着诸多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昂贵或矜贵之物, 宫外有田产和几个营生, 有专人打理着。

前生他通读正史野史的时候, 对帝王将相的私产很感兴趣。

有比较, 就不难估算出自己是穷是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不了的是大多数。

都说帝王坐拥万里江山,天下的一切都属于他。其实哪里是那么回事。如果把小金库里的财产败光, 平日有个什么事,都要跟户部张嘴要银子, 待遇比乞讨好点儿:关乎朝廷百姓的才算合情合理, 关乎自己的私事都不合理, 合理与否, 户部都要讨价还价。国库充足还好点儿,赶上国库亏空的年景,刚一张嘴, 言官就会变着法子上折子数落。

私有的银子不够花可不行。

他还想把小妻子的坤宁宫内部重新修缮、布置一番呢。为这件事把自己弄得一穷二白或是跟户部要银子,她恐怕会怀疑他缺心眼儿。

这件事得记下,过个一年半载的,争取找到拓展财路的机会, 给自己和许持盈多攒点儿梯己银子。

小金库的事情有了定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国库。这两年,因为战事的缘故,国库银子一直吃紧。

这才是当务之急。

朝廷缺银子的时候,往往是百姓最不好过的时候。京官跟地方上伸手,地方上便会加重百姓的赋税,一来二去,陷入恶性循环。

这情形绝对要避免。倒也不是太难办。

去年冬季,部分官员找由头跟南北两地要银子,许之焕强行拦下了,原主也是满口赞同。

习惯了原主带来的种种麻烦之后,他慢慢发现了原主不少优点。

原主脾气一上来就犯浑,怎么样的人都会被气得吐血。

本质其实不坏。

例如对待沈慕安,并没有下狠手;例如体恤百姓的事,从来都很赞成。

真的有一颗爱民之心,可惜的是不切实际,连变法的事情都张罗过。龙椅还没坐稳就想变法,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再有一件事,便是关于影卫指挥使沈令言。

隶属皇室的暗卫,有暗卫、影卫两个分支。暗卫皆是男子,影卫则由身手绝佳的妙龄女子组成,她们主要负责正宫和东西六宫的安全。

沈令言身世凄苦,自幼无亲无故,四五岁的时候,上一任影卫指挥使在街头看到她,见样貌资质都属上乘,当即把她捡回府中,让她随着同龄的孩子们习文练武。

十三岁起,沈令言进入影卫,当差尽心尽力,上峰又有心提携,一步一步熬出了头。

十六岁那年,沈令言出嫁,对方是那一年的榜眼贺知非。

贺知非生得仪表堂堂,学问又没得说,人们都觉得这段姻缘极好。

然而,三个月后,沈令言与贺知非和离,惊掉了人们的下巴。具体原因,沈令言和贺家都守口如瓶,外人自然也不好意思打听。

两年前,贺知非自请外放,到地方上做了父母官,表现很出色。

去年秋日,沈令言向萧仲麟告了半年的假——进影卫这么多年,她除了成亲、和离请过几日的假,一直没休息过。

萧仲麟爽快应允,说休息多久都行,其实是在委婉地表示:我不想用你了,到了期限,上个辞官的折子就行。

去年冬日,沈令言与影卫指挥佥事交接完毕,离开京城,一路南下,游山玩水。

算算时间,将到半年,沈令言没有回来的意思。他索性传密旨召她从速回京。

有她带着影卫在宫中,起码能保证他与许持盈的安全。

许持盈与沈令言是通过郗明月相识,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很投缘——沈令言比许持盈、郗明月大五岁,一向把她们当小孩儿逗着、哄着。这些,宫里的人都知道。

沈令言允诺这一两日就能进宫——明日要是再见不到她的人影,那么,很可能是委婉地让他降罪,罢免她的官职。

那可不行。

横竖只能等到明日才有结果,干着急也没用。

他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想睡了。

但是,了无睡意。没办法争气地忽略掉身边的女孩。

就抱着,什么都不做就好,有什么好回避的?想到这儿,他不由分说地挪到她那边,拥住她。

“还以为你不会了。”她诚实地道。

“不抱着睡不着。”萧仲麟让她依偎着自己,又把她一只小手放到自己腰际。

“…”许持盈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仲麟亲了亲她的额头,“睡觉。”

“嗯。”

萧仲麟安然闭上眼睛,“我再抢被子,你推或打都行。”

“好。”许持盈无声地笑了笑。

过了一阵子,他柔声唤道:“持盈。”

“嗯?”许持盈很意外。这是第一次,他唤她的名字。

他有些别扭地道:“我喜欢上你了。”

“说梦话呢?”她认真地问,仰脸瞧了他一眼。

萧仲麟轻轻地笑起来,“论煞风景的本事,我再练十年也比不过你。”

许持盈不接话。

“我喜欢你。”萧仲麟的手转移到她胸前,点一点她心口,“记住。你别让我等太久。”

许持盈慌乱地打开他的手,“往哪儿瞎摸索呢?”

“…”萧仲麟托起她的脸,不轻不重地咬了她的唇一下。

许持盈翻身背对着他,“你真不能安安生生地睡觉么?”

第一次跟女孩儿表白,就得到这么个结果。萧仲麟又气又笑,把她身形扳过来,“合着我白说了是吧?”

许持盈怕他变本加厉地胡闹,柔和地道:“我听到了,也记住了。刚才在琢磨事情,就有些不耐烦。别生气。”

这还差不多。萧仲麟心里舒坦了不少,问:“在想什么?跟我说说。”

真是属小毛驴的,要顺着、哄着。许持盈腹诽着,接话道:“白日太后不是唤我过去了一趟么?跟她说了一阵子话。她希望宁王娶平阳郡主,要我帮衬。我当下就回绝了,估摸着她可能会给我使绊子,就想着,能否先下手为强。”至于涉及郗骁的事情,她没提。

他就算心再宽,也不可能丝毫不介意她与郗骁的流言蜚语。

她若反复提起郗骁,他保不齐又炸毛。正如他若总跟她絮叨符锦相关的事,她肯定会气急败坏。

“这种事儿…我能帮你的有限。”宫斗这种事,他没头绪更没兴趣,只是提醒她,“你千万小心,防着人把你与巫蛊之类的大罪扯到一起。我也会吩咐卓永、文鸳和暗卫帮你留心各处的动静。”

许持盈听了,不由得心生暖意,“我会的。多谢。”

“谢什么?谢我给了你一堆麻烦?”萧仲麟自嘲地笑了笑,“至于你整治别人,随心就是,不需与我说。记住我会尽力护着你就行。”

“那我就放心了。”因着心头的愉悦,许持盈完全放松下来,不无戏谑地拍着他的背,“我哄着你,快睡吧。”

萧仲麟失笑,“不准对我动手动脚。”她只要稍稍不安分一点儿,他就只能回自己的位置睡。

许持盈心头大乐,顺势收回手,安然闭上眼睛。

早间,许持盈醒来的时候,萧仲麟已经不在身边。

她扬声唤木香进来,洗漱穿戴的时候,问起萧仲麟。

木香笑答:“影卫沈指挥使奉召回宫面圣,卓永通禀之后,皇上就去了御书房。”

“令言姐总算是回来了。”许持盈展颜一笑。这件事,是萧仲麟给她的又一个意外。在今日之前,她以为他早把沈令言、影卫忘到了九霄云外,却不想,他不声不响的下旨把沈令言召回。

·

御书房。

萧仲麟认真审视着沈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