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逝,还不了你的真情,可我还欠你两次救命之恩。

生离死别一线间

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内心焦急,索性便出了车厢站在贺元昊旁眺望远方。

二十几匹骏马乌压压得围作一团,时不时传来马匹的长嘶,震惊草原,辛逝大概被他们围在中间,我根本辨不清身形。

看到如此情景,贺元昊也急了,忙解了一匹烈马冲着战场飞驰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乱世,一个权字,一个利字,谁也逃不开,成王败寇也只在一线间。

望着眼前越来越混乱的场景,我伸手拔下发髻中的一根簪子,在车前的两匹烈马臀部各刺了一下,随着两声疼痛的长嘶,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冲了出去,冲着战场,不偏不倚。

我站起身子迎着狂风高声喊道:“周国长公主在此,所有将领听令!”如此反复喊了几次,我的嗓子已经哑了,而那些黑衣蒙面之人也停止了战斗,一个个手握着长剑,讶然得盯着我,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勒马四散开去,被围困在中间的辛逝则仰头怒目而视,提着剑便冲我飞来,那样子恨不得生啖我肉。

林荆也惊骇得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尖叫道:“公主,马匹惊了,我们跳车吧!”

我忙一把拽住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此时辛逝也已经飞身掠上了马车,几剑挑向拴马的缰绳,两匹烈马顿时疯狂得奔向远方,而马车也轰隆一声触地停了下来。

辛逝狠狠得捏着我的胳膊,怒道:“你真是个疯子,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我也侧身瞪着他,沉声道:“疯的恐怕是你!想活得话用剑抵在我的脖子上,现在离胡族境内只有几里之遥,以我为人质速速潜回去。”

辛逝忽然一愣,继而眼神犀利得盯着我,问道:“既然你猜到了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为何还要帮我?”他捏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仿佛要将我捏碎一般。

我低头,苦笑道:“还你的恩情而已。”

他依然紧紧得钳制住我,周身弥漫着骇人的杀气,良久,他松了手,叹道:“你…妇人之仁了…”

我愕然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做好了我弃他而去的准备。

此时,那群黑衣人已经下马,围着毁坏的马车跪倒在地,高声呼道:“属下护驾来迟,万望公主恕罪。”

护驾?他们居然说是护驾!

我转头冷眼打量他们,喝问道:“来将何人?作何藏头露尾!”

那帮黑衣人一愣,纷纷摘下了面上的黑布,一张张年轻的面容风尘仆仆,却因为杀戮而扭曲着。当首的一人仰头看向我的时候,我顿觉得面熟,却一时又记不起来。

旁边的辛逝却嘲讽得冷哼了一声,哂道:“秦副统领,邛城之战后一别数月,原来是攀了高枝,难怪现今如此神气!”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细细打量那人,可不正是邛城之战被我提拔而起的秦易,那时我让他担任辛逝的副将,想来他俩应该是极熟的,且秦易见过我,伏遥派他来追杀辛逝可真是用心良苦,但就是不知他是如何到了伏遥手下任职。

此时秦易正愤怒得盯着辛逝,嘴唇紧紧抿着,手握长剑,伺机而动,旁边的众人也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奈何我紧紧挨着辛逝,大家都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气氛一触即发,林荆紧贴着我大气都不敢喘,贺元昊也慢慢靠拢车厢,手里的龙牙大刀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紧捏着刚刚拔下的簪子,突然手心一阵刺痛,粘稠的血液瞬时渗了出来,我心一横,将那簪子往地上一掷,厉声道:“秦易,你这是做什么?胡烈王子乃当朝太子妃的兄长,胡族的来使,大周国的上宾,你们竟胆敢刀剑相加,以下犯上,反了不成!”

秦易一凛,忙低了头俯地答道:“公主息怒,末将奉卫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公主,未承想胡烈王子百般阻挠,属下怕公主被胡族之人劫持,故心急失了分寸,还好并未伤及王子殿下,望王子殿下恕罪。”他虽然毕恭毕敬说着话,然而手里的长剑一刻都未放松。

我暗暗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心里衡量着救走辛逝的可能性,显然秦易并没有放弃这次的追杀任务。

而旁边的辛逝却非常得不配合,懒懒得一拥我的肩,调笑道:“还真被秦大人猜中了,我正是要将贵国的公主掳劫回去做大妃的,你们有本事便来抢,既然卫伏遥摆明了跟我撕破脸,我也懒得跟你们这些人打官腔,要战便战,不死不休!”

我听完他的话顿时怒了,低咒道:“你是嫌自己死得慢了,还要胡乱编造这样的话来激怒他们。”说完我顺势一拉他搭在我肩头的手掌,将两指扣在喉咙间。

现在我摆明是要救辛逝,秦易他们也定是看出来了,众人一阵默然,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良久,秦易猛得站起身来,抱拳道:“卫将军托属下给公主捎句话,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望公主三思而后行。”

听闻此言我顿时愣了,伏遥竟料到我会救辛逝,且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该怎么办…

十几年来,我与伏遥的立场终于产生了冲突,理智上,我知道要杀辛逝没错,可情感上,我又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众人僵持着,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辛逝就那样从后面紧紧得抱住我,紧得让人窒息,良久,他突然狠狠得推了我一把,惨笑道:“你这臭女人,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女人太聪明太要强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就凭你还想保护我,我不需要!”他边说着便往车厢后飞掠,贺元昊也紧随其后,意图逃开二十几人的围堵。

我被他如此一推便站立不稳,一头栽下车拴,旁边的林荆也跟着我一块摔了下去,秦易反映迅速,快步上前扶了我一把,嘴里却高声吩咐道:“卫将军有令,速去追杀胡族王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着那冷硬的话语,我一阵战栗,眼前不由呈现出伏遥俊秀的面容,此时的他,已经颇具大将风范,不再是那个同我青梅竹马的纨绔少年。

只可惜,这次分歧我也不想退让。

我猛得甩开秦易的手,冷笑连连:“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卫将军到底是哪个?!大周国的卫将军至少有三个,可你要知道,不管是哪个,都是皇族的将领,都是我薛家的属下!所谓的命令,舍我而取他,你们想造反不成!”我故意拔高了声调,将每个词咬得极其清晰,在旁人听来应该是字字惊心了,就连林荆也猛得一阵哆嗦,我与伏遥的感情她是最清楚的,也无怪乎她会如此惊讶。

而那帮黑衣将士也全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追还是不追,辛逝于贺元昊已经飞掠出几十丈,他望向我的眼眸忽明忽暗,神情隐讳复杂,隔着好远,他冲我朗声道:“阿索,璋武殿的栖凤亭内,你受过我十指相扣之礼,便注定是我辛逝的人,早晚我会回来找你的!你记住了,我只希望你能快乐,不高兴的事情就别去做,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顶着…”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遥远得如同天籁的梵音。

我盯着那紫色的身影,突然间觉得好似永别,于是便不管不顾得扯着嗓子嘶哑着吼道:“你回胡族追求你的皇图霸业,我在周国做个惬意的公主,以后,尘归尘,土归土,老死不相往来!我只知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天塌下来我自己会接着,不需要你操心!”说完,我顿觉的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体力不支得斜靠在林荆身上。

秦易也终于回了神,紧握手里的剑扬声道:“兄弟们,追过去!为那些保卫边关而死的将士们报仇!你们都是随卫将军同胡烈王子对决过的,他若死了,那些命丧寒餮骑铁蹄下的同胞们也就瞑目了!”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豪情万丈,众人顿时被鼓舞得热血沸腾,纷纷上马扬鞭追击而去。

秦易望向我的目光有一丝游移不定,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我的兄长便是死在边关,死在辛律同胡烈王子的手里。”快速得说完之后,他便也翻身上马,冲着胡族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十人如黑潮般翻滚而过,马蹄无情得践踏着脚下的绿草,直直冲着辛逝逃离的方向飞驰,瞬间便消失在远方,正如他们来时一般疾速。

这次,我没有出声阻拦,也阻拦不下。

秦易的话如同一柄大锤重重得敲击在我的心头,邛城之战他是压下了多大的忌恨才会于辛逝配合得天衣无缝,乃至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今,恨不得辛逝挫骨扬灰的也是他。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不堪历史的重负,这乱世间,果真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辛逝,你我情谊至此,谁欠谁的早已算不清,那便这样结束吧。今日你死你活,且看造化了。

站在宁静的大草原上,风,若有若无得吹着,层层草波上下翻滚,慢慢湮没在我的脚下。

林荆挽着我的胳膊,轻声问道:“公主,我们怎么办,回宫吗?”

我转身望向西城战场的方向,若有所思,良久,我抬手指向远方,笑着说道:“去那里,那里有我朝思暮想的人,我有好多事情要问他,相信他也有许多话想对我讲。”

是啊,太多的事情需要尽早说开,等到误会越积越深,那便没有机会了。

虽然立场不同,分歧过了,感情还存在着,我只想问他,他是否愿意为了我而妥协一次。

烽火徒扰浮世情

我同林荆即将启程时,秦易一人一马从远方归来,只是手上多了一个包裹,我盯了良久,嘴唇哆嗦了半天,终是没问,林荆也默不作声得理着马鬃。

秦易翻身下马,低头沉声道:“末将护送公主前往卫将军营地,将军已经等候多日。”

我不置可否得“恩”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骏马,这是辛逝方才骑过的,此时它正烦躁得踢着马蹄,不安得在原地踏来踏去,不知它的主人此时怎样了。

半晌,秦易埋着头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才惊觉自己失了神,抬头淡淡得应了一句:“那请前面带路,我同林荆骑马,会快一些。”说完我便翻身上马,望向远处灿红的云霞,失了豪气万丈,多了莫名心伤。

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残阳如血,挥洒天际。

三人策马急驰,扬鞭猎猎,初夏的晚风微微得凉,扬起身后的发丝飘摇不歇。

草原的宁静,战场的杀戮,城镇的荒凉,百姓的恐慌…一路走来,比比皆是,然而我知道,这乱世方才开始,三足鼎立之局一旦形成,接下来便是无休止的争霸战乱。

故乱世,方现英雄,辛逝,萧容,伏遥都开始慢慢崭露头角,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而我,会否真如萧容所说,顺了天命,纠葛与这场战乱,最终湮没于历史的洪流。

我扬鞭策马,昂首以对,面对命运,没有人甘愿低下高贵的头,人生苦短,当歌则歌,该笑则笑,当哭则哭,做真正的自己,不为世俗所困扰。

伏遥,若你愿意为我而妥协一次,管他什么公主,将军,天命,我们离了这乱世,携手天涯,笑看红尘,从此夫唱妇随,我愿为你而妥协一生。

踏月而行,天明即至,设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场景,惊喜,讶然,乃至喜极而泣…可惜,统统没有。

望着立于营地前的那抹淡淡的身影,我蓦然感到心安,不由自主得放缓了马速,生怕惊破了清晨的宁静,惊醒了这个绮丽的梦。

马蹄声清脆,踏着浅草,抖落晨里的露珠,迎着初夏的第一缕阳光,我慢慢靠近伏遥,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模糊的影子逐渐转化为清晰的轮廓,最终咫尺之间。

他,依然是玄服广袖,俊朗如昔,只是蜕尽了少年的锐气,敛了张扬灵秀,沉静的面容无波无绪,见了我,他的嘴角上扬,整个瞳眸里荡漾着笑意,却只淡淡得说了一句:“灵儿,你终于回家了。”

我回了浅浅一笑,轻声答道:“是啊,我回来了,外面行得好累,所以回家了。”

此时此刻,我知道,我们都长大了,他已经不是那个身披白色战铠,傲慢雍容的少年,经历西月山的一役,他彻底蜕变成一个安静内敛的男子。而我,也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更不会再要求自己的夫君做个挺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只愿能够与他携手以伴,沧海桑田,永不分离。

伏遥静静得望着我,良久,他缓步走上前伸出手臂,幽幽叹道:“几月不见,却好似隔了一生,当真比边关的一年分离还难熬。”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不肯离开我的面容,目光灼灼,似乎要将我深深纳入眼底。

我扶着他的手掌,侧身下马,纵有千言万语,此时竟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只是这样任由他轻轻得拉着,手心与手心紧贴,不留缝隙。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柔和,浓得化不开得柔情蜜意,我在他的注视下,心轻轻得颤抖了,生离死别都经历过后,方懂得珍惜,两只手牵到一起,便永远不想再松开。

“有没有受委屈?”

“你的伤口还疼吗?”

伏遥轻声的讯问与我的关切之语重叠到了一起,辨不清谁先开的口,却也都没有作答,只是相视笑了起来。

伏遥的笑声爽朗,我亦莞尔,牵着手,我们不约而同得向军营走去,彼此不言语也都了解对方的心意,配合默契无间。

然而,越是幸福的时刻,越会患得患失,我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伏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低着头,望着摇摆的裙边,内心恐慌,不确定自己能否够承受的住真相。

伏遥偏头,笑着望向我:“我几时骗过你。”

我咬唇,双颊隐隐发烫,将头埋得更深,轻声问:“你是新纳侍妾了吗?”原本理直气壮的话此时却说的细若蚊蝇,仿佛犯了错的是我,心中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可是又怕若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

忍气吞声,或者翻脸无情,我都做不到。

“是!”我还在兀自纠结,他已经爽快地回答完了,也不做解释,只是牵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愕然得呆在了那里,思维瞬间停滞,甚至都忘了心痛。

良久,他有些担心得晃了晃我的胳膊,低声辩解道:“你别生气,我没有碰过她,父命难违,到了年龄总要挑一个的…”

“多久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幽幽问道。

“我及冠那年。”这回轮到他没了底气,垂头丧气,全然不似方才的从容不迫。

听闻这话,我顿时有些恼,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苦笑道:“一年半多了,你骗得我好惨,原来你去边关之前就有了,却一直都瞒着我,如果我不问,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一口气说完,我默默得盯着他,企盼他给我一个原谅的理由。

伏遥被我问得有一丝愣,讶然得张了张嘴,脸上无奈之色一闪而过,最终长长得叹了一口气,不再做任何解释。

望着他那黯然的神情,我茫然了。夏日的暑气渐渐得蕴了上来,我却依然感觉浑身冰冷,忍不住缩了缩肩头,转身进入营帐,不想再同他争辩一句。

伏遥紧随其后,一把扯住我的手腕,轻声说道:“不要再离开我了,别再离开我,我这里痛…”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手上不免用了力气,紧紧得拽着我不放。

我心里一酸,却仍赌气不肯看他。

他伸手握住我的肩头,强迫我望进他的眼睛,语气坚定得说道:“我曾经说过,你是我卫伏遥唯一的妻,此生此世我只疼你爱你,不离不弃,别人绝对插不进半分!”他的话一字字得敲击在我的心头,带着些许的雾气,氤氲在心间。

我突然哭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飞落,我自恃高傲,可是喜欢了一个人,却会卑微到尘埃里,即便爱得很痛也还是舍不得放手。

罢了,只要他还爱着我…

我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泪眼婆娑道:“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此生此世,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眼泪模糊了双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被他紧紧得抱在了怀里,紧紧地。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他说,气息扑在我的颈项间,宛若悠然长叹,“若我此生负了你,必受万箭穿心之苦…”

我的心似被针尖细细得扎过,不由仰起头,静静得问他:“西城之战结束后,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不做将军,我也不当公主,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好不好?”我望向他的黑眸,诚挚而真心。

他抱着我的手臂一僵,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温柔得笑了,“好!”

只这一个字抵得过千言万语,我…知足了。深深将脸颊埋入他的肩头,我长嘘了一口气,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还在继续,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屈从于现实的温暖,不想纠葛与往昔的无奈。

午膳过后,我将萧容的谋划算计细细得跟伏遥诉说了一遍,他沉吟良久,叹道:“辛逝不除,必有后患!他那个属下倒也衷心,拼死断了后,不然那首级…”我闻言黯然低了头,伏遥的话便没再说下去,彼此心里都明白,辛逝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另一道墙,我不追究他的侍妾,他也不问我那日在草原上与辛逝的情缘纠葛,只等时间来冲淡这一切。

然而,贺元昊死了,那个寡言少语却刚正不阿的男子死了,救过我数次,最终却因了我而死。

我苦笑着摇头,抬头望向伏遥:“快马急书伏宸,边关只留半数兵力,调一半兵来西城救援。”攘外必先安内,西城的这股势力必须铲除,叔父想要这天下,可是霸业也并不是唾手可得。

伏遥静静听完我的话,细长的手指敲击着案上的地形图,半晌,他犹疑道:“边关防守薄弱,会否被胡族钻了空子?那便得不偿失了。”他的秀扬的眉梢紧蹙,满目担忧之色。

“怎会钻了空子,胡族即将内乱,辛律夺取兵权后必会攻打边关,然而歧狭关易守难攻,伏宸以少数兵力死守,支撑数月应该可行,届时呼烈王子接管兵权反扑呼雷王子之时,边关之围自然而解,所以将卫家军疾速调来西城也未尝不可。”我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娓娓道来,与我而言,西城之战形势实属险峻,叔父镇守西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想要一鼓作气连根拔起必须动用卫家军。

伏遥沉吟之际,秦易奏请入了主帐,人还未立稳便轰然跪倒在地,:“镇国将军在河西被困数日,脱身不得,刚刚来书请求支援,恳请将军速速定夺!”

这个消息无疑于一道惊雷,震得我呆在那里,西城之战已经举步维艰,哪里还有兵支援,河西那边的农民军居然顽强至此,硬撑数月,生生拖垮了卫长信,九千禁卫军怕是已经弹尽粮绝了。

伏遥也霍得立起了身子,不安得在帐中踱了起来,片刻他便定了心神,扬声吩咐道:“即刻拟书卫大将军,边关十万镇国军遣派四万疾速赶来西城。”说完,他转身疾步走到案前取了军令状,朗声道:“秦易听令,速去军营调一万禁卫军前往河西,兵贵神速,父亲行兵稳健,你务作耽搁,一旦汇合,两万兵力击垮那些乌合之众绰绰有余。”他的声音昂扬自信,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威严。

我立于他的身侧,淡然而笑,兵行险招,出其不意,萧容想用辛律牵制卫家军,那我偏反其道而行,攻其不备。

秦易沉声领命而去,营帐里又恢复宁静。

伏遥偏头静静得瞅着我的面庞,眸光流转,仿佛细致得描绘我的轮廓,良久,他轻声问道:“怕不怕?现在我们只剩下三万的兵,西城禄王爷手下恐怕八万都不止,而且萧容还未参战…”说话间他牵起我的手,柔柔得安抚着。

我侧头展眉而笑,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坚定不移。

他一愣,旋即爽朗得笑了起来,眼底却泛起狡黠之色,“原是我多虑了,从小到大你何曾怕过,老虎的胡须你也是敢上前撩拨的。”他边笑边说,语气极尽宠溺,偏生又带了些许调侃,听得我不由嘟起了嘴,不满道:“伏遥,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他佯装诧异,眼神极是无辜,继而摇头叹息道:“倒不是不想,实则是在下没有这个本事,十几年来被你欺负惯了,你反倒恶人先告状…”

“哼…你就拐着弯骂我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

“那是那是,我的灵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住嘴,不许再嘲笑我!”

帘中月静染青丝

军中没有女眷,勉强在伏遥的主营旁腾了一间给我暂住,甚是简陋,我也没多大在意。晚膳过后,林荆去收拾住宿,我依然呆在伏遥的营帐中。

其实相处了一天,说的话很少,可就是喜欢这样腻在一起,于是便有了家的感觉。

思念及此,我窝在宽大的椅子中偏头偷偷瞅他,此时的伏遥正埋头整理文书,面容严肃而认真,倒是让我想到了儿时他为子孝哥哥伴读的时光。

那时候子孝哥哥已是少年老成,益发衬得伏遥少不更事,遇到争执的时候他总是眉毛挑得老高,做事又一向得张扬灵秀,鲜少看到他如现在这般内敛沉静,大有古井无波之意。

伏遥确实是变了,大概我也是变了的。

半晌,伏遥的眉梢微微上扬,却是放下手中的笔,无奈叹道:“等你歇了我再整理…”说完他浅笑着望向我,提议道:“夏日的星空很好,不若我带你出去走走…”

我听闻他的话连忙摇头,“昨夜赶了一宿的路,今儿个想早些歇息,林荆收拾好了我便回,你也早些睡…”我抬眼打量他,面容已见憔悴,为了等我回来,不知已经几宿未眠,早晨在军营前见他等我之时便已明白,虽然他只字未提。

“那…我陪你说话吧,省得你无聊。”他将身子斜靠在帅椅上,一幅懒洋洋的样子。

我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摊手无奈:“我可没说自己无聊,你瞎想了。军情紧急,你现在可一点都不像堪当大任的样子,真是令人担忧…”

“那是因为你打扰到我了。”伏遥抿紧嘴唇,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话也说得似真似假。

我一撇嘴,索性将自己整个蜷在了椅子里,眼睛也闭了起来不再理他。

片刻,便觉有一件薄薄的衣物盖在身上,我也懒怠睁眼,只是笑着问道:“我现在不瞧你了,你可否安心办公?”

“不能。”他的声音低低的,就在耳边。

我顿觉害羞,眼睛忽闪着却不敢睁开,内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嘴上却不肯服输,满不在乎得问道:“军情延误了无妨吗?”其实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军情,该派的兵已经派了出去,救援的卫家军最快也要十日以后方能赶到,现在最关键的是稳,是守…

“无妨。”他说话的气息已经喷洒到我的颈项,痒痒酥麻的感觉让我不禁格格笑出声来,缩着脖子推他,“伏遥,你离我远点,天气热着呢。”我的面颊已经如火般烧了起来,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天气闷热还是别的什么…

他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顺势摸了下我的额头,喃喃道:“果真很热…”他低低的笑了,半晌才起身离去,片刻便听闻帐内呼呼啦啦的声音,仿佛在翻找着东西。

我愕然睁开眼,诧异得问道:“你做什么呢?”此时伏遥正在翻着案几上的一大堆文书,不时还蹙眉瞅上两眼,而后又顺手扔到一旁,一副不甚满意的样子,不消片刻,他便将那一大堆文件弄得七零八落。

“这里没有扇子,我找个趁手的东西帮你消消暑…”他一边漫不经心得答着,手里也终于找到了一张他认为大小合适,硬度适中的纸张。

这一瞬间我没了言语,只是觉得以后如若能日日如此相守,即便粗茶淡饭也应该是很快乐的。

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都在试着为对方而改变,直至相互之间完全契合。

夏日的夜晚静悄悄地,营帐外时不时响起脚步声,井然有序,料想是巡营的士兵。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唧唧”的虫鸣声,却显得整个夜益发得安静而宁谧。

帅营的主帐内,伏遥坐在我身侧轻轻得扇着风,一下一下得抚着我鬓前的发丝。

那一刻,心如春水荡漾,人如舟上沉浮,恍然悠悠。

如此一生,真的很好…

我静静得望着伏遥,只觉得一阵恍惚,索性便主动抓住他的手,撒娇道:“伏遥,我是真的无聊了,你给我讲故事吧。”我轻摇着他的手臂,拉住不松手。

伏遥手里的文书顿时凝滞住了,样子有些呆,“厄…”他挠了挠头,慢慢说道:“不若我给你讲边关一年的见闻吧。”

“嗯,好。”我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得闭眼小憩,我想听的不是他讲的事,而是他的声音,所以说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感觉到他就在身边。

伏遥已经开始轻声得讲了起来,我听得不甚真切,只觉得迷迷糊糊的将要睡去,手于手紧紧得交握,蓦然心安。

再度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清凉的月光,帐中的窗帘被卷了起来,月色熏然,撒落满室光华,我有一丝朦胧,不记得自己身在何方,抬头望向窗外,宁谧的夜色下营帐点点,恰如满天的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