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请说。”

“毒药。你告诉过我,卷宗记载,经过三司检验,御史是中毒身亡,可又没有在他的食具和房间里发现任何毒药,所以三司才认定是谢朗哄骗御史服下含有剧毒的药丸。如果真是张保的人提前给御史服下了毒药,怎么就会算得那么精准,恰好在那个时候发作呢?要知道,明远和御史谈话之时,刘县令曾去拜谒过御史,他说他告辞后和铁思在院子门口说话,总共不过十来句话的功夫御史就死了,世上哪有发作时间拿捏得这么精准的毒药?”

薛蘅也陷入沉思之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惜御史已经运回京城入殓下葬,无法再…”

薛蘅忽然面色微变,露出倾耳细听的样子,薛忱忙止住话语。过得一会,脚步声响起,铁思绕过照壁走了过来,向薛蘅深深打了一躬。

薛蘅忙还礼道:“铁兄,有话请说,切莫如此多礼。”

铁思抬起头,满面悲愤之色,道:“薛阁主,说实话,说谢将军是杀害大人的凶手,我是心存疑虑的。我只希望薛阁主能找出真凶,替含冤而死的大人还一个公道。”

“铁兄,我自当尽力,但现在最大的困难就在于御史大人已经下葬,无法再验明他中的究竟是何毒药。”

“我正是为了这个而来,先前在县衙耳目众多。”铁思从袖中取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灰布,递给薛忱。

“三司只验定大人是中毒而死,但具体中的何种毒药却验不出来。大人入殓前一夜,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恰好发现当初我去扶大人时,袖子上沾了他嘴角的血迹,我便将这个保存了下来。现在只盼薛神医能验出大人究竟是中了什么毒,找到真凶!”

薛忱一喜,接过布块,道:“有这个就好办了!”

薛蘅在笺纸上详细注明了五人的身形、武功套路,并说明其中一人断了条胳膊,可能还有人脸上中了吕青的金针。她将笺纸交给了见到暗号后来访的黑衣人。

一场秘密的、拉网式的搜索,在冰雪皑皑的北地十府悄然展开。

雪,仍在一片一片地飘落。

这数十年来罕见的大雪将尘世间的一切都湮没在它的洁白之下,无论雕栏玉砌,还是瓮牖桑枢,天地间只有一种颜色。

雪花落满了破庙的的屋顶,也落满了薛蘅的肩头。

她已经连续五个晚上守在这里了。庙门前散落一地的泥菩萨残骸,已被积雪覆没得只看见一点点隐约的形状。庙内却可以清楚地看出当时的打斗有多么的激烈。

香案下有一团乌黑的血迹,她缓步走入大殿,蹲下来,用手指轻轻地触摸着,是他的吗?

大白与小黑并肩站在泥塑的头顶,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在奇怪她为何要夜夜来到此处。

薛蘅看着那团血迹,心底某处象拧麻绳一般,疼得她气血翻腾,一阵低咳。

她仿佛看到了他在五名高手的围攻之下仍将手中的长戟舞得霍霍生风,仿佛看到他浑身浴血,仍奋力厮杀突围。

她慢慢地跪在满是泥屑和枯叶的地上,这一刻,没有旁人,她无需再装作镇定的样子来抚慰那一群将希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

这一刻,她终于露出了疲惫与虚弱。

明远——

她喃喃地低唤着他的名字。

明远,大白把我带到了这里,可你到底将账册藏在哪里了呢?

六九、直道相思了无益

在悠闲的深宫之中,往往眨眼间一年就过去了。可这十多天对于柔嘉来说,比她过去的十六年加起来还要难熬。她日夜企盼着薛蘅推开房门,兴奋地告诉她那五个人抓住了,或者手中挥舞着那本账册。

可近半个月过去,不但那五个人似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寻找账册也没有丝毫进展,毒药一时也破解不了,案子似乎陷入了僵局。

柔嘉的风寒渐渐痊愈,面色一天天好起来;薛蘅的面色,却一天天黯淡下去。

这夜开了丹鼎,见鼎中丸药仍是以前一样的赭红色,薛蘅不禁颓然退后两步,在椅中呆坐了一会,才强提起精神,道:“再来。”

薛忱见她额头上汗下涔涔,忙道:“明天再试吧,你为了破案,忙了一整天,现在都是子时了…”

“不行,没什么时间了。”薛蘅急得声音嘶哑,“都已经一个多月了,现在案子没有一点进展,若真无法替明远洗冤,只有琅玕华丹才能救他一命!”

“德郡王会想办法拖延时间的。”

“不。孙恩的军报肯定已经入了京城,弘王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只怕会给明远安上一个‘里通丹国’的罪名,德郡王也保他不住。”

“可你内伤在身,这样劳累会垮掉的!”薛忱不觉动了气。

“我没事。”薛蘅摇头,轻声道:“可明远他,等不起了…”

薛忱目光掠过她那双不断绞动的苍白而瘦弱的手,心脏似被一根尖锐的针刺中,脱口而出,“明远明远!难道他的命,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吗?!”

薛蘅指尖一抖,慢慢地抬头看向薛忱,在她的印象中,这位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手足,似乎总是那么温雅如春,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只要看见他,心就能定下来。可这一刻,他面上的怒意让她觉得陌生。

薛忱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眼眸中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渐渐地把他的心冻成了冰山。

二人就这样对望着、僵持着,听着彼此不平静的呼吸声。

如此寂静的雪夜,仿似能听到窗外雪花飞舞的声音,一片片,扑到窗棂上,落在屋檐上。

薛忱忽想起那一年的冬天,孤山的雪下得很大,许多简易的房屋都被大雪压垮了,可薛蘅还执意住在简陋的竹庐里。他便对她说,在冬季的夜晚每隔一个时辰喝上一杯暖暖的酒,能活血通络、利于腿痹。于是她便整夜呆在他住的风庐,生了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突突”冒着热气的是玉蚁酒,炉火将她的脸,映出了几分平日见不到的生动。

他夜夜都在玉蚁酒的酒香中带着微笑入睡,然后又在某个时候醒来,悄悄地为伏在桌上的她盖上毛毡。

那样的雪夜,那个守在火炉边为他暖酒的人,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似乎以后只能永存于他的回忆之中了…

薛忱心中酸苦,大叫道:“哑叔!哑叔!”

薛蘅看着哑叔将薛忱抱离房间,恍恍惚惚地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梦中骑士的手越来越近了,可她仍无法握到他的指尖。

有什么东西啄痛了她的脸,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是大白和小黑。它们看着她,眼中满是忧愁,似不明白她为何要睡在冰冷的地上。

薛蘅慢慢地伸出手,抚上大白的头顶,轻声道:“你等急了吗?”

大白温顺地闭上双眼,将头在她掌心轻柔地蹭着。

她的眼睛逐渐湿润,忽听到旁边房间传出薛忱的大叫声,“三妹!”叫声激动万分,似是发现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事情。

薛蘅心尖一抖,挣扎着爬起来,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吞下口中那抹淡淡的腥甜。

“三妹,验出来了!”薛忱听到她的脚步声,并不回头,盯着桌子上一小撮朱红色的小颗粒看,急促道:“根本就不是什么提前服下的毒药,而是入口即化的剧毒!”

“什么?!”薛蘅奔到他身边。

“你看——”薛忱翻开一本已经发黄的医书,指着其中一页念道:“龙鳞草,仅在雪岭之巅生长,濒临灭绝。叶呈鳞状,贴地生长,茎紫色,节略膨大,含剧毒,提为毒汁后无色无味,服者三步内毙命,无法验出。疑:似取墨蛛汁杂之,可凝结成朱红色小颗粒。”

薛蘅看了许久,疑道:“真是龙鳞草的毒?入口毙命?”

“应当是。”

“难道张保的人是在刘县令离开后才下的毒?”薛蘅涌上满腹疑云,道:“不对不对!我们假设一下…明远带着账册去见御史,正在谈话时,刘县令前来拜谒,御史肯定会让明远先躲起来,免生枝节,那么明远会躲在哪里呢?”

“阁楼。”

“是。可这样一来,明远就在阁楼里,他如果听到动静,怎么可能不出手制止?除非…杀御史的人轻功远胜过明远,他在那一点点时间里,毒杀了御史,没发出一点声响,再从容地逃走!”

薛忱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样的绝顶高手,在江湖上屈指可数,会是谁呢?”

“这个凶手如果真有这样的身手,他要夺取明远手中的账册轻而易举,怎么可能令明远逃脱?直接杀了明远便是,为什么还要这么费事杀了御史再嫁祸给他?又何需再安排那么多捕快伏击?”

薛忱愣住,心顿时凉了半截,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转眼就被窗外冰冷的风吹灭了。

薛蘅越想越觉头脑混乱,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似有无数把刀在脑中不停地搅,猛地“哇”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薛忱大惊,双手在桌上一撑,扑到她身边,手中金针一口气刺中十二处大穴。薛蘅发出一声低吟,薛忱再刺入她的昏睡穴,她终于慢慢地蜷缩成一团,昏睡过去。

薛忱呆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的面容,握着金针的手颓然一松。

他本想问她一句话,可现在,永远都不必再问了。

见柔嘉风寒渐愈,裴红菱这夜便多煨了十几个芋头。但柔嘉食欲不佳,裴红菱舍不得那烤得香喷喷的芋头,只得勉为其难地全部吃掉。

可到了后半夜,她肚子便开始绞痛,起始只是觉得涨滞难当,再过一会,似有股气流在体内钻来钻去,偏偏找不到途径渲泄出来。

她上了几回茅房,蹲得双腿发麻,毫无作用。再一次掀开被子下炕时,见柔嘉打了个喷嚏,她不敢再这样来回折腾,只好抱着肚子在廊下来回跳脚。

正难受得扭来扭去之时,她忽瞥见院中小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满院的积雪和枯枝,将那白色的身影映得十分孤独萧瑟。裴红菱大感惊讶,这种雪夜,有谁会不顾风寒坐在亭子里呢?

她蹿过去一看,嚷道:“薛神医,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了。快,叫哑叔来抱你回去!”

“不用!”薛忱急喝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忙又用淡淡的语气道:“我在赏雪。”

“赏雪?”裴红菱眼珠子一转,笑道:“赏雪怎能无酒?”说着一溜烟跑出院子,不多时,她端着一大堆东西过来,小火炉、木炭、酒壶、酒杯、垫褥、锦毡,应有尽有。

薛忱看得眉头微皱,她已将垫褥呼拉铺在石凳上,道:“薛神医,你还是坐这上面来吧。”说着便要来扶他。薛忱瞪着她,她一拍脑门,“唉呀,还得叫哑叔来。”

薛忱无奈,只得将双臂张开些许。裴红菱双手插入他腋下,一使力便将他提到了垫褥上。

裴红菱生了炭火,将酒暖上。待酒香四溢,她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叹道:“真舒服!”

话音刚落,她小腹一阵绞痛,只听一股尖锐的声音从身下发出,偏偏这声音竟还抑扬顿挫、一波三折,她再粗野顽劣,这刻也羞得涨红了耳根。

腕上一凉,却是薛忱的三根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她还来不及说话,银光一闪,面颊两侧的穴道被插入了数根银针。

麻痛令她想张口大叫,偏偏穴道被制,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啊”声。

薛忱俯过身来,用手慢慢捻动着银针。裴红菱“呜啊”连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还在不疾不缓地捻动着银针。

好不容易等到他将银针全部取下,裴红菱正欲张口就骂,薛忱一指墙头,淡淡道:“去,跳三百下!”

“为什么?!”裴红菱捂着腮帮子叫道。

“你今晚是不是吃了很多芋头?”薛忱面色凝重地问道。

裴红菱一愣,不知他为何知道自己今夜贪吃了芋头,只得点了点头。薛忱正色道:“这就是了。你体内本就有虚火,再吃这么多芋头,自然就堵住了。若不想大病一场,唯今之计,只有以运动之法将滞阻的经脉打通,否则有瘫痪之忧。”

裴红菱见他说得这般郑重,吓了一跳,一个飞身便跃上墙头,再跳了下来。

薛忱嘴角含笑,用锦毡将双腿围住,再慢条斯理的饮了杯酒,叹道:“赏雪岂可无酒?好酒啊!”

七十、风雪盘山有故人

裴红菱跳到精疲力竭、浑身大汗地回到亭中,却见薛忱已侧趴在了石桌上。她推了推他,“薛神医?”

薛忱没有抬头,一把将她的手推开,喃喃道:“你要救他的命,那我就救你的命罢了…”

裴红菱不知是什么意思,再推了推他,薛忱还是没有理她。她想起对付裴无忌的方法,抓了一把雪,“啪”地拍在了薛忱的鼻梁上。

薛忱一个激凌,猛然坐直。他看了看裴红菱,再慢慢伸手将鼻梁上的雪团捋下,放在手掌心看着。

裴红菱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你救他的命、我就救你的命?你说清楚点好不好?究竟谁救谁?又是谁要杀谁?”

听了她这句话,薛忱脑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妙感觉,仿似在黑夜中摸索了许久的人,见到前方隐约有一丝光明出现。

雪团在他手掌心慢慢地融化,又自指缝淌下,滴湿了他的外衫,他浑然不觉。

“谁杀谁?谁杀谁?…”薛忱喃喃地念了几遍,猛地双眼一亮,大叫道:“三妹!”

激动之下他双手一撑石几就往前扑,幸好裴红菱眼急手快,一把将他搂住。

薛忱还在大叫“三妹”,裴红菱见他这般急切,也顾不了太多,往地上一蹲,将他负在身后,往薛蘅的房间跑去。

“三妹,我们…”薛忱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裴红菱忙拍了拍他的背心,他咳嗽两声,才续道:“我们之前一直认为是张保的人设了陷阱,毒杀御史,再嫁祸给明远。”

“难道…”

薛忱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轻声道:“如果、如果凶手根本就不是张保的人呢?”

薛蘅若有所思,“不是张保的人?”

“是,正因为他不是张保的人,在杀了御史之后便逃走,所以他才没有去抢明远手中的账册。”

“可凶手若不是张保的人,怎么会有那些伏击的捕快…”

“那些捕快确实是伏击,不过,他们伏击的对象原本不是明远,而是那个凶手!”

恍若有双手将漫天迷雾一下子拨开,薛蘅双眸一亮,急速道:“二哥的意思是捕快们本来是要捉拿那个凶手的,只不过恰好明远在那个时候出现,铁思叫出了他的名字。围捕之人本就是张保的人,见抓不到凶手,落入罗网的又正好是他们要找的明远,于是顺水推舟,说是明远杀了御史,同时出手抢账册。”

“我的推测就是这样。”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薛蘅在室内来回走着,理清纷乱的思绪,道:“围捕之人在院外设下伏击,凶手是如何突破他们的伏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逃走的呢?当时铁思也在院门口,若有动静,以他的身手应当能够听到。”

“嗯,就是这一点令我还有些费解。凶手是怎么逃走的呢?世上真有能在别人眼皮底下逃走的武功吗?”

门被“咣”地大力推开,柔嘉披着长裘站在门口,一只绣花鞋还倒趿着,显然是听到动静被惊醒,赶了过来。她望着薛蘅,焦急地问道:“薛先生,案子破了吗?”

薛蘅仍在凝神思考,柔嘉再唤了声,她才抬起头来。

她目光掠过柔嘉披着的长裘,面色一动。柔嘉低头看了看,忽觉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才道:“这、这是刘县令送的东桑国的猞猁裘。昨天,杜尚书派了人来见我,刘县令知道了我的身份。”

薛蘅脑中灵光一闪,她急急坐回案边,看着薛忱道:“二哥,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我怀疑,那个凶手突破伏击之所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是用了忍术!甚至,他杀御史也是用了忍术,所以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忍术?”

“是,张大侠曾经告诉过我,东桑国的忍术,最有利于暗杀和逃命,会令人产生一瞬间的幻觉,施术之人就会借机下手或逃走。”

“北梁国雪岭的龙鳞草,东桑国的忍术,绝顶的轻功,这…会是什么人?”

薛蘅站起,毅然道:“不管怎样,有一丝线索,我们就得去查。张大侠曾经对我说过:要施忍术,必须借助花草树木和石头泥土的掩护。只要他施了忍术,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薛忱一拍桌子,道:“今年安南道的雪一直没有融过,我们再去现场找!总要找出蛛丝马迹来!”

二人相视一笑,柔嘉马上跳起来,“我也去找!”

裴红菱忙一把拉住她,道:“让阁主姐姐找,你别越帮越乱。万一有什么线索被你破坏,那可前功尽弃了。”

柔嘉气得将她的手一甩,却终究不敢冲到最前面,到了驿馆也只站在廊下,但心中一股酸溜溜的情绪,半天都无法平息。

纷飞的雪花中,薛蘅在园子里细细搜寻着,不放过一棵草、一块石头。想起与张若谷结伴同行的那段时日,向他请教了不少东桑忍术的知识,这刻不由涌上一丝感激之情。

终于,她在一丛被积雪重重覆压的灌木后蹲了下来,用小木片细心地刮开雪层,细细地检视良久,她唇角慢慢地溢出一丝笑意。

廊下的薛忱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心中一宽,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裴红菱在旁边看看薛蘅,又看看薛忱,若有所思。

“这种颜色的土,城里是肯定没有的。好象只有往东北五十余里的盘山之巅才有,那里多是这种赭红色的岩石。”

虽然只是找到了一点点泥土,凶手可能早就不在盘山上,薛蘅还是大感兴奋,多日的疲劳似都消失不见,她和吕青、哑叔运起轻功,向盘山之巅攀登。

大白与小黑展开双翅,在山腰不停盘旋。盘山雄浑险峻,过了山腰的镇关石,便是一条栈道。栈道的木板因为年代久远,一踏上去便发出“咯吱”的声响。

薛蘅自覆满积雪的栈道上走过,抬头恰见雪后初霁的阳光照在山顶赭红色的岩石上,闪着宝石一样璀璨的光芒。

她下意识抬手遮在眉骨上,忽然“咦”了一声。

吕青忙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

“好象山顶有个人影。”

吕青张目看了一会,道:“没有啊。”

薛蘅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提步,忽听到一阵穿云裂石的长啸。这啸声如龙吟狮吼、长风振林,在崇山雪松间久久不息。三人站脚处岩石上的积雪,也被这啸声震得簌簌而落。

吕青满面骇然,喃喃道:“天,这是何方高手?”哑叔也停住了脚步,眉头不停抖动。

薛蘅细听片刻,失声惊呼,霍然提步,如一道青烟掠过栈道,向着山顶急奔。

山路崎岖,且已结冰,薛蘅使出轻功中的提纵术,才没有滑倒。她沿着峭壁旁仅可立足的山路往上攀登,待距山顶那棵巨大的雪松仅数尺时,她一提真气,跳上了盘山之巅。

雪松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过身来,大笑道:“看到白雕,我还以为是谢将军,这才以啸声相呼,原来却是薛阁主!”

他容色豪壮,双目如电,腮边虬髯根根如铁丝一般,正是张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