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还是萱妹妹好玩,她每次都要猜老半天!”方拓收了手,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瘪着嘴抱怨道。

我一时啼笑皆非,只有萱儿那么傻的人才能跟他玩到一起,有时候我会很诧异,方拓在江湖漂泊近十载,心性何以依然如孩童?

他常说自己喜欢自由自在的,懒得入朝为官,每每将方肃气得跳脚,他却便又跑去了天涯海角,可是赶上宫里有什么大事,他却能准时回来陪我们这帮儿时的玩伴。

“还有啊,为什么你每次来看我总是要走窗户?”此时我的心情已经大好,方拓的出现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宛若又回到了年少时一起随方肃习武的时期。

方拓捧起桌子上的茶盅,一脸神秘得答道:“灵妹妹这就不懂啦,江湖上就是这个样子的,武功低的才走正门,你方大哥我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所以要走窗户!”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却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我只知道…正人君子是走门的,却不知道走窗户的是什么?”

旁边的剪秋倒是反应快,低低得接了一句:“采花贼…”

“噗…”方拓刚刚喝入口的茶全喷了出来,顿时剧烈咳起来,脸涨得通红,却不知道是因为羞怯还是咳嗽。

他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剪秋半天才自言自语道:“这小丫头不会被采过吧,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已经笑得喘不匀气了,而剪秋的脸都快低到了胸前,仿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灵妹妹,别听她瞎说,我走窗户是从一开始就养成的习惯,才不是什么采花贼。”方拓看我们都误会了,便一脸焦急得辩解道。

我看他憋得有趣,便故意戏谑:“如果方大哥是采花贼的话,估计方统领更高兴才是,也省得他着急,央着父亲强行赐婚。”

“赐婚!?灵妹妹别吓我,你方大哥的胆子很小的,那这次我带你回宫后便去草原上玩个一年半载的,让父亲冷静冷静先!”方拓已经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得大呼小叫着,一面还很认真得考虑起逃婚的计策。

我听了他的话差点厥过去,每次跟他开玩笑他总当真,而每次方肃一让他娶妻纳妾他总消失得无影无踪,久而久之,方肃也不敢再逼了,生怕有一天媳妇没娶上,儿子却没了。

记得多年以前方肃第一次给他选了个侍妾,他吓得连家都不敢回了,躲到子奉哥哥的华清宫里一呆便是一个月,后来有感于华清宫里的女人更多,便再也不去了,转而开始漂泊江湖。

后来萱儿倒是问过一次,而他当时的回答让我们笑了半天,“我!方拓!品貌俱全,武艺绝佳,要娶便娶天下第一美女,那些庸脂俗粉我躲还来不及呢。俗话说,宁缺勿滥…子奉,你听到没有啊!”

“方大哥,其实我有点担心,那个萧容武功很高,又神出鬼没的…”看着方拓不断纠结于逃婚,我的思维却慢慢恢复正常,总感觉方肃没有跟他说清楚状况。

“别担心,有我呢!拼了命也不能让灵妹妹受欺负的!”他拍着胸脯保证着,想了想却又补充道:“咦?这个萧容什么来头,怎么名字这么耳熟?”

耳熟?难道萧容也在江湖上很有名?

也是,他是刺客,方拓听说过也是正常,也许父亲他们不愿透露的事情可以通过方拓知道。

我的好奇心又起,忙问方拓:“他是鸿鹤萧家的人,方大哥听过?”

“鸿鹤萧家?有印象…”他低头沉思着,半天又说了一句:“记得以前父亲教诲我的时候说起过鸿鹤萧家,还叮嘱我让我以后不要提…”说完他便又冥思苦想起来。

我耐着性子等着,大气都不敢喘,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却是理直气壮得说道:“不记得了!”

我想,天底下没有比方拓再让我无可奈何的人了,对于方拓,根本不用阴谋算计,他自己就会把自己绕进去的,我再次肯定,方拓的武功在江湖上定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以他的心性,怎会活到现在。

“方大哥你再想想,既然方统领提过,你仔细想想肯定会记起一些的。”我循循善诱道。

他的回答却异常坚定:“不记得了,父亲当时说让我以后不要提,那我还记它做什么,当时就没好好听,现在倒是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我已经开始后悔问方拓这个问题了,从小到大十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方大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晚些时候我再找你商议事情。”我一边按耐自己发火的冲动,一边柔和得下了逐客令。

方拓自小便话多,此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忙又补充道:“剪秋,你带方大哥去客房,方大哥肯定有好多江湖趣闻,你陪他聊聊吧。”

而我,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了,下意识得支走剪秋,以前凡事我总同她说,现在却不得不时时提防,两年多的姐妹情谊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便只有猜疑和利用。

望着剪秋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微微得感伤,但经过刚才方拓的搅和,这几天来我脑中时时刻刻紧绷的弦已经慢慢松弛,而以前没有想到过的问题便浮现在脑海。

萧容的这招调虎离山虽然绝,却并不动能达到刺杀父亲的效果,仅剩的一千人对付九个刺客也是绰绰有余,不管武功怎么高,总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所以说,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刺杀之前定要引开剩余的一千兵力,估计这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越二哥的目的了。

可是,怎么引…

河西兵变那是一把大火,挑起了整个事端,调走大量的兵力,如若站在萧容的立场思考,此时父亲定是没有围猎的心思,必然会于明日班师回宫,那么便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以大量兵力于途中伏击,这招好归好,可是刺客潜入围猎场便是多此一举了,可见萧容是想亲自刺杀父亲了…

想到这一重,我顿时浑身直冒冷汗,这是怎样的仇恨,必须亲手杀了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那第二种可能便是引开剩余兵力,大军离开一段时间后便要立刻行动,行动早了可能会引发大军回救,晚了父亲便会撤离回宫…那么,便是今天下午…今天下午隐藏的第三波势力便会行动…

我惊骇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得踱着,一时之间心思全乱了。

他们会如何行动?

而我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中猛烈激荡,却也丝毫理不出头绪…

直接派兵攻打围猎场?可能性不大,这里三面环山,城门坚固,易守难攻,除非以大量兵力不计成本死攻,而这个方法,虽胜犹败…

此时,一缕悠扬的箫声突然从殿外传来,如天籁般钻入我的耳中,细品之下又似曾相识,我不禁好奇,循着箫声出了殿门,慢慢往湖边走去,箫声越是清晰,清和委婉,宛如天空中流过的浮云,渐渐地,便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良久,曲毕,我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景色,原来这璋武殿外的青湖上居然有一方小亭,湖边绿柳如茵,倒是遮盖了这别致的亭子,此时我走得如此之近,方才发现这六角小亭中居然设了案几,除了茶水,还有整洁的鲜果,排放在玛瑙盘中,带着凉意,清香诱人。

亭子上写着“栖凤”两个字,而此时辛逝便倚着栏杆,随意得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洞箫,见了我,便扬了扬眉毛,笑道:“这首《秋水》用洞箫之音来吹奏,却又如何?”

我这才恍然,难怪有熟悉之感,昨日刚听辛琪吹过,现在虽换作洞箫,却也知实则比辛琪高出一筹。我偏头回想了一下,便道:“琴音细腻,箫声苍凉,用洞箫之音吹奏却又更显凄婉。这首曲子,实在不适合你…”

他听后也不言语,低头把玩手里的玉箫,半晌才抬起头来幽幽的说:“我知道,琪儿跟我说过的。”

我料想辛琪定会将我昨日的话转述给他听,便也不觉诧异,但见他一副落寞之情,却也吃惊道:“你…可有什么难处?”

“难处”两个字刚出口,他便霍得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亭子,却是望着远处的高山又陷入了沉思。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解得望向他,这春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英武的侧影,我便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春风徐徐得抚过我的心头,却也带起轻轻颤动。

不知何时,他已转身,目光灼灼得盯着我,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公主,你信命吗?”

“命?什么是命…”我低喃着,略略沉思便坚定得答道:“我不信命,我信我自己。”

他听闻我的话,似开怀般大笑道:“好个安国公主,不仅有气度有胆识,却还有这般的胸襟。”

语毕,他便单手指天,豪气万丈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样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我命由我不由天嘛…”我低头细细得品着他的话,心里陡然感慨万千,此情此景,辛逝是在安慰我吗?

我此时面临的困难,亦或他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因为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我屈膝一福,感激道:“多谢呼烈王子赐教,今日之言,我定当铭记于心,他日如若有缘,我们便可把酒言欢,而现在还望你速速离开此地,跟随父亲他们回皇城。”

百年往事如浮云

辛逝听闻我的话,若有所思得打量我半天,才道:“皇上现在很安全,我刚才与他们行了一段距离才回来的,按时间算来,大军应该快要到达珉城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再说有卫大将军护送,公主大可放心。”

有伏宸和方肃护送,我很放心,可是,辛逝为何又折了回来?

不放心我,为了救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便羞愧得暗暗咒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些,他胡烈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而身犯险境…

然而心里还是暖暖的,嘴上却毫不退让:“周国此次兵变虽形式险峻,可也由不得别人趁机钻空子,如若胡烈王子留下是为了刺探军情,那大可不必,此地凶险,恐是得不偿失。”

辛逝不料我会如此说,顿时脸色大变,又气又窘,淡紫色的双目充满怒火得瞪着我:“你这女人…什么叫不知好歹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说完他狠狠得一甩袖子转身便走,可刚行了数步便又折回了亭子,往那案几前一坐,居然悠闲得吃起了瓜果,不时还挑衅得瞪我几眼。

我深深折服于辛逝的纨绔无赖,看来想把他激走是不大可能了。

轻轻叹了口气,我无奈得问道:“你回来就是要在这凤栖亭吹箫吃瓜果的?看来呼烈王子真会选地方。”

辛逝此时正捻着一粒葡萄,闻言便也不吃了,将那葡萄狠狠往玛瑙盘中一掷,斜睥着我没好气得说:“你这女人,怎么每次见到我总要竖起那么多的刺,跟个刺猬似的!”

刺猬…我一阵哑然…

他却又摆摆手,一幅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样子,但话语中却依然隐含怒气:“算是我回来还你人情的吧,这个解释公主可否满意。”

看来他还惦念着我救了辛琪这件事呢,呼烈王子重情重义这个传闻果然不假。

“嗯,也好,我也不能耐你何。”在日光下站得久了便觉有点乏,我抬脚步入凤栖亭,徐徐为自己斟了杯茶,便也端着茶盅斜坐在亭边。凉意阵阵的微风夹着绿叶芳草的甘甜,拂过湖面,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金光粼粼,两岸的垂柳绿意盎然,一条条的枝叶轻轻扫过水面,带起细细的水气,笼着这凤栖亭氤氲一片。

“我瞧公主也是无聊,不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辛逝的声音缓缓在身后响起,没有了刚才的赌气,却是一本正经。

我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便不置可否得“嗯”了一声,却也不回头望他,只是盯着湖面上的美景,享受着这短暂的安逸。

“几百年前,存在这样一个世家…不…也许更久远一些,他们号称能够看透天命,观人眉宇,算人命格,这个世家的家主代代为相,辅佐各朝的皇帝,可是在乱世到来之前他们又能准确把握住运势,改投新主,辅佐其创立新的朝代,这个家族一度成为神话,世人纷纷尊其为天人。”辛逝的声音不大,在我听来却犹如惊雷,掷地有声。

“你们两个人承了天命,生死关系到中原的千万百姓。”萧容的话徘徊在我的脑中,我的心不再平静,握着茶盅的手微微颤抖,险些将那茶水泼了出来。

我猛得回头,目不转睛得盯着辛逝,焦急得问道:“你说的可是鸿鹤萧家?”

“正是!”辛逝望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便又娓娓道来:“可是一百多年前,你们薛家的人却毁了这个神话。传言得萧家者得天下,因为萧家只会辅佐得天命者,周国始皇帝昔年仅为一洲郡主,论武力论财力都不足以角逐天下,却独独被萧家的人看上了,于是几年之间便推翻前朝,自立为帝,而萧家自然也因开国功臣而被尊为周国之相。可是又过了几年,萧家一夕之间灭族,始皇帝毫无征兆得带兵围剿了相国府,老弱妇孺也全遭残害,一时之间,天下哗然,而始皇帝只下了一道谕旨,称萧家有谋逆之心,祸国妖臣,自称天人,妖言惑众。然而这不足以平息天下之人的恐慌,朝中群臣的猜忌,于是始皇帝再降一旨:若有再提鸿鹤萧家之人,以共谋之罪,诛九族!于是这桩不明不白的案子便算了结了,从此无人再提”

辛逝说得不急不缓,而我却听得冷汗涔涔,难怪父亲和朝中群臣一提萧容便变了脸色,本就是薛家的人理亏在先,不…不仅仅是理亏,灭族之仇,怕是已经恨之入骨了,昔年以为已经灭族的天人,现在却有了后人,复仇已是必然,恐怕天下大乱也再所难免。

我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紧紧得咬着下唇,却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而辛逝却捧着茶一抿,哂道:“所谓兔死狗烹,卸磨杀驴便是如此了,其他的全是借口,这始皇帝不仅狠辣无情,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

我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事情虽是如此,可辛逝的话也太大逆不道,张了张嘴想说些维护的话,却发现他句句在理,我无从反驳,不禁轻叹道:“难怪萧容要杀父亲,还布了如此大的一个局,我怕他志在天下也未可知。”

听闻我的话辛逝也不答,只是将那茶盅在手中把玩半晌,却话锋一转,嘲讽之意更盛:“功高震主,恃宠而骄…这些为人臣所不该犯的错误,萧家的人全犯了,处世之道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天人之称怕是浪得虚名;既能观人眉宇,算人命格,却为何不能逃避灭族之灾;既能看透天命,却为何不自己问鼎中原…所以说,萧容也不见得厉害到哪里去,况且已灭族一百多年。”

“他是以有心算无心,胜率总是大的。”我不无担忧得说道。

“公主既不信天命,怕他作甚…再说…”辛逝口气一贯得自信,此时却有一丝吞吐,“再说…再说还有我呢!公主若信我,我定能保你全身而退!”

说完他忐忑得看着我,目光隐隐包涵着一丝不确定,却也满含希翼。

不管是萧容的武功,计谋,或者他的冷酷我都见识过,而今辛逝却说这样的话来宽慰我,并且明知萧容底细却还义无反顾得回来救我。而我怕是猜忌他太深了,让他处处顾虑,他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我信他便可…

可是我能信他吗…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头瞪着手里的茶盅,数着里面片片飘起的茶叶,慢慢道:“昨天你不是还说不知鸿鹤萧家的人吗?怎么现在倒是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我今天上午遣人调查的,也是刚刚在路上得了汇报,才知你并未跟我们一起上路,却是以身做饵唱了这出空城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担忧。

然而我的心里却冰凉一片,遣人调查…短短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一个胡族的王子在周国能有什么人供他调遣,那些送嫁的使臣并不能擅自行动,而要调查的却是从始皇帝便下令不得提起的萧家,他仅用了一个上午便将资料搜集得如此全面…辛逝,真的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敌人,即使现在不是,可终究要是,我能信他吗…

我自嘲般得笑了笑,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冷冷道:“萧容是冲着我们薛家来的,呼烈王子何苦牵扯在内,我还是劝你早些离开此地,以免误伤!”

辛逝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最终迸发出愤怒的火花,仿佛要灼烧我的心,他捏着茶盅的手青筋暴起,“喀嚓”一声,茶盅破碎,茶水溅湿了他的紫袍,粘着片片青色的茶叶,衬得他无限狼狈。

我竭力忍着不去看他,却也掩饰不住得难甚,伸手摸了摸袖子,捏到一方绣有墨兰的丝帕,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递了过去,道:“对不起…”

他伸手接了过去,但并不擦拭衣服上的茶水,只是轻轻得捻着这丝帕,低垂着眼睑,却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良久,他缓缓道:“你这女人…难道不知道女人太聪明了太要强了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吗…也难得卫伏遥居然能忍你十多年…”

伏遥…细细想来这十多年我与伏遥产生分歧的次数倒是很少,偶有几次,却大多是我掩了锋芒,不与他争执,反正不牵扯到实质性的矛盾,我便乖乖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享受着他的无限怜爱。

“在我心里他是与别人不同的。”我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起身走出了亭子,不欲再与辛逝纠缠这个话题。

“公主留步!”身后传来辛逝慌忙起身的声音,紧接着便觉手腕一紧,被他死死得抓在手里。

我转身狠狠得瞪了他一眼,他却并不放开,反而伸出右手与我十指相扣,口里呢喃着胡语,脸色异常的神圣,眼眸低垂虔诚无比。

我愣愣得站在那里忘了反抗,待他吟诵完毕抬眼看我时我才慌忙甩开他的手,怒道:“我不懂你们胡族的礼仪,俗话说入乡随俗,呼烈王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得做出这样的行为,却是与我们中原的礼仪大为不合,以后休要再冒犯我!”

而辛逝再看向我的眼神一派冷冽,说话的语气也平淡了:“我只是想告诉公主,你现在不必猜忌我,我想与周国建立盟约,借助中原的势力登基为王,所以我现在必须保你们周国无恙。我救你,实则很利于我与周国谈条件,而现在,你只能信我,没有别的选择,日后如若为敌,那既便你死了,也与我无关的!”

又是政治利益…也罢,是我先不信任他的,他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正常。

我无力得闭了闭眼,轻声道:“好,我信你,你随我进前殿吧,我跟你分析一下现在的局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好。”辛逝简短得应了一声,便随我走向璋武殿。

冷面玉容天人萧

“你的侍卫真聒噪!”萧容那清朗低缓的声音徐徐传来。

我一惊抬眼望向殿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了,萧容还是青衣折扇,面带微笑,而他身后的八个墨衣劲装的刺客却脸色凝重,不发一言。

“别来无恙。”我客气得跟他打了招呼,却并不打算站起来,但旁边的方拓却早已跳了起来,站在高高的殿台上俯身打量着众人;剪秋,叶儿和佩儿则乖巧得立在我的身后,低眉垂首,默不作声。

“这话应该我问公主才对,昨晚睡得可好?”萧容笑吟吟得望着我,语气谂熟,宛若多年不见的好友。

我气得咬牙,却依然笑容灿烂,道:“拜萧先生所赐,甚好!”

“卫将军也好?”萧容一幅好脾气的样子,说话不急不缓,从容而优雅,双眸清澈纯净,如若不是昨天亲眼见识了他的冷酷模样,还真难以想象这样一个风雅的少年居然是个杀手。

“好,他也很好,劳烦萧先生挂念。”他以礼相待,我亦礼数周全,进退得体。

萧容的笑意更盛,黑水晶般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道:“公主可否一直念着在下?”

“那是自然,时刻挂怀,铭记于心。”我满含怒气得盯着他,每一个字咬得异常清晰,仿佛是由牙缝中挤了出来。

“如此甚好,公主莫急,等我拜见了为父,再与公主叙旧。”他满意得点着头,手里的折扇拢着,却是轻轻把玩着扇柄端坠着的玉佩。

我由衷得笑了起来,慢慢得平复了心境,温婉道:“着实不巧,家父今早便已回京,倒是我兀自顽劣,便留了下来。这大殿里,除了本公主,怕是没有萧先生的熟人了…奥…不对,确实也还有的,不若萧先生找她叙叙旧可好?”我故意将话说得半真半假,却也语带嘲讽。

我此话一出,除了方拓外众人都变了脸色,剪秋,叶儿和佩儿具是惊疑不定,手里不安的绞着帕子。

那八名玄衣刺客也是一脸狐疑,低声讨论着。而萧容的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继而平静如初,却是缓步踱了进来,毫不客气得在正中一张雕花红木椅子坐下,徐徐道:“公主的话真真假假,在下如何敢信。风乌,玄墨,隶隐,你们三个人进去搜查一下,有什么情况速速报于我。”

“遵命!”三名刺客齐齐向后殿走去,全然不理会我们,我神色依然淡定,方拓却沉不住气了,噌得跃下殿台挡在他们面前,单手横剑,巍然屹立,怒目而视。

那三名刺客刚想动手,萧容却开口了:“这位侠士轻功不凡,气势更非普通剑客所有,想必在江湖中也是鲜有对手吧,怎会屈尊为别人的侍卫,皇族的走狗!”

走狗二字刚出口,我顿时怒不可揭,而方拓的长剑也已出鞘,却是并不攻击,只是轻蔑得说了一句:“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啪啪啪…”萧容赞赏似得轻轻鼓起了掌,口气却依然淡定:“你便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花狂’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够狂,却不知道有没有对我说这话的资本。”

臭名昭著…花狂…这话说的是方拓?我完全不能将这两个词同他对应到一起,方拓不一直说自己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嘛,怎么又臭名昭著了…花狂又是指什么…

我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到方拓身上,却发现他已经不如刚才那么从容,长剑还是横在那里,手腕却僵了,刚毅的脸庞憋成了酱紫色,偶尔瞥向我这边的眼神也飘忽不定…

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不管方拓到底在江湖中的名声如何,萧容此时说这些话却是在攻心,看方拓那表情,至少这攻心之计成功了一半。

“冷面玉容的萧先生果真也名不虚传,杀手组织居然与农民军联手了,真是稀奇,看来萧先生也是领导有方啊。”我不由出声反攻,杀手向来高傲,就算是萧容为了一己私利与农民军联手,他手底下的刺客却不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此话一出,那帮刺客果然面色有异,而萧容也显然一愣,没有料到我会跟他说这些,接着便低头沉思起来,不再理会我和方拓。

我心里暗暗欣喜,此时已过申时,如果行程够快父亲他们应该已近皇城,而邛城之战怕是已经开始,萧容即便发现我故意拖延时间也都是爱莫能助了。

而方拓却被现在的状况弄得有点急燥,跺脚嚷道:“到底打不打,你这杀手怎么这样婆妈…原来那帮女人都喜欢你这个调调…”

“果然花狂,三句话不离女人!”萧容不耐得打断了方拓,却是站起来冲我抱拳一礼,道:“公主果然好手段,是我轻敌了。我们走,皇帝已经不在这里了!”话毕,他广袖一挥,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我也猛得起身,俯看着他,冷笑连连:“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追得上?”

“攻打邛城还是来得及的,邛城一旦失守,皇城便是囊中之物。”他头也不回得大步离去,看都懒得再看我们一眼。

我跺脚急道:“方大哥,拦住他们!”

我话音刚落,方拓已经身形一转堵在了门口,持剑与萧容缠斗了起来,萧容却不攻,只用扇骨格挡,一面却如流星般飞退回室内,而那八名刺客见如此情况,也纷纷持剑攻向方拓,萧容此时扇面打开,冷然道:“玄墨,你不是还忌恨昨晚的仇嘛,上面那个女人便交给你了,她那几个丫头也不错,玩够了记得留条命便可。”

此话一出,我一阵恶寒,浑身不由瑟缩,刚退了一步便跌坐在榻上,叶儿他们也噤若寒蝉,颤抖得扶着我,与我挤作一团。

方拓便不敢恋战,飞速得退到殿前,长剑一出,“咣当”一声劈飞了玄墨手里的寒铁重剑,玄墨顿时捂住颤抖的右臂双目喷火得盯着他,额头的汗珠却密密得渗了出来。

“你…无耻!”我深吸了一口气,怒斥萧容,声音却依然颤抖。

“多谢公主缪赞!”萧容此时悠闲得摇着扇子,笑着望向我,显然我的狼狈让他很受用,连那无比漆黑的眸子都像被点亮一般,熠熠生辉。

哗…哗…哗…

十道墨绿色的身影突然窜进了前殿,以扇形排开,团团将殿内的人围住,他们手里的龙牙大刀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晃得我一阵目眩。

居然还有人…方拓护住我们尚且需要竭尽全力,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十个人又是怎么回事,真是天要亡我…

我恶狠狠得瞪向萧容,死便死,却休想侮辱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容的脸色也异常的严肃,此时也正冷冰冰得望向我,两道目光一胶触,他便道:“原来公主还有后招,今天我认栽,是我低估了你,轻敌本乃兵家大忌。”

我惊讶得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那边身着墨绿劲装的几人已经开始跟八名刺客动起了手,一个像是首领模样的人却绕到了我的跟前,单膝跪拜道:“奴卑该死,护救来迟,让公主受惊了。”此人说话雄壮有力,中气十足,一听便是武艺上乘之人。

“你们…是谁的手下?”我这才回过神来,愣愣得问道。

而那人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与下面的几位兄弟原是胡烈王子的暗探,刚刚得到王子的召唤,全速赶来,应该还有别的兄弟正在路上。”

“全力突围!”萧容沉声道,而手中的扇子已经飞快得舞了起来,不消几招就重重得扫过一名暗探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喷洒在这大殿,那名暗探扑倒在地生死未明,但那颈部的鲜血依然汩汩得流着,血腥味渐渐弥漫了起来,越来越浓,浓得令人作呕…

方拓急忙纵身直奔萧容,手中长剑如飞,剑光顿时如星河落雨,密不透风。萧容凌空一跃,堪堪躲过,突然间手中寒光闪烁,等我再看清楚的时候,那萧容的扇子不知去了何处,手中却多出一柄软剑,果然是非同寻常的刺客,腰间竟然还带着软剑。

方拓见萧容抽出了软剑,知道对方不敢小看自己,更添了斗意,抖剑直取萧容咽喉。萧容

也不甘示弱,身子闪开剑锋的同时软剑挥出,那软剑就犹如从手中飞出的一条银蛇,屈曲盘旋,散出无数的剑花,一时间无法分辨那剑尖究竟在何处。方拓转身抽剑刚隔开对方的剑锋,萧容的剑招一变,剑身未动,但剑尖直指方拓的肩胛。方拓只得侧身用长剑相迎。眨眼间,萧容转守为攻,而且进了十几招,虽都被一一化解,但方拓招架起来也并不轻松。萧容招招狠毒,加之他的软剑较方拓的长剑灵活自如,使得武功本来在其之上的方拓处处制肘,不得全力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