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在夜晚林荫里站得久了,凰艳的声音有些伤风的低哑,擦过他的耳垂,极力安抚。“你不要着急,我只是下令捉捕,没有要伤他的意思。往后只要是你想护着的人,我都不会动一分毫的。”

“那你要抓桑椿做什么?”

“只是有几句重要的话想问问而以。”

说时凰艳敛下了睫羽,月色将他的面容精雕成没有半丝情绪的水晶面罩一般。阿汉咬了咬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远处忽地传来一声短促的,似笛非笛的声响。

那种声音听起来极不舒服,带着长指甲生生抠过门板的那种刺耳感。

已经给莺卫反手搏住的桑椿突然发出一声像野兽吼叫的惨嚎。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天地间一阵爆破的血雾。

桑椿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爆炸成无数的碎末。腥气的血浆,溅了所有人一脸一身。

阿汉啊的一声,抱头失控地尖叫起来。

阿汉神智稍稍回笼时,自已已经给凰艳抱到溪边,身上衣物给褪下,凰艳正为他清洗脸上的血腥之物。

阿汉心力交瘁,草木皆兵,见他靠过来,下意识便将人狠狠地推开了。

身下的青石布着青苔滑脚,一推之下,阿汉人后抑,听到对方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叫,随之落水,冰凉的溪水真没五官。

耳边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随着腰身一紧,凰艳的手臂绕到阿汉的身上,含了一口气,在水底直接渡给了他。

求生的本能让阿汉下意识承接了那口气,神智清醒了一分,但是骤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怨忿,让他臂生蛮力,狠狠地扼住了凰艳没有防备的颈项。

二人的身躯在水底纠缠,扑腾出白色的水花。凰艳开始时出于本能挣了一下,随之放松了身体,任阿汉发力地掐住了喉咙,没半分反抗。

直至手底下的身体发沉发软,阿汉才猛然惊醒。松了手劲,两手插过他的腋窝,哗啦一声带着他冒出了水面。

好在溪水并不深,阿汉将人拖到石上,有些畏怯地试探了他的鼻息一下。

凰艳的眼珠紧闭,面色苍白异常。

阿汉身躯剧烈颤抖,将他翻了个身,头朝下揉按了他的后背心好几下,凰艳没有血色的唇瓣溢出几口水,终于睁开了眼睛。

松了手,阿汉立在原地,连一个姿势都没变,大声喘息。

凰艳仰着头,面上连一分埋怨都没有,仿似刚刚自生死走了一遭,不过是一个不关痛痒的玩笑。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环住了阿汉的身体,单手插入阿汉湿漉漉的发,在他冰冷的唇瓣印下一记宠溺孩子一般,温存的吻。

“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紧崩着的一根弦,就因为他简单的一个安抚、一个撩拔间,崩溃。

阿汉猛扣住了他,指甲深陷入他的肌肉里面,凰艳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将他压入自己的颈窝之中。

没有言语,那哽咽微弱得几不可闻,但凰艳还是知道,他在哭。

很多年前,他就梦想着有这么一天,他能埋首投入他的胸口,尽情地发泄情绪,真正有这一天到来,凰艳非但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痛得揪心。

他想将人抱得更紧一些,阿汉却推开了他,用力地抹了一下脸,声音嘶哑:“眼睛入水了。”

“我没笑你。”凰艳盯了一下自己的手,有些失落。

阿汉冷笑:“你倒是撇得干净,这一路上装神弄鬼,笑话都看尽了,现下倒成了个无事人!”

“小桃村这件事情我不好开口跟你说,想了想还是应该让你过来看看。我悄悄地跟了过来…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是你什么人,劳烦你如此挂心!”

二人对峙,一人温柔脉脉,一人口气极差,半分承情也无。凰艳明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心里仍是难免有些失落,淡淡道:“你是我什么人,日子久了,便知道了。”

日子久了,便知道了。说这话时,带着的是一份笃定的归宿感,仿似二人早以相约白头,会一起一直,过下去一般。

一阵风吹来,二人齐齐打了个寒噤,阿汉随之动作一僵,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裸裎相对已有时。

一声怒喝,迎来了破晓的第一道晨曦。

“给我滚开!”

荒僻山村不是没有强盗屠村的事情发生,依照凰艳的话,小桃村的事情交给官府查办便是,阿汉不必再管了。可是关乎一干至亲的人,如何是三言两语便揭开了去的?阿汉不吃不喝,后面甚至怀疑到凰艳身上,瞪着他:“这事情与你无干?”

凰艳倒没有生气,微微一笑:“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这么一群平头百姓,还不值得我如此。”言语间带着上位者的睥睨骄傲。

那只青幄车还停在路边,凰艳伸出手想拉他上车,阿汉猛地一错开步,道:“不对。”凰艳问:“什么不对?”

阿汉猛倒退,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桑椿临死的时候说等了我好久,一定是想带我去见阿秀了。”说着岔怨地看了凰艳一眼:“归根结底,若不是你横加阻拦,这会儿我定然和阿秀一家团圆,桑椿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死了!”

一家团圆这词儿刺得凰艳瞳孔收缩了一下,紧跟着冷冷地戳破他的伪装:“你也知道,桑椿死得离奇。看样子是给一种妖法控制了,你想在这里等你的阿秀,是想等来另一个桑椿,还是想等见到了人亲自问她,小桃村一村的人的性命与她有没干系、桑椿的死与她有没有干系?”

阿汉暴怒,一个手肘横架住凰艳的颈项,双眼赤红:“你敢怀疑阿秀?”凰艳淡着应道:“你的心是一方明镜。”阿汉想喝道:胡扯!话未出口,后颈一疼。

凰艳及时抱住了怀时软倒的身体。

一名莺卫过来请示:“陛下,不必找了吗?”

凰艳冷笑了一声,确定了命令。四周树木沙沙,他的声音带着出鞘的锋芒,朝他未知的敌人撂下战书:“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他!哪怕我凰艳,做了一百件一千件,对不起他的事!”

他倒要看看,他把人留在身边,这个屠村的凶手,能忍耐到几时

地处偏僻小镇的客栈,向来人不多,今日却是例外。

店里七八名黑衣男人,领头的身形修长,极为清瘦,一张脸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却难掩其锐利难以亲近的气势。几个人结帐时,外边嘶喇喇一声马鸣,马车还未停稳,清秀小僮一揭幄帘,男人怀里抱了一人,大踏步地走入客栈。

黑衣男人眉结纠得死紧,但与一干部下极快地闪出外面。犹听到小僮的呼声:“掌柜的,我们将这客栈包下了!”

傍晚,胡子花白的大夫气喘吁吁地到来。小僮一见人,便不客气地打量了一翻,问道:“这便是镇子最好的大夫了?”因银子赏得厚,掌柜的亲自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一个小僮也点头哈腰,欢容满脸的,应声:“是的是的。”随后还想吹捧一下大人的医术,僮子一挥手,老气横秋地道:“那就行了,过来给我们主子瞧瞧病吧。”

推开门,房内一灯如豆,投下半明半昧的灰影。床榻上二个男人拥抱着靠在一起,二人的气色都不对。

把脉时,大夫眼尖,看到二个男人的一边手,用一根金色的链子,锁在了一起。小僮催促道:“怎么样了?”大夫回过神道:“这二位公子受了寒没有及时调理,如今寒邪已深入内腑,需要好好调理才行。特别是这位公子,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重创?底子极虚,若不好好调理,恐怕有损年寿。”

凰艳闻言,眉心一跳,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搂紧几分。

服完了药,小僮提议让二人分开床铺,一下子便教凰艳拒绝了,小僮不敢违逆,依旧大夫吩咐拿了一床厚褥给二人盖上。一边姜汤热茶地灌。阿汉烧得没有意识,小僮正想一匙匙撬开他的牙关给他喂药,他那向来给人伺候惯了的主子一手摒退了他。

小僮垂手站在一侧,不敢直视,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主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按住男人后脑勺,含了一口药汁,俯下身体,口对口地喂药。

四片缺少血色的唇瓣相贴,底下的人虽没了意识,但干燥的口腔下意识地承接了那一缕温润。辗转哺完,男人还不知魇足地舔吻,仿似饕餮在品尝他的一道盛筵。

小僮看着看着,只觉面红心跳。

捂了大半夜,二人开始发热汗,干毛巾擦了一条又一条。阿汉醒来时,男人靠在他的颈窝一侧睡得正沉,微滞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吐在他耳垂敏感的肌肤上。

他撑开眼皮看了一瞬,又闭上了眼睛。

后来阿汉回想起来,那时候,脑中一晃而过的想法是:原来这个男人,替自己挡掉了那么多的无助与孤独。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心墙塌了一角,摒退了成见,开始重新地接纳了这个人。

第三十三章

他说,可共生死,其余一切,需你体会。

阿汉头重脚轻地起身,惯性下床,手腕一个回扯,脚下一滑便坐跌在床畔。小僮大惊小怪地跑过来,一手撑着阿汉一边胳膊,叠声问可跌伤着了。阿汉一回头,床上的凰艳揉着给扯得发红的手腕,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阿汉没力气生气,指着链子问道:“你安这个做什么?”

僮子说:“公子爷,你都忘了么?一路上你逃了三次,主子忍无可忍,才拿了这根链子将你锁住呢。”阿汉冷笑:“我何时成了你家的囚犯,要走要留都要征你的意见?”凰艳不说话,眼巴巴地瞅着他,僮子道:“你误会主子了。他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当时正烧着呢,独个儿那么闯出去,荒山僻野的,只怕病死在哪个角落都没人知道呢!”僮子说完后背一寒,凰艳的眼光扫了过来,立刻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噼啪赏了自己二个巴掌,跪着说:僮儿胡言乱语,知错了!

阿汉一时愣住,回想似乎是那个样子。无可奈何道:“现在可以解了吧?”

凰艳道:“你又忘了么?钥匙,给你丢了。”

模糊晃过一个印象,当时自己气糊涂了,蛮横地跟他抢链子的钥匙,一拽一推之间,便把那小东西甩到车窗外去阿汉抱着肚子,一时面色难看。

凰艳不敢再激怒他,小心讨好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小僮在前面开道,面色憋成诡异的线条。

他是海京最得意的弟子,常听他师傅夸自己已学得他本事的三成,自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瞪大眼睛看,拉长耳朵听,什么时候又应该当自己是聋子哑巴。可委实是今儿的情况过于诡异,堂堂天子,竟沦落为一名普通百姓如厕时的陪衬,亲眼看到,他是该笑上几声好呢,还是担心自己顶上的脑袋好?

眼瞅着二个男人进去,不多时里面传来怒斥声,小僮有些想笑又不敢,只得拼命忍着,装木雕像,心中在默念。果不多一会儿,阿汉率先走了出来,面上怒色冲冲,耳根上却红透了;凰艳稍后面亦步亦随着,却是满眼绮逦。

一条链子互相束缚着,睡着时还罢,醒着的不方便便处处透了出来。阿汉尽可能忽视眼前这么一个人,偏偏凰艳这个包袱背上了便套上连环结,解也解不开。阿汉说我们必须约法三章,凰艳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阿汉说,一是我们必须尽快请个师傅将这铁链解了;二是链子解开后不能再接近我十步的范围内;三是,我阿汉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请不要现对我做出那些猥狎轻浮的举动!凰艳待他说完扯了扯他的袖角,阿汉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凰艳舔了舔唇:“我肚子痛。”

阿汉一下子便肝火大动,骂道:“方才为什么不一同解决?”凰艳的眼神很微妙地变了一下,阿汉一愣,迅速醒过来自己话里能理解成很暖昧的歧义,心里恼恨此人猥琐却给噎得说不出口,一对眼珠憋得火光水亮的。凰艳一时忍耐不住,勾着他的下巴沿着唇线舔了一圈,在他发飙前退开,笑道:“你气什么,大不了我给你看便是。”

于是,才稍稍退下的充血又占据了他的耳根位置,阿汉着实郁闷无比。

重回来时阿汉的面色已经臭到极致了。小僮端了茶水过来,凰艳才接过,便给阿汉抬手打翻,砰然作响。凰艳也愣了,阿汉阴沉着脸,说道:“在链子解开之前,你什么也不能喝。”

凰艳一脸伤心:“我为了你跌入河里受凉了,你却因为一点微末小事这样虐待我?”

阿汉道:“你怕什么,我陪着你便是。”与方才凰艳的语气如出一辙。

小僮一旁手足无措地站着,刚好看到他的主子不仅不怒,反而微微笑开,眼底下一片异样的温柔。

附近没有打铁铺子。店掌柜回报说,最近的铁匠是在毗邻的镇子那边,过去请人只怕要大半天的时间。阿汉现在的身体还不宜起程,一行人估计还要在客栈滞留一二日的时间,于是凰艳让人去请了,回头但见阿汉在床榻上搁置了三碗水隔开了楚汉河界,身体缩在里边,倦怠地睡去。

盛夏七月,蝉鸣燥热。风口处置了冰盆,也未能将那热流阻隔在外。可是单单看他一角背影,便心生清凉。

凰艳想,一直一直这样下去,未尝不好。

过去点滴与他倾城容貌,遗忘了没有了,便算了。只要这个人,还可以陪伴在身边,闲看亭际夭妍,漫漫晨昏。

哪怕将这秘密揣至垂垂老死。

人生,如此。

铁匠是一个长得粗犷的汉子,背着锅具锤子走得挥汗如流。小僮扫了一眼,眼光停在旁边的店小二身上,问道:“早先来的不是你,怎么换人了么?”那人弯着腰,中规中矩地应了声是。小僮指了指铁匠:“先带他去清洗清洗,别让臭汗味儿熏着了我家主子。”

阿汉隐约打了个盹,听到僮子小声说话的声音。凰艳低声说:“先让候着吧。”阿汉一动,链子划过碗沿,一阵嘈切作响。不足二尺的链子延伸到阿汉这边已是极致。阿汉转头只看到凰艳半卧在旁边,一只手伸出来挂在碗旁,想是为了他睡得舒坦,一直搭在那里。

“可好些了?”阿汉侧头避过他的手,精神恹恹问:“是开锁的铁匠来了吗?”凰艳点头,招手让人进来。

铁匠走近前查看锁链,凰艳的视线落在那人伸过来的手上,神色一凛,危险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刀刃自铁匠与店小二袖里滑出,一左一右,呼地刺向凰艳。

这一下猝起发难,在场的人一系列的反应都是下意识里的直觉行为。

阿汉抬手想推开凰艳,凰艳却早一步挡在他身前,自由着的那只手已经抽出了随身的短剑迎上直刺面门的一剑,剑刃摩擦,发出刺耳的嘶鸣,剑锋便偏开了去,那时,另一把剑也同时刺到。

凰艳若避开,剑便会袭向后面的阿汉。但自身已无法招架,只得稍挪了一下身,剑锋“扑”的一声,刺入他的左肩。

鲜红的血滴入床铺上盛水的碗里,氤氲成刺目红潮。

小僮的尖叫声让阿汉回神,迅速抓起随是可触的物品砸向刺客。伪装成铁匠的刺客一击不成,转了势头还想再刺,外头的莺卫已经扑至,硬生生自中间格开了袭击。

胜负没有悬念,不出一刻钟,二个刺客伏诛。

凰艳的肩上伤了骨头,一条手臂无法动弹,大夫包扎了药,嘱咐一些禁忌。阿汉看凰艳疼得额间尽是细汗,一时间心口像给什么揪住,闷声道:“为什么不避开?”

凰艳吁了一口,道:“手臂麻了。”说着头后仰,半身重量全挂在阿汉身上,阿汉稍一低头,只看到他喉结上下滑动,性感而优雅。

阿汉自己没发现,他当时的眼神几分异样。

凰艳却是捕捉到了,问道:“感动了吗?感动了就别再提走的事情了好不好?”

阿汉敛低头,觉得伤感。

小桃村已经烧毁了,桑椿离奇死去,阿秀失踪,他其实已经预感,他那个平淡却温馨的家,已经没有了。

阿汉渴望有个家,可是家不仅仅是一幢房子,还需要有人来温暖它。

阿汉对人并不苛刻,天性间的温和却有一点深入骨髓的固执,要信任,不能欺骗。可是身边总有一堆谜团,例如不见了的阿秀,例如眼前的男人。

尝试逃开,是因为嗅到了危险。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能很轻易地撩拨他的情绪。他有一种能让人深陷入魔的诱惑,一旦觉醒,便如在身体里面植入一个兽,催动所有的感官,包括那些赤 裸的情 欲,枉读了那些个圣贤书,和一男人颠龙倒凤,竟然瓜熟蒂落,水□融不过。

在这条航线上,阿汉已经错了方向。而他半边脚陷在水里,随时有溺毙的可能。

“我必须去找阿秀。”

“你一个人,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我可以帮你一起找的。”

阿汉顿了一下,有些心动了。凰艳按住他的手背,再接再厉道:“至少留到找到阿秀之前吧。到时去留再作打算,阿汉,你这样子出去,我不放心。”说着眼睛眨巴地看着阿汉。美貌的人天生总有一点优势,凰艳的睫羽很长,乞怜地望着你时,便像拿一把小扇子不轻不重地刷在心房上。阿汉叹息道:“你对我这么用心做什么?之前那些事情,早说了互不相欠。”

凰艳道:“阿汉,你信不信,一个人可以赋予另一个人,存活的力量。”

“你想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说着想挣脱他的手,凰艳反手牢牢握住,面上突地一阵变色,阿汉吃了一惊,顿住了动作。“…阿汉。”

“嗯?”

“我手臂好痛。”

“…”

阿汉还未答话,蓦听外头一阵嘈响,有人大喝道:“里面的人,都给本县出来!”

县官听到有人报出了人命案,带了一帮衙役便气势汹汹赶了过来。才喊了话,未多时却见一清秀小僮持了一块九龙玉佩出来。县官一见那信物,连滚带爬地进了客栈。

小僮说:“主子不希望身边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你可明白怎么做了?”

县官一边擦汗一边忙不迭点头。待进了房,诧异地发现青年天子挂在一名相貌平庸的男子身上,态度亲狎。久闻凰帝喜好男风,想来如此。县官的心里立时跟罩了明镜似的。

县官不敢声张,只得八抬大轿将人恭恭敬敬地抬入府衙。阿汉如愿以偿地解掉了锁链,随后给请到一处红墙绿瓦朱门翠屏的院子里头养病。丫环仆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候着。这一歇,便是二日后。

因为养得好,睡得足,阿汉的伤寒症好得奇快。那日傍晚的时候小僮来请,让阿汉赴宴。阿汉已足足二日有余未见凰艳一面,倒是欣然前往。

夜宴设在凤鸣厅里头。闻讯赶来的节度使及一些上品阶的官员不敢坐,一旁侍立着。凰艳嫌他们一旁不痛快,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阿汉一进厅门,脚步便僵了一僵。

凰艳身边随侍了二名衣着清凉,相貌清秀的茬弱少年,一边倒酒挟菜,一边扇着罗扇,好不快哉。

凰艳亲自给阿汉布了菜,感觉阿汉精神郁郁,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身体还未见好吗?”说着拿眼神扫向后面的小僮。小僮连忙道:“大夫说了,服完今儿一贴药,明天就可以换方子,以清调为主了。”

阿汉清了清喉,说:“我已经大好了。你的手臂呢,好些了没有?”

凰艳眉眼笑弯了一下,应道:“好一些了,可以动一动了。”

阿汉点点头,道:“那就好。”

大概是听出了阿汉话里的客气,凰艳放下箸子,不动声色地望了阿汉一眼。

他说:“阿汉,这二日手头的事情多,所以没有过去看你。”

阿汉暗地里哼了一声,不搭茬倒显得自己是那个意思,于是说:“你自然忙你的,不必管我。”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凰艳努力挑话题,奈何阿汉神色间冷清,有一句没一句的。待二人双双搁了箸,阿汉难得主动问了一句:“不知道阿秀可有消息?”凰艳道:“我正要告诉你这事情。”

小僮在外头带了人进来,却是一名五六十岁的本地老人。见阿汉面带疑惑,凰艳解释道:“这位是青里部的山力村长。我按你的描述遣人过去寻找,那里却根本没有赤里松或阿秀这么一个人。”

赤里松是阿汉那未曾谋面的岳丈的名字。阿汉闻言变了面色,怒道:“扯谎!”那名本地老人神情一凛,做了个起誓的动作,说道:“矣塔大神在上,若是老汉有半句虚言,便教我投入地狱炼火,不得超生!”

十一部对火神信仰极为虔诚,这个誓言已是重咒,阿汉一时间浑身脱力,有些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凰艳神色有些担忧,问道:“你怎么了?”阿汉下意识拂开他伸过来的手,揉了揉额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阿汉支着额在自己房间呆呆坐了半晌,房门轻扣了一声,却是小僮,他身后一溜儿站着手持托盘的仆侍,笑嘻嘻道:“公子爷,主子命僮儿送些小玩意儿给你把玩把玩。”说着挥手让揭开盘上的红布,登时一室的珠光宝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