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溪醒来时已是日落之后,她刚睡醒没多久,因为睡的时间太长了,略微有些头痛。人还靠在床上愣怔,就听到外面有一个略显老迈的声音问:“还没醒吗?”

外面的人低声应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听到敲门声。

夕溪本能地答了一句:“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老妇人,穿着旧时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走过来挨着床边坐下,细细端详了夕溪一番方才开口:“本以为就先生一个人来,却不期然见着夫人了。我这个老婆子真是开心啊。”

非常有礼貌,亲切中又带着一丝审视。

夕溪并不认识她,但感觉这个人似乎也是沈家的长辈,于是慌慌张张想要再坐起来一些,无奈越睡越乏,如今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

慈眉善目的成嫂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扶她坐好,腰、背、脖颈处都拿东西帮她垫好,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才说:“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沈家退了休的老人,承蒙先生惦记,偶尔也会来瞧瞧我。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都跟我说才好。”

夕溪本以为自己会在医院,却发现他完全没有把她带去她预想的地方。眼前这个人即使长得再慈祥也是陌生人,所以更不好开口去问,只好抿了抿唇:“劳烦您了。”

“没什么劳烦的,惦记倒是真的。”成嫂说到这里,也笑着感叹,“我其实老早就见过夫人的,你们结婚前先生还曾带来照片给我瞧,这对我们先生来说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儿,那时候我心里就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见着您呢。这一看吧,果然真人比照片上还漂亮,叫人不得不爱到心眼里去。”

她在夕溪面前表现得极为健谈,根本无须夕溪多回应,自己也能絮絮叨叨地讲出一大堆家常来。夕溪倒也不觉得烦,甚至十分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觉得她很像自己去世的外婆。后来秦刚带人来了,她才起身对儿子道:“你在这里忙着,我去厨房把粥端过来。”

夕溪这才微微意识到她的身份,但依然不是十分明确。可因为刚才的一番谈话,她明显对这位老妇人产生了依恋之情,听她这么说,心里陡然升起一毕留恋之意,脱口而出:“你要回去吗?”

成嫂看着她,也发现了她眼中的不舍,因为生病的缘故,那双眼睛更显得大而无助。她怔了怔,方才笑道:“让他先给你检查身体,等全都好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再聊呢。”她说着还看了看窗外。

夜幕早已降临,她想他们今晚应该会在这里住下了。成嫂和言细语,夕溪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之意。听她如此交代,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顺从。

秦刚在夕溪面前从来不多说话,成嫂走后他便开始为她检查身体,并将所有的伤口换药重新包扎。整个过程他偶尔会蹙眉,似乎对她的恢复状况不太满意。

过了许久,夕溪才开口问他:“这里……是哪里呀?”

秦刚手上正忙着,听到她问才抬头看了一眼,回答:“我家。”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古典的中式风格,冰裂纹的窗下立着红木制成的花架,一株茂盛的金边吊兰,自上而下将枝叶散发开来。近处纤尘不染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前的白瓷瓶里还插着一枝梅花。

夕溪看到梅花,不自觉地轻笑了一下,正被刚刚进门的沈御风撞见。只觉得她的笑如同吹绿了河边柳树的春风,有种沁人心脾的温暖。

感觉他进来了,夕溪的心上也如同有风呼啸而过,抬头与他对视,从他的眼底看到温和而好奇的光。

见她在看他,沈御风便随口问了一句:“在笑什么?”

夕溪抿了抿唇,伸手指了指瓷瓶里插着的梅花:“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场景,想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这话让秦刚也觉得奇怪,在她脚上将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后,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瞧了一下,问:“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夕溪下意识地去看沈御风,想了想才说:“曾经读过一位作家的散文。说古代的秀才就是那么活的,每天早上被书童扶起来,赏一会儿梅花吐一口血,然后再重新被服侍着躺回去。”她说完又觉得房间里瞬间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真的并不好笑吧……”

沈御风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追逐着他的视线,最后竟非常给面子地给了点头评价道:“还不错。”

收拾药品的秦刚听到这话,咧了咧嘴,忍不住给了沈御风一个暧昧的眼神后叹道:“这间屋子里,还真是有一对笑点很奇怪的夫妻呀……”

明明是讽刺的语气,音调地意外地有喜感。夕溪笑了,沈御风竟也勾起嘴角,瞧着夕溪的目光,变得越发柔和。

秦刚深知自己在这里也不过像是一个灯泡的存在,于是打了声招呼便早早地退了出来,只留这两人相对无言。屋门被“吧嗒”一声关上,夕溪的眼神倏然一闪。她抬眼看着沈御风,却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脚。她心里莫名一动,还来不及动作,他已经走到她跟前,握住了她的脚。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握,手腕的力度并不重,夕溪的眼里却似乎有星光四散坠落。夕溪低下头去看那只手,多年前站在学校的展览栏前看到的那幅画似乎与眼前的一幕相呼应,往事重重叠叠涌上心头。那些敢想的,不敢想的都像冲破心底最深处的牢笼一般涌出来,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如此这般,时间静止到天荒地老便再无奢求。

房间里一时间没了声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夕溪清醒过来时,沈御风还握着她的脚,她只觉得从被他握住的地方开始由下至上烧出了一条线一般,一路烧到她的耳朵根子。许久她 才微微动了动脚。

沈御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手轻轻地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顾左右而言他:“蝴蝶结是秦刚打的?”

他的音调并不是很自然,神色也是。从夕溪的角度看来,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就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他真是鲜少会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连带着他周身的感觉都变得十分温暖可爱了。

嗯,夕溪想到这里还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可爱。

沈御风居然也会有如此可爱的样子啊,她忽然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种神奇的变化。难道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因为她的意外?所以他决定要在她状态不好的时候对她好一点?还是他决定在他们分开之前留下最后一点温柔?她说不清楚,但可以明确的是——他这次跟她见面,分明跟以前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眼神却柔和了许多,让人看着看着心就不自觉地软下来。

“我让人跟成嫂说了,在梅亭吃饭。你把衣服穿好,我带你过去。”

他这么说着,人已走到了门口。大门打开后,有几个人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进来放下又退出去。夕溪抬头,一看那些衣服就知道是出自崔婆婆的一双手。

还没等她开口问,沈御风又解释:“成嫂是我的奶娘,也是一手将我带大的长辈,更是秦刚的母亲。”

这些话夕溪分明早已听沈奕说过。但真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成嫂的重要性仿佛又添了几分。她对他而言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才会把夕溪也带到这里来吧。

而夕溪顷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同时也是在向她解释为何要她穿得这么正式,还是在她不是很方便的情况下。

“其实你不用解释的……”他这样周到,让她居然开始有些不安。她并不是一定要他事事都解释给她听,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并不想他为她做出某些刻意的改变,因为在她看来,这种改变也许仅仅是因为怜悯。

沈御风凝视她的脸,又看到那种总是在她的眼里重复出现的惊慌和彷徨。他忽然靠近她,蹲下身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向他。良久,他又将她腮边的碎发拨开,方才开口:“你不需要看人脸色,包括我,也不需要。”

他的口气仍然淡淡的,但这话听到夕溪的耳里却令她不由得一愣,在同他对视之后,心又渐渐一松,但转念一想他忽然对她这样温柔的原因,心中因一时分辨不出缘由而缓缓升腾起困惑:“沈御风……我……不明白……你好像忽然……变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好像特别脆弱,就像是一小朵白梅,不让她落在掌心会掉落,可若是握紧一些就会显出破碎的样子。沈御风的心中忽然有种悲凉慢慢散开,并不是他熟悉的那种感情,却将他的心胡乱地撕扯。他想到自己守护着在医院昏迷的她时,她在睡梦中喃喃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流泪,还有她那停留在自己手心里冰冷的手指。这一切的小细节在他离开医院后的那些晚上一直不停地在脑海里重复,让了不由得反省自己,任性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年,他虽然令她衣食无忧,也一直极力向族人宣告她的地位和存在,但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主动关心过她。他想来想去,觉得这应该是她不断想要逃离的原因吧。

她直面离婚这个问题,让他避无可避,但有些话他真的无法违背自己本来的性格说出口。他沉默良久,最终以一种陌生而机械的姿态,抬手摸了她的头顶一下后又放下,然后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将眼神聚焦在不远处的某个点上,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跟夕阳的认识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浪漫。当时我在查一些事,她是其中一个很关键的人物。见到她时我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非常喜欢红色,喜欢大声笑和大声说话,虽然是华裔,可弗拉明戈舞却跳得格外好。但她跟我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的声音低沉,那段他和夕溪之间从不曾提起的共同回忆仿佛打开了时光隧道的大门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这是夕溪不曾想过的,也是他自己从不认为会向某个人坦白的事实,现在却愿意为了他们的婚姻率直地说出来,“这些年我常常在想,要是当初我知道事情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还会不会做出那个关于寻找的决定。”

夕溪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听到“夕阳” 这个名字,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这一点惊慌就像是飓风到来的前兆,从眼底垂直向下,在她的心里掀起汹涌的波涛。他没看她,这给了她机会让她能堂堂正正地瞧他的脸,一张写满了真诚的脸。她还注意到他紧紧扣住的双手,一个微小的动作泄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心情。她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像是对他们之间的爱情那样,想触碰却仍收回手。夕溪怔怔地听着,周身仿佛也被这些往事绑住,缠紧,一直等到他说完,她才忍不住干涩地开口:“那么,如果时光倒流,你……会怎么做?”

沈御风神色有些许茫然,又过了好久才慢慢回转视线,重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不曾做出最初那个调查的部室,那我也不会遇见后来的你。”

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如果没有遇见夕阳,他也不会遇到夕溪,那么他和她们的生活也许会和现在完全不同。然而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仔细想想,人生不过是由每一个瞬间的选择连接而成的轨迹。而关于夕阳和糖糖,他亦有一些事隐瞒了她。虽然告诉她似乎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但有太多复杂的因素掺杂在内,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沈御风的这句回答声音极低,却像有余音一直在夕溪的耳际回响。一直到他们俩出现在梅亭跟成嫂一起用餐,夕溪仍觉得他关于遇见的那句话在耳畔嗡嗡地回响,与她心里的许多念头和情感纠缠在一起,却没有一样可以分辨得清。

那晚秦刚并未跟他们一起用餐,而是说第一医院的朋友找他商量一台大手术,驱车赶往杭州。只不过车子进了市区后,他走的并不是去第一医院的路,而是奔向了隐藏在西湖边竹林里的酒吧“魅色”。

时间还不到十点,酒吧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室内的人并不多,秦刚可以很轻易地找到那个女人。这样的天气,她倒是穿得清凉,一件连身裙将她身体的玲珑曲线包裹得一丝不苟。其实她并不是极美的女人,但因为自幼研习舞蹈,气质惊人的好。

他走向她的过程中,她正好抬眼瞧见他。在他站在她身边的瞬间,她忽然对他咧嘴一笑,露出娇憨的表情:“你来啦?坐!陪我,喝酒!”

“沈妍,你干什么?!”秦刚目光冷厉地扫视她眼前成排的酒,眉头拧起了一个大疙瘩,语气很冲,但眼里全是担忧。

沈妍一点也不怕他,笑一笑,趴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拂过前面的酒瓶子,伏特加、威士忌、红酒、香槟、金酒……像是划过钢琴的一键,发出低微的“叮叮咚咚”的声响。

“喝酒呗。”沈妍微微摇晃着身子,手臂在空中一挥,指着那些酒瓶说,“这些都是我今天喝的。秦刚,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原来我可以喝这么多酒,我是不是比那些什么女明星强多了,我比夜总会的小姐也还强多了呢!哈哈哈哈……”

如果是以前的秦刚,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自轻自贱 的话会从沈妍的嘴里说出来,然而现在真真切切地从她的口中吐出,一个字一个字,那样清晰,烙在他的心上,生疼生疼的。他本来应该什么也不说地将她拽走,或者联系沈家的人,让她禁足。但是他不想那样做,因为他知道她疼,知道她难过,知道她若不是毫无办法绝不会允许自己堕落,所以他更难以阻止她做这样的事。于是他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下,倾身向前,一副好言相劝的姿态。

“沈妍,你为什么要这样活?”他看着她握着酒杯的手,猩红的指甲就像是他心底里淌出的血。

这句话戳到了沈开的心窝,她敛起笑容,眼神里露出悲伤。

秦刚的心微微一皽,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劝她:“你真是的,大病初愈,又……就别糟践自己了。”

他说话间顿了顿,那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沈妍为了程一辰铤而走险,以命要挟沈御风放过自己的丈夫,在得到了自己大哥的特赦后就在医院躺着保胎,却还是未能留住腹中的胎儿。

“你还关心我吗?你真是个好人。”沈妍垂下眼帘,憔悴的面容残留着一抹笑,看起来有些凄凉,“但是秦刚,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吗?”

秦刚当然听出了她口中嘲讽的语气,但是依然没有生气,他把嘴唇抿成一直直线,过了一会儿如长辈一般好言相劝:“对自己好什么时候都不晚。何况你还年轻……”

“但永远也不会有孩子了。”紧接着,沈妍说出了这句话,语气是那样轻巧而淡然。凉薄中带着残忍,接话的时机又是那样巧,“你知道别人管我这种人叫什么吗?”沈妍轻哼了一声道,“不、会、下、蛋、的、母、鸡。”

“沈妍?!”

“怎么,不能生还不让我说吗?”沈妍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和秦刚都倒上伏特加,然后不由分说拿起自己那一杯碰了碰他的酒杯,看着他的瞬间红唇勾起一抹冷笑,接着仰头一饮而尽。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在灯光下更显得娇嫩,细薄处暗蓝的血管清晰可辨,喝酒的姿态洒脱好看。

秦刚怔怔地看着,她却早已空杯向下,对他抬起倔强的下巴:“喝呀?为什么不喝?是不是想让我替你喝了?”

她真的就是在自虐,说话间就去拿另一个杯子。秦刚看着这个场景,眼里直冒火星,却没法对她发脾气,他用胳膊挡了她一下,自己拿起酒杯,满满的一杯伏特加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没有片刻的犹豫。等喝完,他将空杯子头朝下甩了一下,又撂回桌上:“这样你满意了吗?”

“ 好! ”沈妍很满意,用力地拍了两下手,接着又拿起一瓶威士忌,刚要倒酒,却被他一把抢过去。

沈妍不甘,立刻又去抓那瓶伏特加,秦刚干脆一只手捉住她的一双手腕,不许她有丝毫动弹。

沈妍瞪着眼睛看他:“连你也欺负我?!”

“什么欺负,你不是想让我陪你喝酒吗?”秦刚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昔日那种玩世不恭,慢慢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拿起她要抢的那瓶伏特加开始往自己的嘴里灌。高度烈酒伏特加,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着瓶子喝下去 ,眼角眉梢都是壮烈。

沈妍这才开始慌了,努力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夺他手里的酒瓶。因为她的动作,秦刚的牙被酒瓶口狠狠地磕了一下,沈妍顿了顿,看他还没有停的意思,又扑上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瓶子夺回去,扔在地上。

争抢结束,酒瓶也已见底。

秦刚眯着眼睛同她对峙。

酒吧的环境太吵了,一个并没有破碎的酒瓶子根本无法惊醒那些迷醉的人。沈妍亦盯着秦刚,胸脯起伏得厉害,秦刚却很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昔日的青梅竹马,今日的形同陌路,这样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前似乎有无数影像闪过,都是昔日的影子。记忆里那么真实,真的想起来却又如梦幻泡影,吹一下就消失不见。

良久,沈妍终于晒笑:“这些年你跟着我哥,可真是没有白跟着。”

所以多年前曾经那么喜欢她的少年,可以让人一眼就能够猜透心思的初恋,今天也变成了沈御风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怕模样。

对于她的挑衅,秦刚仍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这么多年过去,叫他明白一件事,人要是想活得潇洒,一不可抱怨,二不必解释,能做到这两点,便真正是个成熟的人了。所以他和沈御风,他们并不是可怕的人,而是比许多人都要先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罢了。

明明喝了许多酒,沈妍的口中却只有苦味,随着同秦刚对视的深入,这种苦味仿佛越发的浓重。最后仍是她先放弃,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舞池里仿若群魔乱舞的景象。

沈妍半晌才道:“秦刚,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来?”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存了许多年,虽然嫁人了,一度也要准备着做一个母亲,但是有些事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完全忘记。当年青梅竹马的他们被母亲廖淑仪逼着分手,花样年华,他们决定逃跑,相约私奔到天涯海角。约好了时间地点,那天却只有沈妍一个人冒着大雨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许久,最后等到的却是母亲的保镖。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天下之大不讳决定跟一个男孩子私奔;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俄罗斯那个鬼地方念书;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在那里遇见程一辰,更不会有之后一连串的悲剧……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为什么。

她转回目光,秦刚却只低着脑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六棱的杯子折射着室内的光,玻璃的表面瞬时斑驳,就像是那些旧时光,来来去去不过都是些回忆,经过大脑处理已经分辨不出真假,再留恋已经毫无意义,末了他双唇一撇,对上她的目光:“沈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