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悲观的思想,却是她真正的想法。

在众人都仍在错愕之时,第一个冲到岸边跳入水中的竟是李巍然。

“他不会游泳!快下去救人!”制片人朝晖见状,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一连大喊一边脱衣服跳进水里,“快点再下来几个人,导演也不会游泳!”他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好友游过去:“李巍然你疯了吗?!”

这时回过神来的工作人员才接二连三地跳下去救人,而梁晨还吊在威亚上,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李巍然的位置较近,先被朝晖弄上岸,夕溪是最后被人从冰冷的湖里拽出来的。她被打捞上来时的样子太可怕了,因为呛水而面色苍白地昏迷着。武术指导亲自上来替她做心肺复苏,起先她一直没什么反应。最后李巍然急得冲上去一把把正在施救的人推开,双手交叠在她的胸口奋力按压,情绪几乎失控,终于在最后的关头,夕溪吐出一口水,他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夏天看见夕溪出事,心急救人,自己不小心也扭到了。

因为拍摄地址隐秘,医院急救车来得并不及时,夕溪本来就穿得单薄,湖水又冷,最后到达县医院时,她几乎奄奄一息。经过检查,她的外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主要是几个关节处,还有背后靠近脖颈处有一道伤口。但她入院不久就开始发高烧,并且一直昏迷不醒。医院通知唯一清醒的朝晖,夕溪需要转院,朝晖安顿好了李巍然和夏天,派了另外一个工作人员陪同医护人员将她转到了杭州市的医院。

然而夕溪并不知道这些,长时间的昏迷,让她整个人都游离在一种如梦似幻的环境里。这个梦境很美也让她感觉很舒服,因为她在梦中几次睁开眼睛看到了沈御风,对于她而言,这大概就是天堂该有的样子。

他还是那样英俊,看她张开眼睛,就会对她笑,那种样子非常温柔,看得她都痴迷起来。梦境纷乱,但都是她曾经奢望的与他相关的日常生活,他会坐在沙发上陪她聊天,漂亮的手指拂过她的发丝,勾起嘴角笑起来,这是细密而长久的陪伴,一切都很完美。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内容好像也模糊不清,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不能要求更多,即使如此她也很受用。她就是这样傻傻的,觉得只要看到他开口的样子,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觉得无趣。后来她觉得累了,他就把她抱起来,动作很轻。他抱起她时,她心里还暗自懊恼,自己会不会重得像小猪一样,累到他?她尝试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去看他的眼睛,可当他把她放在床上,要抽出手臂时,她又舍不得他走,伸出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去……

夕溪就这么病着,因为没有意识不能进食,所以主治医生只能给她输营养液维持生命。她的手小而软,血管很细,护士很次都需要找好久才能将针头插入血管,她被折磨了几次,手背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沈御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走出机场,听闻报告之后就直接驱车前往那家医院,由于走得太急,他身后的车队一时之间都没有跟上来。还是沈忠接通了电话请示他:“沈先生,车队……”

“让他们回去。”沈御风想都没想地说,语气中带着少有的不耐烦,沈忠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放在身侧的手都紧紧地攥着,脸上似乎有微薄的怒意。

本来沈忠还想提醒沈御风,是不是需要通过电话解释一下他们忽然改变行程的原因,因为沈御风的下一步安排是要回到沈家同各位叔叔伯伯会面。然而看现在的情形,似乎没那种必要了。

沈忠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自家先生如此模样,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他,那就是慌张。在沈忠的印象里,沈御风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同。天性使然再加上特殊的生长背景,他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冷静自持,甚至当年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十分沉着。但今日,从江城到医院的这一路上,沈御风却开口催促了沈忠数次,好像他开车开得很慢似的。但事实上沈忠已经将车速提到最快了。

奇怪的是,沈忠觉得,这时的沈御风,才有了真真正正作为一个常人该有的样子。

而夕溪小姐是他能够正常表现喜怒哀乐的诱因。

一路上沈御风都只盯着窗外不说一句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脸色也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如阴云密布的天空。

感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冷静如沈御风,第一次觉得受折磨。那种感受就像是有人用螺丝刀一点一点地旋转着插入他的心,脑海里不断闪现的画面,层层叠叠都是他所能够想到的最坏的情形。他坐在车子里,盯着路边疾速逝去的风景,心里却排山倒海全是夕溪的影子。其实当初她答应结婚后,他曾表明她不必再为生计奔波,而母亲廖淑仪则摆明了告诉她不能再出去工作。少有的,夕溪对他们的“提议”置若罔闻,她就是那个样子,别人的话听是听,却照旧我行我素。在他的印象中,她曾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一个人,却在事业上有种异乎寻常的坚持,而他觉得这种执着甚至已经超越她对于他的感情。他一向不会重复自己的观点,但婚前几次看她在片场辛苦的样子,还有她参加真人秀,被 导演组耍得团团转,她都毫不介意,那些劝她放弃的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她似乎也有所察觉,每到这个时候都会用那种无助的眼神望着他。正是那种近乎于祈求的眼神,让他竟然软弱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妥协了,在她柔软的坚持下妥协了。这些年过去,他一直都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干涉她的事,也阻止家人对她的控制,却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傻到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沈御风想到这里,心里的小火苗“蹭”的一声冒上来,不由自主地把右手握成拳,重重地捶在车窗的窗框上。他的力气很大,车窗猛地震动,在前面开车的沈忠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样子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色。

很快,沈御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失控,他闭了闭眼睛,打开车窗,任冷风灌入,希望借由这股冰冷让自己的情绪得到平复。

沈家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发展,到如今已经成为一个过度庞大的家族。家族内部的每一个分支,每一个派系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古树盘根错节、难以理清。正因为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他在幼年就经历了太多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事,作为沈家嫡子及唯一的继承人,想要在那座九十九间半屋子的大宅里存活下来,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经过几个世纪积淀下来的财富,巨大的利益,无上的权力,这些统统都可以成为人们不择手段、玩弄亲情的理由。所谓的钟鼎世间,看似锦衣玉食,实则每走一步都暗藏杀机。然而也正因为他是那个一路从刀山火海走过来的人,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别人看得都要透,也都要淡。一直以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得到一种平衡,既不想得利于谁,更不想亏欠于谁。也正因为如此,他成长过程中逐渐表现出对任何人都冷漠疏离的物质,到最后甚至连父亲都对他这种冷淡颇有微词。他原以为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却偏偏遇到了她。他也曾试图控制他们之间的距离,可她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时,她似乎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

她总是可以轻易牵动起他内心太多的情绪。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可以扇起太平洋的风一样。他也曾不止一次想要用理智来抑制这种感情,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冷静地理解和分析。

她还好吗?都伤在哪里了?是什么原因造成吊着她的威亚脱离了轨道?是意外,还是另有原因?

这些问题他每想一次,心上就像是多了一个洞。

“先生,到了。”四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忠在医院门口停下车说话时竟然莫名地喘气。当他准备下车为沈御风打开车门时,沈御风的长腿已然跨出车外。

因为坐了太久,沈御风关上身后的车门站定,在正午的阳光下竟然感到有微微的眩晕。有种奇怪的感情从心脏出发涌向全身,最后将他紧紧包裹,让他连呼吸都不顺畅。

恐惧,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面这种陌生的情绪,他尝试着又走了两步,脚下忽然一飘,立时站住。沈忠也紧跟着停了下来,想扶着他又不敢,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沈御风什么也没说,很快闭了闭眼稳住情绪,才又接着往里走。然而恐惧的情绪却并未因此消失,相反的,他每向前行进一步,那种恐惧就都会加深,由心脉渗入骨髓,像是血脉里都浮了碎冰。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事到如今,他会如此害怕失去她。

“秦医生就在浙江,他早我们一步,应该已经到了。”看到他又重新开始走动,沈忠才在他身后轻声报告。话音刚落,就在转角处看到沈家的家庭医生秦刚和一名医师正从转角处走出来,两人边走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秦刚看到沈御风和沈忠,跟身边的人交代了两句,便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她怎么样了?”秦刚人还没走到他面前,沈御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全然没有平时遇事的气场和风度。

秦刚微微挑眉,对他这么不合常理的举动表示诧异,他仔细审视了沈御风略白的脸色,心中越发生出感慨。接下来他很快就用惯常的语气安慰他:“放心吧,没有沈忠在电话里跟我描述的像是在生死关头一样那么严重,她一开始是在县医院,才转到这里来的。他们刚刚又重新帮她检查了一次,报告拿到了,我也去看过她。具体来说,左脚趾一个骨裂,还有一个骨折,左手及右膝挫伤,之所以昏迷到现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天寒入水导致的高烧。另外 水里有冰块,她的头撞到了浮冰,脖子被冰划破出血,虽然 很快止血了,但这一下撞得不会轻,可能伴有轻微的脑震荡。”

听秦刚这么说,沈御风的心这才微微地放下,但表情仍是严肃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秦刚从未见过沈御风这样,上上下下地看了看他,忍不住哼笑一声道:“照我看,现在奄奄一息的不像是夕溪,倒像是你。”

一句话,将沈御风的状态完全点破。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色稍霁。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只有秦医生可以当着沈御风的面说出这番话了。

站在自家大少爷身后的沈忠闻言,都忍不住在心里给秦医生点赞。一路上的压抑气氛,终于在当下得到一些缓解。

“我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夕溪现在正躺在二楼的VIP病房里,既然这么担心人家,还愣着干嘛?赶紧去看看吧。”秦刚开玩笑的度把握得很好,笑了一下随即指向二楼,示意夕溪病房的位置。

沈御风还是那张扑克脸,脚下的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沈忠非常有眼色,并没有一起上去,他当然知道要给这对夫妇空间。

虽然已知她没有大碍,但真正走到病房前,沈御风竟然又踌躇起来。他的手放在金属的门把手上,一次两次,到第三次才轻轻转动打开锁,将门推开。那种令他止步不前的情绪到底是恐惧还是心疼,他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

他来了,她却仍然没有醒。

沈御风走到病床边,俯身看着她。夕溪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一定能够从他的双眸中看到前所未有的宠溺和温柔。

因为病重夕溪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干涩的嘴唇也时而嚅动着发出呓语。高烧持续到现在,她的意识也好像渐渐开始恢复。但因为身体虚弱,仍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眼睛睁不开。清醒时她只感觉无比的痛和累,混沌时,还是会有错乱的感觉。回到梦中看见沈御风。只是这一次他不似之前在梦里那样如天使般闪闪发光,而是无比真切,连他身上的气息都能闻到。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在用湿润的棉棒帮自己擦拭嘴唇,动作轻柔又笨拙。静默了好久,他忽然开口问她,声音无比清晰:“你为什么这么笨?”

夕溪的心像是被人按了一下,酸楚难当。她在心里苦笑,这句话她曾经问过自己千百遍。大约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从未聪明过,一切选择从心。关于他的事,她每一次的选择都没有经过大脑作清晰的判断。但三不五时,她却还会因为自己笨而觉得庆幸。正是那些 没有理智的决定,才会一步一步将她带到他的身边,不是吗?所以每每牵着他的手,或者每一次同他并肩在一起时,她都会感激自己的傻和蠢,她觉得这些随心的选择都是很好的决定。

沈御风看着夕溪,他来之后,昏迷中的她好像也在慢慢平静,睫毛颤动却不睁眼,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他蹙眉,趴上去贴在她的唇边尝试倾听,却仍然听不懂她所说的内容。

没过多久,换了一身白大褂的秦刚推门而入。他走到沈御风身边时,闭着眼睛的夕溪,嘴角微微上扬。

“她是不是……醒了?”沈御风不解地问秦刚。

秦刚拿着小小的手电筒俯身替她检查,他翻了翻夕溪的眼皮,咂吧了一下嘴唇:“我看,不太像。”

沈御风没说话,只盯着夕溪看,还不时地抬手试她额头的温度。那些点滴好像一点用也没有,她的额头依然很烫。沈御风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却又不想在秦刚面前表露出来,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她这样发高烧,没有问题吗?”

秦刚早就看穿了一切,眉毛一抬,反问老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样的事你又不是没经历过……都跟你说了人还活着,能有什么问题?”

沈御风听到这话,不由得瞥了他一眼,秦刚却像是没接收到他的警告的信号,不怕死地继续:“其实当年她那么 不管不顾地嫁给你,我已经觉得这女人脑子坏了,所以你放心,她这次就算是发烧也不会烧出比她当时更大的脑洞来!”

这样的玩笑,真是够了,然而沈御风没有反驳。事实上,她当时的决定也令他非常吃惊。按照秦刚听到他们要结婚的消息时所说的原话,你沈御风这个人,除了有钱、长得不错之外也真没什么好图的了。秦刚当时还当真掰着手指头数他的缺点来着,个性太硬,总黑着一张脸、不爱说话,温柔体贴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身体里压根儿就没这种基因存在。试问哪个 女人能长期忍受得了这些?

秦刚说完这些似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沈御风道:“夕溪新戏的导演是李巍然,你知道他们俩很熟吗?”

沈御风一直当他不存在,听到这话方抬眸看他:“哦?”

秦刚看他的样子,不像知道什么,思考了片刻,并不打算把社交媒体上的娱乐八卦转述给他,于是开始转移话题:“沈忠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吃个饭?”

“她什么时候可以进食?”沈御风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所以没有回答,只垂眸看着夕溪青青紫紫的手背,拧着眉头问。

“怎么着也得等她醒过来吧,不过她这次的烧得不轻,就算是醒了,身体肯定也很虚弱,能吃点流食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秦刚这么说,沈御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秦刚在边上等了半天,见沈御风只看着夕溪不回答他的话,本想再调侃几句的,却又被这鹣鲽情深的画面所感动,最后还是摇摇头选择默默走掉了。

那一夜,沈御风待在夕溪的身边没有离开,他不习惯用外面的东西,沈忠早就送来了全套的床品和洗漱用品,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才放心来。看到自家少爷陪在夕溪小姐身边的那一幕,沈忠甚至祈愿,希望夕溪小姐醒来时可以看到这一切,就不会再任性地以为沈先生一点都不关心她了。

从沈御风到医院开始,夕溪昏迷了整整三天,她一直不醒,沈御风的心眼看着就急躁起来。秦刚一开始还能安慰得了他,后来沈御风几乎是硬逼着秦刚跟他一起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夕溪身边才肯罢休。

第四天凌晨,夕溪的发热症状开始消退,沈御风才肯放了秦刚,让他回家休息,自己却仍未走开。

不是不能,而是不舍。

到了晚上,夕溪才终于渐渐转醒,她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千公斤的砂砾,又疼痛又沉重,想翻身,可又完全使不上力气。在床上蠕动了好久,正越发绝望时,忽然感觉一只手臂横过来,小心翼翼地帮助她成功侧卧。她迷迷糊糊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借着清浅的月光,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轮廓。夕溪的心跳都比平时要快一些。

他,真的来了吗?

他,就在自己身边吗?

这分明是她根本不敢奢望的事,真的就这样发生了吗?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了,或者看到的不过是幻想,她很想叫他一声,但喉咙干涩肿痛,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她想抬手去摸摸他的脸,但用尽全身力气只有指尖略微动了动。

很轻很轻的动作,并且是在黑暗的室内,他却好像懂她的意思似的,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手掌的温度是那么真实,夕溪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眼睛又用力睁大了一些,却依旧不敢确定眼前的一切。

沈御风看着她半睁的眼睛,知道她还是有些神志不清,可她抓住他的手指,又分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的指尖凉得瘆人,温度好像在一点一点消失。沈御风忍不住将那只手握紧放在自己的脸上,替她取暖。

“疼……”有他在身边,夕溪反而可以放任自己虚弱地呻吟。

沈御风微微一震,一颗心因为这声虚弱的呻吟而摇摇欲坠,好半晌才平复自己的情绪,轻声问她:“哪里疼?嗯?”

夕溪其实一直是个很能忍的人,入行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出这种意外事故。刚出道时她为了赚钱给亲人治病拼命接戏,常常同时拍两部戏。晨昏颠倒地拍也就罢了,还敬业得不用替身。有一次一部清宫戏需要骑马,她骑的那匹马受了惊在郊外一路狂奔不止,她又没休息好,最后无力抓紧缰绳,直接从背上摔了下来。她的胸部肋骨折断了三根,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可偏偏现在听到他这句简单的问话,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肯定都是幻觉,夕溪这么想,却依旧爱极了这样的幻觉。她喜欢这样的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会永久地陪在她身边一样。

“沈御风,我……好想你。”她又休息了好久,才慢慢开口,吐出这一个多月在胸中百转千回的四个字。

我好想你沈御风,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想你,在你身边的时候更想你。我就这么贪心地,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想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快要疯了,却仍然没有办法戒掉你。

她说完这句话,另一只手又在黑暗中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就那么紧紧地、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生怕他跑掉似的。

夜深人静,室内似乎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夕溪精神恍惚,眼皮子又开始沉重地往下掉。良久,她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什么。他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像是最温暖的调情。最后他的唇在她的耳际摩擦,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唇齿开合的弧度。但他的声音又太轻了,犹如在苍茫宇宙中投掷出一粒微尘,落下去就不见了。明明是一句回应她的情话,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却听得并不太真切。

正待她积蓄力量恢复意识,想要再次确认时,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响动。夕溪眯起眼睛,只看到不远处出现一道白光,那白光本来只有一粒米那么宽,后来逐渐放大,然后很快又消失了,最终传来“吧嗒”一声后黑暗如困兽回笼。也真要感谢这个响动,让夕溪一下子被惊醒,她所有的意识一瞬间全部回归,眼睛也完全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