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正用匕首抵住阿汉后背!这个想法,令凰艳心底隐忍的狠戾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玉楼,你疯了么?居然合着一个外人这么对阿汉?”外人二字,加重了语气。里面包含的意义,只有二人明白。

朱清秋不知道阿汉就是李啬也还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

应话的却是阿汉,却是一种很平静的语调,对凰艳道:“你不要误会,这个朋友只是来看看玉楼…你的人我叫不住,你让他们都散了好吗?”

凰艳掩在衣袖下的手背青筋暴起,没有理会阿汉,冲清秋问:“你想要怎么样?整个府邸都教禁军包围,你若伤人,今儿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清秋冷冷笑道:“谁说我要伤人来了?”

阿汉也连忙说:“凰…陛下,你真的误会了,他没有恶意的。”

“既是没有恶意,那就进来,喝杯茶水再走。”

“凰艳!”阿汉打断道:“我送他们出去,回来找你。”说着望着凰艳。

阿汉眼里的恳求意味让凰艳的心紧紧缩了一下,眯眼重新打量这几人。

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像是千辛万苦得到一件心爱之物,宝贝得日也摩挲夜也摩挲,而后突然发现,宝贝还有一个极重要的配套,给死死掌握在别人手里。

那种让他想以杀人来发泄的情绪,叫妒忌。

凰艳扬起一抹淡笑,眼里的神色却更逾冰冷。

“我可以放了他。可是阿汉,你必须告诉我,进了玉楼房里整整半个时辰,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不过和玉楼叙叙旧,说些我不懂的事情…我知道这个人跟你有些过节…”未说完声音一紧,旁边玉楼“哎”一声低呼,软弱无力对清秋恳求道:“你别…”差点要晕过去。

凰艳看不到清秋在阿汉后背的动作,只看到他手动了一下。清秋阴着脸说:“放我们出去,罗里罗唣什么?”

抵在阿汉后背的尖刃已经剜出一朵血花。

阿汉抿紧唇不开口了,清秋抹了一点血珠涂在阿汉额角,笑道:“对不起,我方才失手了,怎么样,可以让人闪开了么?”

“…好。可是阿汉你不能带走。”

清秋奇道:“我是来要玉楼的,带走他做什么?这么一个丑男人,也真要异于常人的品味才能当宝贝拱着呢。陛下,枉我以前…”

“你快滚!”凰艳暴喝,一刻也忍受不了。

清秋哼了一声,一脸的阴鸷怨毒,却也不再开口。

他挟着阿汉一直到郊外林子的某个接应点,一推阿汉,挟着玉楼便跑了。

凰艳纵身接住阿汉,使出的力气几乎要将他勒伤。阿汉感觉他的二条手臂都在颤抖,神经奇异的放松了下来。

“我没事。”他尝试着回抱他,面上笑容调侃,心里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就这么紧张?”

“唔!”凰艳重重地应了一声,居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心酸。

方才有一瞬,凰艳差点以为阿汉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朱清秋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多心了。

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阿汉知道了那些前尘往事,将会对二人的未来产生多大的变数。

害怕失去的感觉,让他手足冰凉。

凰艳想,必须必快摒除那些不安全的因素,必须尽快回宫!

那天晚上,二人分外卖力。

实实在在的拥有对方,凰艳恨不能在他面前燃烧自己一切,而阿汉也份外热情,简直令凰艳受宠若惊。

激情平息后,二人对饮了一杯,凰艳是酒,阿汉则是上好的冻顶乌龙。

酒烈性,琼液温度稍冷,入口却热辣灼喉,不留余地;茶味寡淡,却宜热饮,品啜时虽也烫热,可是没半点呛人。

二种品性,便似是二人半生凝练。

各自咽下。

阿汉贴上他的颊边,唇齿间犹有余香。

密密麻麻涨在心口的,分明是眷恋的感觉。

他何德何能,平庸至此,却如此幸运地得到你的垂青。

春风一度,便是人生仅此一次,也足消魂。

我爱你。

假如过了今晚,你还愿意听,我再来告诉你。

阿汉微笑地吻上凰艳合上的眼睑,后披衣下床,在凌乱的衣物摸出了象征帝王的九龙玉佩。

约定的地点在某处树林。

阿汉佯装如厕,中途敲昏了侍卫换了一套服饰,持自凰艳处拿来的令牌,畅行无阻地出了府。

东边第一缕阳光破开了云丛。

一个黑色身影隐约闪没在树林。阿汉顿住,也不跟去,声音冷淡。“不必装神弄鬼了,没有跟踪,出来吧。”

“东西呢?”

阿汉问:“阿秀呢?”

那人说:“东西呢?别和我玩花招!”

阿汉扬手晃了一下。那人眯眼:“就这?头目要的是玉玺。”

“你们以为皇帝的玉玺是路边的李子桃子,谁要上前就能咬上一口?我只能拿到这个了。”

阿汉嘲讽的语气显然让那人很不快。伸手就要抢,阿汉狠狠抬高手臂,冷声道:“别过来,不然我掼碎了你们连这也得不到!”那人隐忍顿下,道:“你的阿秀不在这里,随我来。”

玉楼给清秋挟着离开,中途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远远地见清秋正与二人在谈话,一个面白无须,正是前朝已故大皇子的家臣春爷;另一个却是一蒙面素衣女人,形貌陌生。

极力侧耳听去,隐约听到清秋清冷没半分情绪的声音:“这位阿汉真乃奇人也,居然和十一部的圣女也扯上关系。”

女子扫了一眼,居然比清秋还高傲上三分。

“滇南这块地方山峦叠障,障气毒物甚多,这次能在这里来去自由,完全仰仗圣女的帮助。事成之后,定不忘圣女的大恩。”春爷话带讨好。圣女却完全不买面,哼道:“你们要你们的东西,我要我的人,各取所需。那些什么造反啊逆谋啊,不干我的事,我也不感兴趣。”说罢径自走了。

兴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圣女这个样子,春爷碰了个钉子也没不快,二人沉默了一会,春爷又自言自语道:“阿笙不见了这件事情,可有些棘手啊。虽然你有你的归月国大军,我有我的一支余部,并非没有胜算的实力。可行事总要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方能顺应人心。现在咱们就是少了义军这个无冕之号。阿笙他相貌肖似李啬殿下,以前太子的名义起事,推翻篡位的贼子,我们就是堂堂正正的正义之师了。”

“下头派人在寻找了。”清秋冷淡说,莫名地有闷气堵在胸口。

他回到大帐,半眼也不给醒转的玉楼一下,径自拿了匕首,一下一下地磨。

这么多年了,他唯一的消遣便是一有空,便磨起这柄短匕,真磨得刃面锋利,吹气断发。

所以不久前,他只稍稍用了点力,这柄刀便破了那个阿汉皮肉,虽创口极小,但流出的血仍是仍快渗红了衣服。

那人也极奇怪,听到他传递的信息让他盗取玉玺换回他的妻子时,也没太大的反应。这么一件对于平常人来说是杀头大罪的事,他的反应冷冷静静,没有慌乱,更没半点贪生怕死,方寸之间把持适好。

只有面对那个人时,平静的男人才露出那么挟缠不清的紧张来,落入他这个外人眼中,竟有缠绵的意味。

一时间,就这么想起来,多年前心爱的人,也是为那个人,污了冰雪一样的清冷。

那种愤怒,让他咬牙切齿。想也不想,提刀便戳去…锋利的刀面,似乎还残存着一点红

玉楼叫了清秋好几句,他完全没有反应,一时气急,拽住了他的衣襟。

清秋如梦方醒,冷哼道:“松手。”

玉楼气短声促,哽咽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你附在阿汉耳边给他说了什么话了?”

“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我如何能不关心?清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是李啬,我们的殿下啊!”

咣啷清秋手一滑,刀刃划过他的掌心,掉在地上。

血涌出,艳丽的鲜红,像是因果的偿还。

有心无心,有情无情,一时惘然。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找到阿笙了。

阿笙名字后面,隐隐还冠上尸体二字。

玉楼心中骇跳,丢下骤然间失了魂的清秋,撞撞跌跌来到外面。

小平地上围了一群人,说话的议论声都在打着颤。

这帮人,平时跟在春爷下面,一个个已经心狠手辣,又是什么事,让他们怕成这样呢?

玉楼用力地拔开人群,身旁的人声嗡嗡作响。

“是食肉蚁啊…”

“指甲都抠烂了,想必是捆绑了半边身子给涂了蜜糖,丢到蚁巢旁边,活活给啃噬致死…”

他那往日里光鲜美丽,激烈任性的徒弟,此时已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尸体上半身完好,下半身与半张脸,给噬咬掉皮肉,只存沾着血浆、白骨森森的骨架。

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活生生地承受成千上万的毒蚁,密密麻麻在身体上穿梭撕吃皮肉,直至身下只存一副骨架,直至死亡。

千刀万剐一样残酷的死刑。

那具年轻妖娆的身体,曾无数次痴缠承欢。

桀骜不驯的少年,一次次固执不死心地唤:“师傅!师傅!”

再也听不到了…他知道凰艳迟早会下毒手,只是不知道居然给他这种死法。

玉楼只看了一眼,一口气没提上来,活生生晕了过去。

那一眼印象,在他心里开出,怨毒恶疽。

第三十七章

阿秀看起来并没有受多少苦,仅仅是面色苍白了一些。

她朝阿汉扑了过来,眼角衔泪,轻声啜泣。

阿汉顺顺她的黑发,轻声问还走得路吗?阿秀点了点头。

过程很简单,阿汉以九龙玉佩为要挟,迫他们放二人出去。

黑衣人也好相与,大开方便之门,一路跟着二人到了一处山坳,阿汉给了玉佩,他们放了人。

一得自由,阿秀激动得抱住阿汉,阿汉亦轻轻揽了她一下,微低下头,看到她头心发旋,很是清纯。

他微笑了一下,道:“我们安全了。”

阿秀比划着:阿汉哥,我们回家吧!

阿汉的表情一下子有些奇怪。

“家?我们的家在哪里?”

阿秀就那样,轻轻地愣了一下,眼角的泪娇怯地闪,一直不曾滑下,楚楚动人。

阿汉动手拭去,依旧是温柔丈夫的模样,只是眉眼已有疲惫。

“阿秀,我宁愿我们不能这么轻易脱险,哪怕一起死在里面。”他望着僵住的阿秀:“盗取九龙玉佩,那是谋逆的大罪,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地放了我们?这里面,全是你的功劳吧?”

阿秀艰难地比划:你在说什么?

“来之前,我还跟自己下了个赌注:赌你没有骗我,那么我们八成会死在这里。”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是拿自己的命在作赌注,可惜,仍是让他失望了。

这一次阿秀比划得极快:就为这可笑的理由?

阿汉神色渐冷。

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阿秀亦回:我们夫妻三年,对你来说,一千个日夜,算什么?

阿汉心想,这个问题真是好极了。

你欺我瞒我,建立在欺骗下的一千个日夜相处,究竟算什么呢?

你这么对我,是因为他那个男人?

阿汉摇头,已经失望至极。

阿秀停住了,像是明白了自己的徒劳无功。

我是骗了你,可是我可曾对你半分不好?最终她这样,艰难地打出这句手语,眼泪滑了下来。

何时怀疑他的?

凰艳根本没相信阿汉的那套说辞。

甘冒奇险潜入危险之地,只带走一个没多大用处的玉楼,这根本不符合朱清秋的一贯风格。

不要跟他说是什么出于旧人情份,他朱情秋就算是有点情义,充其量也只用在李啬一人身上而以。

他佯装喝下他递来的那杯酒。

酒里头他猜得不错,是迷药,为什么会有迷药,肯定是自朱清秋那里得来。

正如他昨日清早他将他迷倒那样,阿汉有样学样的回敬了他一杯。因果循环,果真是半分不枉。

一路跟踪,近的只有几个最善潜踪的莺卫,随后,是滇南节度使,领着五千御林军。

他的目标只有阿汉和阿秀二人,谋逆的党羽,自然交由下属去办。

一切的答案似乎在今天便可以得到。凰艳伏在山坳背风面,意外地耐心。

正在最紧张的时刻,耳边有人低声禀报,朱清秋领一队人往这边杀来了。

这个憨货!凰艳差点想破口大骂,指挥一队人马过去拦截。

阿汉很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蓦然发觉后背那处皮肉伤痛了起来,钝实像要裂开似的清晰。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阿秀坐了过来。

可曾对他半分不好?夫妻三年,他待她温柔敬重, 一颗心却总有保留;反倒是她,全心全意,知冷知暖,情爱婉约。若单单计较这方面,真要算是他亏欠了她。

你何时怀疑我的?

“桑椿死的时候。或者要推算到更久之前,你命阿南夫人提前在给我喝的蜜茶是下蝼蜂解药的时候,在十一部的那个晚上,一晃而过故意将我引开的那个身影是你,并不是我看错…阿秀,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我?”

知道那些事情对你没有好处!阿汉哥,忘了这件事,我们重新找一处地方,还像以前那么过好不好?

那怎么可能?

在她处心积虑一次次将他身边的朋友引向死亡的时候,在她为怕事情败露狠心将相处三年的桑椿炸成血雾的时候他温柔可人的妻子就已经没有了。

阿汉指着面前的泥地:“有些不开心的事情,全写在上面,一阵雨甚至一阵风,就能将它抹去。可是人的感情又怎能如此简单?你隐瞒你的心狠手辣,欺骗在前,如今又不肯坦诚相待,我对你,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