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鹰气得目眦欲裂,盛怒之下一掌拍向身旁帷杆,帷杆凌空劈起,直冲三人而去。这一击用尽他全身功力,眼看有一人就要血溅当场,五脏六腑俱碎而亡!

一股强大的威压破空而来,只是一瞬,就要刺穿玉面罗刹的前胸,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他的身前,他只觉有人重重摔到他的身上,喉中一甜,吐出一口血来,却再无性命之虞。

低下头,是秋容惨白的脸,紧闭的眼,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如一朵脆弱的墨菊,就在他眼前颓败下来。

玉面罗刹身躯颤抖,只觉眼前一片血红,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唯一真实的只有胸前紧抱的这具身躯。

他感觉有人拉着他拼命往前扑去,随后身子一沉,已经置身于通道之中。

密道口,终于在这一刻关闭。

“为何?你为何要如此?”玉面罗刹心头绞痛,抱着怀中的躯体,无力的嘶吼着。

秋容微微睁开双目,用最后一丝力气,惨惨笑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即使…即使再恨你,我也不能…看你在我面前死去。因为我这一世…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最后一抹光亮从他眼中消失,玉面罗刹感到怀中的温度慢慢流走,最后只余一片冰凉。

他再也无法控制胸中的悲痛,泪水从他发红的眼眶中不断冲出,绝望的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他不顾一切的掉转身去,想要回去和那人拼命。

薛玥也早已泣不成声,挡在他面前颤声吼道:“叶大哥,你想让秋容连尸身都葬在这里吗?”

玉面罗刹心中一震,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没错,小容,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你曾说过这庄里的水太冷,酒太酸。我们一起走吧,外面,外面有最美的景,最醇的酒,到那时,你我登高煮酒,一醉方休可好。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他,那张曾在恐惧和怨恨中煎熬的脸庞,终于安宁的睡去。玉面罗刹抬起头,好像看到多年前那个温暖的少年,墨发素衣,眼神清澈,微笑着对他点头。

“小容,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失望。”玉面罗刹在心中默念,再将秋容的尸身背在身上,和薛玥默默的走在黑暗的通道之内,这通道并不太长,走了一阵便可看到亮光。

通道的尽头,竟是几层台阶,拾阶而上,两人均是一愣,原来他们竟已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地宫中央。

正当两人为这神秘宏伟的地下宫殿惊叹之时,背后一阵阴测的劲风袭来,铁鹰的声音追魂夺魄般在通道内响起:“无知小儿,以为这么容易,就能逃的出我的掌心吗?”

第20章 千机变

一阵阴恻的掌风从耳边掠过,强大的威压之下,两人忙内力才不至于被震得心脉俱损。

无边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慢慢浮现,铁鹰如同雄狮一样缓缓踱着步子,冷冷观赏他手下的猎物。

然而他并没有再出手,甚至连眼光都懒得再多停一刻,只抬步敛裾,径直走上了台阶。

当他走过两人身边的那一刻,玉面罗刹双目泛红,额上青筋暴突起来,几乎忍不住就要出手,薛玥忙抢身过去狠狠在他虎口一掐,提醒他不可冲动行事。

铁鹰未曾想到秋水山庄地下竟藏有如此一座宫殿,多年来的目标终于近在眼前,从心底生出的狂喜,给他那双阴鸷的眼中增添了一丝异样的光芒,只是一瞬,那光芒就如星子被幽暗天际淹没。

他回头淡淡道:“说吧,你们想选择哪一种死法?”语气平常的仿佛在问今天要吃哪一道菜。

薛玥压下心中恐惧,微微一笑:“铁总管若想要我们的命,这里早就只剩两具枯骨了。只可惜,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们。”

铁鹰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丫头,看的倒是通透。”

笑声中他突然出手,狠狠按住薛玥的左肩,狞笑道:“只可惜你诡计太多,不如我先废了你一只手,省的你再玩花样?”

薛玥感到左肩之上仿佛有千钧之力压下,疼的几乎要掉下泪来,却还是勉强挂着微笑道:“薛玥虽不是什么江湖豪杰,却也懂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铁总管若不信我,大可现在就杀了我。我与叶大哥孑然一身毫无牵挂,只可惜铁总管多年谋划,到此功亏一篑,实在是不划算。”

铁鹰露出赞许神色,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不错,我最欣赏有胆识的后辈。你若肯好好听话,乖乖我带路,事成之后,我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想在我面前再玩任何花样,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薛玥揉着快要碎掉的左肩,忍不住苦笑,明知这趟行程不论结果,这人绝不可能放过他们,如今也拖得一刻是一刻,只求混乱局面时能寻得一丝转机。

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想,铁鹰又掏出一把铁锁,将自己和薛玥的手腕锁在一起,嘿嘿一笑道:“你这丫头太过狡猾,若不把你绑在身边,总归是心中不安。这把天机锁普天之下只有一把钥匙能开,就委屈你,和老夫多呆上一阵了。”

薛玥暗恨此人果然多疑狡诈,看来今日自己已是凶多吉少,她只得将眼光看向玉面罗刹,偷偷做了一个“走”字的口型,只盼他能找到机会,及时抽身。

谁知玉面罗刹只是微微摇头,就将眼光冷冷移开,垂在后背的手轻轻的做了一个“三”的手势。

薛玥感到心中有些微热,虽未开口,她已明白他的心意,三个人,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于是,一行人再度拾阶而上,所站之处正在一个圆形宫殿的正中心,殿内八根雕花石柱,上擎八颗夜明珠,将堂内照的熠熠生辉。

地上画着一副巨大的八卦图案,图上排列着数个方正石块,似是随意设置,看不出章法。

再抬眼望去,三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四周石壁竟上嵌着八扇玉门,足有两人高的玉门,通体碧绿,毫无瑕疵,随便一块已是价值连城,更何况还有足足八块。

这八扇如此贵重的玉石是从何而来,玉门背后,守护的又是怎样的财富?

想到此处,铁鹰眼中露出狂热的渴望,即使已有至高的武功修为,他也从未掩饰过自己对权势的*,能够处尊居显,享侯服玉食,这世上有几人能抗拒。

薛玥偷偷观察他的神色,在心中冷哼一声,又想到这人若不是有这处弱点,自己和玉面罗刹只怕早就命丧黄泉。

铁鹰勉强按捺住心中急迫,低头问道:“下面该怎么走?”

薛玥蹲下身子细细观察,道:“我只知道这宫殿是以八阵图为原型所建,这些石块似是某种阵法,不可轻易移动。至于门背后是什么,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个去试。”

铁鹰略一思索,转向玉面罗刹道:“你,过去开门。“稍顿一顿,又将手指向玉面罗刹背后负着的秋容尸身:”把他放下。”

薛玥在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他笃定玉面罗刹不会弃秋容的尸身不顾,如此一来,便是封住了他借机逃走的后路。

玉面罗刹眼中燃起怒火,只是目光一触薛玥和他锁在一起手腕,终是狠狠咬一咬牙,将秋容轻轻解下放在薛玥身旁,随后掠身飞起,直落在玉门之下。

确认脚下并无任何机关,玉面罗刹小心的向墙壁探去,手中触到一个拉环,轻轻拉下后,三人都感到脚底传来轰隆的震动声,玉门在这巨响中缓缓开启,仿佛猛虎即将出闸。铁鹰脸色微变,似是嗅到了某种危险气息,默默后退一步,将薛玥挡至自己胸前。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从门后袭来,三人还未看清门内事物,就已被吹得睁不开眼睛,险些站立不稳。

三人心中皆是一凛,地宫内并无空气流通,怎么可能会刮起大风,更何况还是如此强劲的风势!这风从何处而来,又往何处去?还未等他们想清楚,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狂风过后,一股猛烈的洪水夹杂着巨浪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大半个地宫,将三人卷至水底。

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打得有些发懵,连呛几口水之后,也顾不得追究这水从何而来,只赶快往玉门方向游去:唯一的出口已经被洪水灌满,只有门外才能寻得生路。

而那扇门竟然消失了!

急忙转身再寻,八扇丈余高的玉门竟如隐形一般,消失的毫无踪迹。只剩光秃秃的青石墙板,嘲讽的注视着面前尤自挣扎的生灵。前一刻堆金砌玉的富贵门,转眼竟已成白骨垒垒的孤坟冢。

可水势却越升越高,眼看就要将整个地宫淹没。水,从何处而来?

饶是铁鹰身经百战,也从没遇过如此诡异绝望的情形,一时间他情绪失控,伸手狠狠掐住了薛玥的脖颈,将她往水下压去。

“一定是这个丫头在捣鬼,一定是,只要杀了她,就能从这困境中脱身!“绝望中,他脑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薛玥猛地呛了口水,脖间压迫感袭来,仅剩的空气被逐渐抽走,她嘴唇乌紫,身体渐渐沉重,眼前的事物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好像看到玉面罗刹暴怒的狠扑过来,却被铁鹰一掌狠狠劈开。

水波流转处,秋容的尸身静静躺在八卦图的中央,面容平静而安详。

不对劲,有个地方不对劲。

一片混沌之中,狂风、洪水、八阵图,八扇玉门…如漩涡般不断在她脑中旋转着,突然,薛玥双目圆睁,按住铁鹰的双手拼命挣扎起来,这猛烈的求生意志让铁鹰渐渐恢复些神智,手腕一提,将她整个人如同傀儡一般吊在空中。

”幻境,全是幻境!“濒死的压迫终于消失,薛玥猛吸一口气,急切的吐出这几个字。

“幻境?”铁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切肤的凉意、这真实的触感,怎么可能是幻境?

薛玥将手往水下的秋容一指,气喘吁吁的继续道:“这么急的水势,他为何还在原地不动,从头到尾,受影响的只有我们三个而已!”

她看到铁鹰眼神一亮,知道他已信了大半,又连忙说道:”启动机关的那一刻,阵型已经变了,我们被困在阵中,所以会辨不清方位,生出无穷幻象。”

铁鹰终于冷静下来,问道:“现在怎么办?”

“带我下去,我要把阵型归位。”

两人一路向下,回到八卦阵的中央,薛玥小心的移动数个石块,终于,漫天的洪水消失殆尽,地宫内又恢复如初,三人连衣角都未湿分毫,只有身上残余的阵阵寒意,提醒几人已在生死间走过一遭。

薛玥急切的向前寻去,一眼就看到玉面罗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她感到胸中气血上涌,狠狠瞪住铁鹰,厉声道:“你若不能救他,我就立即自戕与此,届时这地宫里的一分一毫你都休想染指。”

铁鹰眼神闪烁,刚才一役,他终于亲身体会到此地凶险,想到毕竟还要仰仗这丫头,只暂时忍住性子走到玉面罗刹跟前,将真气输入他体内。还好他当时并未下重手,玉面罗刹伤得不重,体内真气运转一刻,已能勉强起身。

他狠狠将手一挥,摇摇晃晃的走向秋容的尸身,忍住胸口剧痛,再度将他小心的负在肩上。

薛玥确认玉面罗刹已无大碍,终是送了一口气。她抬头望着面前差点将他们吞噬的石壁,缓缓道:“如果我没有估错,这八扇玉门便是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惊、死,八扇门里只有一扇门是生门,只是那一扇门是真实的,其余的全是阵中虚影。”

铁鹰听的一阵烦躁:“那到底哪一扇是生门?”

薛玥眉头微皱:“八门推算配合需天地星象,这地宫之内,就算我有罗盘,没有星象对照也是毫无把握。”

她将眼光移向头顶,只见八颗夜明珠辉映在穹顶之下,衬着顶上花纹雕刻,洒下一片星辉。

薛玥心中顿时一喜,“原来如此,这地宫果然设置精巧。”她忙掏出罗盘,坐下细心推算一番,一刻之后,她指向寅位方向的玉门,欣喜的叫道:“就是此处!”

这扇门果然开的十分顺利,门背后是一条仅容得数人通行的甬道,甬道两旁燃着微弱的烛光,幽幽的照着吉凶难料的前路。

铁鹰忙使个眼色,让玉面罗刹背着秋容走在前面,他带着薛玥缓缓跟在数步之后。

因为要格外留心脚下机关,一行人走得特别慢。行至过半,玉面罗刹突然感到脚下一块石板松动,心中一惊,反射性的凌空跃起。谁知壁间又有数只劲弩对射而来,他腰身在空中一拧,双手迅速夹住迎面而来的数只弩箭,背上秋容的尸身却在这拧身之时脱落,重重掉落在前方石板之上。

玉面罗刹心急如焚,只恨无暇分身,壁间的攻势还未停止,他稍有不慎就会被劲弩穿胸而亡。

薛玥欲上前相助却被铁鹰狠狠扯住,想到他身上旧伤未愈,心中焦急万分,所幸玉面罗刹轻功高强,反应奇快,勉强躲过这一轮攻击。

两人正要松口气之时,突然发现,刚才落在地上的秋容,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下连铁鹰都慌了神色,三人忙上前查探,甬道内再也找不到任何机关,就在眼皮之下,就在顷刻之间,一个死人,为何能凭空消失?

突然,甬道前方传来抽气般轻促的笑声,伴着密室的回音,一声声揪住众人心尖。铁鹰面容扭曲,突然大喊道:“吴秋水,我知道是你在这装神弄鬼,莫以为我会怕你,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果然,一个人影出现在甬道尽头,只是他身形修长,并不似吴秋水般矮小。玉面罗刹心中焦急,连忙跃起朝那黑影跑去,铁鹰怕他借机逃走,忙带着薛玥跟上。

墙壁上灯火跳动,忽明忽暗的将那人影映越来越清晰:苍白的脸庞,冷峻的薄唇,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竟是本应死去多时的秋容!

第21章 寸草心(捉虫)

残灯如豆影幢幢,秋容就站在甬道的尽头,半张脸庞在灯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另一半脸淹没在黑暗之中,阴晴莫测,邪魅难言。

看清此景,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竟有些挪不动步子。

“不可能!不可能!”铁鹰首先从这震惊中抽身出来,一脸不解,这人是他亲手打死,用足他十成功力,绝不可能留有活口!

当然不可能,薛玥又何尝不知,她和玉面罗刹亲眼看秋容断气,就算他存心瞒骗,那尸身的僵硬程度又如何做得假。

除非,眼前的这并不是活人,而是前来复仇的恶鬼!

突然她脸色一变,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回魄还阳之术?”

铁鹰闻言一愣,狠狠的盯住她示意她继续。

薛玥似是十分害怕,声调有些微微发颤:“听闻这种阵法非常凶邪,死去之人若带有怨气未解,一旦置身此阵,怨气便化为煞气,届时魂魄离位,化身尸魅。尸魅若成形,三界之内再无人能阻,只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玉面罗刹闻言突然大笑起来,“秋容,你果然回来复仇了,你的仇人就在眼前,不将他食肉啖血,如何能解你心头之恨!”

铁鹰身形颤动,他本不信这等荒谬之说,只是入这地宫以来,太多诡异之事,早已将他精神击溃。

忽然他面色狰狞的吼道:“尸魅也好,魂魄也罢,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说完他运功疾冲过去,掌风一凝,如雷霆之势,狠狠劈向秋容。薛玥被他拽的向前踉跄,忙运起轻功勉强跟在后方。

谁知他掌风未到,秋容竟已直直的倒下,面色无华、全身冷硬,不是一具死尸又是什么。

显然,刚才有人故意将他立在此处,利用幽暗的灯光和石壁支撑,远远看起来,竟如死而复生一般。

铁鹰本已准备背水一战,未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又惊又怒,神经紧绷的盯住秋容的尸身,不知他到底是人是鬼。

薛玥在他背后悄悄观察一番,果然不出所料,机会就在这一刻!

趁铁鹰有些怔忪之时,她突然跃起躲入身旁两块石壁之间,手心一块石子飞出,机关一触即发,石壁内传来铁齿与锁链咔咔转动之声。

铁鹰刚察觉异动,还不及反应,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巨响,抬头一看,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正轰然落下,转眼间就要将他碾成肉泥。

铁鹰震惊之下,忙运起内力,拼力向上一掌击出。巨石被震得碎裂开来,四散飞出,而铁鹰也被这重击震得五脏俱损,猛地突出一口鲜血。

就在他内力尽耗、身形摇摆之间,一把短刀自他胸口穿过,鲜血泊泊而出。

抬起头,只见玉面罗刹那张绝美的面容之下,泛着森森寒意,黝黑的双瞳中,闪着仇恨的火焰,如同地狱中走出的修罗使者。

铁鹰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这一刀,想不到他一生自负,到头来竟败在自己最轻贱的人手中。

鲜血已将他胸前长襟染透,铁鹰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回头狠狠盯住薛玥,笑叹道:“尸魅?还阳?你到底是何时布下这局的?”

薛玥摇摇头道:“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我想能做到这些的只有那位诱我们前来的吴庄主。只是他既然送了这么一份人情给我,我们没理由不利用。”

铁鹰脸上闪过怨恨和不甘,又道:“别忘了,你还和老夫锁在一起呢?”

薛玥嘴角轻扬,“普天之下,实在没有一把锁能难得住我薛玥。”

铁鹰突然露出了然神色,叹道:“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你既然对庄内机关如此熟悉,肯定和那人有渊源。”

薛玥顿时激动起来,忙问道:“你认识薛道平?”

铁鹰却又笑了,转向玉面罗刹道:“你口口声声要报仇,如今却和他的后人为伍,岂不是可笑之极。”

玉面罗刹冷冷将刀抽出,满意的看他痛得扭曲的面容,淡淡道:“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揣测。”

薛玥心中焦急,正待问个明白。突然一股异香袭来,她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屏气却已来不及,眼前一黑,已陷入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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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再度醒来,已经置身于一间石室之内,身受重伤的铁鹰和秋容的尸身,都已不知所踪。

薛玥忙起身环顾四周,石屋内布置简单,仅有一个书架,一套石案和石凳。石案上放着一个罗盘,几本泛黄的旧书,书页有些破损,显然是被反复翻看过。

一种熟悉感袭来,令薛玥险些站立不稳,她颤声道:“这里,是我爹爹住过的地方。”

玉面罗刹微微一震,追问道:“你能确定吗?”

因记挂起爹爹,薛玥语调中也染上了些悲伤:“这罗盘是我爹爹惯用之物,还有这摆设这书籍都和他书房内无异。”她知道玉面罗刹记挂秋容的尸身,又安慰道:“你放心,吴秋水把我们安排在这里,肯定有他的原因。秋容的尸身对他无用,一定还在这个地宫里,若我们能出去,总会把他找回来。我有预感,当年我爹爹所做之事的真相,一定就在这间石室之中,你先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有何恩怨,为何你说他是你的仇人,又是你的恩人?”

玉面罗刹盯住她许久,霜雪染上了他的眉眼,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他终是开口道:“秋水山庄,幕后真正的主人是一位当朝权臣,吴秋水也不过是他的傀儡而已。本朝权贵之间盛行龙阳之风,那权臣便投其所好,或捉或买一些容貌清秀的少年囚禁于此,修习媚术、技艺和…床底之术,数年后再送到各个朝中大员甚至王府之上,借此拉拢嫡系,刺探情报。我是十岁那年和秋容一起被送到这里,我们和父母在灾荒逃难中走散,被人带入秋水山庄,从此受尽了折磨与耻辱,他们见我容貌过人,便格外器重我,我也得以知道更多庄中秘辛,甚至习得一些武艺。”

似是被回忆所伤,他微微顿了一顿,压下心口激荡接着道:“当年的秋水山庄虽占据天堑,却也并非毫无逃生机会。只到有一年你爹爹前来,用了一年时间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插翅难飞的牢笼,从此断绝我们所有的希望。”

“不可能,我爹爹一定是被人胁迫,他绝不会做这种助纣为虐之事!”薛玥忍不住急辨道。

玉面罗刹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爹爹和吴秋水之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真切。当年我确实恨他入骨,于是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个机会刺杀他。当然,我失败了。但是我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控诉他所犯下的罪孽,我想你爹爹当时震惊的神色,应该不是假装的。”他又自嘲的笑了一笑,“纵是如此,他们也舍不得杀了我,只是将我囚禁起来,用各种毒药轮流在我身上试验,我便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麻木的活着。直到有一天,你爹以试验机关为名来找我,偷偷塞给我一包药,又告诉我一条密道,让我在某一日亥时借机逃走,他会在地道口等我。随后的事,我大概都告诉你了。”

薛玥沉思一番,道“如此说来,我爹爹应该知道这庄内所做勾当,那吴秋水又怎会轻易放他离开,他既然没杀我爹爹灭口,应该是有些把柄被我爹爹抓住,这就是他把我们诱到这里的目的。”

“那么这间石室,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两人于是在石案和书架间都翻看一番,并未发现什么机关,只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发现一阙工整小篆抄写的《鹧鸪天》:“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玉面罗刹微微皱眉,问道“你爹爹单独抄了这阙词,莫非另有深意?”

薛玥轻轻抚着书页上的字迹,眼中泛出柔和的微光:“这阙词在任何人看来都只是一阙离别之辞而已,却只有我能理解它真正的意思。那时我还小,觉得卦象太过枯燥,总是不愿去记背。爹爹便为我想了这个法子,把八卦之象对应到诗词里平上去入的音调之中,用背诗词来记卦象。”她将书页轻轻抱至胸前,仿佛再度感受到爹爹的体温,听他温柔的应对自己的小脾气,眼角微热,泪水缓缓滑落。

玉面罗刹见她如此,心中也微有所感,柔声问道:“也就是说,这阙词对应了一副卦象!”

“没错,”薛玥拭去眼角泪水,走到罗盘之前,轻轻拨弄一番,面前的石墙微微震动,竟然开出一扇门来。门内摆着一个锦盒和一封信,信上用小篆书道:吾女薛玥亲启。

薛玥忙抢上一步,拆开信封,已经泛黄的纸笺缓缓展开:

玥儿:

若得机缘开启此信,定已获知此事诸多隐情,甚至置身于险境之中。

吴秋水当日以薛氏满门性命为胁,迫为父为其打造机关密室已一载有余,数月前,得一位少年相告,为父方知所犯罪孽深重,然大错已铸,再无回头之路。为父为求自保,悄悄打造数处隐蔽机关,机关若动,则整个山庄和地宫毁于一旦。又将机关全图藏于此锦盒之内,望你能借此图逃出生天,切莫将其落入奸人之手。

这段之后,突然出现整页的墨团,显然是不断涂抹造成的痕迹,薛玥忙向下翻去,又见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