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转过身去!”

阿汉一下子又不确定了,这人显然清醒时的状态并不比喝醉时的好多少。

左右挟制的人暗暗在他的手腕加力,阿汉无奈,背过了身去。

背后良久没有动静。阿汉尴尬地站着,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一时间,阿汉便联想起来这几天来他的困扰。被侵犯的感觉,令他顿时有些怒火。

“前几天藏在竹林里的人,是你对不对?”

脚步声越来越近,异样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阿汉终于受不了要转身,但身上一软,已经给人点住了穴道,他颓然地坐到地上。

“不要动,不要说话,这样就好。”男人的声音柔柔地说。阿汉听到这个声音,肌肤便回应一阵战栗。

温热的气息包围了整个后背,男人侵入了阿汉平常总与人保持着的身体距离,贴着他坐了过来。

男人的手指,抚挲着他的鬓边,滑过耳弧,抚到颈项。

这是…调戏?

阿汉瞪大眼,惊怒交加。可是身体无法移动,喉间也无法发出声响。

男人轻笑:“你怎么戴这么丑的头巾?”

指尖一挑,揭掉了他的头巾。

阿汉的一头黑发丝绸一样披散了下来。

男人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一下一下地篦,极尽轻柔、极尽暖昧。阿汉只觉得那手指经过的地方,麻痒得象水滴滑过胸腹。阿汉给撩拔又是羞躁又觉得耻辱,禁不住紧咬住下唇忍耐。数不清梳了几下,男人终于停止,接着拢住他的头发,抬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为他盘上了一个发髻。

他撤手,似乎是在打量。

那种炙烈的盯视几乎使阿汉后背着火。但总算,他停止了他的毛手毛脚。可是阿汉才松口气,猛然一股巨力匝在身上。男人在后面用力圈过手臂,将阿汉嵌入他的怀抱之中,湿濡密实的吻,落在他的后颈之中。

阿汉一个哆嗦,毛骨悚然。

他此刻已完完全全认为,后面是一个疯子。

那天晚上的事情,阿汉后来总会想起。

那时觉得天地崩塌,但当他换一种心情,甚至后来换了另一种身份回首时,锐痛不可当。

当时他有些失控,错落的吻终于延伸至阿汉的襟口。阿汉不能发出声音,满眼尽是绝望。拯救阿汉的,是天际边突如其来的一道惊闪。

银白色的惊闪,有一瞬间照亮人间如白心昼。

也照亮了阿汉与男人相互近在咫尺的脸。

男人忘情沉醉的眼,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将阿汉的样子收入眼底。阿汉永远也无法忘记,他当时脸上露出的见鬼一般的表情。

他将他推开,力道之大,令阿汉痛哼出声。

之后,便象一场漫长而沉闷的凌迟。

天际的墨云风卷涌动,潮水一样的速度在眼前变换,雨却迟迟不下。

男人坐在阿汉的后面,大口灌酒。

当身上的穴道给拍开,阿汉的整个身体已经麻了。

他匍匐在地上,愤怒又是茫然。

醉醺醺的酒气缠了上来,男人在他后边,柔声地开口:“快要大雨了,我们回去。”

他的神志似乎又开始不正常了。阿汉一骇,反射性狠狠推开后面贴着的身体,气极大喊:“你这个该死的疯子,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是我错了,我们回去,重新开始。”

阿汉觉得与他说不通,便试图与一旁站着的二个侍卫沟通:“我不能跟你们走,我家里还有妻子和亲人,他们在等我回去。”

他的语气不自禁换上哀求,眼圈也红了。

男人错开一步,面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你不要哭,我答应过,要好好对你。我不会再做,让你失望的事情。”

阿汉错愕。

他最终没有被带走。

这是阿汉自记忆来第一次感到的巨大恐惧。回到小竹屋,他马不停蹄收拾东西,连夜要逃走。但还未走出竹林,他便给那二名衣着显眼的侍卫截住。无可奈何地住回小竹屋里面。

那二个侍卫,一名叫莺六,一名叫莺四。

阿汉回去后好好睡了一觉,痛定思过,又磨着莺六与莺四旁敲侧引地打探,将前后发生的事情大概地连贯了起来。

瞧着衣着与气势,他们的主人,那位公子,身份似乎大有来头。

那位公子,阿汉其实觉得称呼他为疯子更恰当一些,但是当他了解到内情,终是不忍给他定下那个称谓他有一个情人,似乎是已经离开了他。但公子对他一直不能忘情,以致心志消沉。

而他很凑巧很不幸地,与公子的情人有个相似的背影。

阿汉对人一直淡淡,就算是对自己妻子亦是敬重多一些。因而份外不能理解,是什么样的深情,令人如此念念不忘,单是一个背影,也可沦陷至此。

情至深处,已成颠狂。

想到这里,阿汉对怨气便消散,换上怜悯。

可是…等等!

“我是男人,那位公子的情人背影象我,那她岂不是母夜叉?”

莺六莺四面上一阵呆滞,双双瞪了阿汉一眼。

阿汉不抱希望地问:“…是男的?”

继续瞪。

阿汉词穷。

第十五章

接下来的五天,男人来了三次,第一次都是午夜过来。

每次,男人象那晚酝酿弥久的雷雨,来时沉郁而黑暗;而阿汉就是踽立在那一片天方地阔下微渺事物,抬头墨云罩天,明知不过急雨一阵,仍感倾覆。

阿汉与男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在第三次的时候。

经历了第一晚的教训,阿汉也学得乖了,尽量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不发出一点声音,象个木偶一般给摆布;似乎每一次都是一样,开始时男人总是远远坐着喝酒,没有章法地往嘴里倒,然后他会醉,摇摇晃晃地走向他。

不知道,男人放纵自己沉溺在这种畸型的错觉里,究竟是情至深处,还是固执地对自己进行一种惩罚?

阿汉的情绪越发复杂,既怜其不幸,又怒其行事婺毒。

那个晚上,阿汉歪在岩石的阴影里,偏而斜的视线,透过竹林的缝隙对着清濯的星子出了大半夜的神。

男人走过来的时候,阿汉动了一下,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他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在男人的手背上捏了一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只感觉心突然跳得奇快,面上一阵的热。

这个出其不意的动作,让对方一下子愣住了。

阿汉这二天经历过这些另类“调教”,早知道该怎么按图索骥。抓住瞬息的先机,一手贴上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他的五根手指,另一只手胡乱按上他的腰枝做这个动作时阿汉有点后悔,这个男人的腰居然比目测看起来的还要劲瘦,手一搭上去便滑到腰后下方。阿汉立刻感觉他的身躯震动了一下,手指反应极快的回握,游离的眼光委随而上地搜寻阿汉脸上的焦距。

阿汉骇了一跳,侧着头极快地旋身。

眼角余光迅速地扫了一眼,莺四和莺六依旧笔直地站着,仅仅是目光闪了一下,没有动,很好。

他半膝脆地,以此为支点,另一边脚踏出一大步,一转身以来到男人的后背,以一个极其暖昧的姿势将男人环抱契在怀中。

男人的身体一僵,待惊觉不对时,阿汉原本扶在他腰间的手以划过他的肩胛,紧扣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锁住了他的右手脉门。

阿汉吃惊地发现,怀中的身体迅速崩紧,卉张惊人而危险气势。

他…究竟是真醉了还是假醉?

“别动。”

莺四莺六抽出了兵器,身形顿住。

阿汉挟着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有武功?”

这是男人第一次以一种清醒的语调和阿汉说话,声音不高,但很圆润,平稳的声调,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阿汉忘了方才的尴尬,嘴角上扬,有点得意。

“莺四昨儿还帮忙活捉了一头獾猪,这密林里随时会蹦出个大活物,没有几分把式,怎么敢独自到这里面?”

“是…嗯,是我小看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啰嗦。一句话,不要再纠缠我,明白吗?”

“我如果不呢?你把我杀了?”

男人的口气轻挑,浑然没把阿汉的威胁当一回事。阿汉一窒,一阵郁闷。他想了想,表情很严肃地点头:“我这么一个纯朴的乡民,就算是要杀一只无毛野山鸡,都要考虑一下它身上是否有几分山林灵气,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男人的脸锅底一样黑了下来,估计是这辈子还没有接受过比“无毛野山鸡”更猥琐的讧击。

阿汉扣紧手上的力道,冲随时想冲上来的莺四莺六喝道:“你们可都站好了别跟过来,我是不敢草营人命,可逼急我,手上就没个准头了。”又附在男人耳边,好心嘱咐:“不想吃苦头的话,乖乖合作。”

莺四莺六顿住身形,没敢上前进逼。

男人梗着脖子,发出气结的声音骂道:“单是你今日行为,死一百次都足了。你这个…贱民,样貌丑陋便罢了,还心肠恶毒…”

阿汉生平有二大憾事,一是声音暗哑难听,二是相貌异于常人,就是激动大笑面上仍生硬没甚变化,引人侧目。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截断他的话,很温和地说:“我丑得很,你多说几句,趁大哥我还没在你花容月貌的脸上盘几条大蜈蚣之前。”

阿汉以为这句话会激怒于他,没想到他反倒安静了下来。一会儿才幽幽道:“花容月貌那是形容小娘们的。”

阿汉差点给自个儿的口水呛到,头皮都炸了。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轻声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放了我,我不追究你的罪责。”

这笑声,真是让人生气!

阿汉很想停下来在他身上弄个见红的伤口什么的,好好提醒他,受挟制的人是谁。但考虑到此时节外生枝是相当不成熟的行为才作罢。男人的喉结滑动,又要说话,阿汉恶狠狠捏了一把,男人一个窒息,咯地呻吟了一声,嘴里的话便硬生生给阿汉的武力给掐断。

他浑身的气力似乎给这一掐掐断,浑身发软,头往后仰,脱力地垂在阿汉肩上。

阿汉在余光中瞥见他曜黑的眼珠上翻,眼睑随即合了上去,皎白的月光在他黑色的羽冀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划下优美的弧度。

距离真是太近了,近到他唇息之间的酒香夹着身上的味道,笼罩住阿汉吸气吐呐的空间。

吞咽似乎有点困难,阿汉偏了偏头,隔开一段距离。

他不由得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只是有点没好气,用肩膀顶了顶他的后脑。“别装死了,这点力道,还伤不了人。”

男人的头轻轻地移动了一下,阿汉只觉得一股热气喷在颈侧,酥酥痒痒。男人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下,声音游丝一般,阿汉几乎能想象,他优美的簿唇边盛开一朵不怀好意的笑花。

“你会后悔的。”

阿汉头皮又开始炸了,张口想反唇相讥问他要嘴硬到何时,蓦地肩膀一阵剧痛。

手上脱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斜飞了出去,落地前,看到一排绣金线麒麟的黑衣人,木木地站在他的前边。

阿汉跌在地上,痛得眯起了眼睛。

“原来你的侍卫不止二人,可惜。”阿汉对自己摇头。

“这得归功于你的愚昧无知。早便告诉你,你逃不了的。”男人捂着喉咙平息了一下,冲他一笑。

那笑凉簿之极,望向他的眼光森寒没半丝温度。饶是阿汉胆子再大,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男人朝阿汉走近了二步,但是,异变突起

兵器相交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平衡。

在阿汉惊讶的眼神中,他看到数不清的身着黑衣夜行装的蒙面人自竹林间冲了出来,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目标显然正是男人。

杀气狰狞。

男人眼神变了一下,随之便镇定自若。他挥动了一下手臂,衣袖在夜风中簌簌舞动翩飞,做了一个极简单的动作。他手下的侍卫迅速移动,小部分人抽离了开去,上前迎战,其余的人极快地在男人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个个将兵器横在胸前,沉着掩护。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阿汉几乎是想也不想,捂着肩膀勉力站了起来,刚要拔足,男人此时却将眼光扫向他,看到他的动作,眉一挑,三二步跨出了侍卫的包围圈,伸手朝阿汉抓去。

阿汉刚刚摔下的时候一边脚给扭了一下,行动便不甚利索。他才转了个身,后面的劲风便扑至,回头一见男人在这个当口还要来捉他,不由得大怒,一甩手,便将自己那只噬锯螳螂甩了出去。

小家伙行动迅捷无声,男人身形一滞,嘴里“啊”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按着手大甩。阿汉也吃过那小家伙的苦头,当时痛得眼泪跟六月的雨一样地下,还给他那小妻子捂嘴取笑了一番。一听他的大喊,良心给小小地鞭了一下,匆忙又回头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阿汉结实地吃了一惊,想也不想,一蹂身往前一跃,抱着男人的腰身打侧滚开了去。

袭向男人后背的刀错开落空,麒麟侍卫迅速地横过来一刀,暗袭的蒙面人毕命。

二人落地的地方,刚好一处斜坡。阿汉抱着男人的身体,滚丸子一样一连滚下了四五米,重重撞上去路横生的一株墨竹,才止住了冲势。比较不幸的是,先撞上墨竹的人,是阿汉,并且撞的位置正是他肩上之前挨了伤的地方,再加上男人翻滚而下的冲势了砸了过来,前后挟伤,阿汉倒吸了一口,嘴里痛得嗷嗷直叫。

“噗哧”一声,男人笑了出来。开始一二句只是轻轻,随之越发大声了起来。

阿汉气得差点想扭断他的脖子,但手刚触到他的颈侧,便停了下来。

手底下的人面色煞白,眼眶微红,瞳仁里犹有些濯动的水光,唇边却吟着薄诮放肆的笑,可怜又可恨。他的发髻散了,淼淼月光下,长长的黑发水墨画一般地披着,衬着美得带些妖气的五官动人心魄。

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美成这样…花容月貌。

阿汉眼光发直,直盯得男人收起了笑,凉丝丝地问:

“你在看什么?丑男人?”

阿汉头皮又开始炸了,大窘,恼羞成怒,手脚并用将男人踢开。

果然!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太久了,连他也失常了起来!他喜欢的是女人,怎么可能盯着一个男人看那么久?可恶!回去后要好好在塔矣神像面前祷告一番,洗涤他内心的污垢。

蒙面人的进攻越来越密集,掩护在男人周围的麒麟侍卫不得不又抽出一部分出场应敌。只是无论蒙面人的进攻如何激烈,俺护圈却始终攻陷不进,死神化身一样的黑衣金线麒麟侍卫杀人如断草芥,刀起刀落,眉心,颈项,衣襟偏左位置,凌厉阴毒,一招毕命。

阿汉观看了一阵,不得不惊佩于这班侍卫的训练有素,由此看得出他们的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想到这里才猛地醒起,身边的人许久没有动静。

“喂?”

男人维持方才给阿汉踢开时的动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阿汉皱眉凑过脸,男人的眼睛紧闭,面色雪白…手似乎在方才起便有些不对劲。阿汉后知后觉地摊开自己的手,上面一片粘腻的印迹,是他身上的血。

早先蒙面人的袭击,他的后背仍是受伤了。

阿汉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但见他的样子似乎是晕厥了,想起刚刚自己还狠狠踢了他一脚,不由得有些负疚有些急,伸出干净的一边手拍拍他的脸颊。

“放开你的脏手。”

声音虽然没什么气力,但很稳,没事。阿汉挑了挑眉,随手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男人眼睛暴张,一翻手便赏了阿汉一个耳聒子,估计是动作牵动伤口,甩完便倒吸了二口气。阿汉没料他反应这么激烈,硬生生接下这个锅贴,捂着脸,错愕过后,一阵悻悻。

“还有力气,看来血没流光之前还死不了。”

男人扫了四周一眼,重新闭上眼睛。

“你若还想逃跑,尽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