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摇摇头:“我不曾去过,只听我娘说过。”春燕这份忠心是打小承继下来的,看了看石桂:“我去的最远,也就是老宅了。”

两个独处了,倒不说话了,绕过回廊时,在静中观前见着一径小道,春燕盯着雪中的脚印看了看,眉目不动,带着石桂绕过去,进了幽篁里。

看那脚印便能瞧出进观的是个男人,春燕看出来了,石桂自然也看出来了,雪下得越来越大,过一会儿那脚印就会被掩盖住,春燕既不开口,她便当不知。

屋里头一股浓浓的药味,窗户开了一条缝,换了香花来,玉台金盏开得累累缀缀,拿彩带扎着才不倒,轻薄花瓣沾了药味连香都淡了。

叶文心散了头发靠着软枕,盖着厚被,坐在她跟前的却不是琼瑛,而是玉絮,拿了小银勺子舀出玫瑰蜜来,调了蜜卤子给叶文心送药。

叶文心脸上肿已经消了,红痕却还在,石桂的法子有用,玉絮便又去厨房要了熟蛋,给叶文心揉脸用。

春燕一来,玉絮让出座来,春燕年纪比叶文心大不了几句,行事却差不了是一点,替她拢了被子,宽慰她好好歇着:“表姑娘才来了几日,这就生了两场病,报信回去,舅太太且不知道怎么着着呢。”

叶文心眼睛一亮,这便是又送信回去了,春燕看她的神情,端了蜜汁给她喝,又道:“吴夫人家的宴会姑娘也去得了,要我说不去也好,贵人多虚礼多,免得身子才好些,又折腾虚了。”

叶文心嘴儿一抿,露出个笑意来,假借咳嗽茬了过去:“多累着姑姑惦记我,我身上不好,慢慢养着,过了冬天就好些了。”

自个儿把多病坐实了,春燕笑一笑:“姑娘好好歇着,若是舅太太来信,我必来送的,这几日先只清淡饮食。”

石桂送了春燕出门,走到门边遇上了叶文澜,他听说姐姐病了过来看望,石桂春燕避过他去,立在廊下问道:“怎么今儿在表姑娘跟前的不是琼瑛?”

“琼瑛姐姐得冯嬷嬷看重,事儿忙得很,常要往前头去,这会儿怕是前头去了。”石桂把事实说了,跟春燕两个心照不宣,春燕笑看她一眼:“你娘给你寄的衣裳,赶紧试试去罢。”

本来叶文澜听着姐姐夸了两句石桂就有些看她不顺,石桂避之不及,赶紧回了屋,打开包袄里头是件厚厚的冬衣,联珠小团花的纹样,海棠红的色儿,套在身上还长出一截来。

秋娘就怕女儿衣衫不够穿,孙婆子说了家里要发冬衣的,也还怕宋家的冬衣不够厚,往里头填了厚厚的棉花,母女两个不在一处,心里头想的却是一样。

石桂把那棉衣重又叠起来,等太阳好的时候晒出来,把这新棉花晒得香喷喷的,就放在床头,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能做个好梦了。

石桂抱了衣裳,六出过来叫她:“少爷要回了,叫你打伞呢。”石桂放下衣裳,拿起大油伞,等着叶文澜。

叶文澜出了门就背了手,快走了两步,石桂还没喊仔细脚下,他就转了头,气势汹汹道:“就是你跟我姐姐学字?”

作者有话要说:又看一次喜福会

俞飞鸿太美

剧情太苦逼,这么一看我果然是写甜文的

准备啃原著去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91章 谄上

石桂提了灯走在前头,吃这一句问,赶忙停下脚步来,垂了头恭恭敬敬的答:“回少爷的话,是跟着姑娘学几个字。”

石桂对这位少爷一向敬而远之的,他常往幽篁里来,许是离了家,对姐姐便格外依恋,还是冯嬷嬷说过一回,让他好好读书,来年老爷上京,是要考究他功课的,这才少了脚步往内院里来,也知道终归不是自己家,得给姑母挣脸面。

叶文心对着冯嬷嬷且得忍让,可叶文澜却不管不顾,听了几回,冯嬷嬷再说这话,他便板正着一张脸,当着书僮都骂起老货来。

叶文心知道此地事都由着冯嬷嬷报给父亲听,劝他收敛些,反被他驳了一句:“她不过是个奴才,侍候了祖母才有这样的体面,祖母在时,她岂敢那么说话。”

小小少年,也竟开始品味出些事儿来,可在叶文心眼里,弟弟还是个小孩子,在她身边且要撒娇的,心里这点苦楚,半句也不对弟弟说,怕他口松,张嘴就漏了出去。

似叶文澜这样的人最难相处,行事只凭着喜好,连妆相都不肯,宋老太爷夸奖他聪明,一目成诵,不知何时就惹着了他,哪怕做事再周全,他也能挑出刺来。

石桂回了这么一句,叶文澜眉头皱得死紧,却又些微有些满意这小丫头子没发抖,哼了一声道:“我姐姐身子本就弱,你再盯着她日日授课,她可不得病,昨儿风雪天,坐在凉亭里还给你讲道德经了?”

石桂心头微动,立时知道这是有人在叶文澜那儿给她下绊子了,略一想也明白是谁,昨儿回来的晚,一进院门就歇了,一早上出去的只有她跟琼瑛,琼瑛报给冯嬷嬷,怕是顺道拐了一圈,把叶文心这病症,半数推在她身上。

既知道了症结所在,石桂也不客气了:“姑娘性之所至,有感而发,我侍候在左右,能听着一两句也是好的。”

叶文澜听琼瑛所言,石桂不过些许识得几个字,跟着叶文心学字,那是投其所好,若是君臣,石桂便是谄臣一类,专会媚上,分明不识几个字的,妆出个用功的模样来骗了自己那个“好为人师”的姐姐,不过想着多得些东西。

琼瑛眼看手上的帐要落到石桂手里,既丢不起这个人,也不肯放手这么大肥肉,把叶文心赏了什么全数给叶文澜听,这两姐弟打小就没少过东西,怎么会把这些当一回,琼瑛却叹:“姑娘要赏,我不好说什么,嬷嬷那里也不能给姑娘添赌,可这么个要法,是把咱们一屋子人都当傻子看呢。”

石桂不知琼瑛说了甚么,必不是好话,叶文澜一个少爷,跟丫头说讨赏太多,也是件失体统脸面的事,避过了赏赐不提,对石桂还是不客气,石桂却叹:“姑娘心里不好受,让人陪着说说话,偏偏几个姐姐们只听嬷嬷的,我是外头来的,嬷嬷好不好,总怪不到我头上,这才同我多说两句。”

叶文澜能说这话,便是心里很挂念姐姐的,他来的时候,叶文心纵然病着也会撑起精神来,平日里又不曾见过叶文心劳心忧神的模样,乍然听见还当是石桂在说谎。

他年纪小性子粗,却是天生聪明,把石桂的话再过一回,就明白了其中关窍,自家的姐姐,哪能不知道性格脾气,她打小便存着两桩心愿,一是想着游山访水,这话说了五六年了,便知是在痴人说梦,她心里也存着想头;二就是开馆教书,这在爹跟前更是提都不能提的,如今有这么个弟子,也算了却宿愿。

叶文心喜恶分明,爱什么便恨不得满屋子都是,厌什么,便是目不能能见耳不能闻,这么一想,她此时喜欢这个小弟子,常赏她东西,落了人眼,叫人忌妒了。

叶文澜恍然明白自个儿让个丫头当枪使了,再看石桂也还是软不下来,硬声道:“既你还有这么点用处,我便不追究了。”他不过比石桂高出半个头,倒摆出一付少爷架子来,甩了袖子放过她。

心里分明知道错了,也不能对个丫头赔不是,还催着石桂快走,打伞可不是个好活计,挡了少爷,势必湿了自个儿,好在昨儿下雪珠,今儿下的是雪片,落了一肩一头,到了地方石桂在廊下拍掉雪花,两只手冻得通红,寻思着回去怎么也得给自己做一付手套出来。

兰溪村里日子苦,村里的孩子到了冬日里脸上手上脚上必要生冻疮的,石桂抱回来就是个火性头,身上热的很,可到了冬天也一样冻得手脚通红发硬,秋娘喜子更不必说,手指头上全是冻疮,痒得难耐也得做活。

进了宋家头一个冬天,石桂夜里睡得暖,平日又不出来吹风,面脂油抹着,手上连肿块都无,这会儿猛搓一通手,把手搓得通红,热起来也就不觉得手指尖发麻了。

送了叶文澜,石桂还得原路回去,紧一紧衣领子,正在要出门,叶文澜的书童从里头出来,递了几个金锞子给石桂:“少爷说你伞打得好,赏你的。”

那金锞子做得各式各样,叶文澜怕是随手抓了一把,光是这点就够打两只细金镯儿,书僮笑眉笑眼的,看她怔住了,作个高深样儿:“少爷就是这个脾气,拿了罢。”

送上门的,怎么不要,石桂接了金锞子,对了门行礼:“谢少爷赏。”这才撑了伞出去,荷包沉甸甸的,心里那口气平了一半,正要出去,就在门口碰上了宋勉,他胳膊底下挟着一把伞,手上捧了书,石桂眼儿一溜见着后头并没跟着书僮,冲他行礼:“堂少爷。”

宋勉跟石桂算是一路,是去后院读书的,这回却不必石桂撑伞,他一出去便撑开手中的油布伞,还等一等石桂。

“这可使不得,怎么能叫少爷替我撑伞呢。”她在琼瑛眼里算是半根眼中钉了,要是叫人瞧见再编排两句,虽是年纪小扯不到别的上头,也得说她没有上下之分。

宋勉愿意同她相处,便是她没有奴婢相,笑一笑道:“过了这回廊后头也无人了,你不必害怕。”

本来道上也无人,这个天,各处不是必须也不派人出来,纵是扫院的丫头,也得等到雪住了再出来,石桂也不再推,她占着年龄的便宜,总不会传了别的出来。

宋勉这一年里抽了条,好似青竹一竿,本来人瘦削,看着棱角分明,这会儿胖了些,眉角藏了锋芒,脸上也多了笑意:“那几只猫儿过得可好?”

宋勉在老太太那儿见过那只猫,知道余下两只还在叶家姑娘那儿,石桂点一点头:“可不好,比我们还不挨冻,见天窝在暖垫子里头猫冬呢。”

石桂上回说的猫儿比人活得好,宋勉这些日子算是回过味来了,那只猫崽子缩在他的旧衣里头何其可怜,如今却在宋老太太屋里跳上跳下,养猫的丫头还得剔了鱼肉哄了他吃。

脖子上头一只玉铃铛,动起来叮叮作响,跳到桌上推倒了海棠填色五彩盒儿,摔了个两半,老太太也只轻轻拍拍它的脑袋,笑咪咪的嗔它一句:“淘气。”

一屋子丫头乐呵呵的看着那只猫儿淘气,宋勉不知不觉得想到石桂的话,也跟着笑看它淘气,回来越发用功,人总不能比个畜生活得差。

两个转过一道弯,入眼就是白茫茫一片,亭台楼阁俱都染上一层霜雪,石桂口里呼出一团白气,问道:“少爷这是往哪儿去?”

“可别叫我少爷了,不是尊称,倒像是在骂我。”宋勉自来没当过少爷,进了宋家得了个堂少爷的称号,不尴不尬的成了个半瓶水,至乐斋里头另两个才是真少爷,他笑一笑,遥遥指了指雪中凉亭:“屋里炭烧得热,静不下心来读书,此间到是好所在。”

雪下得这样大,在凉亭里四面透风,卷着雪花打在身上,哪里算是好所在,那亭子可不似廊道只有一边积了雪,里头就没有一块干地方可站的,石桂伸头一望,抿唇一笑:“少爷这样肯下功夫,必然金榜提名的。”

宋勉不再接口,到了茬路,便跟石桂别过,冒着大雪往亭中去,在这亭中倒好似又回到家乡,也是这样四面漏风,冻得人骨头都化了冰,可脑里却比甚时候都要清明。

石桂看他绕着亭子走个不住,猜想里头是很冷的,这样大的雪,没一会儿就染白了他的眉毛,若是不动,不需一刻就成了雪人。

宋勉读书声隔着风雪还隐隐传过来,石桂站了一会儿便回去幽篁里,琼瑛给她下绊子,她也不是个软柿子,回去就丧了一张脸,在叶文心跟前一声都不出。

叶文心吃了药睡了一刻便醒了,石桂手脚麻利的倒水添香,六出见她不开口说话,便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少爷发脾气了?”

叶文澜性子急,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六出一问,石桂便轻声道:“少爷也不知是听了谁说,说我撺掇着姑娘往大雪里去,这才吹风感了风寒。

六出眨了眼儿,立时看向水晶帘外,琼瑛就在外头,石桂当着她的面说给叶文心听,六出赶紧使了眼色给她,全叫叶文心看了去。

除了冯嬷嬷,她最厌恶的琼瑛,原来瑞叶在时还显不出她来,一向当作是个老实丫头,哪里知道存着这样的坏心,咳嗽一声,招了石桂:“前儿叫你作帐的,是我没想周全,你虽识字,到底来的日子还浅,库里有什么你也不知道,年节也没几日了,你跟玉絮两个挑一挑年礼。”

琼瑛听了一半儿,脸色立时难看起来,玉絮一掀帘子进了门,才知道这桩事,眼儿去看琼瑛,便见她斜了眼瞧过来,话没出口,就被石桂挽了胳膊:“过两日是大少爷的生辰,咱们姑娘总该送些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赛诗会啊啊啊

我的诗太少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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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总下班去按个肩

天天对着电脑,肩膀一动就咯哒咯哒的响

说不准有二更哈

说不准

我忘记感谢到哪了,于是都贴一下,么么哒!!!

第92章 搭台

玉絮叫石桂哄了出来,人还懵着,石桂也不挑明,翻了册子拿各样东西问她,一时问她魁星点斗的玉石盆景,一时又问她连中三元的贴金砚台,玉絮一句一句告诉石桂,甚样东西是预备了给谁的,她心里都清清楚楚。

石桂早就知道玉絮妥贴,琼瑛要顾着冯嬷嬷,又要哄着叶文心,许多事便办不圆,玉絮接手节礼的事儿,不论玉絮怎么想的,琼瑛待她也不会如前了。

玉絮一向是跟在琼瑛后头的,才接了差事,只当自个儿办不来,待石桂问了几句,她一一解答,石桂便道:“早知道姐姐心里有一本帐,我也不必看这个了。”

这帐册到不了她手上,除了册子,还有一把柜子的钥匙,三层的樟木矮柜里头放得满满当当的东西,珠子宝石,铜钱银子,还有不常戴的首饰,谁拿着帐册谁就管着钥匙,要让琼瑛把这个交出来,等于拿刀子割她的肉。

玉絮挑了四色笔墨文玩出来,石桂写出单子来,写完了念给她听一回,还又拍上一句:“姐姐要不要把给几位姑娘的东西也一并列出来,再写一张,免得姑娘病中还要劳神。”

叶家送来的节礼,说是要挑几样分送给余容泽芝的,琼瑛还没办,玉絮接了手,顺势点头:“也好,捎手办了就是。”

从节礼里头还理出一座白象珐琅小座钟,比屋里那个小巧的多,玉絮挑出来放在内室,还问石桂会不会看,这上头刻的不是罗马字,却是数字,玉絮见她看钟倒笑起来:“竟忘了教你看钟点了。”

顺着说一回,石桂本也不必学就会的,捧了座钟还回内室去,叶文心一看礼单,点头笑了:“你办的很好,往后这走礼的差事就给了你罢。”

琼瑛两手稳稳托着茶盅,眼睛却往玉絮身上打量,玉絮应得一声,琼瑛却不解钥匙,叶文心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我乏了,你们也去歇一歇罢。”

石桂惦记着荷包袋里的金锞子,玉絮琼瑛两个的机锋也不是她能管的,赶紧回屋去,打开箱子,背了身子数得着的金锞子,一个海棠花的,一个如意纹的,还有一个长生果,一个状元及第的。

这么几个金锞子,怕得抵上石桂一年的月例钱了,她拢在荷包里,把东西仔细锁到箱里去,九月回来的时候就看她在锁箱子,知道她这必是又得了好东西了,心里泛酸:“你那许多东西,怎么从来不见你戴,便是守财也没这么个守法儿。”

“我不爱戴这些,叮叮当当办事跑腿都不方便。”石桂收了钥匙抱了猫,外头下大雪,两个小东西倒很暖和,等再养大些,教了规矩,就能放到叶文心屋里头养着了。

九月知道她没说实话,还不就是怕露富,点了指头算着冬至节要到了,大节里总要发赏钱的,算着怎么也得有半个月的月钱,交回家去免得母亲念叨,她看看自家床铺再看看石桂的,扁了嘴儿,这回且得瞒些下来,置一床厚被褥。

大雪天里没旁的差事,丫环屋里不到晚上不烧炭,关了门里头便得点油灯,索性开了一条缝透光,听外头寒风呼号,九月搓了手:“这雪怎么还不停,倒不是小雪,是大雪了。”她嘴里念叨着,心里算那些个月钱,亲娘又来催了她,要她送钱家去,家里好做小雪要吃的腊肉。

再穷苦也不至连个腊肉都吃不起了,分明又是要榨她的钱用,这么一想,连放假都不叫人高兴,九月叹一口气,摸摸身上的衣裳,好歹这些个亲娘再不敢伸手了。

秋娘做的那件大棉袄,石桂这会儿就穿起来,屋里头比外头也强不到哪儿去,罩一件厚衣,身上还更暖和些,算着日子就要发月钱了,石桂只充不知,等着郑婆子出丑去。

郑婆子哪里等得到正日子,放月钱前两日就去找了管事婆子,提了两条腊肉一壶酒同她说项:“我来我干女儿的月钱,她小人家家不知道理事,到手就撒漫出去,往后添衣裳打首饰的,我可不得替她张罗。”

管事婆子也不是头一回吃请了,酒肉糕团,送上门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这回去不伸手去接:“这可使不得了,我这儿没钱给你。”

郑婆子急起来:“怎么没有,我不是同你说好了,那小丫头子来领只说我已经领走了。”她还当事儿出在葡萄石桂身上,这两个不肯给,她也都看在眼里了,却根本没当一回事儿,两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天不成,三等的丫头院子里头一抓一把,又不是各房里得用的,干娘还得倒过来看她们的脸色。

譬如那个繁杏,张狂得没了边儿,她干娘一家不敢惹她,半点好都没捞着,白费了那些年的吃喝穿用,干女儿既要捧又要压,万不能惯得跟繁杏一个样。

管事婆子两手一摊,斜了眼儿瞧她:“你倒说得好听,且不知你女儿是个会来事的,你还说她不伶俐?上房可吩咐下来了,她的月例,□□燕姑娘领去了。”

郑婆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当石桂叫挤兑得无处存身,这才去了幽篁里,哪知道春燕还肯替她出这个头。

管事婆子啧了一声:“我看你也别打那些个主意了,要钱我这儿没有,你要领,自家去寻春燕姑娘去。”

若郑婆子再糊涂些,说不得还真去了,可她是扒着叶氏才回的老宅,不说春燕的娘,就是春燕在叶氏屋里也很能作得主,她都替石桂出了头,郑婆子再蠢也不会自个儿撞上去。

她到底不甘心,咽了口唾沫:“那葡萄的你给了我罢。”

管事娘子扫她一眼,数了四百钱出来,在那册子上头勾了一笔:“这一个也不是好惹的,来缠了我几回了,回回都抬了姨娘出来,要是真个木香替她开了口,这钱你也别再问我要了。”

郑婆子面上堆着笑,领了钱,一路往回走,脑子里盘算着夜里加几个菜,给女儿外孙女送些什么东西过去,再剪上五尺布做件新衣裳。

至于石桂,她不必想也知道,必是这丫头还存了回上房的心,这才使劲巴结着春燕,没成想她倒有些手段,这么个肯上进有法子的,倒真不能跟葡萄一样待。

小雪这一日,叶文心放了石桂九月回家,她病中不喝茶水,怕走了困,睡不好反而失了精神,石桂连弟子茶都不必煮,好容易赖个床,焐着脚暖烘烘的盖了棉被,越发不愿意动弹。

幽篁里的炭火只多不少,冯嬷嬷还打外头买了炭来,分到她们手里的也多,九月偷藏几块回去,她只当没瞧见。

慢慢腾腾起来梳了头,铜吊子搁在碳盆上,水还是温的,洗过脸抹上面脂,头发乌溜溜挽成一个螺,取了这一季新发的衣裳,水绿的短袄,玫瑰紫的裤子,里头棉花塞得厚实,颈项里再绕一条软纱巾子,收拾了东西往远翠阁去找葡萄。

葡萄穿的也是新衣,却不是发的,是自个儿做的,用钱姨娘赏下来的桃红绸子做了件短袄,底下是葱绿撒花裤子,人懒洋洋的,石桂进来了,她还不动弹。

钱姨娘身子越发沉了,眼看着就要生产,这一胎怀的艰难,院里丫头辛苦,碰着年节打发的赏钱就多,葡萄又最是嘴甜,很有些聪明劲头,这回得了一吊钱。

石桂听了咋舌,姨娘的月例不过二两银子,叶氏说是宠爱她,也从来只给东西不给钱,钱姨娘这些赏赐全是私蓄,她原来在叶氏屋子里,可真没有白干。

石桂的月例还没到手,三等的四百钱,二等的可就八百钱了,一文没进郑婆子的口袋,全是她自个儿的,再加上叶文心给的,就有一两银子还多,看了看葡萄,半个字也不露。

葡萄心头不乐,她折一半儿也比石桂多出来,眼珠儿一转:“我就说我们姨娘一人就给了八百,你说干娘信不信?”

石桂“扑哧”一声笑了:“姐姐糊涂了,干娘那头必也得着的,你是身边人,哪有比她还少的道理。”

葡萄哀声叹气,月钱已经叫她领了去,连打赏也要伸手,郑婆子要钱要得也太凶了,内院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一个女儿一个女婿半点派不上用场,还得她们来贴补,葡萄心里这口气怎么能平,一脚踢了碎石子儿:“还是家生的呢。”

只有甚个时候真的“出息”,甚个时候郑婆子才能不吸这口蚊子血,两个争了半日,还得交上一半钱,得的越多,交得越多,赏赐少了,她还要问。

“姐姐就按咱们上回说的那样,今儿那位干姐姐必然要来的。”葡萄听了这一句,又振作了精神,没了钱,她拿什么串珠贴花裁衣裳去。

两个手挽了手往后巷子去,一推开门就闻见满屋子的肉菜香,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葡萄却扁扁嘴儿,手上这一吊钱,什么东西买不来。

郑婆子身上围着围裙,两只手往身上一擦,对着石桂笑得亲近:“等了你们好一会儿,怎么才回来。”一伸手给石桂塞了一双筷子:“你们爱的烤猪皮,赶紧尝尝去。”

葡萄的嘴上能挂油瓶,等郑婆子进去了,轻轻哼了一声:“拿这许多,再给我吃肉汤,看我走不走。”

石桂拍拍她:“这会儿可不能走,等人来了,还得开锣唱大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捏了肩之后又精油按摩了,然后又做了脸,然后又自己吃了好吃的,于是这么晚更新

妹子给我按肩的时候我差点爱上她

泪流满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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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唱戏

石桂葡萄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屋,郑婆子虽死要钱,可干活却是一把好手,院子里头扫得干干净净,井台盖了盖儿,灶头起了棚,住着的两间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开门正中间摆了张吃饭桌,挨着墙放了个碗柜矮几,里头摆着锅碗瓢盆,靠南窗还盘了个火炕,上头堆着半床吃食。

十来个食箩叠在一处,大枣生果福橘柿饼,一个叠着一个,房梁上头挂了腊鸡腊鱼腊鸭子成双成

对,腊肠更是数不过来,这些个年货多半是要给她亲生女送去的。

葡萄扁了扁嘴儿,她们在里头天寒地冻,拢了火盆取暖,她倒在外头盘了炕:“干娘甚个时候盘了火炕?我上回回来可还没有呢。”

连厅里都有了,屋里头自然也有,越发意不平,上手一摸那炕烧得热烘烘的,脱了鞋子坐上去,南边的落雪天一直冻到人骨子里,前两日连着下雪,今儿倒是出太阳了,各处都滴滴哒哒没个干爽,鞋子袜子都湿了。

石桂往屋外头添柴去,葡萄把脚搁在炕上暖着,伸手抓了一把大枣,吧哒吧哒吃起来,郑婆子忙进忙出,看她那懒馋样儿就跌腿:“肉都蒸上了,你还懒着,赶紧去裹团子。”

立冬的时候裹的团子全给郑婆子的女儿送了去,郑婆子寡妇人家要面子,凑了个整数,怕女儿怀着身子还要操劳这些打点男方亲戚,到了自家要吃了,还得现裹。

石桂葡萄一回来,先替她和面拌馅,两大根萝卜要切丝,肉也得现剁,怕是才从厨房顺出来,外头还裹着油纸。

葡萄噘了嘴儿不乐意,自到了钱姨娘身边,她就没再碰过这些,何况今儿穿的还是新衣,自家去揉面团,让石桂切菜,一个个裹起来,上了蒸笼蒸,别家都吃完了,这里才只蒸了个皮儿熟。

立冬之前郑婆子就问这两个干女儿要钱买羊肉,真到了过节的时候,羊肉汤里竟只浮着薄薄几片,汤的味儿倒是足的,也不知道熬了几天,只余下这些零碎肉。

葡萄才要开口,叫石桂拦了,往汤里下了些面条,就着羊汤吃面,等团子蒸熟了,咬着里头萝卜比肉多的多,葡萄这可忍不得了,还不如大厨房里发下来的:“干娘这馅儿味儿可不足,我一月才碰几回肉,节里也不叫我吃足了。”

团子没蒸透,鸡鸭先上了桌,郑婆子还做了八宝饭,里头填了枣子葡萄干,豆沙都是新炒的,撒上红绿丝,浸了蜜糖水端出来,拍了葡萄一巴掌:“有你吃的呢,汤是喝个味儿,里头的肉都炖散了,有鸡有鱼还填不了你的嘴儿。”

一桌子才稍稍平了葡萄的意,郑婆子看看石桂,见她伸着筷子捞面,半个字儿也没漏出来,心里纳罕,这么点大的年纪,怎么竟这样沉得住气,张了嘴儿就道:“你自家倒是好,也不想想你妹妹,我省着些,也是为了她。”

一面说一面去看石桂的脸色,满口都是为她打算,却恨不得连她的体己都全榨出来,石桂面上笑盈盈的:“是该孝敬干娘,若不是干娘,哪有我的今天,原来在别苑里咱们这么苦,干娘还给我做衣裳,我心里记着干娘的好呢。”

葡萄斜眼,郑婆心虚,两个齐齐看她一眼,石桂提了壶儿,给郑婆子斟了满杯,又给葡萄也满上一杯,举了杯子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