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惆怅,轻叹一声道:“难怪那日你会一心护他。只是他既然对你痴心不改,你们又曾有婚约,为何不能为你争取一个名分,还要偷偷与你相见呢?”

曲玲珑似是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世事无常,岂能言尽。”随后只是拨弦不语。薛玥只觉得琴音铮铮,饱含苍凉之意,她虽不明这背后诸多曲折,却也被牵起心中隐痛,一时间酸涩难忍,几乎落下泪来。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琴声戛然而止。

只见绿芜神色慌张的推门而入,道:“姑娘,李公子一定要上来见你。”

曲玲珑眉头一纵,语带不悦道:“你没和他说我今日不见客。”

绿芜神色却越发为难道:“是李修文,李公子!”

曲玲珑脸色一变,随后冷笑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薛玥不知这李修文是何方人物,忙好奇的往窗外望去。只见一位玄衣公子手持一把檀扇,周身华丽贵气,五官生的十分俊秀,眉眼里却透着轻佻,身旁两名小厮打扮的男子随侍左右。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黑衣劲装,腰身笔直,面容中尽是冷峻之色,望向这位公子时,却透着几分恭敬。薛玥一眼认出,这人竟是当日酹月楼命案中原本的事主杨荣安。

只见那李公子在玉台前站定,眼神向上一扫,身旁一名小厮朝上高声喊道:“李修文公子今日特地来见曲姑娘,还请各位行个方便,为我家公子留个清净之地与佳人相会。”

话音一落,薛玥惊讶地看到厢房之内的贵公子们竟纷纷走出,脸上虽都带着悻悻之色,却还是客套的朝那李公子行礼。

薛玥奇道:“这李公子到底是何来头,竟能让这些人都这般听话。”

曲玲珑脸色十分难看,却又无奈道:“小玥你来京城时间尚短,不知道这李修文乃京中有名的恶少,仗着他爹是首辅,挂了个户部闲职,平日里花天酒地,风流成性,平日里行事一贯嚣张跋扈,却没人敢得罪他。”

她又叹道:“李元甫如今权倾朝野,又对这唯一的儿子宠溺纵容,旁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我一向厌恶这等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每次都让绿芜将他投来的拜帖搁置,想不到他今日终于还是找上门来。”

这时,李修文已将檀扇收起,朝楼上一揖,笑道:“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还请曲姑娘出来一见。”

曲玲珑并未出声,旁边一间厢房的门却被打开,一人文士打扮的男子缓缓走出道:“只为自己寻乐,却要将整楼的人都赶走,李公子未免也太过荒唐。”

李修文斜睨他一眼,不屑道:“我听闻酹月楼格调甚高,能入内之人非富即贵,想不到现在连七品监察御史都能混入,李三,还不快帮曲姑娘清理门户。”

他身边一名小厮忙走上前去,道:“今日我家公子包下酹月楼,还请吴御史行个方便。”话中虽有商量之意,语气却是十分傲慢。

那名姓吴的御史见他一副狗仗人势的嚣张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正待发作,却望见李修文身后的杨荣安抬眼往这边看来,眼中隐隐散发的胁迫之意,照得他心中一凛。

他知道此人深藏不露,如果动起手来,自己只怕要吃大亏,于是也只得忍气吞声拂袖往外走去,嘴上却不饶人的蔑声道:“不过仗着有个好老子而已,我倒要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就在他经过杨荣安身边之时,突然脚下一绊,猛地摔倒在地。他忙狼狈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悻悻而去。

在他身后,杨荣安眼中一抹寒意未敛,将抬起的右手缓缓收起,眼光冷冷扫向二楼,高声道:“是哪位在背后出手,可否出来一见。”

薛玥见瞒不过他,只得推门而出道:“不过口角之争,就要致人伤残,杨大人出手未免太过狠了一点。”

她刚才看得清楚,杨荣安手中藏了不知何种暗器,在吴御史经过,就要刺向他背后大穴,若被他得手,那吴御史的双手只怕就要被废。

她虽听曲玲珑说这李修文一向目无王法,却想不到他身边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伤人,心中不忿,才出手相救。

李修文这时微微抬头,将薛玥周身打量一番,摇头叹气道:“可惜可惜了。”

薛玥不知他何出此言,只听他又悠悠接道:“身段倒是不错,可惜容貌寻常,衣着粗鄙,可惜了一副好身材。”

薛玥从未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评判过,一时间怒上心头,突然瞟见他手中折扇,眼神一转,问道:“这把檀扇可是以羊脂玉为骨,价值不菲?”

李修文得意的将折扇一展,道:“还算识货。”

薛玥也学他叹口气道:“可惜,可惜了一把好扇子。”随后转身摔门回房。

李修文被她一噎,瞪着眼望着手中檀扇半晌,随即朝后一扔,轻哼道:“李三,给我折断扔了,我就说这把扇子根本配不上本公子。”

薛玥在心中为那把贵重的扇子肉疼了一把,又望向曲玲珑,不知她如何打算。

只见曲玲珑面露鄙夷,冷笑着对绿芜道:“下去和他说,曲姑娘今日有恙不见客,我看他能闹到几时。”

绿芜只得下楼原话照传,谁知这李公子不恼不气,命李三搬来把锦凳,大喇喇坐在大堂中央,两个小厮又一通忙碌,竟迅速布下一桌酒菜。

李修文满意地坐下,突然朝台上一指道:“这台上怎么没人跳舞啊?”

绿芜怕他再生事端,只得叫来琴师舞姬,那李公子喝酒赏舞,十分悠哉,一坐就是半日。杨荣安则抱拳站在门口,一身煞气,吓得路过之人纷纷绕道。

曲玲珑未想到此人经使出如此无赖招数,只得叹口气对薛玥道:“看来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小玥你先离开吧,我来应付他。”

薛玥有些担心道:“曲姐姐要小心莫要吃亏。”

曲玲珑笑道“放心吧,我做这一行,什么人没见过,我自有办法对付。”

薛玥觉得此话有理,想到自己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只得悄悄离开,那时她并不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一件惊动京城的大事,而这件事也会将她和其他人的命运悄悄改变…

第38章 夜色疾

夕阳西下,日暮影斜,一辆疾驰的马车驶过长街,倏地惊起一树飞鸟,乌压压地涌上天空。

顾勋自马车中探出头去,望了望逐渐暗淡的天色,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马车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一座气派的府邸门口,门前两只石狮巍然肃立,屋顶的琉璃瓦片在落日余辉下泛着淡淡银光。

顾勋走下马车,叩响了朱门上的鎏金铜环,一位老仆应声而出,一见顾勋,连忙迎道:“可是顾勋顾大人,老爷已在偏厅等候。”

这是一处极为富贵的宅院,参天古木、亭台水榭无一不显主人身份,顾勋却无暇多看,只脚步不停地,随老仆走入一处暖阁之内。

一进屋内,淡淡的龙涎香让人心神略安,雕花玉屏之后,一人正负手立于紫檀案旁。

他一袭鹤纹绯衣,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只是眼角的纹路和玉冠之下的华发,显示他已经上了些年纪。然而他站姿挺拔,丝毫不见老态,周身散发着沉稳笃定的气息,只是手上隐隐而露的青筋,透露了内心的些许焦急。

顾勋一见此人,忙拱手行礼道:“下官顾勋,见过首辅大人。”

李元甫转过身来,目光朝他探去,语气有些急迫,“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勋垂首道:“根据下官留在酹月楼的探子回报,李公子大概是在酉时出的事,待下官赶到之时,穆戎已经带着官兵将李公子押回了顺天府大牢。”

李元甫猛地一拍案几,怒火中烧道:“那穆戎简直胆大包天,连我的儿子也敢动。”

顾勋神色不变,继续道:“大人不觉得奇怪吗,穆戎为何能出现的那么巧那么快,依我看,这件事背后恐怕大有文章。”

李元甫毕竟久经风雨,此时也稍微冷静下来,略为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斌儿这次是中了谁的计策?”

顾勋抬眸凝神,道“事情始末尚未查明,下官并不敢断言,只是若按我推断,李公子今晚一入顺天府大牢,只怕是凶多吉少。”

李元甫眉心一跳,沉声问道:“你急急忙忙赶来见我,可是已有了对策?”

顾勋看了一眼桌上更漏,“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和他们抢得一些时间,以图后计。据下官的暗探回报,李公子大约在酉时一刻被带走,现在是酉时三刻,这么短的时间,穆戎应该还来不及有所作为。但李公子今日犯下的是谋害朝廷命官的大事,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穆戎既然抢先一步把李公子带入刑部,想必已有了周全计划,今晚,他定会用尽手段将李公子定罪,等我们能介入之时,恐怕已经无法回天。”

他望了一眼李元甫,继续道:“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需要大人为我做一件事。”

眼见李元甫面色微寒,顾勋上前一步,把心中计划和盘托出。

李元甫听罢,面露犹疑之色,道:“如今宫门已经上锁,此事十分棘手。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此案证据确凿,你真的有把握救斌儿出来?”

顾勋站直身子,目光坚定道:“只要能过了今晚这关,顾勋以头上乌纱为誓,将尽我所能保李公子全身而退。”

李元甫一双锐目,死死盯住顾勋,过了半晌,终是吁了口气,叹道:“既然如此,也只得拼下我这张老脸一试。”随后又望了一眼顾勋,

意味深长道:“文昭啊,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斌儿的命,我可就交到你的手上了,你最好莫要让我失望。”

顾勋长身一躬道:“定不负大人所托。”

当顾勋走出李府之时,天空最后一丝余辉已经藏入暗云之内,他望着乌青色的天空上隐现的点点星辉,心中又添了几分紧迫,忙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地驶向顺天府大牢。

此刻已过酉时,顺天府本应阴暗冷僻的牢房之内,却被照得灯火通明,顺天府的衙役、捕快都集中在牢房之内,来来回回得忙碌着。许多关押已久犯人,都在猜测今日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大案发生。

穆戎坐在牢房中央,望着眼前跳动的灯火,听着四周传来熟悉的喊冤声、呻吟声和铁链撞击之声,将一张脸埋在阴影之下,辨不清表情。

捕快杜风自最西面的牢房走来,对穆戎摇摇头轻声道:“一个字也不肯说,还在大叫大骂,说等他出去会让我们好看。”

穆戎冷笑一声道:“无妨,且由他去闹。呆会上了大刑,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杜风似是有些犹豫道:“真的要用刑?我看他那身板,只怕挺不了多久。”

穆戎目光自那阴暗处收回,语声铮铮道:“只管用刑,出了什么事,由我一人担待。”

杜风见他态度坚决,正准备领命离开,突闻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有人匆匆跑进堂内,慌张地叫道:“大人,大理寺卿顾勋求见。”

穆戎脸色一沉,冷声道:“不见!赶他出去。”

可惜这命令刚传出去,就听见门口传来几声闷哼,随后只见一人玉面风姿、乌帽紫服,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顾勋立于烛光之下,理了理弄乱的衣袍,似是有些委屈得皱眉道:“穆大人的手下各个出手狠辣,顾某为求自保,不得已出手教训了他们一番,还望大人莫怪。”

穆戎望向他身边抱头捂胸的狱卒们,明知这些人绝不敢先动手,但既然是自己先下了逐客的命令,现在被他倒打一耙,也只得闷声吃下这哑巴亏。

他于是按下心中不忿,冷冷道:“顾大人,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让你非要夜闯刑部大牢。”

顾勋轻松笑道:“大人这话可说得不对,大理寺一向有监察之职,只因今日有人向我举报,说顺天府大牢里有虐囚之举。我心中一直记挂此事,刚好路过此地看到里面灯火通明,才想着进来看看,也好早日查明真相,还大人清白。刚才顾某可是依足规矩差人通报,只因大人的手下多番刁难,才出手还击,怎么能说是闯入。”

穆戎怒极反笑,“想不到顾大人对我顺天府如此上心,区区一件小事,还要劳烦你大理寺卿连夜亲自查证。”

顾勋朝左右望了一望,道:“倒是不及穆大人你上心,不知今日有什么大案,能劳动你府衙上下,一齐聚在这大牢之内。”

穆戎盯着他,冷笑道:“首辅之子李修文,当众杀害朝廷命官,不知道顾大人觉得这算不算大案。”

顾勋似是有些惊讶,“如此说来确实算是大案,不过按律例这等重大案件,理应由三司会审,方能定罪,怎么穆大人竟如此勤勉,连夜赶来提审。”

穆戎轻哼道:“三司会审须由今上亲自下旨,在这之前,全由刑部做主,结案之后自会上报。至于现在要怎么审,什么时候审,好像不需要你大理寺过问。”

顾勋点头道:“穆大人说得合情合理,如此说来,顾某确实不该插手。”

穆戎于是满意地转向身边狱卒,“听到了,还不送客?”

顾勋却不紧不慢接道:“可这虐囚之事既然告到我大理寺来,也是不查不行,至于我想什么时候查,好像也由不得大人你做主吧。”

穆戎顿时气结,想不到这人竟能使出这种无赖招数,眼看他摆出一副我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你能拿我如何的态度,自己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走,一口气憋得十分难受。

这时杜风在旁暗暗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这刑到底还用不用?”

穆戎眼神瞟向那边姿态悠闲的顾勋,恨恨道:“杵着这么尊佛,用什么刑。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不信他能在这耗一晚上。”

随后他又提高声音对杜风道:“那就由杜捕头带顾大人在此巡视一番,也好让顾大人好好查明到底有没有虐囚一事。”

顾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跟着杜风在牢房内巡视,他走得极慢,还不时和几个犯人攀谈一番,急得杜风额头冒汗,却又无计可施。

一路行至最西边一间牢房,顾勋感觉身边的杜风气息微滞,似是有些紧张。再看牢中之人衣衫不整、双目充血,对外破口大骂,他身边坐着一人,黑衣劲装,闭目不语。两人虽看起来十分狼狈,身上却不见血污,于是稍微放下心来。

穆戎耐着性子,等着顾勋终于走完整间牢房,咬牙问道:“顾大人可觉得满意了,审案乃刑部内务,还望顾大人先行一步。”

顾勋望了一眼桌上漏壶,手心微微出汗,面上却不露半分,笑道:“穆大人何故如此焦急,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生怕被顾某发现?”

穆戎忍了一晚上终于发作,高声喊道:“顾勋,你莫要欺人太甚。这是我刑部大牢,由不得你在此胡闹。”

顾勋左右扫视一番,暗暗思忖,如果这群人真的动起手来,还能拖得多少时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对峙局面,一个小黄门匆匆跑入,宣读今上圣谕。

一群人忙跪地接旨,圣旨称李修文一案案情重大,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审案地设在大理寺,由三方主官亲自监审。

穆戎接旨一阵愕然,不知道为何这圣旨竟来得如此之快,明明宫门已关,明明算得不差分毫,只需这一晚时间,就能封住他们所有退路,为何还是输在这最后一刻。

他猛地望向顾勋,终于醒悟,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得就是这一刻。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段,以前倒是自己轻看了他。

顾勋缓缓站起,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圣旨即出,胜负之局已定。他的计算果然没错,刚才这段时间,足以让李元甫有机会连夜入宫,代子向今上请罪,凭借今上对他多年的宠信,求得这道三司会审的关键圣旨,只要大理寺能主导此案,此事便还有转机。

他于是转向堂内,朗声道:“如此说来,李修文等人应该移交我大理寺处置,就不劳穆大人和诸位同僚费心了。”

穆戎目光如刃死死盯住顾勋,狠狠道:“李修文当众杀人,证据确凿,即使逃过了今晚,我倒要看你要如何能让是非颠倒,为他脱罪。”

顾勋似是有些惊讶道:“穆大人未听清圣旨所言吗?此案交由三司会审,自当秉公办理,岂是我一人说脱罪就能脱罪的。”他嘴上虽然说得冠冕之言,眼神中却隐隐射出出倨傲的光芒,毫不退却地迎向穆戎的怒视。

此时,大牢内灯光渐灭,天井外一轮皓月当空,这一夜终将过去,而这夜色中的较量,却还只是刚刚开始…

第39章 抽丝茧

当阳光再度照上长街,京城之内,一条消息不胫而走:首辅的儿子李修文伙同武官杨荣安,在酹月楼当众杀了一名七品御史,如今已被大理寺收押,不日即将由三司会审。据传,此案证据确凿,那位首辅公子,只怕是难逃一劫。

流言之下,暗潮涌动,朝廷内外,有人奔走相告、有人暗中筹划、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暗自欣喜…而那处在漩涡中心,本应大难临头的李公子,此时却正在喝酒。

被京城上下视为修罗殿的大理寺诏狱之内,此刻炉火融融,酒菜飘香。

李修文斜斜靠在垫上,将酒杯从唇边放下,赞道:“这天香楼的玉露春在此地喝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杨兄你说是吧?”坐在他对面的杨荣安,脸上仍是一贯的淡漠表情,不露半分情绪。

此时,牢门上锁链一响,顾勋弯身而入,笑问道:“李公子可还满意?”

李修文并不起身,只用眼神随意一瞟,淡淡道:“顾大人招待甚周,改日我定会向我爹禀报,让他多赏你些好处。”

顾勋眼中笑意未变,遣退门外手下,撩袍而坐,道:“首辅大人如今身份敏感,不便前来探视,他已将此事全部托付给我,还望李公子将昨日发生的事据实相告。此事关乎李公子生死,顾某实在不敢大意。”

李修文却好似没听到这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只慢条斯理得继续喝酒吃菜,顾勋却也不催不急,只端坐一旁,静静等待。

待李修文终于吃饱喝足之后,将酒杯一放,抬眼望了望顾勋道:“我爹既然这么相信你,我如果有什么好歹,顾大人只怕也不会好过。”

他顿了一顿,终于讲道:“那吴征平日就爱找我晦气,我一早就想教训他了。昨日我正和杨兄在酹月楼听曲姑娘唱曲,他跑来找我说有要紧之事和我说,我看他神色奇怪,就让厢房的人先退下,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谁知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李修文又岂是好欺负之人,三拳两脚就把他打倒在地,哪知他这一倒就不起来了,这时有人在窗外大喊‘杀人了’,我再探他鼻息,才发现他已经没气了,我和杨兄正觉得奇怪之时,穆戎就带人出现了,非要说我们蓄意杀害朝廷命官。真是可笑,谁知道那人那么不经打,又或者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发作,竟要怪在我的头上。”

顾勋听得眉头微蹙,又问道:“当时杨侍卫可有出手?”

杨荣安坐在一旁淡淡道:“我曾上前拉扯,但并未用内力,决计打不死人。”

顾勋又问:“尸体身上可以其他外伤?”

杨荣安道:“我曾粗略检查了下他的尸体,并没有看到外伤。”

顾勋思忖一番道:“如果按李公子所言,昨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合常理,极有可能是有人陷害。你们能肯定,案发之时,厢房没有其他人和其他不寻常的事发生吗?”

他说这话时,眼睛只望向杨荣安,杨荣安知他所想,点头道:“当时屋内肯定没有其他人,我也没有听到有暗器发出的声音。”

李修文气得将酒菜一掀,大声道:“岂有此理,什么人敢设计害我?若是被我找到,定让他生不如死。”

顾勋却目光炯炯盯住李修文道:“李公子确定已将昨日之事据说相告,并未有任何隐瞒?”

李修文眼神突然有些闪烁,随后又将脖子一梗,轻哼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顾大人还怀疑我骗你不成。”

顾勋望了他许久才将眼神移开,缓缓起身道:“我现在去仵作处看尸体上能不能发现疑点,李公子和杨大人稍安勿躁,一切交由我处理。”

李修文却突然起身,走到顾勋身边道:“顾大人果然是识时务之人,难怪我爹那么器重你。据说曾一路扶你起来的宋毅宋大人,都能因你定罪,我这等小事应该不在话下吧。”

顾勋背脊一僵,他转过头,对上李修文得意洋洋的笑容,面上也是轻松笑道:“多谢李公子抬举。”再转身之时,目中却蓄满森森寒意。

走出牢房,张冲早已等在门外,他显然已听到三人对谈,轻声问道:“大人以为如何?”

顾勋一边走一边道:“像他这样嚣张跋扈之人,怎么会因为随便一句话,就愿意放美人在旁,单独见一个芝麻小官。”

张冲皱起眉头道,“大人觉得他没说真话?”

顾勋走进堂内,随手端起案上茶盏,淡淡道:“无妨,事情始末,我总会弄个明白。”

随后他面色转寒,往前探身,对张冲轻声道:“叫两个人进去,给我狠狠得打。”

张冲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疑惑得望着顾勋。顾勋慢慢松开手,手上茶杯竟已碎成粉末,冷冷道:“你只管打,我自有办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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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暖阳,春意醉人,却照不透那些尘封的往事、晦暗的心房,顾勋坐在疾驰的马车之上,面色被窗外斑驳的光影照得忽明忽暗。

因昨夜走得匆忙,吴征的尸体还放在府衙之内,马车一停,顾勋疾步而下,正准备绕进门去,忽然脚下一顿,在门口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玥站在府衙门口正准备抬脚进入,眼神一转,竟看到匆匆而来的顾勋,忙装作若无其事,朝与他相反的方向大步行去。

顾勋见她目不斜视,大喇喇从自己身边走过,突然出声喊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