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你放开我!!"

"够了,唯羽!"一向温涵然的阿月突然喝止,"你追上去要做什么!?解释吗?告诉他你是借尸还魂,他信么?就是他信了,然后如何,你要告诉他你复生来续朱羽君的缘分,然后再和他分开一次么!?唯羽你清醒点!你和他,根本没有半分希望的!"

"为什么,为什没是他......为什没能是书生......"

唯羽突然无力,身子一软,阿月放开了她,跪倒在地上。

"唯羽......我早替病书生看过相。前半生众叛亲离,一生注定孤舟离岸,再无姻缘。我先前不是没有察觉你对他渐生情谊,只是你们本就无望,你也一路向山庄返回,哪怕多几天,让你放纵一下也罢了,可是终究要有个了结。唯羽,忘了罢。"

"不能忘......我忘不掉啊!"掩住的泪仍旧从指缝间流淌滚落,撕裂的声音从胸口崩发......

其实,是喜欢他的。不曾承认,不敢去想,可是,却是喜欢他的。

即使,知道书生不过是古板,不过因同住一个屋檐而要娶她,可是,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书生羿,书生羿,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么快乐,快乐到不敢多想一点,不敢去想未来。

书生,你可曾爱我,可曾喜欢过我半分?

即使从来没有,却也是了你,爱了,为什么,为什么却根本没有那个命在一起......

胸口好痛......纠结在一起绞成了支离,可是书生,书生......

那个冷冷淡淡的书生羿,那个会害羞的书生羿,那个偶尔会有着一片宠溺的目光的书生羿......仍记得,那日,他淡淡说:等我送你回臧云山庄之后,跟你家人提了亲,你跟着我,可好?

书生羿,你可知,回了山庄我们便是分离,可如今......这般境遇也已不是你我能够掌控。

书生羿,是不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要相遇比较好?

为了我,你了受重伤,失了手札,最终仍是孤单一人......是不是你不要遇见我比较好?

可是,我却那么高兴遇见了你......

这千年前的世上,只有你一人是真心对我好的。沈苍澜,沈惊涛,爱的都是朱羽君,只有你一个......无论你爱我与否,都是全心待我好的......

书生,遇见我,是不是你走了霉运,可是遇见你,我却是那么幸运......

"唯羽,"阿月轻轻拍了她的肩,"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久留。"

她仍未动,只静了片刻,"阿月,我不想回山庄。我没有心情去面对山庄里的人......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确定下谁是陈颀吗?"

这颗心,恐怕已经不起再一次波动......

"我很怕......怕我会忘了陈颀......"

阿月静静站在她身边,轻声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唯羽回过头来看着他,阿月继续说:"我一直在等......若有一个人能够出现,便能确定谁是和朱羽君缘定三生的人。就只有这千年前就任的月老。"

唯羽微怔,阿月解世:"如今的我无法使用神力,找不到月老所在。但是姻缘变动,月老然能不管,朱羽君死而复生,你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来到这里所认识的每个人每件事就必然可能引起姻缘动荡......迟早,他会来探个究竟。可是,我没法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来。"

唯羽似无意识的点点头,眼神只是空洞,仿佛心神然在这身体里。

"阿月......你陪我四出去走走,捍?"

阿月略一沉吟,点点头。

"好,你暂时散一下心,换换心境也好......只要还在我能力支撑的期限内,我也会尽量延长你的时间。"

唯羽浅浅的对阿月笑,似笑,也非笑,淡若幻境......

续红线 第二十六章 花散里1

很多个清晨醒来,都在恍惚间有一瞬间回到那个早晨的错觉。

身边的人略略单薄却有力的臂弯,和身上干净的清爽草叶气息,混着一点点皂粉味儿......

那皂粉味儿,却是因为每次替他洗衣服,洗到后来都总也清不干净那皂粉,就那么晾了......思及此,忍不住轻笑,随即而来的,却是载着满满失落与思念的现实。

为什么仍清晰记得那个早上的幸福,那个人,却已不在身边。

唯羽昏昏沉沉起了身,阿月正端了水盆推门进来,走到边伸手探了探她的头。

"怎么这么早醒了?还有点热,再睡会儿吧......"

唯羽摇摇头,"不了,我又没有不舒服......我们今天往哪里走?"

"昨天听说附近有一条街,叫‘散里',聚集了很多歌伶舞姬和戏团,想着你喜欢凑热闹就跟店小二打听了地方,我们今天去看看。"

"嗯。"唯羽脸上绽出模糊而天真的笑容,她喜欢热闹,因为热闹,可以忘记寂寞。

"散里",听起来有一点点落寞。

洗漱过下楼吃了早饭,四处逛了逛才向散里去,白天的散里有一些清静,若到晚上恐怕又要热闹许多。

阿月走在身边,仍旧一身月白长衫纤细身姿,黑柔的发,白玉的颊,月下嫡仙般。偶尔有路过的人都被看丢了魂去,猜测这是哪一家新来的伶人。

唯羽看看他,突然起了玩心。

"阿月,我们四处游晃了好些天,总这么着也不太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如何?"

阿月犹不知身已渐入险境,只看见唯羽似乎心情很好,也没有意见。

"也好,你想住在哪里?若是喜欢这个地方,就在附近找个房子......"

"不必找房子了。"唯羽眼睛眨眨,里面有细小光芒闪动。"我们......也作乐人好不好?可以省房租,还有银子赚......"

"唯羽......"阿月揉揉额角,轻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乐人在这个时代是什么身份?"

"有什么关系么?我们又不是为了讨生活,大不了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就跑路好了,有你在嘛。"眼睛眨眨,眨眨。

阿月无奈,算了,只要唯羽高兴就好了。

兴冲冲的拉着阿月钻入一家开门较早的乐馆,拽过看门小弟就问:"你们这里招收员工不?待遇怎么样,福利怎么样?一个月工资多少?"

看门小弟手里还拿着打扫的扫帚,晕晕乎乎的愣在了哪里。

阿月轻轻咳了两声,拍拍唯羽的肩,示意她到身后去。他迈前一步,浅笑嫣然,"这位小兄弟,请问,东家在吗?"

看门小弟张大的嘴巴忘记合上,傻傻的看着阿月,哈拉子一地。

,,人哎~~~~

"谁?谁说外面有人!?在哪里!?"

一个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路踏踏踩着摇曳步子走得飞快,后面跟着年轻的声音追着:"哎,衾,等等......"

等?开什么玩笑,她衾在这散里开了"沉鱼坊"这么多年,哪一家来了新人她不摸得一清二楚,若有人进门而漏过了,她这沉鱼坊九白当了散里第一家!

入了前院步子一停,衾一眼望见阿月,顿时倒抽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衾,衾,你冷静点......"身后的年轻孩扶住她,衾抚了抚胸口,吸气,呼气,冷静。

精神一振两步跨到阿月身前,"这位小哥可是这街上的人?可已投了哪家乐馆??"

"未曾......"

阿月话音未落突见眼前子眼中噼啪似有电光,灼灼得怕人。

衾两手一握阿月得手,"小哥就留在我乐馆如何?"

"等等,衾,咱们乐馆不是一向严苛入馆新人的技艺,您还未......"身后的孩提醒着,衾腾一只手出来挥了挥,"不用,不用。"

就这容姿,还要什么技艺,音痴都没有问题!

还死拉着阿月不肯松手仿佛就怕他飞了,阿月苦笑,找机会插了话进来,"这位可是衾?我还有一位同伴......"

微侧了侧身让出后面的唯羽,衾看到唯羽时微微一愣,松了阿月得手。

"这位姑娘......你不是......"

唯羽怔了片刻,看着这个有些眼熟,风姿丽的子,突然想起她就是那日在街上被无赖缠住,书生羿出手相助的人。一时间也有些怔锺。

衾看看唯羽,又看看阿月,问:"怎么,那位武艺高强的相公没跟你在一起?"

心里秘一刺,阵阵的痛。原本满载的兴致转眼黯然,唯羽低头并未答。衾虽疑惑着,那日分明见得那位相公对这姑娘的宠溺,却竟然没于一起。但在风尘多年,也是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便不再提。

"来来,先到里面来。"引了两人进去。

"翠翠,倒茶来。"吩咐了身后的年轻孩,唯羽却是听得一愣,"翠翠?"

"是啊,她叫翠翠,怎么了?"

唯羽摇摇头,扯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只是和我一个旧识同名,有些......"左右想想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淡淡应付了"怀念罢了。"

衾眼睛转一转,"不习惯也没关系,翠翠啊,那以后你就改名......嗯,叫绿绿好了。"

正待转身的翠翠......现在是绿绿,脚下一绊,险些崴了脚。

"衾......"黑线啊,衾这行事作风也忒干脆了吧?

回正题,衾正了正神,"姑娘......哦,还未请教称呼?"

"我叫唯羽,这位是阿月。"

点点,继续说:"多得唯羽姑娘上次帮忙,还没有机会好好谢你。既然你们有意投身沉鱼坊,我自然很欢迎,不会亏待了两位。来我沉鱼坊的人,只要我衾还有一点点能力,必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这个唯羽相信,单上次在街上看衾护着那男童的架势,也知道是个护短的人。

衾略停了停,继续道:"只是我还不知道,两位可有什么技艺?"

阿月略颔首,谦道:"但凡器乐,大多都懂些。"

衾点点头,再看向唯羽。

唯羽扒拉着手指头,嗯......琴,不会;棋,不会;书,不会;画,不会。也就唱歌还可以,舞么......嗯,大学的时候参加不少演出,练了一些,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忘了没有......

衾额上一条一条挂上黑线,"那个......可以先看一下吗......"

可不要砸了她沉鱼坊的招牌哦......

续红线 第二十七章 花散里2

舞,唯羽只有两种跳得最熟,吉普赛和西班牙风格。

眉头皱皱的拧在一起这千年前的乐师可会演奏外国的音乐?

阿月似看透她的心思,浅浅笑了,安慰道:"无妨,你需要什么乐曲,我可以试一下,也许会弹。"

"可是我只知道是吉普赛的风格,不记得曲名,而且乐器也......"

两个人凑成一团嘀咕半天,唯羽哼了记得的一小段调子,阿月略一思索,便请衾借了他状似二胡和马琴的乐器。

唯羽拿了手鼓把鞋子一脱,便跳上大厅内所搭的一个台子。

乐声响起,虽不似吉普赛乐器所奏那般野,却也在阿月手中演奏出另一种热情与妖娆风情,手鼓声声唯羽和着乐曲,身体仿佛自然的记得那些舞蹈,举手投足间尽是那如风民族无束无拘的狂野妖冶。仿佛让人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吉普赛的无尽风情。

衾那一口茶愣是半天没有咽下去,两眼顿时发光捡到宝了!当即拍板,"去,找人来给阿月把乐器改一下,替唯羽赶订两身新舞衣!明日贴牌上台!"

华衣珠玉,唇朱眉黛。

绿绿替唯羽束着头发,绑上珠串。唯羽盯着铜镜里的那张脸,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颠倒众生,不想笑,想来朱羽君这张脸,给她用还真是暴殄天物。

"这样可好?会不会太素,试试那件桃红怎样?"

唯羽瞥了一眼那件扎得她眼晕的红衣裙,斩钉决铁:"不要。"

绿绿耸耸肩,把首饰盒子一收,"好了。"

唯羽转了头,轻声唤了她:"绿绿......对不起。"

"嗯?"满目的疑惑,然知唯羽为何。

"都是我害你还要改名字,我也不知道衾会这么突然......"

"没事儿,"绿绿笑笑,似毫不在意,"反正我原本翠翠那名也是衾随便取的,翠翠绿绿的,还不都一个样。这馆的,有几个人还记得自己真名是什么啊,敢明儿个估计你的名字也得改了呢。"

"啊?"唯羽失声惊叫,就衾这翠翠绿绿的水平,可别也给她随便一个,她可不要叫红红!

还顾自沉浸在对于自己未来名的担忧之中,听到绿绿惊奇的声音:"小玉川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回头看见那个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离去的男孩子,十三,四岁年纪,清秀小脸让人垂涎滴,眼睛却如小兽般戒备而与人保持着距离。

唯羽自然是记得这双倔强的眼睛的,问:"你叫玉川儿?"

那孩子并不答话,只突然朝唯羽鞠了一躬转身就跑掉了。

绿绿看着他咯咯笑着,"不用介意的,那小家伙总也是这个样子,一个月也听不得他说间话的。"

唯羽点点头......衾,小玉川。这些个人总也让她想起那日救他们的书生羿,心下只是黯然。

唯羽不想当"维维豆奶",也不想作什么:过去的"散里第一舞姬"曾经的"盖群国生天姿沉鱼一枝衾大人"的传人"衾羽小人"。

所以她的名倒取得简单,就叫羽儿。

不理会衾绕在她旁边一遍遍问:"唯羽,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真的不叫衾羽?咱们衾衾羽联手,夺冠歌舞伎界,称霸散里......哎哎,唯羽你别走啊......"

唯羽试着衾特地亲自去监督改样赶制出来的舞衣,缀着绒绒的毛球边儿,有些像《还珠》里的那类衣服,带着浓浓的民族气,风格虽不中却也不远,只少了些野。

唯羽自己跑去又找了裁缝,修改一番,待见到阿月时他的乐器也已改好,原本似二胡又似马头琴,这回倒不似二胡也不似马琴了。

沉鱼坊内的规矩倒也奇怪,坊内大厅有一面墙,钉了排排钉子,每位伶人的名字都做成一个精致木牌,背面写上招牌曲艺,若人在馆内便挂上牌子,随客人点。

唯羽的舞,在她来到散里的第二天晚上便已成为压轴,灯火摇曳,舞衣婆娑。

吉普赛人是自由的民族,自由如火,有形而无法扑捉。

那狂野那妖,旋转间鼓乐铃声极尽惑,唯羽的舞,朱羽君的容姿,像卡门在高傲而妖冶的宣告那一句:喂,你不要我.

转眼如风.

转眼如风,转眼过。

歌舞升平之中日子过得分外流逝无声,唯羽也渐渐习惯了日颠倒的生活,白天蒙头大睡,到了下午才爬起,洗漱出门拉了阿月在街上逛逛,晚上便在沉鱼坊挂牌。

原本被棵料定大红的阿月因着他的调,只替唯羽奏乐,而且每次坐于纱帘后并不露面,反而托红了"羽儿"。

仗着有阿月保护,唯羽便享尽了大牌明星的感觉。

阿月便也只能摇头轻叹,"你啊你,朱羽君这一张脸,却让你拇做这个用途,不嫌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