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惊醒林鸟,下游筑江的役丁只道是半夜睡不着的狂狷青年,性子粗犷的也跟着起哄:哟荷

阿汉道:“小李子你高不高兴?”

凰艳道:“阿汉我很高兴!”

阿汉道:“小李子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凰艳道:“真的!我对天起誓!”

阿汉道:“我不信!”

凰艳道:“为什么?”

阿汉道:“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凰艳顿了下来,侧头看着旁边的阿汉。阿汉也停了下来,弓着腰双手抵住膝盖,平息着狂跳的心跳。凰艳道:“阿汉,我的名字叫凰艳。我承认一直有意瞒着你,那是因为…你日后自会明白。”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阿汉愣愣道:“凰?那可是国姓呢?”

“你会因为我叫了什么名字就疏远我吗?”阿汉想了想,笑道:“不会。”

凰艳才松了一口气,未曾想阿汉玩味似地咀嚼了一下,突又放声大喊:

“凰艳!凰艳!凰艳”

“放肆!”远远一声暴喝。

凰艳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监督夜工的官员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一边大声呵斥:“大胆刁民,竟敢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

“圣上?”阿汉有些理解不了地重复一遍,回头望向凰艳,石化。

阿汉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奇怪。

一直都是自己在故意忽略他身份上的问题,不能怪他太迟钝。

凰艳道:“无论怎么样,换了什么样的名字与身份,我依旧是我啊。从前怎么对我,今后照常对待了便是!”说着想挨过去,阿汉敏感做了个抗拒的动作,微微眯眼道:“欸,我知道的,明白的。陛下,你就先让草民先适应适应?”话虽如此,却挑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了。

凰艳道:“你别开口陛下闭口陛下的,听着闹心。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阿汉道:“哎?不太好吧。”

凰艳一时间想诛那个河道监官九族的心肠都有了。握着青花茶盏,想狠狠掷下发泄又怕吓着了身边的人,忍得面色赤红。

马车直接驶向白城的李府。阿汉一听那个李字脸色又很微妙地变了一下,凰艳说:“十多年前,为了找…他,整个西陆随处有这样的李府,是地下联络点。”

阿汉充满绮丽的脑中又给浇冷了几分,差点忘记了,他们中当,还有一个“他”存在。“那你现在不找了吗?”

“我已经不用找了。”

阿汉愣了一下,良心煎熬了一下,才道:“之前我以为你不信任我了,所以一直没机会说,你想找的那个人,或许真的存在,星回节那个晚上,玉楼也遇到他了。”说完心里挛缩,定定地望着他。

“他已经消失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阿汉一颗心甜蜜得有点受惊。别开眼,一会儿才道:“你带我去看看玉楼他们好吗?”

李府地牢。

玉楼微微撑开一道眼缝,看到日夜思念的脸放大在眼前。

阿汉皱眉,声音不由放大了:“怎么搞成这样?你就靠这些吊他的命吗?”凰艳抿了抿唇,淡淡说:“鱼米再香,也拧不过一心想求死的人。”海京一旁忍不住语带不平道:“主子已经费了极大的心思了,这些上好的千年人参,都是从行宫调过来的!”

阿汉只是第一眼看到牢里二个濒死的人下意识有些激动。嚷了一句便醒起自己不该朝凰艳发这个脾气,语气软了下来:“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凰艳静了一会,才不情不愿道:“大概是觉得对不住你吧。”说着按住他手臂道:“你一路上也累了,还在吃药的人,别又伤着了,回去休息吧。”

阿汉说:“不要。”一边从后扶起玉楼,征询道:“给他换个地方吧?”

“…嗯。”

阿汉已一手抱起了玉楼。凰艳使个眼色给海京,海京亦步亦随道:“公子爷,让奴才来吧?”阿汉只觉得手底下的身体瘦骨嶙峋,瑟瑟发抖,心下一紧便扁开了。转身之时,他看到了隔壁牢里的阿笙,他身上都上了镣铐,撑着虚弱无神的眼,正望着给他抱着的玉楼。阿汉曾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这个心肠阴毒的人,但看他的样子,不由起了一丝怜悯的心肠,跟海京说:“把那边那位也挪个地方吧。”

凰艳拧眉:“不行。这人耍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你保他做什么?”

阿汉对凰艳能如此善待玉楼二人已有些意外,听他口吻正记挂着受骗的仇,也不再坚持,叹道:“随你处置吧,反正这个人,我是不想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阿笙推到了地狱的深渊。

安定好玉楼,阿汉又好声哄着他吃下小碗藕粉,想离开袖口却给他紧紧攥住。只得重又坐下。

迷迷糊糊打了个盹,渐渐地头颅有些失衡要摔出去。阿汉一下子惊醒,房内一片昏暗。

凰艳正窝在旁边短榻睡着,兴许是姿态不舒服,眉拧得死紧。阿汉着了魔一样放下玉楼,静悄悄朝他接近。

这男人…生得可真好看。

玉楼美,玉楼的徒弟也生得美,可就是没凰艳这样,美得让他觉得有很大压力。每当一接近,控制不住心跳。

如果捏一下,会是什么样子?

嗯,那就捏一下好了。

阿汉唇角忍不住上翘,拇指与食指在他鼻尖轻轻捏了一下。温热的气息喷在手心,像羽毛来回刷似的痒,阿汉麻到似地缩回手,顿了顿见他没有反应,胆子大了些,指尖并拢,一点一点地贴上他的颊。

微凉细致的触感,让人一抚上便生了眷恋。

阿汉失神了一下,刚浮上不妥的感觉想收手,一股大力覆上手背,阿汉怔忡的样子没有防备地落入凰艳猛然张大的双眼中。

“你调戏我?”

阿汉大窘,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掩饰被抓包的尴尬。嘴巴里却死不认账:“哪有哪有?明明是你抓着我的手…哎?”手臂猛给扯了一下,身躯跌坐到凰艳腿上。

空气暧昧而危险,砰砰砰!剧烈的心跳撞击着阿汉的胸腔。

凰艳的手臂自他腋下穿过,按着他后背的蝴蝶骨下移至腰眼,那力量几乎是恨不能将他揉入自己体内。阿汉本能地有些抗拒,凰艳道:“别动…”话里有吸食罂粟一样的迷恋。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就当…就当我花费缠资让你轻簿我好了…”

阿汉只觉得他的呼吸扫在自己耳颈边,微凉柔软的唇瓣开始贴着肌肤亲吻…身上开始窜起躁热的电流,阿汉的手指扶着他的颈项,稍稍移开了一些,勉强道:“等等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嗯?”

“早先在牢里头,我其实一直在看你。”

凰艳一怔,移开了一些,额头抵住他的鬓边,从侧面看着他纤长的睫羽一扑一扇,如受惊的蝶。

“你说。”

“一直到出来…你都没往他那里望上一眼,假如你是在找一个傀儡或替身,他是更好的选择。所以我在想,或许,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阿汉还未说完,唇瓣已经给他狠狠攫住。

两唇间辗转吸吮的急切,带着一点惩罚性,承载了太久的等待及思念。

这个傻瓜,就这么喜欢给自己绕圈子,让他等得那么久,那么急,心都要痛缩成一团了。

凰艳说:“跟我回房去。”

二人的气息粗喘,阿汉觉得进展太快了想拒绝,身体已给他凌空抱起。

一路上,唇舌不停地绞着,意乱情迷的感觉让阿汉情不自禁圈住他的颈项,二人几乎是撞撞跌跌才到了房。身体一投入凉簟上,凰艳随之覆了上去,一边亲吻一边恳求:“阿汉,叫我名字。”阿汉已经失控,哑着开口:“凰艳、凰艳。”

那声音像是失神的低喃,没有意义的叫唤,却是催情的良剂。

凰艳眼神一黯,开始毫无顾忌地剥二人身上的衣衫。

贴身的衣物脱离身体的那一瞬,阿汉的神智有短暂醒了一下,徒劳地按着他的手,道:“我以经有了阿秀,这样好吗…”

去他见鬼的妻子!去他见鬼的阿秀!

凰艳将手探入他敏感之地,技巧性地撩按,让他瞬间的理智云消烟灭。

“在你说了那些话后,难道不该向我负责?”

怎么可能让你有反悔机会呢?

我有多爱你,爱到无法自拔,无法形容那种渴切与激动,只能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狠狠地占有,狠狠地结合,用最激烈的撞击来触摸你的灵魂,来宣泄我,澎湃的爱意。

良宵苦短。

天际泛亮,凰艳抱着他洗去身上欢爱过后黏腻的痕迹,二人静静地相倚在床榻上。

僮子端了膳食进来,眉开眼笑道:“恭喜二位主子了。”凰艳睕了他一眼,示意他禁声,别吵着了旁边的人。

他的神情没多大变化,眉眼中却抑制不住的春风得意。

情 欲酣酽也罢,平和相拥也罢,只要有他相伴在身边,就是最终极的幸福。

怀里的人动了动,凰艳垂下头,唇瓣重新粘腻在他身上。直撩拔得阿汉无法忍受,挥手将他打开,凰艳一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阿汉,跟我一同回京吧。”

阿汉顿了一下,睁开了眼。

“你别挂心别的事,都由我来安排。”

阿汉微微皱了眉头,迟疑了一会才说:“让我想想。”

地牢。

海京指着地下缩着的人,道:“抬走。好好给他清洗一番。”

众人都知道他是凰帝身边的大太监,不敢违逆,只有新来的狱卒胆子大些,问道:“公公,这是要处决此人了吗?”海京啐了一口,道:“别胡乱猜测!仔细祸从口出!对了,给我灌些东西进去,省得他死在半路了晦气!”

阿笙神智已经昏迷,身体无意识地任人摆弄,只有爆裂开的双唇,依稀可辨没法逸出喉口的呼唤:“师傅,师傅。”

第三十六章

一百万朵花开的甜蜜,抵不过情人半个亲吻;

一百万句情话说遍了,最后一句,请不要说抱歉。

据史书载,凰艳巡方大阅滇南时遇刺,诛二百余人,主犯逃逸,一时间各大城门封锁,风声鹤唳。

二批刺客,约好了似的前后出现。

第一批出现的刺客是凰艳的老朋友了,屡屡行刺不死心的朱清秋。凰艳后面因为李啬对他是宽容近乎放纵;只是今天凰艳撒了个网想捕获的猎物不是他,一见他又来搅浑水,在心里不咸不淡地暗骂了一声。

有意无意间,更多的侍卫加入战团,留守在凰艳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少。凰艳很耐心地等着。

一名刺客冲破了包围圈,睨准了这个时机,不要命式地挺剑刺了过来。凰艳心念一动,侧身却不忙着逃开,而是护着怀里抱着的人。刺客拼命式的打法虽狠,终究差了一寸,旁边的侍卫刀剑齐绞,轻易地解决了他空门大放的身体。

余光中,看到三条白色人影自他轻步舆中钻出,以惊电之势朝他冲了过来。

终于出现了!

凰艳极快地作了个手势,潜伏在暗处的莺卫与校尉侍卫迅速现身,向三条白衣人聚拢。

说起来,朱清秋还真是帮了他个大忙,若不是他搅场,放松了猎物的警惕,鱼儿也不可能那么快上钩。

凰艳唇边有抹阴婪的笑,双臂一送,便将怀里抱着的诱饵抛了出去,当中一个白衣人怔了一下,下意识接住了抛来的人。待看清了抛来的不是阿汉而是阿笙时,立刻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凰艳指着中间那名身体娇小的白衣人喊道:“活擒此人,封一等侯,赏银一万!”

白衣人几个跳纵想挨近凰艳,无奈聚拢截堵的铁甲骑尉生生围成一道硬盾,几次刀剑险险自身体贴过。情知今天已经无望,当中一个冷冷一扬眉,撒出了一把紫色药粉,粉末一接触到人体,立刻腐蚀,最接近三人的几个士尉翻身跌下马,抓着脸打滚,叫声惨厉。

毒粉的震慑力太过惊人,围堵的人胆气先弱了。中间那人一鼓作气又抛出一手毒粉,这么一阻,三条白色身影已经跳出了包围圈。

临走白衣人朝凰艳投去一瞥,眼神怨毒刻骨,令人发寒。

凰艳迁怒将手中宝剑狠狠一掷,半截剑锋没入泥地,剑柄轻颤。

“车骑将军,调御林军封锁城门,别让这几个人逃出白城!“

“臣领旨!”

随行的配剑大臣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陛下,那些黑衣人…”

“生擒那领头的,其余的,一律诛杀!”朱清秋,躲猫猫的游戏,自此结束了。

二名尉官将跌在地上的阿笙合力抬了过来,凰艳扫了一眼,突向随在后面簌簌请安的本地官员问道:“你可知有什么法子,可让人最痛苦地死去?”

“陛下,这…”官员骇然变色。

半个时辰后,黑衣人尽数歼伏,一揭那领头人的蒙面巾,却是一个生面孔。凰艳吃了一惊,暗道了声不好,抢上座骑,择路狂奔。

阿汉迷迷糊糊睡了一个长觉,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摸向床边,床榻一边的温度早已冰凉。

那些疯狂亲热的甜蜜,与这时的清冷形成极为失落的落差。

小僮端了食具进来,笑嘻嘻道:“公子爷,僮儿给您备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过来,您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阿汉按着额角道:“头有些晕…我睡了多久了?”

僮子道:“公子爷这一觉好沉,从晨早至今,已经大半日了。”阿汉一愣,忍着身上酸胀的感觉到外室推开窗望了一下,日头已经西沉。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主子呢?”

僮子古灵精怪地说道:“主子自是办公去了。特地吩咐小的别吵着您呢公子爷这是不是一刻不见,便害起相思了呢?”

阿汉捏着他颊边嫩肉笑骂了一声,心下也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得没来由。他此时心情极好,长久横亘在胸口的一段心事终于得到宣泄的出口,让他觉得,连树下的枯叶都充满着生机的感觉。

玉楼躺在床榻间,依旧恹恹没半点起色,阿汉皱眉问:“怎么还这个样子?今日可吃了东西?”伺候的人说:“醒了一次,只喝了点水。中间小的喂了好几次,他不肯吃。”

“怎么不告诉我?”

“这…”僮子连忙接话道:“是找过了,不过您当时还在休息…”

想来凰艳关照过了,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去打扰。阿汉招手让他们把食膳端了进来。僮子讨好道:“公子爷,小的在一旁伺候着。”阿汉摇手:“你去吧,不必。”

二人都下了,阿汉扶着玉楼,端详他苍白瘦削的脸,微微叹息了一口气。

阿汉道:“玉楼,醒醒,吃点东西。”说着撤手想端来稀粥,手腕却一紧,玉楼五根鸟爪一样的手指紧匝着,力大得出奇道。

“阿汉…殿下…”阿汉奇道:“你说什么?”

玉楼睁开眼,眼神奇异而固执。阿汉还想往下问,脖子一凉。

有人贴在阿汉耳畔,声音极小耳语:“别动,别出声。”

有些人和事,虽然只有一次接触,但印象深刻。阿汉一听这个声音,心下一动,小声而笃定地说:“是你。”

玉楼瞪着突然自他床铺下出现的清秋拿着匕首架在阿汉脖颈上,一时急得虚汗尽数淌了下来,脑间反倒清醒了几分,制止道:“你别…你别伤害他!他是…”感觉阿汉的眼光正落在他的脸上,澄清无垢。那样的清朗,从来没有在从前那个主人眼里看到,心口一痛,便说不下去。

他的心里痛恨着凰艳隐瞒真相的自私,但真正让他抉择时,他还是选择了与凰艳一样的做法。

凰艳打马一到,大手一挥便让禁军将整个府邸围了起来。

“陛下,府里有刺客,您不能进去…”府中执事一见他便要拦着,给凰艳一脚踢开。

一口气奔到后院,那边正胶着。

一身虚软的玉楼半靠在清秋身上;清秋则附在阿汉身后,只能看到他一条手臂搭在阿汉肩膀上,另一条给掩没在阿汉后背,用脚扯想都知道会是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