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辛琪远去的背影,我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向东方走去。

比翼连理当日愿

浑身乏力,脚步沉沉得,却依然坚定,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伏遥还没有死…还没有死…

越过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却迟迟没有看到人,我焦急得跑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了…我已经能够看到伏遥上下翻飞的身影,仅凭一柄短弓却支持到了现在,他的衣衫已经破碎,玄色的华服上染满斑驳的血痕,墨缎般的头发已经披散下来,随着他身形的变换在空中飞舞…八柄寒铁重剑齐齐得攻向他,他一个旋身险险得躲了过去,断了弦的弓柄却趁机袭击了一名刺客…

顿时看到那名刺客捂着脸惨叫得退了回去,口里却还叫嚷着:“萧先生,快些出手,这人武功了得,恐怕与你不相上下。”

我这才看到原来还有一人未曾参加战斗,那人身着青色儒衫,手执一柄折扇,就那样定定得站在那里观看,似乎并不打算动手。

那便是他们口口声声叫的萧先生了,我毫不怀疑如若他动了手,伏遥很可能命丧当场。

我提气,猛地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冷冷得喝道:“住手!”

所有的人顿时楞了,手里的剑也停了下来,我趁机过去扶住伏遥,他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浑身颤抖,看到我,却是低头对我暖暖一笑:“傻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浑身散发着腥甜的气息,整个人像是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恶魔,那双漆黑如墨玉般的瞳眸也似被鲜血染透,但是那笑容却如阳光般温暖,轻拂着我的心,我也对她甜甜一笑:“黄泉路上怕你太寂寞。”

伏遥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终究看不清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他的手轻柔得拂着我的泪水,“别哭,有我陪着你,不怕。”

“萧先生,这…”那个叫风乌的男子开口了,却只是迟疑得叫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目光阴晴不定。

我终于止住了眼泪,回头望向那个青衫折扇的萧先生,只一眼却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却原来还是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容姿俊美,峨冠博带,微风吹过宽袍广袖款摆飘动,不似嗜血的刺客,倒仿佛风雅名士。而此时他那亮晶晶的眸子纯澈如孩童般,嘴角却挂着戏谑的笑容,仿佛他看到的不是生死搏斗,而是一场好笑的闹剧。

“一个女人而已,杀了便是!”少年淡淡得说了一句,手中的折扇却已张开,扇锋朝我的颈项扫过来,而他的整个人却还是笑着,戏谑得笑着,仿佛所有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那样的好笑。

我不闪不避,嘴角也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杀了我又如何,今晚便是你们的死期,禁卫军围剿西月山的时候,怕你插翅也难飞!

“当”的一声响,伏遥手中的弓柄已经断成两截,而那把折扇停在我喉咙前半寸,却也终究没有下去。

伏遥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昂起头冷冷得对那少年说道:“我还未死,你休想碰她!”

“好一对亡命鸳鸯!”少年手里的折扇已经合拢,吧嗒吧嗒得敲着手心,低头沉吟了半晌,道:“在下萧容,这位可是卫大将军卫伏宸?刚才我全力一击,你居然用一柄残弓便接下了,可见传闻并不假。”

“在下卫伏遥,官拜将军,卫大将军乃是为兄。”伏遥淡淡得回了一句,便不再言语,却是紧紧得将我搂住,大半个身子挡在我的面前,右手紧握着另一半弓柄做出了防御的姿势。我便知这萧容武功当真了得,刚才伏遥怕也是费了全力才接下了那一击。

伏遥护住我的姿势引起了萧容的注意,他便仔细打量起我来,良久却是笑道:“这位便是安国公主吧,闻名已久,今日得以相见真是荣幸之极。”他口里虽这么说,面上却并无恭敬之态,眼睛只是在我跟伏遥的面容上转来转去。

我也并不答他的话,只是恶狠狠得瞪着他,双手紧紧得抱住伏遥。

良久那个面容受伤的男子却是沉不住气了,迟疑得问:“萧先生,这两人既然身份如此特殊,现在杀了还是捉回去给越大哥处置?”

“玄墨,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这两个人是我制服的,便是我的,与越大哥无关,更与你无关。”他连看都不看那名叫玄墨的男子,口气却是阴寒森冷。

而那名男子似怕极了萧容,只是一低头退了回去,并不出口反驳。

萧容也不再说话,继续一瞬不瞬得盯着我和伏遥,良久,他突然大笑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你居然是三代忠良卫家的人,而你居然是安国公主…哈哈哈哈”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心里顿时一阵恼怒,“你这刺客,私自藏匿于皇家重地,却是意欲何为?”

“安国公主,你先别恼,我倒是要问问你,刚才你在哪里?又怎知你的心上人在这里?”他那闪亮的眼睛直直得盯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内心。

我顿时抿紧嘴唇不发一言,如若让他知道我刚才已经偷听了他们的谈话,那以他的猜忌怎可能在此坐以待毙,怕是杀掉我们便转移去别的地方藏匿了。

萧容见我不答,却也不急,“那我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便是公主的了…却不知你藏到了何处?竟然没有被我们搜到。”

听了这话,伏遥疑惑得看向我,眼里满满得全是担忧。

我心里一阵焦虑,这个萧容也未免太聪明了!既然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更是必死无疑,那即便晚间伏宸带兵上西月山,恐怕也捉不到他们了。

那萧容仿佛看透了我心里的忧虑,叹息道:“如此看来,那便留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他的扇子再度展开,直直向我扫来,伏遥右手握弓急急挡在我的面前,没成想他的扇子在即将触及我颈项之前却转攻伏遥,狠狠得扫在伏遥的肩上,顿时血流如注,伤口深可见骨,伏遥闷哼一声,手里的弓柄便再也握不住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倒了下去。

我慌忙去扶,却连我一起带倒,温热的鲜血喷撒到我的头上,脸上,颈上…灼烧着我的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我嘴里发出。

“灵儿,别哭了…我没事…”伏遥温柔得看着我,声音却已经断断续续,待到眼神落向萧容时已经一片冰冷:“鸿鹤萧家的人果然名不虚传,却没想到灭族这么多年,今天还能看到传人,真是万幸…”伏遥浑身剧烈得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汩汩得流出,眼睛却死死得盯着萧容,“我会记住你的!”

萧容皱眉盯了伏遥半晌,却是蹲了下来,表情少有得严肃:“你最好记得我,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好,黄泉路上我也会等上你一会…”伏遥嘲弄得说完便又吐了一大口鲜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手里却是死死得抓着我不放,我的心像堕入了无底冰窟,躯体仿佛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意识也渐渐模糊,嘴里却反复低喃:“伏遥,你别走,不是说好相偕至老的嘛…我不要你死…”

伏遥伸手抚上我的脸庞,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嘴角的鲜血慢慢淌下,又是多么得惊心动魄,“灵儿,我做到了,至死我也没有放开你…下一世,你还做我的妻…生生…”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便无力得垂了下去,我一惊,伸手去揽,却终究没有抓住,他的手重重得落到了地上,又仿佛砸在了我的心头,望着血泊中的伏遥,我终于支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间,一只修长如玉雕般的手却抚上了我的脸颊,“公主你也记好了,我叫萧容,今儿个是我萧容放了你,那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了,我用到的时候自然会来取!”

我厌恶得甩开他的手,仿佛听笑话一般,冷笑连连:“放了我…你杀了他,便如同杀了我…”说完我猛地抽出腰上的短剑,毫不犹豫得往颈上抹去…

此生分离,此情不渝,生不同衿,死当同穴…

萧容并不拦我,只是淡淡得说道:“他倒也不一定死,能不能活,便要看他的造化了。你们两个人承了天命,生死关系到中原的千万百姓,故而我不杀你们,可他的存在定然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伤他至此,而你…却是无关紧要的…”说到最后,他不屑得看了我一眼,悠然起身,嘲弄得说:“你若还想死,那就自便,如若还想救他,救你的父皇,大可回去将你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得说给他们听…”

剑锋已经扎破了我的皮肤,温热的血珠从我的颈项流下,如死灰般的内心突然又噌得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萧容的话,字字骇人,句句惊心…

什么承了天命?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什么来历?鸿鹤萧家的人…他明知道我知悉了他们的事情,却毫不畏惧…

我茫然间,他已经转身离去,那八个刺客也不发一言得跟着他,倒是那个叫做玄墨的男子心有不甘得回头恶狠狠得瞪了我几眼,我也无心理会,看着萧容的身影慢慢消失,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萧容,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却也休想害我的亲人!”我竭尽全力得喉完了这一句,身体已经虚脱。

“阴谋诡计嘛…明天你便知道了…”萧容的身影已经不见,声音却清晰得传入我的耳中。

待他们全都离去,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伏遥的脸庞,他那俊秀的面容苍白如雪,嘴角还粘着血迹,我轻柔得擦拭着,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得躺着,神情安详如同睡着一般,我担忧得用手指轻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几乎不可察觉,而肩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得流着鲜血…

我慌乱得撕下裙摆给他包扎,一层层白纱全被染红,他的伤口终于止血,身体却已经冰冷,我颤抖得抱着他,紧紧地,生怕一松手他就离去了…

“伏遥…你冷吗?小的时候你总帮我暖手,你的手很大很温暖,紧紧得包着我的手,我便觉得整个人都温暖了…”

“伏遥…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抱我啊…不是在船上的那次啦…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因为那次我是故意的,故意将自己冻得冰冰凉,十三岁的那年冬天,恩…那时候你应该十七岁了,萱儿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在兰芷园打雪仗,堆雪人…还记得吧,子奉哥哥好笨,雪人也堆不好,还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堆的,堆了两个,我将自己的狐裘脱了给其中一个披上了,你便心痛得抱着我…叫我傻丫头…”我的泪水吧嗒吧嗒得滴落下来,落到了他那如玉的额头,记忆却似开了闸门。

“后来两个雪人都化了,变成了一滩水,我好伤心,你却告诉我,它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了,那些水无论流到哪里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总是能够陪着我,安慰我,高兴的时候你陪我笑,伤心的时候你便千方百计得逗我开心…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一年里,我好想你,做梦都能梦到你…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回来便会娶我,从此沧海桑田,永不分离…”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皇位有什么好争的阿,为什么胡族和中原就不能和平共处,天下真的很乱吗?这些突然而来的刺客又是怎么回事…伏遥,我真的好难过,好迷惘…”

“如果你能醒来,我们便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不要做将军了,我也不当公主了,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会学着做饭,学着缝衣…真的,我现在才明白,你是最重要的,只要是你便好了…”

我的心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柔软,我愿抛弃一切,只盼与他携手连理,我喋喋不休得诉说着往事,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不敢去想失去他的痛苦…

时间一点一滴得度过,夕阳慢慢落下,明月挂上了梢头,树影婆娑,清光满地,空气清新洁净,却也带着春日的微凉,山中渐渐起了一层薄雾,打湿了我单薄的衣衫,微风吹来,冻寒切肤,伏遥的身体越发的森冷,我无助得望向山下,算起来,卫伏宸也该来了,如若再耽搁下去,伏遥怕是撑不住了…

“伏遥,我给你唱曲儿好不好?不如剪秋唱的好,你可不准笑话我…”我将他轻轻扶起斜靠在我的怀里,两个人面对那月光,我便低低吟唱起来:“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绿荑带长路,丹椒重紫茎。流吹出郊外,共欢弄春英。

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

鲜云媚朱景,芳风散林花。佳人步春苑,绣带飞纷葩。

罗裳迮红袖,玉钗明月珰。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开春初无欢,秋冬更增凄。共戏炎暑月,还觉两情谐。

春别犹春恋,夏还情更久。罗帐为谁褰,双枕何时有。

歌声悠悠得在山上回荡,长长的曲词句句含情…

渐渐得我听到了脚步声,整齐而有序得从山下而来,我顿时精神一振,声音便陡然提高:“

秋夜入窗里,罗帐起飘飏。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别在三阳初,望还九秋暮。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蹑履步荒林,萧索悲人情。一唱泰始乐,沽草衔花生。

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

山穷水尽疑无路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上盖着轻软暖和的锦衾,清雅的熏香若有若无得在屋内缭绕,我环顾四周,是璋武殿我的寝宫,一切都还是那么柔和安静,但是我却隐隐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我缓缓起身,脑袋却一阵肿痛,轻轻揉着额头,一只手习惯性得抚开床前帘子,刚要张嘴唤剪秋进来梳洗,却猛然间记起剪秋昨天的背叛…

我不由苦笑着摇头,连剪秋都不可信了,那我身边还有谁能信。

缓缓下床披了件薄纱披肩,轻推开案边的窗户,刺眼的阳光晃得我眼前发白,我慌忙扶住案几,昨天的事情却一点点地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终于记起我漏掉了什么,是了,萧容,还有萧容所说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如此安静?

我慌忙转身,碰翻了案上的笔墨纸砚,屋里顿时一片狼藉,我也无心理会,急忙向屋外走去,却撞上了闻声而来的叶儿。

我抓住叶儿的胳膊,劈头便问:“皇上在哪里?剪秋呢?现在又是什么时辰?”

大概是我的脸色过于骇人,叶儿吓得结结巴巴得答道:“现在…已经快晌午了,皇上…皇上在正殿与大臣们商议事务,剪秋与佩儿刚刚临时调去了皇后娘娘那里。”叶儿说完这话,却是低着头不敢看我,我一阵疑惑,不由厉声问道:“为何去母后那里?你速去将她给我找回来!”

“公主…皇后娘娘病危了…”叶儿还是低着头,却不断地偷偷抬眼观察我的脸色。

母亲病危了…

我犹如被人当胸锤了一拳,“腾腾腾”踉跄连退了几步,方才扶着床沿稳住了身形,颤抖着指着叶儿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儿看我如此,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还没回答我的话,却是已经跪倒在地,“咚咚咚”得磕着头,嘴里不断得说道:“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奴婢说错话了,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惊吓,多多休养便会好了,皇后娘娘吉人天相…”

“够了!”我不耐得打算了她的絮叨,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却不成想这一用力反而使我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扑倒在地,我伏于冰冷潮湿的地面,丝丝凉意传到身上,冰得一阵颤抖,泪水不由自主便滚了下来,一滴一滴得落在地面,很快便又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公主…”叶儿扶起我,怯怯得唤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收了泪水,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母亲受了什么惊吓?”

“奴婢不知,只是听说早膳的时候突然有急报,皇后娘娘听后便晕倒了,皇上守了一上午,那帮大臣们多番派人才将皇上请去了前殿,怕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叶儿顿了顿,便又补充道:“现在大部分侍女都在皇后娘娘的寝宫侯着呢,随行的御医也全在那里…”

不待她说完,我便急急道:“快点扶我过去!”

叶儿吃力的扶着我,我的整个身子几乎全靠在她身上,脚下发虚,想来昨天的药力还没有过。

怎么突然间母亲又晕倒?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母亲惊吓到如此地步?大臣们几次三番得来请父亲议事,那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了…

“阴谋诡计嘛…明天你便知道了…”萧容的话犹在耳边。

我猛地顿住了脚步,沉声道:“扶我去前殿!”

叶儿顿时不知所措:“公主,皇后娘娘的寝宫马上就到了…前殿那里商议政事,是不允许去的…”

“哪里来的这些废话!扶我去前殿!”我训斥道,脚步已经走向前殿的方向。

这些年来我也未曾对叶儿如此严厉过,她从小便跟着我,个性温和与人无争,剪秋来后我便一味得宠剪秋,她也从未抱怨。我因着剪秋会下棋,会唱曲儿,会作画,每每总是忽略了叶儿,现在想来心头便一阵酸涩,再看她此时已经被我训斥得怆然若泣,我不由歉然道:“叶儿,今天我的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但是你且听我的便是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父亲。”

叶儿嗫嚅了半天,终是扶着我上了前殿。

远远得我便听到殿前的争吵声,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

“河西已经被农民军占领了,军情刻不容缓,请皇上速速下旨吧…”这是卫长信的声音,紧接着我便听到了跪倒的声音。

河西…河西…河西是外祖父管辖的地区,难怪母亲听后会受惊。

“镇国将军只善守边关,攻城的事情还是让方统领另外调派人选吧,拓儿年龄也不小了,可堪当此任。”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得说道,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此时捻须微笑的样子,真是个食古不化的老朽儒!

“方拓虽然较之伏遥还要年长,但他从未亲身经历战事,此时…此时万万不是启用新将的时候,请拨随行的八千禁卫兵给老臣,臣这就领旨兴兵河西,清扫叛乱!”卫长信的声音已经隐含怒气。

“卫上将军!随行一万禁兵,你便要带去八千,你未免也太不将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了!”又是那个苍老的声音,此时已不再悠闲。

心里不安的感觉更盛,我不耐得大力推开了虚掩的殿门,随着“吱呀”的一声门响,大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不由齐刷刷转身望向我,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

此时父亲正焦躁得坐在大殿上的龙椅上,双手不安的揉着额头,看我这般衣冠不整得贸然闯入正殿,脸上顿时有了愠色,望向叶儿的眼神一派冷冽,我还未来得及出声辩解,叶儿便又“扑通”一声跪倒了,失去了她的支撑,我顿时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子孝哥哥眼疾手快,一飞身便已落到我的身旁稳稳得扶住我,却是沉声低斥:“你就知道胡闹!昨天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害得母亲担忧,现在身体还没好便又来这里添乱,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子孝哥哥,你先告诉我,河西农民军的首领是不是姓越?”我不理会他的斥责,却是焦急得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众人顿时都哑在了那里,卫长信却霍然抬头紧紧得盯着我,语气紧绷绷得:“公主如何得知?除了在场的几位大臣,这个消息恐怕还没有泄露出去。”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猜对了,那便应该还来得及。

“父亲,河西农民军那边暂不去理会,今天我们班师回宫吧!”禁卫军绝对不可以调离,否则便正中了萧容的调虎离山之计。

我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子孝哥哥便倒抽了几口冷气,道:“河西的府尹是外祖父,灵儿难道忘了!”

“现在启程回宫,晚间便可到达,明日一早再兴兵河西,也不迟在这一天。”我坚持着自己的看法,寸步不让。

那边卫长信却沉不住气了,道:“河西府尹的头颅已经悬挂在城门多时,家眷也尽数被俘,全城的百姓现在还身处战争之苦,公主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现在急于回宫,却将战事搁置一边?”

听了这话我如遭雷击,扶着子孝哥哥的手已经止不住得颤抖,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我已经快承受不住。

慈爱温和的外祖父已经死了…舅舅,舅母还有桓云表哥他们也都已被俘…战火居然在自家的国土内烧了起来…

萧容,你逼人太甚!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我望着卫长信良久无语,抬头望向父亲,父亲脸上也是一片凄苦之色,更多的却是担忧焦虑,静默半晌,父亲开口,声音沙哑:“皇后的身体怕是撑不住了,现在回宫细细用药,慢慢调理,许是来得及…”

父亲的话说得异常低缓,仿佛连自己都不确定,于是我知道,母亲是的确病危了…昨日因为我的事情,怕是已经受了惊吓,今日再得知外祖父身亡,舅父被俘,连我都几乎承受不住,更何况母亲那几近枯竭的身体…

泪水再次浸润了我的眼眶,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胸口却似被铅石所堵一般憋闷,悲愤地感觉在心里激荡,仿佛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皇上…必须发兵了,耽误不得啊。”声音苍老而语重心长。

我微怔,他刚才不还在极力反对卫长信用兵,怎么现在却变了主意。我忍不住偏头打量他,他身着玄色官服,佩带以正红为主,一看便知身居要职,人却已经垂老,头发也已花白,但是腰板却挺得笔直,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悲悯,仿佛对这天下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这样一个人,刚才却是和卫长信争执什么?

“是早该发兵了,却不知南宫丞相从刚才便一直阻挠在下,却是为何?”卫长信的口气不善,咄咄逼问。

原来这位玄服老者便是南宫泉南宫丞相了,两朝元老,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此次种种,难怪卫长信责问,我的心里也不禁产生了疑惑。

“禁卫军是直属皇上管辖的!”南宫泉无奈得叹了口气,一直拢着的袖子狠狠一甩,便偏头不再看卫长信。

卫长信听后,脸上的神色变幻万千,却终究一句话都没说便低了头,眼角刀削般的皱纹却仿佛又深了许多。

一时间,我心念百转,五味杂陈…

卫长信手握兵权多年,在朝中怕是早已引起忌惮,此刻,怎能再将禁卫军军权交给他,南宫泉顾虑的对,即使农民军平定,军权也会全落到卫长信的手里,皇族的势力便彻底被架空了,而父亲也将面临变成傀儡的命运…

可是再望向卫长信,我又觉得南宫泉的顾虑实在是多此一举,卫长信为国尽忠数十载,怎能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予。

“卫长信,你以八千禁卫军真能胜那河西农民军三万之众?”父亲的声音疲倦而无力,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整个人却显得如此孤寂而落寞。

“是,臣定当尽力!”卫长信单膝而跪,语气凝重却掩饰不住激动。父亲选择了信他,这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多样的荣幸。

南宫泉无奈得摇着头,却也不能再阻挠。

父亲挥手刚要下旨,我却轻轻抬手制止道:“我固知发兵河西刻不容缓,但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鸿鹤萧家的人到底什么来历?”

我的声音不大,柔弱而无力,周围的人却全都僵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偌大的宫殿顿时静悄悄的,我环视四周,却发现大家都深深得低着头,而父亲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子孝哥哥在旁边拽着我,使劲给我使眼色,我却依然不明所以。

只言道在他方妙

大军从围猎场出发的时候我正在寝宫里喝着叶儿熬的参汤,压抑着想出去同父亲告别的念头,我心不在焉得同剪秋聊着天,却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我一直很细心得观察剪秋,却发现她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如以前一样。偶尔几次我故意提到萧容,她的神色也是泰然自若,我甚至都怀疑自己弄错了,可昨晚的那碗清粥还让我心有余悸,此时已是风声鹤唳,我更是大意不得。

“今儿个晌午的点心还没给明月公主送去呢,要不现在奴婢这就去,省得呆会儿她来了倒闹得公主休息不好。”佩儿边收拾碗筷便跟我说道。

我正兀自沉思,听后便习惯性得点头道:“嗯,好。”

待佩儿都走出了内阁,我才跺脚急道:“叶儿,快去将她叫回来,快去阿!”

辛琪此时已经离开了璋武殿,大概在回宫的路上了,诺大的宫殿里除了我,便只剩几个随行的宫女和太监了,佩儿现在去送点心,怕是要大吃一惊的。

我正跺脚的功夫,大开的窗户猛得窜进一个人影,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觉眼前一花,一双修长的大手已经覆住我的双眼,紧接着便是男子低低的笑声:“哈哈…灵妹妹猜猜我是谁?”

那双手修长却粗大,掌心结满了细细的茧子,此时覆在我的面上便觉得硬硬的,而我的心里却一阵喜悦,方拓来了…

这个方拓,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年龄比伏遥还长,性子却比萱儿还纯真,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一年见不到几次,每次却都是这样…

“方大哥,下次见到我的时候能不能换种方式打招呼阿…”我无奈得说道,话里却饱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