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哪离得故土,便听说村上有人到外头赚了钱来,也只叹别家脑子灵便,却没想过自个儿也去挣一挣。

既能来往,石桂就想着慢慢劝他们,她自家也要开财路,花儿不能掐竹笋将下市,没能接上的东西,打络子做绳结也成,早一天攒出赎身的钱来,她就早一天重得自由身。

秋娘见着女儿吃得好穿得好,倒不言语了,石桂忙前忙后,又是劝吃又是劝喝,等见着秋娘干坐着不开口,这才停下来,挨了她:“怎么不把喜子也带来。”

“等他大些,再带了来看你。”秋娘摸摸她,包裹里抖开一条细棉布的染花裙子,给石桂比一比,正是这时候穿的,这是家里才有了余钱,就想着给她裁衣裳了。

石桂又问起收到喜子的小褂子没有,秋娘好容易收了泪,鼻头一酸:“你在外头总归艰难,还想着做这些东西。”

村里刘家的闺女,原来就是当丫头的,家里盖了房子买了地,都成了富户了,这才把女儿赎出来,如今石桂卖进了宋家,比原来刘家丫头当差的人家更好,村子里一个个的泛酸,看着陈娘子送东西回来,就说石头缝开出一枝金桂花来,石家可不眼看着要发达了。

秋娘哪里受得住这个,石头闷头干活,她在家浆洗做活,听见别个路过都要嚼了两声,气的一向好性的摔了门骂:“村里哪家没遭灾,一样是卖女儿,我家丫头总有回来的一日!”

秋娘自来没同人红过脸,骂声也不响,石头更是一样,甩开膀子干活是成的,骂架再不去沾,倒是于婆子坐在门边晒太阳嚼舌头根:“吃了这许多年闲饭,也是她该报偿了。”

转了身又骂石桂没良心,人人都有东西,偏她的差着些,知道她们要往镇上来,说了几百句,让秋娘扒拉些好东西带回去。

石桂再没想到还有卖了女儿也攀比的,知道秋娘不好过,只装着兴兴头头模样的问喜子去读书了没有。喜子五岁了,这会儿跟着读书也不算晚,村子里读书有规矩,农忙的时候就放课,姚夫子在村里呆了这许多年,学生越收越少,喜子过去读书,该当是高兴的事儿。

石桂走的时候说了好几回,原来家里就说过往后要让喜子读书的话,往后能中最好,不说当大官,总能免赋税,若是不在,能识得些字在村里就叫人高看一眼。

既是石桂的卖身银子,便依着她说的去问了,于婆子想拦也没能拦住,她还想着秋娘能多生两个,往后才是劳力,又不是那等富裕人家,能供子弟读书。

这回是秋娘硬气起来,可还是没能读成:“姚夫子开春就病了,学堂都断了课。”课是早就断了的,饭都不吃不饱了,还想什么读书的事儿,姚夫子眼看着就要不好,信往来县里写了许多日子,也没再派个教谕下来。

于婆子得意洋洋,省下一笔束修钱来,嚷嚷着要扯布给自个儿做身寿衣裳,秋娘气得夜里直哭,却怎么也不肯动卖了石桂的钱,这才自个儿出去采茶,用这钱来给于婆子做寿衣。

这番进城来,就是说要给她扯布的,于婆子看见有了布钱,又要打两银簪子,说要给她压棺材,口里半点儿没有忌讳,说她半截埋黄土的人了,还有甚个不好说的。

可这番口舌不能说给石桂听,只告诉她村子里好了许多,可没个两年也缓不过起来,又叹一声:“等着再攒些年的钱,就把你赎出来,还回家来,里头过得再好,你也得看眼色吃饭。”

石桂把脸埋到秋娘襟前,许多年没这么撒娇了,秋娘把她搂在怀里不住拍哄,石桂再问些家里如何营生的话,说上两句就拐着弯儿问他们可去过城里,又说三月三日放假出去,见着各色玩物:“那水磨团子,还没娘裹的馅儿味足调好,一碗却得十文钱,支个摊儿就能卖的,似咱们家过年做得那些,也能卖上百来碗呢。”

秋娘只当她是孩子话,到城里讨生活岂是易事,还当她是馋团子吃了:“只记着给你做衣裳,倒没想着做点吃食来。”她一面说一面嗔了丈夫一眼,才还惴惴的,这会儿又笑起来,看着老成的,也还是孩子,摸摸她的面颊:“你爹往后就跟人跑船运木头了,想着总归能常来看你的。”

石桂一听就皱了眉头,跑船可不一两日的功夫,秋娘一个人在家,又要顾田又要带孩子,怎么忙得过来,更不必说还有个挑剔的于婆子在,石头不在,秋娘越发要受她的搓磨了。

秋娘一见她皱眉毛就知道她心里想的甚,轻轻碰碰她:“娘采茶还攒了些钱的,等我们下回来你告假一天,城里走一遭,带你去吃水磨团子。”掐了她脸蛋一下:“小馋虫,给你吃肉馅的。”

石桂还待再说,外头葡萄唤她一声,说是留了饭给她,给她端过来了,还没进门就看见秋娘搂住了石桂,石桂靠在秋娘身上,秋娘把她当作小娃娃似的摇晃。

葡萄就把食盒子搁在地下,自个儿转身回去,石桂这才想起来,葡萄是叫她后娘卖掉的,这才从不想家,这会儿看见秋娘,只怕是触到了心事。

石桂拎了食盒子,一看就是灶上粗做了来的,跟匠人一个锅里的吃食,好在有一碗炒酱,她舀了两碗摆出来,满满盛上一勺子酱,秋娘还待要推:“我还有呢,就在厨房做事,哪里饿得着我。”

说着一撸袖子,掐起一把肉:“看我多结实,这儿主家可好呢,老宅里来的姐姐说了,太太是一顶一的好大善人,外头买来的,只要爹妈张口,就肯放了出去的。”

石桂也不确实,却说出来哄了秋娘,她不在了,于婆子也不知道怎么苛待她,转身跑回去把自个儿攒的钱拿出来,一股脑儿全给了秋娘:“娘拿着,这是上头姐姐给的,我哪时戴得住这个,给娘戴罢。”

这手镯也不过在秋娘腕子上挂一会儿,回去只要落了于婆子的眼,必然要拿了去的,秋娘也是这个想头,她捏着手镯看了丈夫一眼,叹口气,石桂笑一笑:“留着作本钱也好,似山底下那些船夫,贩货进来也是满船来满船走的。”

她可劲说些生意经,无奈这两个一个也不往那上头去想,反说村里也有人出来贩货了,又告诉石桂,到了夏日里,还跟着采茶的那一批人去花田采花。

这不比采茶挣得多,却不必天天留在于婆子眼皮子底下,真折腾起人来,秋娘哪是于婆子的敌手,连喜子她也不看顾,石桂知道弟弟在白大娘家里带着,倒松出一口气来,白大娘儿子女儿人都极好,在他们家里,也比跟着于婆子天天听晕话要强。

娘两个说话,石头却坐在一边一言不出,石桂拉拉秋娘的手,秋娘抚了她的头:“你爹觉得对不住你。”

石桂咬了唇,把泪水忍下去,吸吸鼻子:“待我回去,爹还扛我去赶集。”那还是她小时候的事儿,四五岁的时候秋娘抱了喜子,石头扛着她,一家子一道去赶集,听见说起这个,秋娘连声答应 :“好,还给你买糖浇红果吃。”

自正午说到要傍晚,这才知道他们还要坐夜船回去,石桂急着去灶上包了馒头,又把自个儿做的腌笋给他们带上,说定了隔上三五个月再来,一路把他们送到山下,孔娘子知道是石桂的爹娘,倒让他们搭了船,石桂站在渡口,伸长了脖子看着船一点点摇走,水面粼粼泛着金波,影子成了小黑点儿,她这才回去。

拆开包裹才见着里头塞着一把钱跟一只银镯子,就是春燕给的那只,秋娘还是给塞了回来,石桂捧了衣裳,眼圈一热又要掉泪,赶紧忍了回去,坐到床沿上,捏着那只银镯子看了良久,伸手套到腕子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话怀总《庶得容易》里面说过了,现在再说一次,怀总非常欢迎妹子们留言评论,但是一章里面披八个马甲自顶自掐这种事请不要再发生了,谢谢大家配合。

换了三个浏览器才更新上

给跪了

手艺

葡萄散了头发睡在床上,今儿不见她照着镜子梳头,石桂还往床里看了一眼,她歇了半日,这半天的活计便是葡萄一个人做的,看她还没睡,谢一声:“明儿姐姐别起了,我到院里头送饭送水,你多歇会子。”

葡萄闷闷应了一声,隔得许久,石桂转着那只手镯,把秋娘给她做的裙子压在枕头底下,眼底又有了泪意,忽的听见葡萄开口:“你娘,当真要赎你出去?”

石桂应了一声,心里猜测她还不放心,还当自个儿要跟她争长短,才要说话,哪知葡萄忽的冷哼:“就你死心眼,出去有甚好的,挨冻受饿,一年肉都吃不着一回,衣裳也做不了一身,府里季季两套顿顿有肉,你爹娘地里刨一年能得着一件不成?”

葡萄到底年纪还小,便是有些精明也露在面上,叫人一眼就看得穿,自来不曾听她说过家里,可郑婆子却露过一句的,葡萄就是甜水镇上人。

葡萄是叫后娘卖出来的,六岁这年死了娘,亲爹原来叫女人侍候惯了,拖着女儿过了两年,实是过不下去了,想着讨个女人进门带孩子,哪知道后头这个悍得好似母老虎,倒把他给收拾了。

安生日子没过两年,后娘带的拖油瓶姐姐留在家里好好的,反把亲生的卖了出来,只因着她大了肚皮,充神弄鬼的说里头那个是儿子,男人巴望着香火,咬牙说卖也就卖了。

亲娘的面目也不记得了,在这儿过了两年多,先还想着要回家,可她一回去,后娘就哄了她把月钱拿出来,她说交给了管事的嬷嬷,叫郑婆子骂了一顿才开窍,从此断了往来,连后头那个是不是真生下儿子也不知道。

葡萄只当是断了这门亲,郑婆子这才看重她,不聪明不要紧,要紧的是忠心,石桂再机灵,也还是想着外头的亲娘,不贴心贴肉的,遇着事只为着自家打算。

石桂知道这番就里,还替她叹息一回,可听见这么贬着秋娘石头爹也一样心头不快,葡萄看她没声气,越发嚼起舌头来:“你还有个弟弟呢,当有这样的好事不成,往后你娘再生一个,还记着你是圆是扁。”

石桂知道她爹就是为着生儿子把她卖出来的,正待反唇又忍了回去,不再同她口舌不休,葡萄听她不说话,只当说动了她,越发苦口婆心起来,坐起来看着石桂:“按着我说的,留在府里是正经,捏着钱不比什么好,你偏死心眼,一套衣裳就把你那手镯换了去了?就是来诳你的,等把你的钱掏空了,还肯认你是女儿?”

这番话也是郑婆子同她说的,搁在她身上确是真的,她这会儿拿出来劝了石桂,石桂越不说话她越是说得多,念叨那钱来得不容易。

没一会儿又想着要跟去老宅,才说了一句就顿住了,石桂只知道埋头干活,葡萄却是两边殷勤都不误,她要是去老宅里,三等二等的往上升,郑婆子拿的也只多不少,还能在主子跟前露脸。

越扯越没边儿,石桂插不进嘴去,也知道葡萄早就打定了主意,非得跟着郑婆子去老宅不可,竹筒倒豆子,把肚里的话掏了个干净,看着石桂还不开窍,冷哼一声:“你且等着罢,有得你苦头吃。”

说了这许多,只觉得石桂便是眼前不倒霉,往后也总要倒霉,这会儿越是不听话,往后就越有苦头吃,拉过被子打个哈欠,睡得比平常还安稳。

第二日葡萄早上没起,送水的活计就落到石桂身上,石桂拎了水壶进园子,淡竹坐在廊下,石菊在替她通头发,一个拿着镜子,一个握着梳子,听见声响瞧过来笑一声:“怎么今儿是你来了。”

这样出头露脸的活,葡萄是不肯让人的,但凡是春燕屋里头的事,恨不得一肩全挑了,淡竹口

快,说出来难免就带了些揶谕的意思,石桂抿唇笑着替她遮掩:“是我同她换的,昨儿我家里来人,葡萄姐姐忙前忙后,我心里过意不去。”

淡竹笑着冲她招招手:“你来,我有东西给你。”却是一条葱绿撒花的裤子:“是我穿小了的,给了你罢,我看你倒是正合适。”

除了淡竹给她衣裳,还有石菊也给了一件鹅黄小袄:“这么看着就精神得多了,王管事恁得抠,连衣裳都做得这样,你且等着瞧罢。”

王管事但凡有些甚个错处,便是送到大夫人手里头的把柄,淡竹石菊两个彼此看一眼,春燕心里一本帐,二太太管家的时候安□□来几个人,叶氏且等着发作呢。

石桂也听郑婆子说了许多两妯娌不和睦的话,却只作不懂,不该她多问,就不过问:“谢谢两位姐姐的衣裳,厨房里要熬花酱,等我蒸了糕,拿来给两位姐姐当点心。”

春日里郑婆子必要熬酱给大夫人送去的,如今来了人,眼看着能调回去了,这些愈加少不得,前些日子多雨,她还着急,就怕雨水打落了花朵儿,一看天放晴了,赶紧使了石桂到花圃里头摘那将开未开的小玫瑰。

再去山下买了上好的醇蜜来,加了梅卤子并糖盐煮到浓稠倒进罐子里,等着那花酱结成花冻,才算是好了。

厨房里满是蜜糖香甜气,摘花萼去花梗的活儿是石桂做的,熬花酱也不难,只离不得人,时不时就要添水加糖,她看着郑婆子熬了一锅,便说自家也熬一锅,好让郑婆子歇一歇。

再有新炒出来的蜜豆沙,红的白的两种颜色,都是才刚得的,既说了要给淡竹石菊做花糕吃,就得想个新鲜的意头。

秋娘做得一手好糕团,年年村里祭祖,都专请了她去做糕点,石桂学的尤为用心,花鸟鱼虫样样都成,小姑娘家爱玩闹,淡竹石菊两个都还有些孩气,石桂便拿玫瑰蜜泡了水,把面团染成红色,捏了一朵花出来,摘了细绿叶,洗干净衬在花糕下面,摆了碟子出来,郑婆子一下便看住了。

买人进来的时候,石桂便说自个儿会做糕,可她才多大点子,再巧也是寻常,至多不过做些青团年糕,郑婆子也没想着叫她蒸糕,如今蒸了出来,倒有些吃惊:“这手功夫真跟着你娘学的?”

看见石桂点头,郑婆子重又打量她一回,越发待她和善起来:“你给春燕姑娘送去。”看她拿了食盒子出去,倒不成想这么个丫头片子还有这份手艺,便不吃,当个看菜也是好的,心里打定主意这一手得露给大夫人看,还怕没有赏的。

石桂存了谢意,却把淡竹石菊两个唬住了,小小花糕不过汤团大,刻了花瓣莲叶出来,拿在手里左右看了,连声赞她:“这可怎么下得了嘴,你这手也太巧了些。”

石桂笑一回:“我也没甚好谢谢两个姐姐的,只会这个,可别取笑我。”那一身衣裳也值得几钱银子了,虽是布的,料子却厚,花样颜色还新,却得好好谢一回。

淡竹把这糕拿了去给春燕看,春燕也赞得一声:“倒是个巧的,难得她有这个心思。”又问她还会甚个花样儿,知道她还会做小寿桃儿年年有鱼喜上梅梢这几个花样:“等老太太太太来了,你就捏一屉这个再来一屉小寿桃,讨个好口彩。”

在老宅里自然不显,这回出来,带不了那许多人,糕团点心都是寻常物,送了这个上去才能显得出。

石桂应了声是,再没想到做个点心就能露脸到老太太跟前,淡竹还把这事儿告诉了郑婆子,郑婆子赶紧让石桂把她会的花样全捏出来,也不叫她再干活了,把杂事都交给葡萄。

葡萄心里本就不满,翻了眼睛看着石桂,石桂想得会儿道:“我一个也做不出许多来,不如就叫葡萄姐姐跟我一道。”

郑婆子还怕她藏私,若是两个都好,那自然是她教得好,告诉她们几样讨口彩的花色,石桂听了摇头:“我这个不过小巧,真要捏个甚的福寿延年,也做不过点心师傅,只想得巧些,春日里就捏着桃花柳叶,夏日里就做荷花饼子,叫主子们看个新奇。”

郑婆子越想越觉着说得有理,宋老太太就是江州人,吃惯了船点的,面塑看的多了,这个做的细巧些,才能讨她的喜欢。

葡萄见着石桂肯教,嘴里的甜话不住口,她是要学着烧灶的,郑婆子造得一手好汤水,惯会做甜菜,合了老太太太太的口,把这个学会了,可不比这些小点心要强。

她打了两边算盘,跟着石桂学和面调馅,只手上功夫不到,要么就是染色不均,要么就是花瓣雕得不鲜活,郑婆子看她专做这个,倒把才学上手的厨艺给荒废了,特意把她叫了去,葡萄跟着就只捡那容易的学,还和郑婆子上灶,学了几样菜,得着春燕好几回赏。

石桂自家也知郑婆子不能把她当作心腹,烧灶的手艺教给了葡萄,却瞒着她,看着是看重她的,本事还是传给葡萄。

她这下反倒心安了,原来还怕郑婆子非把她带回老宅,这么着倒不再怕,除了做事跟着淡竹学绣花,看她分丝扎针,也给自个儿的帕子上头绣了一株兰草。

闲杂事做得许多,端阳节裹的粽子将将吃完,那头宋家来了信,说是坐船上路了,六月里到,要住到九月里再走。

春燕特意使了淡竹来告诉石桂葡萄两个,让她们俩这段日子干活仔细些,葡萄一听话音就知道有事,问了一声,淡竹果然露了消息:“二夫人也遣了人来,再不比春燕姐姐好说话,不挑剔都算好的。”

葡萄吐吐舌头,石桂记在心上,哪里知道她们不找事,事儿却找到她们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注意保暖啊

我脑仁疼大概是要感冒了

唔,这么早就在猜测男主啦

真不是少爷王爷公子哥

也不是小厮管事小帐房

嘛,他一出场,你们就会知道的

谢谢地雷小天使~~~

大吉大利求包养

生非(改口)

二房人来头一天,就挑剔起了屋子里的铺设来,王管事有心偏了二房,高升家的也不是个好相于的,替大房办事就有赏钱可拿,哪个脚下不更勤快些,二房来人一瞧,窗纱才刚糊上,叫了王管事进去就是一通训。

郑婆子约束了她们不许再往园子里去,说不许再去,总有些零碎事要做,葡萄往园子里头走惯了,便没赏钱,也总有些果子点心好吃,连着春燕那里做的饭都不同,她跑一回总能落些吃食,脚下怎么不勤。

话音还没落地,二太太那里的人果然来了,来的是个跟春燕差不多大的丫头,一身银白衫儿珊瑚红裙子,身后跟着小丫头,石桂窝在厨房没出去,葡萄却跑了去看热闹,回来还是那付迷迷蒙蒙的样子:“说是二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叫金雀。”

石桂正做玫瑰白糖糕,干玫瑰花瓣儿一片片缀在才蒸好的软白糕片上,葡萄坐着还在发梦,伸手捏起来吃了一片儿,糯米粉沾着舌尖就化开了,她砸了砸嘴儿:“你可没瞧见呢,排场比春燕姐姐还大呢。”

石桂一听就笑起来,来了一只燕子,又来一只雀儿,这两位夫人掐尖得连丫头名儿都要比一比,怪道春燕让她们办差小心些了。

两个还没说上话,金雀身边的小丫头就到厨房来要茶,雪青色的比甲,淡紫的绸裤,进了厨房先皱眉,嫌这地儿有烟火气,拿帕子掩了鼻:“有茶没有?要泡过的雨花茶,金雀姐姐不吃别个。”

春燕才来的时候,样样都预备好了,知道山上没甚个可吃的,连着煮饭的米都是自家带上了山的,更不必说茶叶了,不曾问厨房里要过,还分送些给底下人,叫她们能吃口好茶。

葡萄听见她问就挑了眉头,淡竹石菊来要东西也一样是客客气气,都是小丫头,凭她呼来喝去的。

“可没有雨花茶,热水倒是有的。”葡萄这话一说完,那丫头便皱了眉毛:“那有些甚个?梅蜜卤子可有?”

梅蜜卤子倒是有的,却是给大夫人做的,郑婆子一罐头一罐头的摆开了,一半儿已经送过去了,一半儿留着,等大夫人到了才开罐,本来就是私物,听她声气儿不好,更不会拿出来给她吃了。

石桂眼见再说下去必得吵起来,赶紧擦了手:“这位姐姐,厨房里的东西俱是王管事采买的,他没买来,咱们也没法子,若是真要茶,我立时去同他说,让他买了来,备着房里的姐姐要吃茶。”

那小丫头看看她,这么好言好语的,她也没可挑剔处,眼睛一扫见着糖糕,便道:“我总不能空跑一趟,做得甚个糕,拿些来于我,我给金雀姐姐送去。”

做这白糖糕很吃功夫,先得泡米,再磨米浆,这么一屉儿糕,光是磨米浆晒成粉就费了许多功夫,这时候要均出来,石桂心里自然不愿,她还没开口,葡萄先道:“这点子米粉是春燕姐姐买来的,说要吃糖糕,叫厨房里做的,拿过去少了,咱们没法子交待。”

她话是对的,可说出来硬绑绑,那丫头立时翻脸,冷笑两声:“连着厨房都有看高拜的,看我让金雀姐姐收拾你们!”

说着冷哼一声,指指她们两个,转身出去了,心里气恨,走到门边还踢倒了小杌子,“哐”一声倒在地上。

这下可给郑婆子惹了祸事,石桂咬咬唇儿,立时让葡萄去寻人,葡萄也知道不好,跌了足道:“都是你,这时节蒸什么糕。”

石桂不欲同她多口舌,便争了个所以然出来又有甚用,金雀那儿看着就不好过,赶了葡萄去寻郑婆子,自个儿把糖糕装到泥金的食盒子里头,往春燕那儿送。

两个院子当中造了个花园子出来,石桂路熟,专拣小道走,不跟二太太那的人撞上,多绕了几个弯这才到了正院里。

“这是我才做的玫瑰糖糕,给姐姐们当点心。”淡竹接过去,掀了匣盖儿一看,糕还冒着热气,是才蒸出来的,笑得一回抬了头,见石桂愁眉不展,推她一把:“这是作甚,好端端的就皱起眉头来了。”

石桂叹口气:“我怕是给春燕姐姐惹祸了。”说着便把厨房里一番口舌说给淡竹听,淡竹是个爆脾气,立时就竖了眉毛:“她也有脸,雨花茶,她怎不要雨前龙井!到这儿来摆谱,真当自个儿就是姨奶奶了。”

石桂原先真个当金雀是大丫头,同春燕一样,跟管事婆子一起到别苑来安置屋子的,听见淡竹喝破了,这才知道她还有这一层身份,葡萄说她是丫头打扮,那就是个通房丫头了,越发惴惴起来:“这可怎么好,别带累了春燕姐姐。”

春燕在里头听见了,把石桂叫进去,听说是起了这个口舌,轻笑得一声:“也没甚大不了的事儿,厨房里收了东西私自做些,本就是常事,你别急,那一袋子水磨粉,我认下了,就说是要你替我磨的。”

不但认下了,还给了她一对耳坠子,就说是谢礼,石桂摆手要推,淡竹嘻笑一声:“你收着罢,有了这个更有说头了。”说着冲她眨眨眼儿,拉了她到镜子前:“这两个呀就是护身符,那一个就是这性子,非得给了她没脸,才知道自家斤两。”

春燕皱了眉头,嗔过一眼,淡竹这才吐吐舌头,问明白那丫头甚个长相,一听便知:“那是紫罗,既是她来了,另一个就是红罗了。”

叶氏身边有一对儿双生,一个叫-春罗一个叫秋罗,因着生得一个模样,再穿着一样的衣饰逗了她开心,叶氏时常带着这两个走动,叫甘氏瞧见了,往外头买了一对儿姐妹花来,却不是双生,只隔得一岁长得相似。

人才买进来,叶氏便把春罗秋罗送给了宋太夫人,说这对丫头就是为着献给太夫人的,带在身边调-教些日子,把规矩学全了,才给太夫人送去。

石桂听得直咋舌,只知道这两个相争,再不知争成这个样子,淡竹抿了嘴儿笑:“你如今吃亏就是好事儿,太太来了,总有赏的。”

不怕掐,就怕不掐,石桂听着垂了头:“我也不想要赏,只别打板子就成了。”依言戴了那一对儿红玛瑙珠子的耳坠回去,葡萄已经在了,石桂指指耳朵:“别怕,春燕姐姐答应了,把这事儿兜下来。”

葡萄也是一脸得意:“干娘说了,就怕她不来呢。”郑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葡萄添油加醋一说,若来的是金雀自个儿也还罢了,不过是个三等丫头,还想来甩她的脸子,若真叫她踩上来,那这张老脸也端不住了。

葡萄张了口就要说二房的是非,眼睛看到石桂的耳朵上头,这才泛了酸意,想说石桂会讨巧,可那糕确是她做的,到底看了几眼,这才说起二太太的是非来:“你且不知道,原来不过是个商户女,若不是老太爷说定亲便不能退,早也不娶她了。”

石桂最烦听她说这些嘴嘴舌舌的话,拿了一枝炭条出来,在帕子上头画画,她原来学的是国画,先学了素描,多少年不碰笔了,技艺是生疏了,功夫却没全扔下,底子还在,描得那些个花样子,勾几笔就出来了,便真要画百子千孙,也一样拿得出手来。

葡萄吱吱喳喳说得几句,低头一看,石桂描了一对双-飞燕,一看就知道是给春燕的,葡萄扁扁嘴儿:“这是给春燕姐姐的?”

石桂点了头:“拿了她的东西,总该还个礼的。”炭条削尖了拿软布裹着,还是不如铅笔好用,燕子侧身飞入绿柳荫中,只她没学过绣,东西做出来不精细,也只能纳个鞋底。

“你使了我那许多东西,怎么不见着你还礼的?”葡萄一说,石桂这才想到,才来的时候身上没钱,只得多帮着跑腿办事,倒是没有正经还过葡萄东西,想一回说:“我不会绣,紫葡萄倒是会画的,要么,我给你打个结子。”

打结子是跟孙婆子学的,她买回来那许多丝线,一直没能用,先是忙着打扫屋子,等春燕来了,更没闲下来的时候,竹笋早就下市,花朵儿也没能掐着,只靠着跑腿挣上几文钱,这些丝绳压着也没用,拿去问孙婆子,她是个手巧的,教着石桂打双钱结如意结。

这东西不比绣件,错了重来也不费多少功夫,她打了满把的结子绦环,卖出去不比山货赚得多,可这东西能随身带,就放在荷包里,闲着打一段,一天也再忙也有三五个。

葡萄摇摇头:“我手笨,做不来这个。”她躺在床上怔怔出神,想着金雀那一身儿比着春燕的还好些,她也不知道甚时候能攒出一条珊瑚红的裙子来。

两人都当这事儿过去了,哪知道第二天就狠狠吃了一顿排头,既是二房没开小厨房,便一道搭了伙,老宅里头都没分家,这儿就更分不得了。

郑婆子只做几个大丫头跟管事婆子的饭食,做好了,有的来取,有的去送,葡萄石桂两个拎了食盒子往里送上一圈,饭点之前就要去,来来回回三四回,一圈下来腿都酸,好容易送完了,拿了碗才要吃饭,那头金雀派了人来。

不是别个,还是紫罗,这回她得意洋洋的叉了腰:“你们俩哪个送饭的?过花园子的时候可是偷吃了?汤罐里头有只天牛。”

作者有话要说:星期天的早晨雾茫茫

好吧,怀总没有看见早晨

一直睡到了中午

你们看见的是存稿箱君,要跟他问好~~~

谢谢营养液的灌溉让桂花抽出小苗苗,抱住么一口

挨打

金雀房里的食盒子,分明就是紫罗红罗两个接过去的,这会儿倒问起是谁送的来,听说里头有只天牛,葡萄头一个跳起来,气得涨红了脸:“哪里有虫,出了厨房的门,食盒盖子就没打开过!”

紫罗从鼻子里头哼哼出一声来,拿眼儿斜了葡萄:“你说没有,那这天牛是甚地方来的,难不成,它还会钻匣子,自个儿往那滚热的汤里游不成?”

郑婆子往前头去了,厨房里就只有石桂葡萄两个,紫罗说金雀叫了她们过去,连个能报信的人都没有,石桂咬咬牙,跟葡萄两个一道往二房院里去。

大房的园子天天逛,到了二房才觉出差别来,又窄又小又偏僻,宋老太爷果然是偏心的,好的东西都给大房,也怪不得二太太心中不平。

可她不平便罢了,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石桂没见过金雀的样子,进了房看见个穿着银红衫白绫儿裙的姑娘粉妆桃腮的坐在桌前,吊梢眉儿一挑,便知道这下坏了,事儿再没有这么容易就过去的。

怪道那玫瑰白糖糕的事儿不来追究,原是想这么折腾她们,要么就承认是偷吃了,要么就是厨房里出菜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