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啬醒来时,是在金河殿里。意外的是,不远不近的地方,凰帝端坐着,面色沉沉如深渊死水。

一室份外地沉重。李啬出于礼节见礼,凰帝罢手道:“你身体不爽,休要多礼。”旁边的清秋倒是不客气,将他压下,一脸的痛惜。李啬笑着说:“我竟然是半点印象也无了。我怎地在这里?”

清秋道:“你在外头昏厥了这班奴才真是该死,天寒地冻的,居然引你到外边冻伤着了。”说着极冷剜了凰帝一眼。“凰帝陛下身边的奴才可真是体恤。”

清秋明显的奚落极为无礼,李啬以为凰帝会生气,未想他竟是半点无动于衷,淡然道:“那班不长进的奴才,朕自然会作处罚。”

“陛下可还有其它事情?”

凰帝沉默了一下,眼光直直射向李啬,“李…”似乎是没想好表达,最终只是道:“李侍中好好保重身子,千万别仗着年青便没个忌惮。”静了静似乎已无话再说,默然离去。

清秋低头审视李啬,见他一脸平常之色,半分波动也无,不由神色一松,解了外袍靴子,爬进床榻将他搂住,李啬揉着他的眉头,劝道:“别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清秋吁了口气,却说:“不,我很开心。”

李啬阖上眼,分明地回忆起方才半醒半梦之间,听到御医诊断“油尽灯枯”四字。

半夜,皇后寝殿。

清秋将一角未燃尽的纸片丢向皇后脸门,声音压低,却含雷霆之怒:“这东西怎么会到他的手里?”皇后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却没有避开,坦然道:“竹凉殿走水,臣妾赶在陛下之前,将它取走了。”

“果真是皇后,不忘暗地算计于朕。”

封碧棠咬唇:“臣妾没有…”

“你没有话说了么?”

女人没有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笑花。

“臣妾知道陛下这些年来时时对我心存杀机,当年亲眼看您对少年便认识了的故人放下鸠毒时,就明白,陛下与我那些虚无飘渺的夫妻情爱迟早也会烟消云散。陛下就动手了罢,好过让臣妾活着时时战战兢兢、胆战心惊。”

“你良心好,觉得煎熬,可是你错了。”手指勒向女人颈项,渐渐收紧。“你可知为何当年他明知是朕放的毒,却甘心将矛头对准那人?那是因为,今日这局面,是他乐意所看到的你放心去吧,朕会好好照料皇儿的。”

女人身体开始擎挛,翻着眼白。

正在此时,外殿太监一声惊呼:“李侍中!”清秋身一颤,如给戳中了死穴,手掌缩回。

外面李啬轻轻嗯了一声,随着传来奉茶的声音,太监的声音透着不自然:“这么晚了,李侍中怎么过来了?”

李啬似乎是走得急了,平缓了一会声音才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娘娘最近时常梦魇,有些不放心,过来看看。”

太监道:“李侍中真是有心,只是现下…”李啬淡淡道:“我明白。只是问一声,不必打扰娘娘。”

二人静默了一下。李啬似乎无意要走,太监则不敢出声请人,一时心中暗暗叫苦。清秋拿眼胁迫着碧棠,眼光森寒。

李啬突问太监道:“我记性不好,陛下与娘娘似乎是夫妻少年结篱?”

太监道:“是啊…”

李啬笑道:“不觉十多载了啊…你说儿孙满堂的光景,不就那么一转眼的事吗?”

太监擦擦额头的冷汗:“是啊。”

缓缓将一盅茶喝个见底,李啬方才离去。清秋僵在纱帐内,一头热汗,手足却是冰凉。

隔日。司天鉴早几日便奏今年天气异常,恐有春雪。大殿那边请人说了好几通,清秋却执意便在今日启程回归月。

岸柳青青,桃红李白迎春黄。帝辇与九龙华盖早便守候一旁。皇后封碧棠静静随行一侧,清秋反倒是握着李啬的手,一同步下长长玉阶。

凰帝没有出现。送行的凰昱绷着一张脸,分别指了身后一溜儿太监捧着的物事,一件火狐裘,一坛子甑桅子花露,一瓶雪参丸及其它物事,细至一个精巧的小手炉,竟像是要将整个吃穿用度都置办一样。听得接受的二人都有些瞠目结舌。凰昱老大不情愿,别的无话,只是指着那坛花露望着李啬眼带尖刻,道:“我父皇特地嘱咐李侍中,此物虽能去肺燥,但性寒凉,饮用不宜过量。”

李啬应道:“嗯。”

凰昱见他面上淡淡,殊无半分异色,口头虚应,竟连一句“谢”也免了,心下愤忿不满,一甩衣袖,回了丹犀台上。

司仪官奉上琼液。李啬端了一杯递给清秋,忽然道:“我知道你性子好强,听不得旁人口里一句不是。这些年来为了国事日夜操劳,以勤先天下固然是好,可也得顾惜身体,批折子切莫太晚了。”

清秋一时愣住,听不明白一般。

李啬继续道:“你口味清寡,素喜流食,日理万机的人,饮食上却比一个门子还要清心寡欲,长此身体也吃不消啊。多吃些米肉把胃口填实了些,天凉了多添衣衫,天热了莫贪凉…”说至此处似乎也觉得自己聒噪,自嘲一笑,扭头望着他道:“那么,我就送到这里了。”

清秋手一松,酒杯就要跌下。李啬有先见一般,接住了杯子,稳稳当当放回到他手里。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春光再好,总有凋谢时。

李啬微微一笑,衣裾拂动,君子一揖,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凰艳自瞭望台雕花栏杆的缝隙注视着,看到李啬与清秋挽手自玉阶走下,扭头背过了脸。

想走,却又挪不动脚步。

他竖起耳朵,却听不见他半丝话语。只听到钟磬礼乐之声,声声闷敲着他的心湖一般,眼前幻化着无数画面,重叠的却是他的脸。

恍惚间记起少年时,也是这般背地里看他远去。那时春光也如这般抽红放绿,一派生机。年少的自己虽不甘不舍,可是志得躇踌。那时,今天走了,还有明天;冬雪消融,来年的春天照旧会来。他的李啬,就算是恨他怨他,他依旧能在有他的明天,在曲水畔默默攒存,那人的惊鸿照影自己的相思,分外用心地想,到底不是一腔无望,他有一生的时光,陪他耗。

这么多年了啊,他一次次将人跟丢了,如今再也得意不起来。春光再好,他已输光了所有赌注。

一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嘴巴里一个劲儿地说什么。是了,喝药的时间到了,海京四处找不到他的人,只怕这会儿在发急了。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往下走。

抬着銮驾仪仗的宫侍赶忙跟上,领头的想提醒凰帝上辇,不知为何见他面色只觉骇怕,说话也结结巴巴,凰艳蓦地转头,问他们:“今儿的钟磬乐官可敲得卖力?”

侍从们不明白他是何意,哗喇喇跪倒一地。凰艳笑道:“你们就在这里替朕数着,到结束时,还要敲上多少次。”

这一次,容他提前退场。

靴履才踏上青石砖板地面,天空有冰凉的绒片落在鼻尖上,恍然才明白,司天鉴预测了多日的春雪,终于是到来了。

一场冬雪一地肥,一场春雪一窖水。倒春寒,殊非吉兆。

失魂间,脚底一滑,人趑趄了一下。后面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凰艳一愣,道:“海京,连你这奴才也来耻笑于朕。”

那人没有回应,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如今,能分担他寂寞的,也只存身边这个相伴了多年的老太监而以。

沉重与怅惘便似给这一跤跌散了一般,他围着皇城甬道,任薄雪飘在身上,一步一步数着自己脚步,突而穷极无聊,幼稚任性地抱怨起来:

“他有什么好?生得再好也不过一张面皮而以!他最丑的模样,我又不是没看过!”

“优柔寡断,口是心非。皇宫里,多是比他温柔解意的人,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再一次次,一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词汇用得有点粗鄙,清晰地听到后面又轻笑了一声。

凰艳越发动了气,从头发到脚趾头,把这个“他”数落成一碗难以下咽的粥,自煮粥的厨子,一直数落到种稻子的身上去。

他嘈嘈碎碎,直数落到自己也发觉话里的苍白可笑。天色清朗,他埋头落在自己脚跟,那里连个孤单相随的影子都没有。

于是无言。

这一路,漫无目的。直至走出了不知多远,前头有人在出声呼喊,他才如梦方醒,身后的脚步,不知何时,已没再跟过来。

然后他抬头,看着前头抱着皮毛大麾,跑得一步三喘的人,正是海京。

那方才跟在身后面的人又是谁?

海京还未跑近,诧异地看着他的主子蓦地转身,沿原路跑了回去。

地上踏碎的雪迹还在。他心如鼓击,有种极荒诞的期待。

可是皇城长长的甬道,连半个人影也无。巨大的失望才要瘫塌而下,蓦地注意到地下的一列足印,光电一闪瞬间,他掉侧了身,然后就看到老梧桐树下的灰色人影。

那人倚着树干仰着头,眼珠子闭着,面上的表情极平静,似乎是走累了寻处地方歇息。飘朔而下的碎雪落在他的颊鬓鼻尖,连颤动如蝶冀的睫羽也沾染上一些,纯净而美好。

那场景像假的,一掐腿侧偏又痛得真真切切。

凰艳屏息的一口气,蓦地松泄了出来。

那人也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看到眼前傻住了的凰艳,微微一笑。

一出口,酸得掉牙的话:“这位好看的公子,素昧平生,可偏又好生面善。”

凰艳听着他那俗套的搭讪,一步步接近,至直一步之遥,站定,二人吐息缠绕。

洁白纯净的天地,加上一个洁白纯净的他。

自己早便未老先衰,唯有他,容颜在岁月里,盛开不败。

李啬眨眨眼,笑得惫懒。口里还继续酸:

“我已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不知这位公子,可愿收留区区在下?”

凰艳眼角湿润,喃喃道:“求之不得。”

伸手一揽,连人带雪,按入自己怀里。

尾声一

二人住到了一起,该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那些前事没人再提,他们像生活了多年的夫妻,哪怕一个爱至极点,一个不清不楚。

可这人终究是贪心的呵。

一次情到酣时,爱极了的那个压抑不住,终于问出了一直重压在心头的话:可还记得他?哪怕一点点印象,一点点,相爱过的痕迹。那人回应笑得无辜,而后捧住他的脸亲吻,用肉体最简单的接触,来证明他,并非无心无肺,他已尽力。

答案不堪。那人不愿说谎,于是仁慈地没说出来。

心尖痛彻的感觉,注定只能独自消受。

仅此一次,他不再问。

随着二人的身体越来越差,日子也弥足珍贵起来。

那时,世间一切仅存对方。他将一切政事都交给了储君,专心地陪伴他的情人。

冬雪消融的时候,凰艳开始大口呕血。

巫师说,这些年来一直用药压着,如今蛊毒已到发作的最后期限。

他问道:“当时你明知道会死,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怕么?”

凰艳嘴唇动了动,说:“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已足够。

他眼角湿润,道:“那你好起来,我们还要在立夏的时候,一起赏桅子花,一起甑蒸花酿。”

凰艳挣扎着答应。

巫师用虎狼之剂,向阎王借寿。

他奇迹地度过了性命攸关的大劫,活了回来。

他很高兴。那时已春暖花开,暖烘烘的日头照着明晃晃的时光,他们将卧榻搬到院子中间,融开冬窖的雪水煮茶,下棋,说书,抱着一起取暖。

李啬的精神每况日下。春花开始凋谢的时候,他甚至在与他说笑的时候,突然闭着眼珠睡去。御医诊过脉,只是叹息。李啬迎着他满脸的恐惧,安抚笑道:“我若不小心睡去,你用力将我掐醒便是。我们互相答应过了的,要一起赏花。”

凰艳开始失眠,夜里经常一个激灵醒来,神经质去探他鼻息。这样弄得自己疲惫不堪。

桅子花迟迟不开。立夏的前一个夜里,李啬突然将他摇醒,凰艳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呼吸疲倦粗重。

他伸出手,细细描绘他的眉眼。熟谂的感觉,让凰艳惊得瞠大了两眼。

他轻轻唤道:“凰艳。”而后看他傻住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面上显出不同以往,清朗的笑容。他说道:“你做了这么多,对不住我的事情。”凰艳面一僵,顿时没了血色。又听他接着说:“你又受了不少委屈。”于是控制不住,唇角像小媳妇一般,瘪了起来。

他不再说话,留下一个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凰艳,紧紧抱着他,不敢出声地呜咽。

这一哭,彻底放松了他连日紧崩的一根弦。

下半夜,凰艳再次被摇醒时,神志迷迷糊糊,张着眼睛看着他,隐约地觉得他面色极柔软,唇瓣一张一合说了三个什么字,看他似乎不明白,也不生气,微笑着在他额上印下一记亲吻。而后,合上眼睛,头沉沉枕入他的肩窝里头。

隔日。海京迟迟不见二人起身,不得以,在外头唤道:“陛下,啬主子用药的时间到了,您看…”

隔了很久,才听里面的人应:“倒了,不必再端过来了。”

海京脚一软,一膝盖便跪在地上。

一束日光打在玉阶,白晃晃的晨日大好,海京却觉得冷。恍惚又听里面的声音问道:“那些花都开了吗?”

海京道:“未曾。”

“你命人,都砍了。”

海京应道:“是。”

尾声二

庆和十六年,立夏日,凰帝驾崩。

同月,归月帝背弃十年不相扰的盟约,举兵侵犯西陆。四月五月,西陆掌管兵权的大将军张如悔与大司马伍卓相继叛变,归月军势如破竹,不过九月,西陆请降。

朱清秋并归月西陆,改国号纯,追封前朝太子李啬为穆宗孝和皇帝,废前朝凰帝谥号,诅咒其为国贼,开棺鞭尸。

后世对纯帝褒贬不一,他是史书记载最为勤勉的皇帝,执政期间诸多革新,攘外安内,四海升平。只是他统治严酷,刻薄寡恩,很多行事只凭其喜好,如凌虐前朝废帝尸身一事,未免过于残酷,有违人道天和。

民间流传关于纯帝的野史趣闻不少,其中二三事,颇为玩味。

其中传得最扑朔迷离的一件,是说开棺戮尸之时,地宫金棺里头实际并没有废帝凰艳的尸身,只放了一个骨灰坛。原来凰艳死时全身疮疡溃烂,是以尸身火化掉。纯帝心想此人当初听从金花婆婆的安排利用□将李啬身上的毒蛊移至身上,早料有今日,此人生来好姿容,会将尸体化掉倒也不足为奇。他深恨此人,拧起骨灰坛子往那荒山野岭住用力掼碎。一阵风起,四散的骨灰随山风而去,稍瞬无踪。

老太监在后面啕嚎大哭。说道:“先帝最后一件愿望,便是希望陛下能成全他的金玉良缘,自此江湖自在,做他的神仙眷属去也。”纯帝隐觉不妙,提剑吼道:“你说甚么?”老太监道:“坛子里头,是先帝与他心爱之人合放的骨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便分不开了。”纯帝面色大变,喝问:“地宫并排存放的另一副棺木,里面又是谁?”老太监道:“不过是先帝一男宠,名曰华阳公子。此人与孝和皇帝容貌原就有五六分相像,死后面容浮肿僵化,再加修饰,原就不易区分。”纯帝松剑,仰天一口血。

被废的前明储君凰昱,自那万里江山易主了后便遭囚禁,时时魔魇呓语道父皇缘何要如此待我?神思迷惘,一蹶不振。纯帝听罢一径冷笑,对凰昱道:“朕也道张如悔与伍卓的叛变来得蹊跷。先前不明白,后面也渐渐似乎想通了,的确是你那好父皇有意安排了这场子闹剧,毁掉江山,毁掉你。都说虎毒不食子,你那父皇真是个禽兽。”少年痛苦得两眼血红,一阵大骂,纯帝也不恼,只有凌虐的快意。

他继续道:“你道他的这江山从何处而来?你道你自己是怎么样的出身?庆和元年,你那对狗男女父母为了权力利益勾结一起生了你,你的存在,永远只是一个刺目的背叛,别说孝和皇帝待你极不亲近,便是你那父皇,只怕从心里也深深厌恶着你呢。”

少年冲上前拼命,纯帝提了剑便要刺下去。临贴近身体之时,少年身上滑出一物,眼熟的碧玉萧,竟是那故人之物。

纯帝撒了剑,改用脚重重一踢,拾起玉萧,面色已然柔和了几分。

“这物事怎么会到你这里?”

少年哪还有开口的气力?纯帝身后站着的给凌虐得遍体鳞伤的老太监回道:“此物是孝和皇帝弥留的前几日赠与凰昱之物。”纯帝收了玉萧,冷冷一笑,哼道:“一派胡言!朕今日就解决掉你这孽障!”说着重又提剑。

老太监扑上前,紧紧握住了剑刃,一字一顿地说:“陛下,孝和皇帝在天上面,正看着你呢。”纯帝面色大变,再没提剑的勇气。

都道纯帝对孝和皇帝异样地敬重恋慕,三三二二的闲言碎语一传开,那位早便淹没在前朝风烟的短命天子以讹传讹给说成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还引经数典,说得神乎其神,令人啼笑皆非。

另一事是发生于帝都千里之远的地方。这一年不知籍何缘由,纯帝下旨带兵攻打滇南邪教。纯帝不听下属的劝阻,破了沧浪江三个坝口,大水不出一夜淹掉了滇南地区信奉的矣塔火神的禁地,第三天,生擒了他们上位不久的小圣女与一名叫金花婆婆的老妪。

老妪初看纯帝,只觉眼熟,第二眼便认出了当初跟自己借毒杀人的故人。再细细回想听到的此人的种种传言,自认捏住了他的三寸软肋,两眼阴毒地大笑:“陛下啊陛下!那人能为自己心爱之人放弃生命,转接蛊毒到自己身上;而您充其量却不过一个暗地耍手段毒杀自己故友嫁祸他人的阴险小人,这一生,您怎么比,也比不过那人了!”

这话,果真是纯帝胸口暗伤。他勃然大怒,杀机立现。老妪自知必死无疑,倒是放得开,道:“陛下先随老妪去一处地方,再杀不迟。”

老妪将纯帝带到一处大树下。树生在高地,只给水淹了半寸,老妪涉水佝身自老树树洞掏出一物,交给纯帝。

纯帝不解其意,老妪笑道:“陛下可还记得,那一年圣女临死之前,嘱咐爱郎将自己葬于第一次见面的树下?”纯帝面色渐渐变了。他自然是记得那年李啬数次要抱着阿秀尸身前往禁地安葬。只是他与凰艳二人恨极此女,如何会应允?二人背着李啬在女人尸身是不知剜了多少刀,寻了个野狼出没的地方,一脚便将尸体路踢了下去。在李啬面前又伙同着诓骗早将女人好好安葬,李啬倒是心心念念,耐何身体已是力不从心,只得任他们安排。

老妪道:“这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处。陛下手中的东西,便是蛊毒的解药呵呵,这个东西也是我无意间发现,东西塞在极显眼的地方,来到这里的人一下能看到。上面有圣女的印鉴,禁地的子民自然都不敢取动的。陛下一定是想问,当初老身不是说没有解药吗?这个倒真是没有骗人,因为蛊毒的解药,只有它的伺主能解。”她喘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纯帝青白交错的脸,继续道:

“可怜的圣女故布迷局,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片痴心罢了。李啬若重情义,能送她来这里,则得生;若不能,则死咭咭,你们道将蛊毒移植到别人身上就没事了么?那可是逆天之举啊。便是有七分寿命,也能生生将他折损四分。更何况,那人身体原本就经受了几次大创,在那之前还能好好调理,可是移出蛊毒,最终将他送上黄泉。还赔上另一人性命,圣女啊圣女,这个结果,可使你的心慰贴几分?”

老妪疯狂大笑。

纯帝神色已乱,思维完全停留在老妪那句则生则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