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草庐一别,已一载有余。汝额间细发,乃吾走时亲手所剪,如今概可绕指而梳矣。吾一生殚精竭虑,唯愿吾女一生安康,喜乐相随。望汝长存初心不改,目虽视恶,心不存霾;习玉石之质洁,似青松之不弯,则吾于九泉之下亦能含笑也。”

然后又是几行空白,最后一句话笔迹微有些凌乱,墨迹点点晕开,似是滴滴泪水染湿纸笺。

“吾愿上天乞怜,能复见吾女一面,若能再听汝稚子童音,再抚汝鬓间秀发,平纵是万死而莫敢辞也。”

读至此处,薛玥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纵声大哭起来,泪水中她仿佛看到爹爹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微笑的安慰道:“玥儿,不要哭。”

玉面罗刹见她已泣不成声,心中也是大为触动,他仿佛看见那人,怀着拳拳慈父之心,在这阴暗的斗室之中,无数次写下又抹去对爱女的思念和殷盼。他轻轻揽住薛玥哭至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要哭,你做的很好,你爹爹会为你骄傲。”

石室的门,就在这一刻轻轻打开了…

第22章 秋水寒

石室的门从外至内缓缓推开,每移动一分,薛玥和玉面罗刹的心就往下多沉一分,

门外之人来的太快,来不及让他们想出任何对策,甚至来不及将手中锦盒藏起来。

薛玥倏地站起,和玉面罗刹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决绝之色。铁鹰已经身受重伤,若只应付吴秋水一人,拼尽两人全力,倒也有七八分胜算。

门,终于大开,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瞬间灌满整间石室,来的却不只一人,而是两个人。

一人身形瘦小,却带着气吞山河的威严之势,正是消失多时的吴秋水。另一人,竟是本应在客栈内隐姓避世的左寒山!

薛玥这一惊非同小可,左寒山的缩骨功她曾亲眼见识过,那与铁鹰不分伯仲的强大威压,让她第一次因实力上的巨大悬殊而感到恐惧。

而更令她感到可怕的是,依铁鹰所言,当日左寒山在客栈内故意告知他们密道所在,又前往庄内报信,助铁鹰设局逼吴秋水遁入密道。现在看来,这一切竟都是由这个被软禁在屋内的老人一手设下的连环局。

原来自己和玉面罗刹甚至那高傲自负的铁鹰,从头到尾都在吴秋水的掌控之中,一步步走入陷阱之内。若没有对时机、环境乃至人心分毫不差的把控和计算,如何能将这局布置的天衣无缝?这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老人,实在比他身边那些绝世高手还要可怕万倍。

想到此处,她不由衷心的夸赞道:“吴庄主果然一代枭雄,这招一石二鸟之计,杀人于无形,薛玥深感佩服。”

她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像吴庄主这样的人物,竟会被铁鹰钳制到此时才出手,想必也是另有隐情吧。”

吴秋水轻捻短须,冷冷一笑:“我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信错了那个小人。我一向知道铁鹰心高气傲,不甘屈于人下。只是念他身怀绝技又一向忠心,便放手将庄内事务交给他打理。谁知他竟趁我病重,将我囚禁起来,妄想控制整个山庄。要对付他一人当然容易,但我绝不允许庄内再有此等贰心之人,于是索性一直装病下去,且看这庄内还有多少人与他暗中勾结、欲行不轨。”

说到此处,他脸上又露出得意之色,“只可惜铁鹰武功虽高,却太过贪心,也太过自负。我让寒山假意投诚,故意透露山庄内另有玄机的秘密给他,又安排你们进庄,就是给他一个不得不出手的理由。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将他诱至地宫之内,再让寒山带着暗卫从密道入庄,与庄内亲信里应外合,将铁鹰嫡系一网打击。”

“还能顺便借我们的手干掉铁鹰,再帮你解开这石室之谜。”玉面罗刹突然出声,冷冷替他接道。

吴秋水瞥了他一眼,又转向薛玥手中锦盒,双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没错,我辛苦布局,若只为除掉铁鹰一个人,岂不是太过无趣。还好两位不负我所望,薛姑娘不愧是薛先生的爱女,能这么快就破解我多年难以参透的谜题,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薛玥听他提起爹爹,内心又是酸楚又是愤怒,凄声道:“只可惜,我爹从小便教我要行善抑恶,所以今天就算拼上我这条小命,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说完又笑着看向玉面罗刹:“叶大哥,你我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杀个痛快可好。”

吴秋水脸色一变,身边得左寒山应声而出,一招归魂爪使得又快又狠,转眼已至两人身前。

薛玥长链入手,只待誓死一战。却突然感到手中一空,玉面罗刹竟抢先将锦盒夺走,将其横在身前,不躲不闪迎向左寒山。

左寒山眉头一皱,自己这一击之下,纵能将此人重伤,只怕锦盒内的东西也会碎成粉末。但他反应极快,立即气运周天,关节咯咯作响,双手竟陡然变长,绕过玉面罗刹腋下,直抓到他背心之上。

玉面罗刹心口一阵剧痛,背后被抓的血肉模糊,猛地突出一口鲜血,而嘴角却是一弯,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就在左寒山一击得手,尚未抽身之时,玉面罗刹手中突然抖出一条丝线,将自己和左寒山双手死死缠在一起。入庄之前,他曾借了薛玥的天蚕丝,想不到此时真能派上用场。他虽武功不及,却胜在步伐多变、身姿轻盈,一时间竟缠得左寒山无法脱身。

玉面罗刹就趁这一刻空隙大喊道:“小妹快走,此事因我而起,自我而终,秋水山庄之事从此再和你无关!“

薛玥看得心中焦急,但她本不是扭捏之人,知道自己再多犹豫一刻,就会白白玉面罗刹这番苦心。于是她足尖点地,银链横空朝门口的吴秋水劈出,一边往外冲出一边颤声道:“叶大哥,要等我回来救你。若你不幸身死,薛玥一定为你报仇!”

吴秋水并未还手,只是侧身一让,眼睁睁看着薛玥从身边逃脱,却冷声道:“我秋水山庄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处!”

薛玥不及多想,只向室外飞奔,她不知道这石室在地宫的哪个方位,也不知道地宫内还有没有第二条路能逃脱,但是既然玉面罗刹拼死为她博得一条生路,她便只能往前,哪怕只有一线生机都要尽力一搏。她不敢去听去想现在石室内发生了什么,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却不敢做任何停歇,直至跑到路的尽头,她猛地停下脚步…

眼前并没有地宫,也没有地道,只有一扇由粗栅栏紧紧锁住的大门,一抹月光自栏杆间隙处斜斜照在石板地上,顺着这月光看去,门外是重重守卫,无数的火把在眼前跳动,一种绝望感瞬间袭上她全身。

原来,他们竟犯了一个如此大的错误,因为在甬道中昏迷,便理所当然以为那石室就在地宫之中,岂料他们早已被移至山庄之内,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身后脚步声缓缓响起,吴秋水和左寒山拖着已经重伤的玉面罗刹不紧不慢的跟了出来。

薛玥忙过去扶住玉面罗刹,两人知道再无逃生可能,心中反而平静起来。

薛玥望向吴秋水冷冷道:“吴庄主如今得偿所愿,不知想要如何处置我们?”

吴秋水嘿嘿一笑:“你们好歹也算是秋水山庄稀客,在处置之前,先随老夫看一出戏如何?”

说完他示意门外护卫放下栅栏,一行人走到大门前,庄内管事护卫早已集结于此,无数的火把举在手中,将墨黑的天空映的如同白昼一般。

一见吴秋水前来,四条黑影从人群内跃起,紧紧护在他身边,正是当日客栈内深藏不露的账房、跑堂几人,他们早已换上护卫服饰,恢复暗卫身份。

吴秋水端坐到早已备下的太师椅上,双手一挥,人群中立即押出数十个满脸血污、用铁链锁住的壮汉,为首一人,正是重伤在地宫内的铁鹰。

吴秋水目光如刃自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平缓而有力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逆贼铁鹰犯上作乱,幸得左寒山长老相助,将其擒获,又揪其党羽共三十二人,今日在此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铁总管,你还有何话想说?”

铁鹰背脊笔直,冷傲的盯着吴秋水:“以前是我小看了你,才中了你们的奸计,你们想杀便杀,但休想让我再做你门下之狗。”

吴秋水俯下身子,半眯的眸子中寒星闪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要记住,我吴秋水,永远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此时,左寒山率庄内众人一齐跪地大呼:“庄主英明,我等将誓死效忠庄主!”

吴秋水望着眼前一片火光耀动,蜡黄的脸上泛着奇异的光泽,已近干枯血液仿佛再度沸腾起来,这是属于他的国度,他开辟的疆土,他是这里唯一的王者,从此再无人能撼动!

这时,一阵清朗的船工号子自庄外传来,由远至近,在寂静的山水间显得格外响亮。庄内物资一向由专人从水路运送,十几年来从未听过有人喊过号子,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吴秋水心中一沉,忙给左寒山使了个眼色,道:“你,上去看看。”

左寒山领命,一跃登上更楼,往远处一望。只见原本停在岸边的乌篷船,正被人缓缓朝内驶来。船夫蓑帽遮脸,唱着号子,卖力的撑着浆在水波间前行。

船上一人着紫色官服,头戴五梁冠帽,外批一袭白色狐裘,月华如水,轻轻洒在这人肩上,如山水深处走出的翩翩君子,说不出的俊雅雍容。

他嘴角微扬,眼神轻柔,又如误入桃源的风流文士,无故惊起一滩鸥鹭。

这时,号子声戛然而止,那人朗声喊道:“大理寺右少卿顾勋,求见吴秋水庄主。”温润的嗓音在夜色中传的绵长悠远,足见其内力深厚。

左寒山面色微寒,不知道此人到底什么来路,只得看向吴秋水,等他发布号令。

吴秋水眉头紧锁,沉思一番,终是下定决心,冷声喊道:“放箭!”

弯弓声一起,四座更楼上数箭齐发,凌空而射,直奔顾勋而去。

顾勋脸上笑容未变,只将手中狐裘一挥,双足往上一踏,瞬时掠出数丈远,撑船之人也立即跳入水中,只剩水中的乌篷船被利箭射的四分五裂开来。

顾勋自怀中捻出一枚银镖,轻轻一挥,钉入城楼之上,在这暗夜中,燃起一簇火花。

就在火花燃起之时,四座更楼突然同时爆发出巨响,一时间火光冲天,夹杂着呼喊之声。众人还未及反应,城门处又是响声大作,原本坚不可摧的城门,竟然被炸出一个大洞。

顾勋脚踏狐裘,御水而行,在湖面上划出一道银光。行至岸边,飞身一跃,稳稳落在城门之前。

只见他负手踱步,自火光中缓缓走入城门。望着面前脸色铁青的吴秋水,顾勋仍是嘴角含笑,目露惋惜之色道:“吴庄主不愿敞门相迎,顾某只得出此下策,还望庄主见谅。”

第23章 春光现(捉虫)

顾勋负手立于城门之内,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双瞳内却似藏了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吴庄主不愿敞门相迎,顾某只得出此下策,还望庄主见谅。”

若不是因为自己还受制于人,薛玥简直要拍手叫好起来。

炸了人家的门,闯了人家的房子,还一脸云淡风轻的让人见谅,也只有他顾勋能把这种事做的如此理所当然。

果然,最初的震惊之后,庄内众人一片哗然,愤怒的将顾勋团团围住。左寒山铁黑着脸抢身而出,使出绝学夺魂爪,卷着冷冽的寒意,飞快朝顾勋袭来。

顾勋不敢大意,足下轻点,侧身堪堪闪过这一击。低头一看,胸前衣襟已被抓去一大块,他暗自心惊,刚才若是躲慢一分,这洞只怕就要开在自己胸前。

铁鹰冷冷一笑,掌势一变,就要再度攻上…

“住手!”一直冷眼旁观的吴秋水突然大喝一声,他一扶椅把缓缓站起,残破的城门、更楼的断壁在他眸间燃烧着,这个一向沉稳镇定的老人,在这一刻却好像突然苍老了几岁。

“他既然敢只身前来,必定还有后招,寒山不得放肆。”

随后他又转向顾勋,眼神阴鸷,语调却是异常平静:“秋水山庄一向和朝廷秋毫无犯,顾大人此次闯庄,到底意欲何为?”

顾勋广袖一挥,道:“顾某今日专程前来,请吴庄主随我往大理寺一趟。”他说的如此轻松,仿佛只是诚心邀请一位贵宾去到府上做客。

吴秋水脸色一变,冷笑道:“老夫犯了那条律法,需要劳动大理寺大驾。”

“一、私自禁锢良民,私设刑法。二、勾结朝中官员,意图不轨。三、企图谋害朝廷命宫。”

“一派胡言,秋水山庄离京城山长水远,如何能勾结什么官员,又何时害过什么朝廷命官。”

顾勋一脸讶色道:“刚才可是庄主下令朝顾某放箭,在下不才,正好是一位四品命宫。”

此话实在是有些无赖,一时之间咒骂声四起。他脸色一沉,面露官威,朗声道:“至于其他两项罪行,待我将这庄内细细搜过,再将相关人等带到大理寺查问一番,自又然能有定论。”

吴秋水此时终于暴怒起来,看来此人早有谋划,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忍不住怒喝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这山庄是何人所有,你执意为难,就不怕乌纱帽不保?”

顾勋摸摸鼻子,似是有些不解的问道:“还望吴庄主告知,这山庄到底是哪一位朝廷大员所有,能下了顾某的乌纱?”

吴秋水气得浑身发抖,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薛玥一时也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饶有兴趣的看这两只狐狸过招,虽然那小狐狸也是十分可恶,但能看这老狐狸吃瘪也是快事一桩。

谁知吴秋水突然把眼光转向这边,阴测道:“顾大人看来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是你这两个同伙还在我手上,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顾及吗?”

顾勋仿佛这才看到薛玥和玉面罗刹的存在,只淡淡往这处一瞥,道:“什么同伙,我并不认识这两人。”

吴秋水冷哼一声:“是吗?世上竟有如此巧事,他们前脚入庄搅得庄内大乱,趁我清理内贼防守空虚之时,你就带人闯入。要说这不是顾大人一手安排的,莫不是把老夫当了三岁小孩?”

薛玥嘴角一撇,忍不住抢白道:“我们这种江湖草民,哪配和少卿大人合作,若牺牲我们这两条小命,能助大人得偿所愿,也算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是吧,顾大人。”

顾勋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有些僵住,负在背后的手微微一抖,他缓步走到两人身边,佯装低头细看,趁低头之际朝她瞪了一眼,薛玥也毫不示弱的回瞪过去。

顾勋忙轻咳两声,转身道:“顾某确实不认识这两人,他们既然已在庄主手里,怎么处置悉听尊便。只是当众杀人这笔账,日后入了大理寺,顾某可是会记录在案。”

吴秋水见他毫无惧色,冷笑道:“顾大人若定要赶尽杀绝,老夫也唯有举全庄之力,拼命一搏。”

顾勋似是早料到他有此招,突然背过身来,朝城门外一指,道:“庄主且看。”

只见黑色穹顶之下,肃穆山水之间,数艘小船正疾驰而来,船上众人身着整齐官服,腰间的佩剑在暗夜中闪着寒光,行动整齐划一,如天兵夜临。

他又笑道:“如果我说这庄里还埋了几处处炸药,不知庄主会不会信。”

吴秋水紧握双拳,手腕上青筋爆突而出,他狠狠盯着顾勋,咬牙道:“你真的不知,与我秋水山庄作对,会有什么后果?”

顾勋仍是笑着,眼中却升起一丝嘲弄与讥讽。吴秋水突然明白过来,惊得后退两步,狠狠跌入椅中:他知道!他怎会不知道!这庄里的秘密,背后那人的秘密,那为何,为何他还要…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你今日前来到底有何目的!”那一刻他眼中泄露出的颓意和慌乱,竟让这一向处变不惊的老人,添了些迟暮的悲凉。

眼前的年轻人态度谦卑,举止温和,但手段却是如此狠辣,绝不留一丝后路,他却从他身上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野心和城府,一种可怕的预感涌上心头,自己数十年创下的基业,今夜也许就将毁于一旦。

顾勋并不作答,只高声喊道:“顾勋奉大理寺卿之命,彻查秋水山庄之事,将一干犯事人等带回大理寺审问,若有反抗者,就地处置!”其声铮铮,如一支利箭直冲云霄,所经之处,风云骤变。

庄院里,轰鸣声再起,伴着熊熊火光摧枯拉朽的吞噬整个山庄;城门口,官兵们鱼跃上岸,寒刀出鞘,乒乒锵锵的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顾勋并未出手,只死死盯住面前的吴秋水。突然,四颗铁蒺藜破空而出,蒺藜上蓄满真气,来势汹汹,见血封喉。又有三条人影同时像顾勋袭来,一人腿疾如风,一人身轻如燕,一人内力绵长,正是吴秋水身边四大暗卫一齐出手。

顾勋面色冷峻,随手抽出身旁一名官兵身上佩剑,剑势一挑,就将几颗蒺藜全部打下。腰身向后折下,仰面避过后方一脚狠辣的无常腿,再扭身而起,稳稳接下另两人杀招。随后长剑舞得呼呼作响,逼得几人不能近身。

就在他与四人周旋之时,却瞟见吴秋水和左寒山分别押着薛玥和玉面罗刹,匆忙向后院跑去。他急得暴喝一声,张冲忙从人群中急掠过来,与他背心相抵,连克敌人数招。四周的官兵也渐渐围合上来,迅速将那四人擒下。

顾勋一脸寒霜之色,对张冲道:“安排好屋里的人撤离,你们到岸边集合,随时等我号令。”然后纵身而起,朝吴秋水逃走的方向急追过去。

残月西沉,风声鹤唳。吴秋水和左寒山踏着月色,押住两人往地宫方向飞奔。他清楚的知道秋水山庄今夜再难保全,自己却绝不能被擒。如今唯有逃到地宫内先躲一时,日后找到机会向那人报信,必定要向顾勋报今日之仇。

就在一行人跑到主院之时,眼前已是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显然此处也曾被爆炸波及。四人一踏上院前走道,石板地上突然生出无数裂痕,一路向下坍塌下去。原来这里正是地宫的顶部,由于下部是空心而建,经不起火药摧残,此刻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四人都被这塌陷弄的身形不稳,吴秋水望着眼前一个个沉下的大洞,心中顿生凉意,耳听远处有人长啸而至,索性把心一横,拉着玉面罗刹纵身跳了下去。

隔他几步之余的左寒山,却猛地驻足,显出一刻迟疑。薛玥心念一动,突然大喊一声:“顾大人你来了!”左寒山心中一凛,忙望向前方,薛玥趁机挥出银链,缠上眼前一颗本已微微前倾的大树,大树被拉得往左寒山身上狠狠砸去,她却趁机借力飞了出去。

左寒山被压在树下,目露狰狞之色,一只手臂突然变长,狠狠抓向薛玥左腿,只听“咔”的一声,薛玥腿骨竟被折断,狠狠从空中跌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入脚下塌陷的石块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顾勋已飞身赶到,他眼见吴秋水跳入地坑,却又见薛玥腿骨被折,如掉入石块中必死无疑,脑中飞快闪过一丝犹豫,终是朝薛玥落下的方向扑了去。

薛玥感到腿部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的迅速坠下,耳边传来滚滚轰鸣之声,不禁暗叹今日自己小命难保。

就在她认命的准备跌入废墟之中,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臂弯之中,一股清雅的气息传来,抬头一看,抱住她之人,正是刚才还在心中咒骂的顾勋。

坍塌并没有结束,头上的土块、碎石还在不断落下,薛玥看他没有松手的意思,也只得把头埋起来,索性拿他当了护盾,以免自己被飞石殃及。

终于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四周渐渐平静下来,薛玥连忙从顾勋怀中挣出,冷冷道:“顾大人这又是走得哪步棋?”

顾勋见她开口就是讥讽,也愠怒道:“薛姑娘,顾某好像刚救了你的命,哪怕不以身相许,你也该温言软语安抚几句吧。”

薛玥冷哼一声:“顾大人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从一步步诱我们进秋水山庄,搅乱庄中局势,又安插暗探入庄埋下炸药,等防守空虚时大举攻入,打得吴秋水措手不及。大人计划的如此长远周密,如今留我这条命,想必也是另有所图吧。”

顾勋想不到这小丫头如此不识好歹,只怪自己一时心软,放弃追踪吴秋水,竟选择来救她,难得做一次好人,还被误解不怀好意,莫名被数落一番。

薛玥见他不语,只当自己说中他的心思,正准备起身,腿上却传来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大腿已被抓的血肉模糊,隐隐能看到森森白骨。

顾勋眼见此景也是眉头一皱,伸手往她腿上按过去,见眼前之人猛地一缩,忍不住又瞪她一眼,道:“薛姑娘是不是小心过头了,就算顾某想做什么,你现在这副模样,看得也是毫无胃口。”

随后他不理薛玥讪讪神色,帮她接好骨头,又扯下一块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这才抬头观察四周环境:身旁道路都被大石头封住,唯有右方露出一条小径,勉强可以前行。

他记挂着吴秋水的下落,起身就要往前走,突然,身后有人扯了一扯他的衣角,回过头,薛玥低着头小声道:“你要带我一起走。”本来她是打死也不愿意求这人,只是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又暗又阴森的废墟之内。

顾勋见她终于示弱,突起狭促之心,转身将她打横抱起,又故意将她身子紧紧往胸前一靠。

薛玥顿时窘得面色飞红,双手不断将他推开,大叫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谁知顾勋闻言,竟真的将她往地上一放,薛玥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的对顾勋怒目而视。

顾勋见她气得小脸通红、杏目圆睁,心中十分愉快,笑道:“姑娘到底是要抱,还是不要抱?”

薛玥想到自己行动不便,再得罪他实在讨不到什么好处,只得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放软声音道:“民女身份卑微,实在受不起大人一抱。只求大人能屈尊背民女一程,民女便是感激不尽了。”

顾勋似是十分满意,终于放下戏弄之心,背起她一路往前走去,谁知不过走了几十步,就发现眼前又被一块石壁封死,再无其他去路。

顾勋心中一沉,忙将薛玥放下向四周寻去,却无奈的发现四周都被封死,他心中一阵懊恼,忍不住狠狠往石壁上一砸,恨叹道:“枉我精心布局至此,最后竟毁在你这个小丫头身上。”

薛玥坐在地上望着他,突然笑道:“你现在这恼羞成怒的样子,倒比原来那副模样看得顺眼的多。”

顾勋突然来了兴致,附身问道:“我原来是哪副模样?”

薛玥嘴角一撇,道:“假模假样,惺惺作态,人前一副君子模样,暗地里却一肚子阴暗算计。”

顾勋笑道:”官场之内处处是阴谋诡计,我不算计别人,别人就会来算计我。我若像你这般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只怕早就成了别人脚下枯骨,如何能有今日所成。“

薛玥不屑道:”这样算来算去,又有什么意思。“

顾勋摇摇头起身道:”置身权利顶峰的畅快,岂是你这小丫头能懂的。出将入相,建功树名,

是多少男儿毕生所愿。若不能身居高位,博得显赫权势,如何能一展所图,圆我鸿鹄之志。”

薛玥见他长身而立,脸上隐有光芒流动,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顾勋,自信骄傲,胸怀远志。她突然想起玉面罗刹和她说过的话,心中一沉,鄙夷道:“所以就为这权利二字,你便可以出卖恩师,投靠奸佞?”

顾勋面色骤变,一脸阴沉附身看他,薛玥从未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害怕地往后缩去,只恨自己不该一时口快,说破他的丑事,只怕此刻要被杀人灭口。

只见顾勋附身下来,步步逼近,突然双臂一伸将她的身子压向墙壁,邪邪一笑:“薛姑娘对顾某如此上心,顾某着实感动,如今你我孤男寡女处于这密室之中,不做些什么,实在辜负了这天赐良缘。”

薛玥听得又惊又羞,连耳根都红的烧了起来,眼看面前的俊脸不断贴近,面上全是他温热的气息,她感觉心跳得快蹦出来,脑子一片迷糊,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第24章 步步惊

薛玥好似饮了一壶烈酒,全身上下热的发烫,眼前的笑脸晃着她只想远远逃开,但身子却被那强有力的双手禁锢在墙壁之上,呼吸越来越困难,慌乱间,她竟紧紧闭上了眼睛,只盼离眼前的人儿更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