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始至终,我最不懂的人居然是他,我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万般纠缠为哪般

然而,我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伏遥的为人。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得睡了一觉,再睁眼时,只见人仰马翻,五千精兵俱已筋疲力尽,我浑身亦被颠簸得如同散了架一般。

车队飞速前进,昼夜兼行,不眠不休,三日之后,珉城在望,骑马的将士也终是挺不住,于是朱副将同我商议,在途经的一处山隘里扎下营来,歇上一晚。

然而众人刚刚安顿下,巡视的警卫兵便“咚咚咚”得敲起了锣鼓,警示有敌来袭。

我木然得坐在帐篷中,听着外面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竟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我闭了眼再睁开,就会发现所经历的一切原来是个梦,一个噩梦而已…

“公主,公主,请快上马车,禄王爷的人追来了!”朱副将的声音已经不再沉稳,可想而知此时外面形势如何险峻。

我闭着眼睛沉默了,再睁眼时一切如初,锣鼓声,喊杀声,兵刃交错声…声声刺破我的耳鼓。

原来,一切真的回不去了,我何苦还要自欺欺人,逃避现实。

我霍得立起身子,扬声吩咐道:“不必硬拼,且战且退,争取天明前抵达珉城!”即便天要亡我大周,那我也要逆天而行!

朱副将高声传达了我的命令又急急得催促道:“公主,你且上车先行,我领一千人滞后拖住敌军,定不会有问题…”他的话还未说完,我便疾步出了营帐,冷笑道:“不!我要留下,我倒要看看这战场是如何的血腥,这乱世是怎样的流离!”

我虽不是男儿,却不愿输给任何人,乱世豪杰争霸天下,既然避不开,我且分一杯羹!

朱副将显然未料到会如此,焦急得只跺脚却又不敢违逆我的意思。

我望着营地战火的方向,昂首冷笑:“取马备弓,命全体军士速速集合!”即便来的人是叔父,那我也要战上一战!

“公主,你避一避吧。卫将军命我无论如何保护公主安全,这是军令。”朱副将沉声说完便垂了首,不敢触碰我的眼神。

我转身,望着山边打斗的人马,铠甲鲜明,刀锋闪亮,凉薄的月色洒落大地,映成一片怪异的光芒,每个人的面孔都是扭曲的,嗜血杀戮,哀鸿遍野。

“将士们!大周不幸,国生叛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安国公主愿于众将士共存亡!”我大声疾呼,望着刀光起,血光落,月影惨淡,整片大地朱红一片。

奋战中的将士受到鼓舞,齐声应诺,震惊八方,旁边已有一名士兵牵过一匹马,双手奉上了一幅弓箭。

我翻身上马,冲那士兵微微一笑,赞道:“好!你且传令下去,所有军士退至营地中央,半圆形守住,一路东退,抵达珉城我们便胜了!”说完,我颌首,高声道:“这是皇命!”

以前,我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未经世事,只觉天空都是澄明的。而今,鲜血淋漓的战场见多了,我坚信,女子并非一定要养在深闺中,我手里的弓箭不仅可以用来比赛打猎,更可用来杀人!

父亲的天要塌了,那我便给他撑起来,前十八年,他给了我一片琉璃般明澈的天,以后,让我做大树,他来乘凉。

我催马前行,紧密注视着战况,朱副将策马紧紧相随,手执长戟,挡过所有人对我的偷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身侧的将士越聚越多,大家围成拱形慢慢后退,然而敌军不断追击,外围的将士一个个倒下,用血肉之躯挡住敌人的前行,内层的护卫手起刀落,头颅飞起时,鲜血淋漓泼洒天际,如同一幅凌乱不堪的泼墨画。

如此血腥的场面我见过,璋武殿的时候见过,那时候我吓晕了,现在我漠然以对,按箭搭弓,寻找着敌人的目标,“嗖”的一声响,箭离弦,瞬间便见一敌将滚落下马。

我高声大喊:“今日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忘,大周国的将士没有懦夫,永远不会屈服!”我的声音徘徊在山隘的战场,尖利异常。

旁边的朱副将诧异得瞪着我,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更疾,高扬战戟,连连斩敌,但见血肉纷飞,所向披靡,周围的士兵俱是振奋,喊杀声震惊山谷。

我凝神逡巡战场,按箭找寻下一个目标。

此时,人命如蝼蚁,瞬间即殁。

我的命亦如此!

想要活下去那便战胜敌人,不怯懦,不屈服,不求饶,赢要赢得漂亮,输也要输得有尊严!

噌…一箭堪堪擦鬓而过,射向身后的朱副将,瞬间便听大叫一声,我忙回头,只见他右肩中箭,鲜血汩汩,手里的长戟已是握不住,咣当一声落地,连带整个身子也是摇摇欲坠,险些坠马。

我抬眼望向箭射来的方向,心头骤然变冷。

执弓者身着墨色劲装,面容严酷,正是照顾过我的风乌,而他身侧的那人,青衣广袖,容貌俊美,清淡月光投于他身上,越发显得气质超卓,雍容尔雅,正是那天人如玉的萧容。

西周国的萧丞相!

我气得咬牙,狠狠得瞪着他,眸光冷冽。

他却手握马缰稳坐马上,静静得望着我,嘴角分明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我缓缓得举起弓,另取了一支箭,毫不犹豫得射了出去,箭离弦的那一刻,我扬声道:“风乌,这一箭还给你!”紧接着,我听到了风乌的惨叫,他捂着伤口望向我的眼神森冷异常。

伤不致死,但右臂已废,以后恐怕难以用剑。

我嘴角含笑,按箭搭弓,又是一箭,直冲萧容而去。

只见他略一侧身,箭角擦过他的衣袍落到远方,我取箭再射,次次直逼他胸口,直至整个箭囊空了,他依然面色淡然得看着我,眸光隐含深意。

我紧紧得捏着弓,遥遥眺望萧容,恨声道:“大家全力撤离,莫要恋战,珉城就在后方,那里易守难攻,入了城我们便有一线生机!”其实珉城何种情况我并不知,但是此时最重要的是给人生的希望,方能激发出无限的潜能。

众将士高呼:“誓死守护公主,誓死守护大周国!”每个人的眼睛都赤红,近乎疯狂。

我丢了弓箭,顺势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接过一杆长矛,连连戳刺。如此近的格斗我自是吃亏,不消片刻,身上已经充满划伤,发鬓也乱了,披头散发的样子想必更加癫狂。

再抬首,我见萧容面色已有些苍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身旁的朱副将痛苦得握着伤口,嘶哑着嗓子劝道:“公主您先走,不然来不及了,守住珉城才是关键!”他的面孔因为疼痛扭曲着,脸色红的骇人。

我突然意识到,萧容并不是来追捕我的,他大概也未曾料到我竟然出现在战场,那么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攻占珉城,在此与我一战实属巧合,纠葛怨恨,偏又狭路相逢。

看来珉城果真是军事要地,不然怎会出动萧大丞相。

我嘴角勾起一抹料峭,挑衅得望着萧容。

我发誓,此次我便是死了,也不愿沦为你的阶下囚!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珉城我守定了!

而朱副将已经嘶哑着吼道:“内围的第四队与第五队听令,火速护送公主前往珉城,紧闭城门誓死守护!”

战场的士兵失去理智得狂吼:“喏!”瞬间便聚拢到我周围。

我知军情紧急,不可再延误,便也不做言语,扬鞭策马,冲着东方而去,身后是上千的军士,铁蹄声震耳,浩浩荡荡。

突然,我听到萧容冷冷下令:“隶隐出列,速带一千人从侧方围堵安国公主,只需活捉,不可伤及性命。”

我变了脸色,侧首望他,原来,他依然不肯放过我,可笑林荆居然认定他不会伤害我。

萧容喜欢我,他自己说过,辛逝说过,林荆说过,甚至连伏遥也在怀疑…可是惟独我知道,那不是喜欢,是一种对得不到事物的执着。我对他从未卑躬屈膝,曲意逢迎,故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望,特别是我与他世仇,他想看到我对他屈服,向他求饶,甚至奉上自己的真心。

做梦吧!

自从遇到萧容,我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刺杀父亲的是他,逼死母亲的是他,挑拨离间的是他,扰得天下大乱的也是他,囚我辱我的更是他!

我与他的仇,不共戴天!

我冲他笑了,笑得冷冽,他也盯着我,紧抿了唇,弯出的弧度极是刚毅,看不出一丝感情。

我回首,策马急驰,迎着淡淡的晨曦,将纷乱的战场抛置身后。

萧容,珉城见!你断定边关的兵力不敢动,届时伏宸的四万精兵一到,那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往后,这乱世,我谁都不会再依靠。伏遥,以前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为了爱情我放下身段,卑微如同尘埃,如今,幡然醒悟,我剖开真心,完全将自己展现开来,到头来却并不知你是怎样的为人,以往的十八年,我看到的居然只是一个面具,一个专门戴给我看的面具。

我爱的那个人,他是否真的存在过…

天边的朝阳如一抹妖娆的粉红渐渐舒展开来,延伸成耀眼的红霞,濯濯日光中,我看到了珉城,巨石砌城墙,巍峨壮丽,粗重的门板渐渐敞开,迎接着我的到来。

身后隶隐的一千人马紧紧尾随,却也鞭长莫及。

片刻,孤城闭,连角起,我卸尽妆颜,劲装挽发,立于城楼,俯瞰城门越聚越多的敌军。

我知道,朱副将以及留下断后的那些将士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江山尤是昔人非

战鼓擂动。

禄王爷的大队人马兵临城下,整齐列队,人人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刀光闪闪,杀气腾腾。

萧容稳坐高头大马,衣抉翻飞,眸光沉静,仿佛千军万马中的一个过客。

我立于城头,袅袅俯瞰,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交击出火花,我与萧容,终究还是站在了完全的对立面上,这样的结局从一开始便注定如此,即便我多次努力想要改变,而今依然与他两军对垒。

城下的几万大军纹丝不动,静若磐石,却层层将珉城包围了起来。我缓缓扫过,内心不断变冷,难以言喻的苦涩,再抬头,望向北方,悠悠白云,朗朗晴空,丝毫不知战争即将来临。

“禀公主,珉城守卫三千全数全数到齐,等待示下。”沉声的汇报打断了我的深思,幽幽回神,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青涩稚嫩,略显紧张,紧握的拳头中是不安,是倔强,更是不屈。

又是一个铁血的男儿,我静默,乱世中,无数人葬身在马蹄下,脱颖而出的永远只是霸者,古来将士马革裹尸,无数战争中已经分不清对与错,只有胜与败,胜者为王败者寇,立于城楼的那一刻,我终于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公主?”垂首的将领又是一声轻唤,游疑中似有话要说。

我点了点头,淡淡道:“敌众我寡,兵力悬殊,稳住军心是关键,可是…”我蹙了眉头,问道:“珉城难道不是军事要地?怎会只有三千守卫?”未承想如此少,加上护送我的四千禁卫军也不足一万,如何同城下的几万大军对决?

“回公主,珉城历来是军事要地,可数月前镇国将军路过此地时调走了大批人马护送回皇城,至今,兵力尚未回调…”他简短的汇报完,但其中原委并不知晓,而我是最清楚不过,几月前父亲同卫长信一起启程,抵达珉城后再回皇城,调派兵力护送也是应该,但不知为何几个月尚未归来,此事确有蹊跷。

然而此时此刻并不是细思其中原委曲直之时,城下已经帅旗飘扬,号角长吹,汹涌的兵潮不断变换着阵形,攻城的巨木石车也缓缓的从军中推了出来。

如此情景下,城楼上的士兵已是沉不住气,那将领也激动得跨前一步,抱拳沉声道:“卑职有一计,或许可解珉城之围。”

我斜睥城下的一举一动,悠然笑道:“说!”

“卑职愿意带领少数前锋军由东门突围,而后向其他的城郡求救,或者皇城也会派兵而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轻轻叹息一声,眼神定定得望向萧容,潮水般的大军中,他一马当先,脸色如常,看不出端倪。

我顿时了悟,扬声道:“计谋大可不必,将七千人马全部聚齐城楼,只备强弓劲弩,死守到底!”我眯起眼睛,再度望向北方,“援兵嘛,会来的…”

萧容惯用计策,每件事情往往做到算无遗算,我自认思虑及不上他,便也不必班门弄斧,否则只会弄巧成拙,现在看来东门是安全的,可以萧容的算计断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纰漏,怕只是网开一面,诱人上钩而已。

面对他,唯一正确的选择便是以不变应万变,乱中求稳。

我思忖的功夫,将士们已经纷纷在城楼排开,手执弓箭,做好防御,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城楼局势刚变,叛军中已经支起一队巨盾,堪堪行在攻城巨木之前,这种一攻一守的阵势缓缓前进,辘辘的车轮声沉稳有力,仿佛碾过千万人的心头。

我紧紧得盯着巨轮,刚进射程,我便扬声高呼道:“放箭!”

劲弩齐发,疾矢如雨,倾泻而下,将城门罩在密不透风的箭雨中。敌军倚仗巨盾开路,依然源源不断涌上,然而箭矢所到之地,已见血光,城门前的荒芜之地顿时斑驳一片,黑的铁甲,红的鲜血。

密集的箭雨依然在下,勇悍的敌军浴血前行,攻城巨木在厚盾掩护下,一次次蓄足攻势,猛烈撞击城门。

一轮轮的强攻之下,死伤者越来越多,敌军中渐渐聚起一队弩车,遥遥对准城楼。

“火…敌军要用火攻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恐慌之气顿时笼罩了全城,箭雨地气势稍缓,敌军又是一轮抢攻,城门岌岌可危。

我循声望去,方见几十架弩车上装的全是燃烧的火箭,火苗高蹿,烧红了半边天。

我一惊,内心骇然跳突。

“备水,备水!”刚才向我汇报的将领红了眼睛,手握长弓,大步上前,对士兵们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恐慌,坚持住,援军马上就会到了!”

然而水还未端上来,敌军的战鼓便“咚咚咚”得响了起来。

瞬间,便见流箭飞驰而来,红的火,黑的烟,纷纷落在城楼,我一个躲闪不及,险些伤了肩,周围更是惨叫一片,翻卷的伤口,猩红的血污,充斥满眼。

我眼前一阵模糊,身躯微晃,暗暗扶着石柱,才摇摇欲坠地站稳,耳边却莫名其妙得响起萧容的声音:“你还要跟我对抗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明知我不会杀你,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他的语气恨恨的,说道最后却又似低喃。

奈何我不会隔空传音,只能狠狠得瞪着他,无声得传达我的愤怒。

他是从来没想过要杀我,可所作所为又次次将我逼入绝境,我根本毫无选择,被动的承受,抵抗…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

交战激烈进行,那名将士挺立城头,指挥弩兵反击,水也源源不断得端了上来,起火的地方渐渐扑灭,然而我身后依然有一杆大旗飘摇不倒,迎风猎猎。

“我不想伤害你的…”萧容继续喃喃得说着:“可是新的帝王命格已经诞生,周国注定要亡了,你为何还要如此固执,死守着破败不堪的王朝,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意愿而停滞不前,也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力量而急转直下,一切的一切自有它运行的道理…”

我一滞,垂眸不语,我的心不够大,装不下天下,装不下百姓,更承受不了历史的重负,我所追求的爱情,我所维护的亲情,居然不容与历史的洪流。

“鸿鹄轻腾高万里,白鹤展翅出凡尘…”他似乎是笑了笑,声音爽朗起来:“五年以后你便知道了,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非常明白,没有争取就放手我做不到的!”

每个人都在追求自我价值的体现,原来萧容亦不例外。

我心头明朗开来,望着眼前的战乱硝烟,坚定了信念:活着,便要向前看,面对困难永远昂首以对。

每个人都有最珍视的东西,无论好人坏人,心中都会坚持着一样最珍视的东西,一旦遭人侵犯,必会全力维护,不惜以命相搏,如我现在一般。

“另外,我并不是认命到死,那你也不要死不认命,要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笑了,很开心的样子,与眼前的惨叫连天丝毫不相称。

我已经厌倦了这场只有他独白的对话,而他好像还乐在其中。

城墙上已经开始架起了攀附的梯子,乌压压的敌军不断向上攀爬,守城的士兵有半数已经挥舞着明晃晃的刀砍了起来,箭雨顿时也弱了气势,巨木一遍遍的攻着城门,每一下都能听到门闩断裂之声,珉城岌岌可危。

我俯身捡起扔在地上的一副弓箭,瞄准萧容就要射,只想让他闭嘴。

他却先我举起了弓箭,箭尖直直对准我,嘴角是一抹邪魅的浅笑。

两箭齐发,“咄”的一声,萧容射过来的箭插在了我身后的旗杆上,我瞄准了他,他瞄准的却是我身后的旗帜。

“快了…”他笑得邪气,我知道他在说城门快破了,可依稀又觉得不单单指这个。

战争由清晨持续到午时,最后一轮疯狂的强攻终于在大门的轰隆声中骤然停歇,步兵蜂拥至城下,与甬道内的守卫激战一团。

我无奈闭眼,城门破了,大势去矣…

蓦然间,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由北方传来,响彻天地。

大地传来隐隐震动,炎炎烈日中,地平线上慢慢飘起一杆帅旗,龙飞凤舞的“卫”字在日光下熠熠光华,旗帜招展处,一排排铁骑兵马重装列阵,疾速而来,马蹄声撼动了整个战场。

当首一人,白袍如玉,翻飞的衣角宛若青莲临风,恍惚的感觉犹如隔世,我眼前却骤然模糊,似有泪水涌上。

卫伏宸,他来了…

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唯一一个不曾算计过我的人,他来了…

然而萧容的目光如锋芒般刺了过来,“女人,有胆识!居然调动了边关的大军!”半晌,他又哂道:“无非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你会后悔的!”

说话间,城楼内的战鼓催动,号角齐鸣,众兵将齐声呐喊,声震四野,“恭迎卫大将军亲临…”

我死死得盯着萧容,只见他淡淡得瞥了一眼伏宸的方向,眼神中似有怜悯之色,最终一抿唇,冷冷得下令:“撤!”

伏宸大军到来之时,只见潮水一般的退兵,而珉城的守卫激战了一上午,已经精疲力竭,我更是无意追杀。

萧容悠忽而去,只是策马而行时转头又说了一句:“快了…”他的眼神飘忽,似看向我,又似穿过了我。

我诧异得回头,方才发现那插在身后旗杆上的箭头居然穿着一张字条,此时正迎风招展着,几个鲜红的大字若隐若现:“祸起萧墙”。

我一惊,浑身战栗起来。

萧容说快了…如果说叔父谋反是祸起萧墙,那便已经发生了,可是…

我想到了远在皇城的两个哥哥,浑身又是一阵颤抖。

我又想到了珉城调去数月未曾归来的军队,顿时如堕冰窟,七月的天,骄阳似火,我却感受到比严冬更寒的冷意。

不会的,我抚着起伏不定的胸膛,强自镇定,狠狠得瞪向萧容,却只看到一个藏青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回身,猛得撕下那张字条,朱红的大字如鲜血一般,仿佛要流畅进我的手心,我顿觉如火一般灼伤,手也不由松了,任由字条随风而去,飘向遥远的天际。

我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半晌,只觉得伏宸入了城,缓缓上了城墙。

“伏宸…”我低声轻唤,第一次,我没有叫他卫伏宸,也没有叫他伏宸哥哥,我幸福的时候,他默默站在远方守护着我,我最软弱,最困难的时候,他又来到了我的身畔,这些,已经足够。

然而,来人身子一僵,垂首答道:“启禀公主,卫大将军有书信捎来。”说完,他毕恭毕敬得将一封信举至头顶,神情肃然。

我这才发现他并不是伏宸,只是穿了伏宸的衣服,身形酷似而已。

我接了信,忐忑得问道:“卫伏宸呢?”

“大将军安插在胡族的暗探有报,近日胡族内部动荡,恐边关有战事,不敢贸然脱身而来,故派属下假借大将军之名带兵而来,万望公主赎罪!”来将低垂着头,仪态恭敬。

我心里涌现出一点失望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整个人都失落起来,不耐得摆了摆手,“何罪之有…”说完,我颤抖着打开了信封,抽出薄薄的一页纸。

展开,只有一行字:

灵:

边关无恙,勿忧。

宸“

泪水终于涌了上来,一滴滴落在纸上,墨渍渐渐蕴了开来,一片狼藉。

邛城之战之前,他说过“我定不辜负公主所托,有我在的一天,便不会让胡族的铁骑踏进大周国半步。”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是那样冰冷,而今,他却依然坚守着。

我握着这一页薄纸,有些失魂落魄得下了城楼,思来想去,十八年来,他并未曾对我说过“喜欢”二字,我与他之间,仿佛从来都是与爱无关,是知己是好友,唯独不是恋人。

如果今天他真的来了,会否是另一番光景…

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