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她的态度会如此积极,怔了一下,嘴角微勾,尝试举例:“比如若是埃博拉这年在非洲擦拭不了,次年也许就会传到中国。这些问题我们平常是不会去想的,或者我们会因为距离特别远而觉得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但事实上这些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是很重要的。”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跟她说起自己在做什么事。夕溪虽然不懂,却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将他说的第一个字都刻在心里。只是很简短的陈述,却让她觉得他好像变得愿意跟自己交流了。这个小小的发现,足以让她雀跃好久好久。

她一想到这里就很开心,眼睛一闪一闪的,见他的话告一段落,她又开口问:“但这种事不是有联合国的人可以做吗?”

她这样问其实也不无道理,这样的基金会为什么会是由沈家来成立?再退一步问,为什么会是由他来亲自操持?这是以她的智慧仅仅能够想到的问题,等问出口后,又觉得有些害羞。

然而沈御风并没有嘲讽她,而是很自然地解释给她听:“其实UN也是人做的,有大量的政府协调,有资源和人员等各方面的限制。这样的限制会让问题解决起来更加复杂,所以说,什么事并不是推给UN就可以高枕无忧的。”他怕她不明白,又道,“有一个案例是五岁以下孩子的死亡数字,十几年前的数据是一千两百万。但如果打了疫苗、做好预防措施,这其中三分之二的孩子都可以健康地活下来。一个十五年的目光是把这个数字降到六百万,这个目标后来也达到了,可还有六百万啊,那些毕竟也是生命。所以这种事情一定要有人愿意去做,由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介入。”

“所以你这几年常常在国外?而且还会跟家里的长辈……”

她忽然想起几次家宴,席间的暗流涌动,还有长辈对他的不认同。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也就是说他们很多时候抛出去的金钱并未想过要收回。夕溪虽然不懂经营,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自然会影响许多人的利益,毕竟捐款是一回事,而亲自操作又是另一回事。原来他都是在做这些吗?为了让远在非洲的孩子们可以得到更加完善的医疗条件和保护。夕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不称职,不是针对她是他徒负虚名的妻子,而是针对自己的爱。她爱他却不了解他,也好像并没有打算去了解他。就像那日沈奕曾经说的,她好像从来都不主动去问沈御风的情况,而现在她忽然觉得之前正是因为自己的不主动,错失了了解他是一个怎样令人敬佩的男人的机会。

夕溪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兰云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之前的一面之缘早就让她念念不忘,兰云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已经达到了顶点。

“你是专程来看夕溪的?”虽然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但兰云的问话却一点也不客气,见面就单刀直入地抛出问题。

夕溪看着沈御风,怕他会觉得尴尬,没想到他倒是十分坦然地点头:“是的。兰云,你好。”

兰云吃惊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你知道我?”

沈御风颔首,其实夕溪身边的人他都知道,她们的身份、背景、每一次细小的经历,全都经过调查后呈现在他面前。他对她的事情不闻不问是希望给她充分的自由,但这种自由却必须是在她完全安全的条件下,所以他对她并不是不关心人,而是知道这些被他过滤后才留在她身边的人,绝对不会伤害到她。

“那……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兰云的问题异常简单直接,她的语气又冲,听上去很鲁莽。

他今天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对兰云如此直接的问题也耐心地回答:“沈御风。”他说完似乎顿了一下,看了看夕溪又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兰云,才慢慢说出自己的职业,“生意人。”

听到这三个字,夕溪也是一怔。他的回答跟自己曾经跟兰云说过的高度一致,这是注定还是巧合呢?

很简单的六个字,只有夕溪知道,对于外人来说,他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不过也奇怪,像兰云这种话篓子,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也问不出什么别的问题来。听完他的回答之后,兰云也就没再继续问,倒是沈御风十分认真地询问兰云的意见:“我想带夕溪再去杭州检查一下身体,需要一些时间,你看可以吗?”

真的是,非常客气且尊重。

兰云莫名有种受宠若惊地感觉:“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希望时间不要太长。毕竟还在拍戏阶段,没办法跟导演争取太多的时间。”

沈御风自然是答应,又跟兰云寒暄了几句。

李巍然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昨天晚上他们闹了很久,回来已是凌晨,所以今天的时间安排自然也与往日不同。自发生事故之后,李巍然每天都会来看夕溪,今天依然不例外。他推开弯腰进来后,自然而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沈御风。两个男人对视的眼神,自然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同。

不知为何,夕溪的心一紧,陡然蹿出一丝凉气,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姑娘。

兰云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此时此刻也感受到了那种低气压。她眼珠子滴溜溜地眼眶里打了个转,然后笑着对李巍然说:“巍然,今天你要给点时间让夕溪再去做个全身检查。”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夕溪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是谁,李巍然似乎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有所怀疑。有他站在这里,夕溪所表现出的那种紧张似乎显而易见。并不是那种揪心的紧张,而是如同少女见到心上人般不适应的那种紧张。

他早就觉得在试镜时她所表现出的情感是那样成熟而又自然,难道都是因为这个人吗?

“巍然?”兰云见他半天都没回话,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李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右手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又重新放下:“当然可以。”

房间里莫名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是夕溪发出的。沈御风转身对着她问:“还需要准备一下吗?”

因为卫生间在外面,夕溪早就习惯睡觉时也穿得整齐,这样就能随时走出去。听沈御风这样问,她自然是摇了摇头,掀开被子把双腿垂下来。本来准备穿鞋的,不期然却被沈御风俯身一把抱在胸前。太突然的公主抱,让她惊慌如小兔子一般。慌忙抬头的瞬间便看到他的眼睛,又好像从那样的默然对视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不知怎么的,也就乖乖地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脖颈。

他的气息是那样近,她的身子贴在他的胸前,似乎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这一刻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在望着他们,而他只望着她,夕溪却谁也不敢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却好像分分钟都要冲破胸口,以至于自己是怎么被他放进车里的都不记得了。

车子开出村落,夕溪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但大脑依然是紧张的,牙关也咬得很紧。眼睛平视前方,不敢多看身边的人一眼。昨天的后半夜,这里似乎下了一场夹带着雪花的小雨,汽车飞驰时可以看到两侧的山顶上萦绕着氤氲的水汽。沈御风近在身边,他身上的气息似乎跟她眼前的景色特别贴合,慢慢地,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感觉侵袭了因之前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引发疲惫的大脑。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忽然向她解释行踪?还有为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一连串的疑问堆积在心里都想问清楚,可一想到自己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他,又十分珍惜这段可以坐在他身边安然静默的时光。每一寸都想握在手心里,当成世界上最宝贵的礼物来珍惜。

身体和心灵都疲惫,再加上感冒药的作用,夕溪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沈御风偏头看她,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晃动。偶尔还会被稍微惊醒,最后忽然一歪,倒在他的肩头。一瞬间 的接触,就像是有温暖的微风在心上吹了一下,他之前整个旅程所消耗的那些精力都变得不值一提。他原来是裹挟着些许的怀疑之心而来,之前关于这个剧组出事,夕溪跟导演之间大肆报道,也通过母亲和妹妹的跟传到他的耳朵里。

要亲自去看看她,心里很自然地这么想,又觉得自己幼稚如想宣誓主权的兽。几经踌躇后,他还是来了。却又在瞧见她的那一刻,心中只剩下怜惜。

虽然睡着了,她的手却依然紧紧地抓着座椅的边缘。沈御风缓缓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动作认真又细心,且十分轻柔。她的手很冷,他慢慢将那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其中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她在自己身边会紧张,然而他很快就察觉到她的紧张并非来自于陌生和疏离,反而是因为她极度想要靠近,才物极必反。这些年来,想要靠近他的人太多了,原因也五花八门。但唯独她的原因是那么复杂,同时也极其单纯。

之前他不得不离开,却担心她脾气倔强,不会照顾自己,所以只好给沈奕打电话想让他过来替自己照看一下夕溪,彼时的沈奕伏着同他隔了万里之遥开自己大哥的玩笑:“那么多扑火的飞蛾里,大哥你只给了夕溪机会。”当时他并未多说什么,心里却是百转千回。审视自己容她待在身边的原因,也许他们一开始结合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爱情,但她却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多地发现了她的美好。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于是才特别渴望光明,所以在他们两人之间,所谓的飞蛾应该不是她,而是他吧。

夕溪这一觉睡得安稳, 所以并不知道沈御风内心的想法。

子开到了杭州郊区便转了向,最终来到一个山青水碧的地方。一座痤建筑沿着青山的脉络绵延展开,融入这如画的美境之中。沈忠把车停好,自有人上前来开车门,但只开了一条缝隙便接到沈御风阻拦的眼神,示意他拿一件斗篷来。沈忠忙去准备,沈御风直到用斗篷将她细心裹好后,才亲手将她抱出来。

这样的体贴让夕溪全程都并未被惊醒,任由他送到房间安睡。

秦刚是在他之前到的,站在院中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摇头,转身到厨房拈起刚出炉的桂花糕来吃,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抱怨:“这个沈御风也是不成样子。”

话音刚落,就被人狠狠拍了手:“这么大人还偷食,像什么话。”

这“啪”的一声,响是真响,疼也是真疼。秦刚大大咧咧地喊了声:“妈!你到底是不是亲妈啊?!”

成嫂却不松口,点着他的脑袋教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说着用托盘盛了汤水和桂花糕,一路向着沈御风所在的屋子走去。

秦刚就跟在母亲身后,方便替她开门。门被轻轻推开,沈御风刚用热毛巾擦了手,抬眼看到他们,只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成嫂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进到卧室慢慢走近去看那正在熟睡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夕溪的姑娘,躺在床上睡得安静,脸小而苍白,但真真儿是红唇乌花,惹人怜爱。她正看着,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回首一看正是沈御风,说了一句:“这孩子,睡得这样没心机。”

沈御风音色低沉地“嗯”了一声,道:“早上似乎吃了感冒药,所以睡得很好。”虽然他是在对着成嫂说话,但他的目光却须臾没离开床上的人。他的脸色虽然平静如常,眼底却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担忧之情。成嫂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欲要说话,但是想了想,还是止住了,最后只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卧室退了出来。

成嫂原本是沈御风的奶娘,也是秦刚的母亲。沈御风接管沈家之后,她便从沈家出来了。沈御风知道她喜欢山水,便为她做了安排,让她一直隐居在这里。这儿本就是一处古迹,如今被重新修缮使用,也别有风情。庭院是江南园林惯常有的样子,后花园内水榭楼台,太湖石造景,美不胜收。如今是冬天,百花凋谢,唯有梅花凌寒盛开,整个园子暗香浮动。

秦刚和母亲走出来,在后花园的水池边坐下闲话家常。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明媚,照在人的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大约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见沈御风从回廊的那一头信步走来。他的神情原有些心不在焉,脚步也慢,看到这母子二人才将步伐加快了些,朝着他们走过来。

秦刚见他走近了,才站起来打趣道:“怎么样,你家那位演艺界劳模夫人还没醒吗?”

话才刚出口就被成嫂好一顿训斥:“秦刚,你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御风倒是没怎么介意,只温和地笑了笑。

秦刚又要说什么,电话铃却响了,他低头看屏幕,眼中讶异的神色一闪而逝,顿了许久方才说道:“嗯,你们聊着,我接个电话。”

等他走远了,沈御风才又看着成嫂微笑道:“好久没见您了,身体可好?”

成嫂将手里的鱼食统统投喂到鱼池里,也站起来,神情自然是恭敬地,连说了两个“好”字。

沈御风点头后开口:“今日天气好,我陪您在后花园走一走吧。”

成嫂自然是同意的。后花园的面积很大,依傍着修缮完好的明清建筑群,显得典型大气。冬日的阳光下,松柏苍翠、奇峰叠嶂,很有意蕴。两人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一路向上,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假山最顶层的清风亭内。成嫂见他依然一副愣怔的神情,许久才含笑问道:“夕溪小姐睡了这么久,一定是太累了。”

沈御风摇了摇头:“之前出了点事故,高烧了许多天,还没休息好就又投入到拍摄之中。”

言语之间,全是心疼。

此时有人过来,将亭台内部的取暖设施开启,看茶,然后又消失。成嫂听了他的话,只看着他没有言语。沈御风却抬头去看蓝天的白云,不期然被阳光刺痛,眯了眯眼,垂头静默片刻,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是个不外露的人,成嫂一向知道,这一生大概也就几个人能够看到沈御风如此疲态。等沈御风回神与成嫂的目光对视,她慈爱的目光中满是担心。没等长辈开口,他又笑了笑:“您放心,我刚刚结束长途旅行,还在倒时差,没有什么事。”

成嫂听了这话笑了:“真是少见啊,你也清楚自己的状态不成?我还没开口,你自己倒先认罪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不过孩子,我作为旁观者要提醒你一句,她和那个孩子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理由也过于天衣无缝,我想来想去,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完美的骗局。我是担心你,你不要像你父亲那样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鹰给啄了。”

这个话题忽然被人提起,令沈御风的额角倏然一跳。他忽地转头坐回去,半边身子都埋在阴影里。

成嫂没再说话,也随着他坐下,又喝了一口热茶,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柔和而清明。

“一开始我跟您一样都有这样的疑问,”沈御风的话只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低缓,心里隐隐浮动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停了许久才接下去,“但是查来查去,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现在不像过去了,信息如此发达,若是做过便会留下痕迹。然而调查夕溪得出的最终结果呈现在他眼前的就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她的交集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早。

此时又有人过来,端了成嫂准备的瓜果零食,一样一样地放上来,竟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沈御风不由得拧眉看向她:“您又来了。”

成嫂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皱纹也显现出来:“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最清楚的。这些年在这个家里,你最是吃苦受累。”

沈御风没说什么,捏起一块栗子酥放在嘴里,慢慢地合上眼帘。这样经久不变的味道,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够享受得到了。

等人都下去了,成嫂才又说:“前两日我去老宅瞧了瞧,原来被填的水塘又开挖了,形状样子都跟以前一模一样了。我当时就想对小爷说,池子可以再挖,伤疤可不能再有了。你一个人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可千万,千万……”

成嫂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隐没在满满的担忧里。可她的眼睛却没看沈御风,而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旧时的伤疤被揭开,她似乎能够听见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那极力克制的呼吸声。过了很久很久,沈御风才开口:“您放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沈御风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彼时母亲早逝,父亲一病不起,他作为家族的长子长孙涛,在矜贵的同时也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磨难。比如小时候,他经常正好好地玩着水,就莫名地掉入池塘,或者又会出现在忽然着火的房间里,身体也总不见好,一边吃着中药一边还是会不断地虚弱下去,越医治,病痛却越深刻。

后来他长大一些才渐渐明白,九十九间半的大宅,累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人与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冲突,都可以成为致死的理由。外人不会理解,他能够安然地活到今天,顺利接掌家族,走过的是怎样一条刀山火海、九死一生的路。

“是啊,你和现在的你自然是不能比的。”成嫂转过头来望着他的侧脸,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子染上一层金色,是真正的面如冠玉,“当初为了她,你放弃了廖家那边的姑娘,我只道你是因为跟廖淑仪赌一口气,所以从没说过什么。但今天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你对这姑娘的上心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既然已经调查了,那一定也是周密的。但你也要记得,这个世界上的事儿啊,百密也终有一疏。若对方真是成心的,想伪造一切都有可能。你与其他人不同,要顾及的太多了。人生在世,最怕一个‘爱’字。动了真感情,想要理智地看待全局,也就更难了……”

几年来,成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跟他讨论这件事的人。他自知成嫂的脾气,平日里绝不会如此多话,所以他只静静地听着。整个过程中,他的神情反复了几回,却都没有打断。从清风亭望下去,那一池的静水上泛着点点如珍珠般的光,偶有锦鲤跃出水面,扬起一串水珠,场景别样好看。池塘不远处的红梅盛开,烂漫迷人,让他想起那晚夕溪在乌镇的片场,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依然格外坚毅的表情。

他看着她,想起梅园里在月光下独坐的母亲。

如此想来,她对事业的不放弃,似乎始终像是在为自己留一条路。而在她的眼中,他们的婚姻,似乎总像分分钟会走向尽头。到最后,他终于将目光转到自己左手无名指的银环上,神情如雕塑一般,只有墨黑的瞳仁里透出骇人的光。

“当初找到孩子,为了让她长大后能有条路认祖归宗,便做了决定,我不会放弃的。”

这番对话,成嫂心里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心里也还是不由得有点震撼。然而沈御风的性子,她也最是清楚,最后只能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也许是我这个老人家多心了。这么些年你都过来了,这最后的一道坎,你也一定能过去的。”

她说完,又转移话题,问了他几句闲话。一直到夕阳西下,两人都再没有提过夕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