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你要知道,心中装的东西太多了反而会顾此失彼的。”他狠,他绝,他无情,他看似风光无限运筹帷幄,然而他亦痛苦与无奈着…

其实,烦恼都是人自找的,这一刻,我明白了。

他低着头,思考了好久,最终慢慢得,轻轻得舒出了一口气,似乎想通了什么,再抬眸时他已经沉稳如初,只是少有的安静:“是的,一开始我真的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我甚至都不确定我想不想要这天下,要来能做什么,我又不贪图荣华富贵。我不断得巧取豪夺,谋略算计,抓紧一点一滴的机会笼络权势,是已我仅凭一人之力创下了这些,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本,可是我却迷失了自我。”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缓缓得俯身蹲在我的床前,轻轻握住我的右手,柔柔得唤道:“灵儿,我现在知道我要什么了,我要这天下,不为别的,只因为你命中注定要嫁给王者,我承认,我喜欢你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了…我否认过,徘徊过,但是看到你伤心哭泣我就不舒服,你中毒吐血的时候我的心就痛了,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

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神思突然有几分的恍惚,抬头望向他,对上的是柔如春水的眸光,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一层一层得荡漾开来,然而最终归于虚无。

“是的,你不应该!我以前问过你,你能放下灭族的仇恨吗?现在我还是问这个问题。”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内心却是冷静之极,是的,我不喜欢他,厌恶他,痛恨他,鄙夷他,甚至可怜他,可我从来没有起过喜欢他的心思,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朋友,而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能让我喜欢得起来。

他默然了,只是低垂着头。

我依旧平静得看着他,冷淡道:“我也曾说过,即便你能放得下灭族的仇恨,我也不能原谅你曾经密谋杀害我外祖父。”

他猛得抬起头,面色白得发青,眼中似有不甘之色。

我知道,高傲如他怕是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的拒绝。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继续说道:“我爱伏遥,欣赏辛逝的豪迈,怜惜伏宸的温润,可我独独瞧不起的便是你,你阴谋算计,不择手段,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何曾对我说过一句真心话,你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停止过利用我,你这份喜欢从何说起,又如何让我信服。”

“你!”他噌得站了起来,眼中冒出愤怒的火花,他的手紧紧得捏成拳头,青筋暴起,却只是步步后退,退到桌边的时候,他突然一挥袖子扫落了所有的茶具,一时之间一片狼藉,水珠从桌子上滴下,敲打着地面。

萧容转身冲出了门,不愿再看我一眼。

我无力得靠住枕头,听着水声“滴答…滴答…”不绝于耳。这下萧容铁钉是恨死我了,不知道还会不会给我解毒,不会真要死在这里吧…

不知不觉我便靠着枕头睡着了,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屋里静悄悄得没有人,我却已经饥肠辘辘,勉强撑起身子叫道:“荆儿…荆儿…”然而反复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我拖着病弱的身子下了床,扶着墙壁走到窗前,又高声叫了几句:“荆儿…林荆…”

这次回应我的却是风乌低沉的声音:“公主,萧先生和林姑娘去给主人送行了,晚间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先吩咐我吧。”

叔父和萱儿他们已经走了,这么快!没想到萧容居然还愿意保住我…

转念一想又不对,没准我跟着叔父更安全一些,萧容现在估计恨不得一掌拍死我,真不知道他那所谓的一点点的喜欢能否让他大发慈悲,手下留情。

我苦笑着摇头,道:“风乌你先给我端些饭菜过来吧,我饿了。”说完我也不理他,径直爬上了床,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难道辛逝和伏遥不来我便要在这里一直困着吗?可是他俩一个在皇宫里参加妹妹的大婚,一个重伤初愈,谁会找到这里来…

子欲养而亲不在

我在这个古朴的院子里又平静得度过了好多天,偶尔见到萧容站在窗外我也不理,自打那次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进过我的屋子,倒是林荆还跟以前在宫中一样天天来伺候着,就是话少了些,也不如以前活泼了,我猜想她大概还记恨我整治阮佩的事情呢,可是天知道我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阮佩如果真跟了萧容,会幸福才怪,还不如找个平凡人家嫁了。

这些天我的毒也渐渐消了,但是汤药还是一天三顿得端到我屋子里,并且一次比一次苦,我都开始怀疑萧容是不是在公报私仇,变相得整治我。

春天已经过了,渐渐进入初夏,荷花要开了,紫薇花也要开了,兰芷园内此时应该盛开白兰花了吧,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如此怀念那个呆了十七年的宫殿,贪恋那里的一草一木,思念那里的亲人,甚至追忆在那里的每一次欢笑。

有人说过,当你开始回忆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老了。我想,我还不老,只是孤单了些,有一次我跑到院子里想找寻一朵花,随便什么样的都好,我只是想知道夏天来了,可是入目处却全是百年古松,松劲挺拔却也给人一种难以攀附的疏离,我蹲在那片古松林里嘤嘤得哭了起来,我是真的想家了。

那一次苍爷爷轻轻得拍了拍我,领着我到了一个雅致的别园,在那院子的角落里,悄悄得盛开了一株雪白的花树,白花绿叶,香气浓郁芬芳,但是我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我蜷在那棵花树下,听苍爷爷讲一些古老的故事,有萧容父亲母亲的故事,还有萧容小时候的故事,具体的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我在花树下睡着了,做了许多甜美的梦,宛若又回到了童年,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一棵栀子花树,它代表了永恒的爱与约定,正如它的花朵一般,平淡,持久,温馨,脱俗,却蕴涵着美丽而坚韧的生命。

后来林荆告诉我,那棵树是萧容临时移植进去的,因为鸿鹤居里从来没有过花。

萧容说过,看到我哭,他会难过,可惜我不信,正如我不信那棵临时移植进来的栀子花树会活到来年一般。

我被困在这个院子里昏昏噩噩得生活着,然而五月的一天,望着屋外明媚的阳光,我突然非常得想抚琴,因为今天是伏宸的生辰啊,三年前的今天我拒绝了他,而今,我被困在萧家的老宅,他却在千里之外的边关。

“荆儿,能给我一副琴吗?”我转头望向她,许久不同她说话了,现在突然望向她才发现她瘦了许多,眼睛也红红的仿佛刚哭过一般。

“是,公主。”她应了一声便出了屋子,不一会便拿回一副古琴,虽不能同凤尾琴相比,但音色已经上乘,我满意得调了调弦便信手弹了起来。

一曲清丽婉约的《凤求凰》顿时响彻了整个院子,我又念起了伏遥,那个带走了我少女所有梦想的男子,而今,他还好吗,是否也挂念着我?

相遇是缘,相思缠绵,相见却难。山高路远,唯有千里共婵娟…

再弹一曲的时候,赫然是辛逝吹奏的那曲《秋水》,悠远绵长,凄凉哀婉。

我猛然记起,《秋水》是思念故乡的曲子,此情此景我弹奏起来,应时应景,催人泪下。

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我却依旧一遍一遍得弹奏。

泪珠滴落的时候敲打了琴弦,发出叮咚的声音,琴声便嘎然而止。

“公主,别弹了…今天是大王子的大婚之日,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林荆用丝帕擦拭着泪水,哽咽得劝说我。

原来今天子奉哥哥便要迎娶辛琪了,宫里肯定非常热闹,除了我跟萱儿,人也差不多都聚齐了,可惜我看不到…

我轻轻拭去面上的泪水,拉着林荆在我旁边坐下,强颜道:“荆儿,给我讲笑话吧,子奉哥哥大婚我应该笑的,可是我笑不出来,你逗我笑吧。”我犹记得林荆在宇清宫的时候活泼好动,善讲趣闻,每每总是逗得大家开怀大笑,而她自己也笑得眼睛弯弯的煞是好看。

“好,好…”林荆坐在我的旁边挽着我的手臂,便开始讲起了趣闻,然而今天她讲的故事,我听了总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于是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洒落。

“公主,我爱上了一个我不该爱的人,那是我永远都不可企及的啊!”林荆俯在我的手臂上哭着肝肠寸断,哽咽得近乎窒息。

我轻轻得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她哭泣,我已经知道了,林荆爱上子奉哥哥,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因为只有在子奉哥哥跟前的时候,她笑起来的样子才会那么甜美,只是那时候的我还还小,眼里除了伏遥再也没有旁人了。

这一天,是卫伏宸的生辰,也是当朝太子的大婚之日,两个女子在屋里相拥而泣,一个男子站在窗外痴痴而立,心痛了,因为又见她落泪…也许喜欢不只是一点点…

我想我不该在子奉哥哥大婚那天哭得,也许不添那晦气母亲就不会过逝,然而这终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永远记得五月十七那天的正午,我正在那棵栀子花树底下小憩,闻着醇美的芳香,望着头顶上那四角的天空,我好想化身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冲破这个囚禁,也冲破所有禁锢我的牢笼。

林荆犹疑得走到我身旁,站了好久,却也不说话,半晌便又缩手缩脚得走了,还没走出别院却被萧容拦着了,他站得远远得,也不望向我,只是沉声同林荆说了一句:“告诉她!她早晚也要知道!”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直觉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不自觉得瞥向萧容,却发现他的面色阴郁,削薄的嘴唇紧紧得抿着,少有的严肃。

林荆再折回我身边的时候眼圈已经红红的,哑然道:“公主,皇后娘娘薨了…”

只这一句话便震得我两耳轰鸣,我有些木讷得抬头,看到林荆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得说着什么,我听得到,真的听得到,然而却又觉得整个人没了知觉,耳朵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听到了声音,却理解不了她说了些什么…

“母亲…”我嘴里呢喃着,然而这声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缥缈而虚无。

“公主,二王子已经从河西回去守灵了…你别这样…公主你别吓我…”林荆惊慌失措得扶着我,发了疯得使劲摇晃。

我迷糊的双眼渐渐回了神,望了一眼焦急的林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我没怎么样啊,只是刚才仿佛看到了母亲在向我招手微笑,母亲根本就没有死,还是那么清雅美丽,只是瘦了一些,只是瘦了一些而已…

“母亲很好,荆儿你别哭了…”我伸手抚去她面上的泪珠,木然得便要往外走。

“公主…你醒醒…皇后娘娘死了…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林荆一把拉住我,使劲得晃我,晃得我有一些眼晕。

我仰头望向天空,幽幽得说道:“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纯美善良的女子,她那么得爱父亲,爱得义无反顾,爱得忽略了不相关的所有…她那么得爱她的子女,宠腻着我,包容着子孝哥哥,怜爱着子奉哥哥…她怎么舍得离开这里…怎么舍得…”

在那澄澈的天空中,绽放了母亲如花的笑靥,美得霎那遮盖了所有的芳华。

我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母亲啊…你撑着一口气就为了看到子奉哥哥的大婚吗?而今你放心得去了,可我跟子孝哥哥怎么办,怎么办?

父亲呢,你舍得他…

“我从来都未介意过,既然他已放下,我为何还要耿耿与怀,于人于己,徒惹烦恼。”我又看到母亲拿着针线绣那副锦绣山河图,她说父亲治理下的大周朝锦绣万里,歌舞升平,她仰望父亲如同仰望九天的繁星。她说父亲放下了,只因为她自己从来未曾介怀过,父亲的心里有没有别人她都不介意,因为她爱他啊…爱他的全部,甚至爱卫如烟的孩子,只因为父亲从来都未曾忘了卫如烟…

经历了这些天,一些以前看不懂理解不了的事情我渐渐得懂了。

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活得最苦的女子,偏生她又整天那样知足得笑着,连死之前也是在替子奉哥哥做打算。

以前我不懂事,总是在各个宫殿玩耍,有的时候甚至几天都不去给母亲请安,我从来没想过母亲有一天会离开我们,而今想见也见不到了。

我退后一步跌坐在树下,震落了片片栀子花瓣撒落满襟,我突然想到了那雪白的玉兰花,纯美而圣洁,恰如母亲的一生,绝美而来,纯澈而去,从来都没有沾染尘世的半分污浊…

而今,玉兰花落的时节,母亲去了…

“我们的灵儿会幸福的!”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说过这话,而我也真的一直很幸福,很幸福…

可是现在…

我的胸口突然一阵憋闷,感觉有腥甜的液体从口中流出,我也懒得去擦拭,只觉得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声音也听不真切了,眼前也开始模糊,最终,昏暗一片…

我伸出手来在眼前摸了摸,触到一双修长的大手,指尖冰冰凉凉的,我狠狠得甩开,扶着身后的树干站了起来。

“公主…你…”耳边响起了林荆的尖叫声,我都能想象得出她小手捂着嘴巴惊吓的样子。

“没事…”我伸手想拍一拍她,却又触到那双冰冷的手。

是他!密谋了河西兵变,杀死了我外祖父,逼死了我母亲!还想篡我父亲的皇位!

我反手一掌掴向他,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手心里便火辣辣得疼。

“师兄…”林荆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

“这是我欠她的!”萧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手指尖的冰冷传到我的肌肤,凉彻心扉。

我扶着墙一步步向院外踱去,我要出去,我要回家,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萧容,我们薛家欠他的,他欠薛家的,百年的恩怨,已经算不清了,算不清了…

“把她扶回屋子里,看顾好了!”萧容冷冷得吩咐完林荆便拂袖而去。

他不会放了我的,我对他还是有用处的…

我苦笑了起来,嘴角的粘稠更盛…

母亲,女儿不哭了,女儿会好好活着,即便只有我自己,我也要活得幸福快乐!

一寸还成千万缕

我回了屋子便一直昏睡,反正眼睛也看不到了,辨不清白天黑夜,昏昏噩噩得感受着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却也并不觉得孤单,仿佛母亲一直在我身边…

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感觉有人在屋子里走动,脚步纷杂而絮乱,扰得我有些心烦。

我的身子略微动了动,他便已察觉,俯身上前将我扶起,我憎恶得推开了他,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在我床前僵了半晌,最终轻轻得叹了口气,幽幽得说道:“如果你的眼瞎了,我便赔你一双…”

“别…你那眼睛还得留着观人眉宇,算人命格呢,我担不起!”我偏头侧向里,即便看不见也不愿面向他。

屋里又是一阵死寂,我听到他脚步的声音,不一阵又折了回来,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我便又将头向里偏了一偏,拒绝喝他递上来的汤药。

“喝了它,你的眼睛还有一线希望…”他的声音依旧沙哑,我想他大概是内疚了。

我突然鼻子一酸又想哭,真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争气了,我昂着头,将心里的酸楚硬生生压了下去。

萧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将药碗递到我的手上,道:“你是悲伤过度,再加上毒未清除干净,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我反手想将那碗摔了,却被他一把拦住,他冰凉的手指触到我的手腕,就那样僵着,半晌,他轻轻得松了手,无奈道:“喝了它,只要你能看到一丝阳光,明天我便放你走。”

我已经再也不信他的话,再也不会喝他递上来的药了。我的手一倾斜,整碗汤药便全倾倒了出去,大概是泼了他一身,立刻便听到了他恼怒的声音:“你…”

他噌得起身便向屋外走去,一面冷冷得说道:“明天你便可以走了,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为什么?”我轻轻得问了一句。

他顿了身形,沉默片刻方才答道:“你想走,我放了你便是,如此而已。”

“萧容。”我急急得唤住他,整个身子探出床外,颤声问道:“是不是伏遥来了?”萧容这个人冷酷无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说要放了我,便是目的已经达到了,何苦作那些悻悻之态,骗得了我一次两次,但我终不会傻到次次都上当。

萧容转了身,就那样盯着我,我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但我知道他的目光定是冰冷的,寒芒如针般向我刺来。

然而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无波无绪:“你倒是了解我,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

“辛逝…他来啦?”我轻轻得问了一句便跌坐回床角,心里微微的失望,为什么不是伏遥,他此时在哪里,在干什么…

“他现在已在路上,明日午时便可到达,在这之前你好好休息便是!”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似乎不想再在我的屋里呆上片刻。

辛逝,何苦呢,居然都找到了这里,可是让我如何回应他的那份感情…

我依在床角苦笑摇头,慢慢便又迷糊过去了,只是这次睡得不甚安稳,总觉得有人在我床头一直叹气,起初我以为是萧容,可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我想我是做梦魇着了,索性便躺在那里不动。

“你难道就真得那么瞧不起我…”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又响起,“难道我在你心里真就是那种毫无感情之人…”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些慕名而来请父亲出谋划策之人,父亲全都拒绝了,我看到了那些人背后指指点点骂萧家的人懦夫,灭族之仇不敢报,乱世来临不敢动,如乌龟一般缩着脖子逃避现实…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后来父母他们被逼死了,我便发誓决不会再让任何人瞧不起…”我听到了呜咽的声音,却不甚真切。

猛然间我记起苍爷爷在栀子花树下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天纵奇才的男子爱上了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女子想让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平庸下去,脱离那受了诅咒的命运,于是那男子便放下了仇恨放下了报复,将满腔的热血化为对妻子的浓浓爱意,男耕女织,隐居世外,如此逍遥数十载,待到仙去之时留下遗训:不可左右朝政,不可干涉天命,世世避世不得出。

这便是萧家百年前的祖先了,却不承想到了萧容父亲那一代却发生了一场变故,萧容刚一出世便被父母带回老宅参拜圣树,他的母亲喜这里的幽静便居住了下来,但是纷至沓来的族僚却打破了这份宁静,待到萧容长至四岁时,他的父母便决定带他隐居避世,然而在路上却出了意外,有一家世族设计抓了萧容的母亲逼迫其出山,却未曾想他的母亲原是个烈性女子,为了不拖累夫君与幼儿,当即咬舌自尽,他的父亲痛失爱妻,郁郁寡欢,将幼儿交付老管家后便也自刎随妻子而去,临终前交托老管家不可将这些祖辈的恩怨告知萧容,让他平平淡淡得度过一生,却没曾想萧容居然都还记得…那时候他仅有四岁而已…

我当时只是感叹,萧的男儿世世代代都有情有义,却出了萧容这个无情无义之人,生生糟蹋了这份好相貌,然而大抵只是当故事听了,却并未真往心里去。

此时似醒非醒,似梦非梦间,我却全记了起来。

感觉身上的被子紧了紧,似乎有人俯身上前,我大惊,却依然动不了,也喊不出声音。

毫无征兆得,嘴唇突然被覆上了,柔软地,细腻的,带着微微的凉意和温润,仅仅只是唇与唇的触碰,并不曾用力,也不曾侵犯。

我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慌乱间,他的唇徐徐渡过来一粒丹药,用内里催动着,缓缓得滑入我的咽喉,半晌,他有一丝恋恋不舍,轻轻在唇边咬了一下便离开了。

我想如果我能动,我一定会再次挥掌掴向他。

然而他终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抽身离去的时候只是淡淡得说了一句话:“其实今晚那句话我是发自内心的。”

我彻底迷糊了,皱着眉头努力思考,却觉得不甚灵光,脑袋晕晕沉沉得便又睡了过去,总觉得那不是梦,却又像个梦。

也许我瞎了之后便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早晨的时候我是被林荆摇醒的,眼前还是昏暗一片,只不过面上多了一层纱布,我揪了半天没揪下来便也不去理会了。

林荆也不说话,只是尽职尽责得为我梳洗打扮,她伺候我穿衣的时候我便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用穿萧容的衣服了,这么些天来,我第一次着女装,梳了繁琐而别致的发髻,熟悉的感觉溢满心间,但却总也感觉不自在。

当林荆给我往头上插步摇的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昨晚可曾有人进我的房间?”林荆一直在我外间候着,如果萧容进来她没有理由不知道。

“没有,公主多虑了。”她手上依然干净利索得扶正步摇,点缀上簪子,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什么不妥,我想昨晚可能真是我梦了一场,罢了,何苦去追究。

我伸手扶了扶鬓角,道:“帮我把覆在眼上的纱布揭了吧,这个样子也没法见人。”

“师兄说你的眼睛需要包裹几日,不能让强光刺激,公主还是听他一回吧。”她嗫嚅着,仿佛怕说错了话惹我生气。

“罢了,扶我到院子里走走,我想透透气。”我伸出了手臂,林荆很快便扶住,缓缓得引着我向屋外走去,嘴里还低声提醒着我脚下。

我们两人在院中漫步,感受着夏天清晨的凉爽,慢慢将昨晚的憋闷不快洗涤一空,只是心里还是空空的,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走着走着,我便嗅到了栀子花的香气,循着方向走到树下,静静得在那里站了好久,我突然间想到一件事,于是便脱口问道:“荆儿,你可愿意跟我走?”

大概我的问题太突然,她挽住我胳膊的手紧了紧,呆了半晌方才道:“我愿意!”

我伸手摸到树上的一朵栀子花,轻轻得抚弄着,心里说不出的酸涩,语气幽幽道:“我虽然可以帮你隐瞒身份,保你平安,可是却不能保证子奉哥哥会喜欢你,那么你此生便只能困在皇宫内做一名侍女,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我不求他喜欢,我原本就是配不上他的,只要能偶尔看到他我就知足了!”林荆突然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双手紧拽着我的裙角,嗫嚅道:“我原本不就不该有这种非份之想,而今公主愿意原谅我,那我伺候公主一生也无妨,只要能让我偶尔看到他…就跟以前一样,给他讲讲趣闻,看到他笑,我就知足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间不关风与月。阮佩对萧容情,林荆对子奉哥哥的痴,叶儿对方拓的恋,又有几个才是两情相悦,就算剪秋与越兴也被生生拆散在这乱世…

而我与伏遥该何去何从,我不知。

我伸手将林荆拉了起来,叹息道:“如果有一天你看开了,厌了倦了,只怕要后悔的。”

林荆默默地站在我的旁边一句话也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倔强,她的坚持,而她仅仅是想站在所爱的人背后守望着而已。

“我带你走,带你回去!”我反手握住她,坚定得说道:“爱就是爱了,后不会后悔那是将来的事情,原来竟是我糊涂了,做这些悲秋伤春之态。”

我想,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后悔将林荆带了回去,而她也未曾后悔过。

三分天下定中原

我花了整个上午将这座鸿鹤居走了一遍,因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是怀旧之人,只想用心来感受一下这座百年老宅,而今我瞎了,也只能用心来感受。

晌午吃饭的时候,我便听到院子里刀剑撞击的声音,心里竟有了一丝欢快,脑海中又浮现出辛逝英武挺拔的身姿,刚毅的脸庞,棱角太过分明的样貌倒是正好配他那豪放的性格…

我低头抿嘴笑了一下,便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了手里的碗筷,招呼林荆道:“你拿好要带的东西扶我去前院吧,大概我们要走了。”

林荆轻巧得挽着我的胳膊,刚走出房门便碰到风乌,他那低沉的声音更添了严肃:“公主,萧先生让我带你去前厅,得罪了!”说完一把寒铁钢刀便架到了我的脖子上,吓得林荆惊叫连连,定了神方才斥责道:“风乌,你大胆!公主的眼睛都这样了,你还…”

“萧先生让我如此的,还望林姑娘别为难我!”颈项上的钢刀更近了一步,冰冷的触觉带起一阵麻麻的痛,大概已经有血珠渗了出来。

林荆似乎还想反驳什么,我却不想让那把钢刀离我再近了,于是一挥手打断道:“萧容想拿我要挟辛逝,刀剑加身也是应该的,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值个什么价码,而那个落魄的呼烈王子有什么值得压榨的!”

“那便请公主左拐,林姑娘扶好了!”风乌说完便后退了一步,刀刃离我稍稍远了些。

我扯了旁边的林荆继续前进,刚拐了几个回廊我便听到了辛逝的声音,语气尽是嘲笑与讥讽:“你跟我做的这笔交易恕我不能同意,一句话便想借我胡族三次兵,未免也太儿戏了!”

萧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淡定从容,不急不缓道:“我想呼烈王子你听错了,是一个王位换三次出兵,你是很赚的。”

“呵…笑话!你的一句话便能助我登上胡族的王位?可惜我一点都不信,并且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讲这些的,我来是接走我的大妃的!”辛逝冷冷得哼了一句,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而我却听得一阵发愣,什么大妃?我什么时候成了辛逝的大妃?

我疾走了几步便摸到了门框,颈项上的那把钢刀依然如影随形,也难为风乌在我踉跄前行的时候居然保证不伤我。

“灵儿!我终于找到你了!”辛逝的惊呼声夹杂着控制不住地欣喜,大概是他仓皇起身想靠近我,脖子上的刀刃已经切进了我的肌肤,温热的液体滴滴滑落,顺着颈项流了下去。

“你把她怎么了?她的眼睛怎么了?!”辛逝暴跳如雷,声音说不出得震怒。

萧容悠闲得呷着茶,我甚至能想象出他那气人的样子,不止一次让我有打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