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7|

夏日炎炎,烈日当空,薛玥蹲在院子里,正挽着袖子给桃树松土,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照了下来,不一会儿,她额上就沁出了细汗。院中的夏蝉不知疲倦地吱吱叫着,她越听就越觉得十分烦闷,索性将铲子往地上一放,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珠,悻悻走进屋内。

玉面罗刹正斜靠在椅背上,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好似已经有些醉了,他见薛玥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也不开口去问,只为她另斟了杯酒递了过去,薛玥将酒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而后只悠悠叹了口气。玉面罗刹瞥了她一眼,道:“顾勋落到这个地步是他自己太蠢,你不必替他觉得惋惜。”

薛玥被他戳破心事,慌乱道:“谁说我是在想他的事,他落到什么地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玉面罗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副“我明白”的表情,看得薛玥越发心虚,将酒杯重重放下道:“那你自己呢?说是要去几日,怎么一日就回来了,是不是被人给赶回来了!”

玉面罗刹脸上露出恼怒神色,轻哼道:“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薛玥白了他一眼,在心中念叨: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死鸭子嘴硬!

于是,在这个连风都好像被凝固住的闷热午后,两人都怀着不为人道的心思,也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开口追问,只是默默对饮,沉吟不语。薛玥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过得有些太长了些。

这时,院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奇怪地对视一眼,他们在京城都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平日里几乎不会有人上门。薛玥正要起身,玉面罗刹已经跳起冲到门前,待他打开门时,却突然愣了一愣,随后又露出了然神色,只靠在门框上,道:“原来是张寺臣,倒是一位稀客。”

张冲知道这人不好招惹,只冲他讪讪一笑,连忙往内探头道:“我是来找薛姑娘的。”

玉面罗刹美目一瞪,正准备逐客,薛玥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她受伤住在顾勋府中的那段日子,也受过张冲的不少关照,此刻看到他便十分亲切,笑着问道:“张大哥你怎么来了?”

张冲一见薛玥便松了口气,连忙小心从玉面罗刹旁边溜过,对她道:“我来找你自然是为了顾大人的事。”他感到身后之人散发出的阴寒之气,又小声道:“不如我们进去再细说。”

薛玥一听顾勋的名字,面色便黯淡下来,低下头轻声道:“我和他早已没了关系,张大哥也不必专程来对我说他的什么事。”

张冲叹了口气,道:“薛姑娘,你就真的不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薛玥心中莫名一震,听张冲的口气,他现在过得一定非常不好。她明明告诫过自己,若不想再受伤,就要离那人远远得,可在内心深处又有些渴望,想要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

就在她踌躇之时,玉面罗刹已经大步跨过来,横眉冷目道:“是顾勋让你来当说客的?他现在落魄了倒是想起小妹了,以为我家小妹是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张冲急忙摆手道:“并非如此,顾大人根本不知道我会过来,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他已经将自己关在府中三日未出门,据府中的仆妇说,他每日只是饮酒,极少进食,无论谁去找他,也都是闭门不见,我想着现在也只有薛姑娘能劝得动他了。”

薛玥微微有些失神,她无法想象一向倨傲自信的他会有颓废消极的模样,但却只是苦笑道:“张大哥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你都帮不了他,我更是无能为力。”

张冲有些激动道:“薛姑娘,你真得不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吗!他是曾说过一些话伤你,但那皆是出于无奈,都是为了薛姑娘你的安全着想,他心中之痛并不下于你啊。”随后他便将顾勋如何故意气走薛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薛玥的神色,期待她听完真相之后,能明白顾勋的苦心,赶紧过去看看他,也让他有些慰藉。

谁知薛玥听到后只是稍稍被触动,而后便是了然,却没有露出他所想象的激动表情,张冲正觉得奇怪,一旁的玉面罗刹已经冷笑起来:“这么说来,倒是他顾勋忍辱负重,但他可曾尊重过我妹子,可曾问过她想不想要这种一厢情愿的保护。”

张冲在心中默默认同道:谁说不是呢,但明面上却仍要站在自家大人这边,只摇头叹道:“顾大人虽是智计过人,但对感情一事到底有些稚嫩,这次也是关心则乱才会出此下策。但是薛姑娘你一定要明白,他早就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不已,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才不敢再来找你。他筹谋多年、一朝尽失,你若不能原谅他,我看他便再无指望,只怕只怕…”

玉面罗刹冷笑道:“你少拿话来激她,顾勋岂是这么容易放弃之人,还能一时想不开去投河不成。”

张冲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想冲他吼道: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就少在这添乱了,但始终没敢说出口,只冲着薛玥带了最后的期许,支吾道:“可是…”

薛玥却只是抬头直直看着他,道:“张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张冲见说不动她,也只得叹了口气,才走到门边,又转身冲她弯腰拱手道:“顾大人身负重责,这些年来对外隐忍谋算,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我从未见他如此相信过、关心过什么人,他是有错,但对姑娘却是一片真心绝无掺假,请姑娘一定不要怪他。”

薛玥觉得心乱如麻,转身进了屋内,玉面罗刹连忙跟了过来,盯着她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这就心软了。”

薛玥被他看得越发烦躁,又往灶房走去,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道:“我饿了,去做点吃的。”

玉面罗刹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口中嘀咕道:“不是才吃了午饭嘛。”

当薛玥把两大碗酒酿圆子端到厅堂内,玉面罗刹看得眼睛都直了,苦着脸道:“已经连着吃了一下午了,这碗能不吃了吗。”

薛玥把一只碗推到他面前,头也不抬地舀了一勺放进口中,道:“快吃!吃完我再去做!”

玉面罗刹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叹了口气,盯着她道:“你这么不停地做吃得,是不是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去找他。”

薛玥持勺的手悬在空中,低垂的双目上,羽睫微微颤动,却并未开口答他。

玉面罗刹将她手中的勺抽了出来,以极认真语气对她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将自己的一颗心系在别人身上是最傻的事,他欢喜你便开心,他悲伤你便想掉泪,实在毫无自由可言。你记得你当时是怎么答我的吗。”

薛玥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喃喃道:“外面的世界再大再广,我却只想待在有他的那一番天地,就算会受伤,我也想去试试。”

“现在你伤过了,也悟过了,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可曾变过。”

薛玥对上他柔和的目光,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已经付出的真心,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她只是害怕,怕那如蚀骨焚心般的痛楚会再来一次。

玉面罗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额发道:“你的心怎么想就怎么去做,我家妹子从来不是那种扭扭捏捏、心口不一之人。

日暮时分,金黄色的光晕在青石板砖上慢慢偏移,直至消失不见。薛玥提着裙摆,飞快地奔跑在石板路上,眼前是暮色笼罩的街道,她的心中却终于澄明起来:我记得两情相悦时,连呼吸都是甜蜜的味道,也记得痛苦时,恨不得把心剜出一块,惟愿从未于你相识,但是这不就是爱吗:甜到极致、痛彻心扉,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也有你,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旦想通,她便再无顾忌,只恨不得早些飞奔到他身旁。待跑到顾府门前,她已经浑身是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府的下人和她都十分相熟,见她此时赶来,连忙将她带到顾勋房前。

薛玥理了理被风弄乱的鬓发,长吁出一口气,轻轻叩响房门,犹豫了一会儿,才唤道:“文昭…”顾勋听见她的声音,身子猛地一震,握住酒杯的手慢慢攥紧,他曾设想过无数次,有一日当误会尽散,他们会如何相见。可今日她真得出现了自己面前,他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

薛玥听不见门内回声,想也不想地推门而入。屋内充斥着浓浓的酒味,和她记忆中清雅的样子相去甚远,薛玥望见桌前那个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径直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顾勋知道避无可避,便转头朝她看去,她好像有些累,脸颊上还泛着酡红,光洁的脖颈沁出细汗,看起来既生动又娇媚。薛玥也在看他,他瘦了也憔悴了,眼神中少了自信的神采,多了玩世不恭的戏谑,薛玥突然有些气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瓶,不满地瞪着他。

顾勋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随手又拿起一只酒瓶灌入口中,薛玥从未见过他如此消极的模样,心头莫名有些发酸,他不说话,她也不想开口,只是坐在一旁默默注视他。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起身走了出去。顾勋的背脊僵了僵,却还是没有起身去追,只觉得一颗心也随之空了下来。谁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闻到一阵香味,回头望见薛玥端着一个托盘又走了进来,里面竟放了几碟小菜,他几日都未好好进食,现在看着这些红黄翠绿相间的家常小食,竟开始觉得有些肚饿。

薛玥将菜碟放到他面前,以不容商榷的语气道:“先吃些东西再说。”顾勋极为听话地拿起筷子就吃,几口热腾腾的食物下肚,竟令他有了些重回人世的错觉。

转过头,才发现她已满头是汗,脸上却带了丝笑意,顾勋便将脸凑了过去,抬手为她将汗珠一点点抹去,随后只静静望着她,眼中像蒙了一层雾,薛玥被他看得心跳加速,他呼出的淡淡酒味扑在她的面上,让气氛变得暧昧难言,薛玥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借着醉意道:“今天不要走,好不好。”

薛玥脑中“嗡”的一声,腾地站起身,紧张地想将他甩开,顾勋好似早知道她会有此反应,便松了手靠回椅背,自嘲地笑了笑。薛玥突然有些挪不动步子,一颗心失了方向在胸口胡乱撞,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僵着身子站在他身边。

“为什么不走?”顾勋突然抬头看她,眼神亮得令人心惊,薛玥愈发慌乱,手上却被他猛地一拉,天旋地转间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上。四目相接,呼吸连着呼吸,心跳接着心跳,顾勋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低头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唇冰凉而湿润,舌尖一点点探了进来,牵扯流连、辗转反侧,仿佛诉说着无数的思念与歉疚,直到将她吻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暂时放过她的唇,转而含上了她的耳珠。指腹自她的唇瓣滑至颈窝和锁骨,不断流连、摩挲,薛玥觉得身上像被点了火星,止不住地轻颤起来,他察觉到她的惶恐,贴在她耳边哑声安抚道:“别怕。”

薛玥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喘息着把头抵在他胸膛上,他颈窝处的清浅气味萦绕在鼻翼,令她觉得安宁又有些迷乱。突然,她感到身子一轻,混沌之间就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顾勋双手双手紧扣她的十指,双唇再度欺压上来,这一次却吻得温柔缱绻,勾着她的舌轻轻舔舐,薛玥沉溺在这炽热的柔情中,不自主得与他纠缠附和,两颗曾经彷徨、不安的心都在这唇齿交缠中被抚平、填满,倏然而至的喜悦破茧而出,躁热的欲、望在空气中不断燃烧发酵。

不知何时,她的衣服被一件件扔在了地上,裸、露而白皙的肌肤在黑夜中轻轻颤栗,她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手握成了拳抵在了胸前,却听见他哑着嗓子道:“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薛玥偏过头不敢看他,他赤、裸而结实的身子压了上来,却只是紧紧抱着她,温热的胸膛贴着她轻轻厮磨,连心都与她跳在一处。原来肌肤相亲是如此奇妙的一件事,无需任何言语,却能坦诚相见,恨不得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终于这拥抱变得火热而难耐,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唇瓣、颈窝…终于含住了她胸前颤抖的坚挺。顶端传来的酥麻感,令她脑中一阵眩晕,忍不住吟哦出声,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身体内翻涌,有惊恐,有愉悦,还带着某种隐秘的期盼。

顾勋听见她口中不自主的吟哦声,腹下的渴望已经快要炸裂开来,却又怕自己的鲁莽会弄疼她,更怕她会因初尝人事而受到惊吓。他虽然也是初经*,但却并非一无所知,往日和那些世家公子们外出应酬,多少也会听到他们讨论一些花样和手段,他虽未亲身实践,却也并不太笨。

他努力回想,手指试探性地往下探去,只轻轻一碰,便感到她的身子猛地一颤,口中娇喘不已。他知道她是舒服的,便耐着性子轻捻慢挑,薛玥全身颤栗地弓起脚背,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不可抑制吟哦之声,顿时觉得羞得不行,连忙伸手想要捂唇,却被他轻轻拉下,他的嗓音黯哑而魅惑:“别,我喜欢听。”

第6章 .10|

月盈如水,佳期如梦,银色的月光透过红白相间的花瓣,柔柔洒下一地清辉,花枝间停着一只小麻雀,自顾自地跳得累了,便往窗内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灯火跳动中映出一室旖旎,缀着流云金线的青纱帷帐因床榻上交缠的身影,一层层地朝外晃动开来,喘息声夹着细碎的呻、吟声从帐中溢了出来,飘过窗牖,在花香中散去。

薛玥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艘失了方向的小船,在漫无边际地不断飘摇,而压在她身上那人,却勾着她旋转沉沦,直至坠入深不见底的欢愉之中。

每一次撞击都契合得如此紧密,好似以往的生命都是残缺的,到如今才被一点点找回、填满,终于凑成一个完整的圆,然后抵死纠缠、交融难分。

激烈的撞击声终于停歇,四周重又归于沉寂,连窗外那只偷窥的小麻雀都已疲倦的睡去。月光在窗棱上慢慢偏移,终于消失在天际。金色的朝霞透过纱帐溜了进来,顾勋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甜美又绵长的梦,可那令人悸动的余韵还留在身体里,枕边散落着几根青丝,屋内充斥着欢爱过后的气息,他睁大了眼望着头上的账顶,头脑终于慢慢清明起来:昨晚并不是梦,可她为什么不在!

顾勋猛地惊起,跳出门去随意抓了一个正从他门前经过的小厮问道:“薛姑娘去哪里了。”

那小厮惊恐地望着他衣衫不整、一脸焦急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答道:“她好像…一大早就走了。”顾勋怒意骤升,抓了他的胳膊吼道:“走了?你们就让她这么走了?”那小厮见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在心中喊冤:“她自己要走,我还能把她扣在府里不成。”但他却绝不敢说出口,只得苦着一张脸,暗恨自己今日出门未看黄历,为何刚好在这时走到他门口来。

顾勋此时也冷静下来,知道找下人置气毫无用处,只在心中不断自责,自己做下那样的荒唐事,却连她什么时候离开得都不知道。他连忙吩咐车夫备下马车,快马加鞭朝她家中赶去。彼时天刚破晓,小贩们三三两两走上街头,炊烟缓缓升起,伴着开市时嘈杂地吆喝声,沉睡了一夜的街道渐渐有了生气。顾勋突然想到,当天际初白、暮光未现,她伴着四周的薄雾残灯,孤身走上这条街道时,会感到多么冷清与无助。这念头令他心中便越发难受起来,只恨自己未生双翼,不能立即赶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马蹄一路疾驰,再拐过一个弯,就能看到她家的巷口。顾勋坐在颠簸的马车之内,突然又忐忑起来,自己一心赶去见她,可见到她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自己还是戴罪之身,虽罪不至死,但必定会从高位跌下,以后再无和李元甫周旋的筹码。现在的他,有何资格再对她承诺些什么。

街道旁的青砖红瓦在视线中连成一道细线,顾勋心神一路飘远:酹月楼下,她在落花中仰头看他,对他道:“我信你不是一个坏人。”薛府外,她靠在他的怀中,心跳如鼓;乱葬岗内,她披着月光赶到,将他从绝境中拉出;还有昨夜,她火热的身子惊惧而羞涩,却从未有过半分退缩…她一直是坚定的、无畏的,那他又有什么可畏惧得。他轻轻吁出一口气,窗外炽热的阳光一点点拨开云层,驱散街上浓浓的雾色,他在心中暗自下了个决定,突然吩咐车夫道:停车…

而在同一时刻,薛府的清晨却显得不太平静,玉面罗刹铁青着一张脸,“砰砰砰”地敲着房门,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回来了,快给我出来!”薛玥却正对着一面铜镜,手中握着把桃木梳,无意识地一下下梳着发尾,对门外的叫嚷置若罔闻。镜中的她双颊泛红,脖颈上还留着欢爱的痕迹,无论她怎么逃避,昨晚的画面还是不断撞入她的脑海中,令她心烦意乱,面红耳赤。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大胆,直到今晨浑身酸痛地在他怀中醒来,才隐隐觉得有些后悔。不知该如何面对清醒的他,怕他因一时激情不得不对她负责,更怕他从未想过对她负责,于是她便逃了,趁他还熟睡未醒时偷偷溜走,总比两人相对尴尬来得好,可现在莫名生出得被抛弃的怨念,却让她感觉糟糕透顶。

玉面罗刹敲了许久,门内却始终没有反应,他知道薛玥打定主意要躲起来,愈发气得想跳脚,在心中不断腹诽道:我让你去找他,可没让你一夜不回啊,更令他怒火中烧得是,顾勋竟敢让她一个人就这么跑了回来,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他越想越为自家妹子不值,索性袖角猛地一挥,暂时放弃找她质问,准备去找顾勋算账,并发誓这次绝不会轻饶他。

谁知刚走到门外,就见到了一脸焦急匆匆下车的顾勋,玉面罗刹一见他便有气,二话不说上前就挥出袖刀朝他袭去,他这一招使得又凶又快,顾勋连忙拧身往旁边一避,还是被他的刀锋划破了袍角。才刚站稳身子,那白色身影又如鬼魅般挟着寒光而至,顾勋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却只是接招,并不还手。薛玥听到门外传来打斗声,顿时一阵心慌,刚准备推门出去,但是想到要面对那人,又觉得脸红耳热,薄薄一扇木门,此时竟变得好似有千斤重一般。

玉面罗刹与他缠斗一刻,见讨不到便宜,便翻身落在他身前一丈处,朝他怒目而视,正要开口叫骂,却突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见眼前那一向桀骜之人,竟毕恭毕敬地朝他弯腰躬身,如谦谦文仕般抱拳郑重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五,父母早亡但家世清白,至今并未娶过妻妾,今日诚心求娶令妹为妻,还望玉兄成全。”

玉面罗刹满腔的怒气硬是被他噎了回去,他这一世凶险的场面见得多,遇到如此状况却是头一遭,竟一时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时街上的百姓已经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如此一位容貌俊俏、风姿不俗的贵家公子,竟这么大剌剌站在街上当众求亲,这可是件难得遇上得稀奇事,不断有好事之人在薛府门前探头探脑,忍不住想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有如此福气。

熟悉的声音透过木门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薛玥心中咯噔一声,她紧紧攥住手中的桃木梳,心中狂跳起来,但却仍是屏住呼吸,迟迟不愿出声。这时靠在门边的玉面罗刹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冲他挑眉不屑道:“你现在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来娶我家妹子。”

顾勋眉宇间波澜不兴,似是早已准备好,十分认真答道:“顾某此次虽极有可能获罪,但至多是被贬为庶民。我这些年也置办下一些产业,更在城外攒有几处薄田,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足以养活妻儿。”他将身子又躬了躬,朝门内朗声喊道:“顾某今日在此承诺,无论他日落入何种境况,绝不会让妻儿受到半点委屈,还请薛姑娘莫要嫌弃,成全顾某一番心意。”

四周的百姓已经一脸兴奋地起哄开来,门内却久久未见回音。顾勋面色不变,只是偮手躬身定定立在门外,灼灼烈日照在他脸上,不断有汗珠滴落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的长袍已经全部湿透,可他身姿分毫未动,保持着虔诚的姿态,等着面前的人儿出现。

玉面罗刹这时终于淡定下来,知道这事儿他做不了主,索性一跃跳上了房檐,斜斜靠在梁瓦上,换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想看薛玥到底会如何决定。

这时,终于听见院内有一扇门“吱呀”被一声打开,薛玥握着一把桃木梳,怔怔站在门前,顾勋的唇角慢慢勾起,抬头朝她望去,四目相接,两心相映,她眼中波光泛泛,脸上却含着清浅的笑意,踏着落花一步步朝他走来。顾勋眯起眼,看着她迎面而来的身影被身后霞光染出柔柔的光晕,他曾经孤身前行,每当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她便如同一束炫目而温暖的光,一点一滴沁入他的心房。

薛玥的步伐极慢,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反悔,直到终于站在他面前,才目光盈盈地抬头望他,一字一句问道:“如果有一日你东山再起,可会后悔你今日所作决定。”顾勋唇角挂起温柔的笑意,执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做出立誓的姿态道:“我顾勋今生今世,只娶薛玥一人为妻。”

薛玥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再也忍耐不住,泪水终于汹涌而出,顾勋以指腹温柔地替她拭去脸颊上泪水,又柔声问道:“你可会怪我,到如今才来向你求亲。”她笑着摇了摇头,无需再多解释,她了解他所有的矛盾与,他也明白她的包容与坚定。两人在街上执手相看,四周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不见,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庆幸。薛玥突然觉得手腕上一凉,低下头,发现已经被戴上一只光洁白润的羊脂玉手镯,顾勋似是有些羞愧道:“这是我在路上临时买的,虽算不得贵重,却已是他们店内最好的。今日便先以此物下聘,改日…”

这时,从屋顶飘来一声轻哼,玉面罗刹翘着脚斜眼望他:“一个破镯子就想娶走我妹子了,不准备好三书六礼,休想再踏进我家门一步。”

第6章 .11|

四盒紫漆雕花妆奁一字排开、绣着并蒂莲的大红锦缎堆在桌案,一对大雁被扎了红绸,正仰着脖子“嘎嘎”叫唤,自薛家举家搬迁之后,薛府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么热闹过。

穿着大红裾裙的媒婆姓王,是私媒中公认的金字招牌,平日里只给达官贵人说媒,此刻正满脸堆笑,一连串地熟练地问道:“不知姑娘生辰八字如何,家中还有何人,母姓为何,是庶出还是嫡出啊…”薛玥和玉面罗刹面面相觑,又转头望着媒婆那上下翻飞的红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炸。她还没说完,玉面罗刹已经十分不耐烦地吼道:“不就是求亲嘛,问这么多干嘛!”

那媒婆被他吓得一个哆嗦,心想说这位公子长得如此俊俏,说起话来怎地这么凶,但仍是是陪了笑脸道:“这一项是为问名,乃是六礼中的一项,顾大人特意吩咐过此次三书六礼都要做齐,绝不能有半点马虎,现在纳采已过,自然要好好问名。”

薛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玉面罗刹狠狠剜过去,好似在抱怨:“都怪你非要什么三书六礼,这下弄得这么繁琐,你自己惹得祸自己来应付。”

玉面罗刹也狠狠瞪回去,以眼神回道:“这还不都是为了你!”随后眼神一转,瞟向媒婆道:“就这么办好了,你自己随便写一份,再甩给顾勋就行了。”

媒婆瞪大了眼,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生辰八字、姓氏宗谱乃是过礼前的头等大事,关乎到新人婚后是否顺遂,哪有胡乱编一份的道理。”

玉面罗刹将桌子一拍,怒目而视道:“让你随便写就随便写,他顾勋还敢为这些嫌弃我妹子不成,你若做不了主,就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媒婆被他一幅要吃人的面孔吓到,想到自己到哪家不是被让到上座,好差好礼的供着,顿时感到一阵心酸,又有些不值:那顾大人看起来谦和,为何会看上这么家姑娘,她在默默叹了口气,还想再争辩几句,谁知那白衣玉面的公子已经十分不耐烦地掏出把小刀削着指甲,抬眸时眼中寒光直射,那媒婆哪见过这等架势,这下连假笑都挂不住了,只得仓皇丢下一句:“那我…去找顾大人问问。”就朝门外落荒而逃。

薛玥忙想要追出去道歉,谁知那媒婆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只得无奈扶额叹了口气道:“能把上门的媒人都吓跑,看来你家妹子是嫁不出去了。”

她回过头,望着屋内堆得乱七八糟的采礼,那对被缚着的大雁正挣扎飞起,差点啄到玉面罗刹的脖子,顿时觉得这场面十分滑稽,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玉面罗刹差点将那对大雁拔毛放血,又转过头狠狠瞪她一眼道:“笑什么笑!我可全是为了你着想,若不是怕你被他看轻了,怎么会提这么多要求。”薛玥心中泛起暖意,笑得眉眼弯弯道:“我当然明白叶大哥是为我好,不过这些只是虚礼,就算排场太大,也只是做给外人看得。”随后她脸上又有些发红,低头道:“只要我心里知道他是如何对我就够了。”

玉面罗刹望着她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心叹就你这点出息,以后成了亲也是注定被他吃定,实在是丢我家的人。随后又强硬道:“无论如何,礼数还是要做足,你只管听我的,必定要你风风光光嫁出门去。”

薛玥知道他总是向着自己,生怕自己吃亏,也就从善如流得不再与他争辩,这时玉面罗刹已经踏出门,道:“随我出来,带你去个地方。”薛玥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疾步跟了上去。

“金玉满堂”是京城最著名的银楼,极为气派地分了上下三层,每一层都陈设了不同的金饰,一进门便能感觉到金碧辉煌、光彩夺目。薛玥平日里虽极少接触这些,但到底也是豆蔻少女,一进门就看得眼花缭乱,件件爱不释手。玉面罗刹见她看得双目放光,抱胸笑道:“你自己选几个样式,让他们给你做。”

薛玥连忙放下手上一只镶丝金簪,凑过去小声道:“你可知道在这里打一件金饰得花多少银子。”玉面罗刹挑眉得意道:“你只管选几件去做,银子不用你操心。”

薛玥越发狐疑起来,急忙瞪着他道:“你哪来的银子!”

玉面罗刹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无奈道:“你放心,我这银子的来路绝对正当。”他又将语气放柔,唇角漾起笑意道:“我家妹子要出嫁,我自然要存些家底,给她好好置办一份嫁妆。”

薛玥呆呆望着他脸上的笑意,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内心感动翻涌,玉面罗刹见她已经快要哭出,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轻安抚,又柔声道:“反正我这辈子,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子。”

顾府书房内,微风卷着墨香扑面而来,顾勋正站在桌案后,广袖长袍、青衣束带,执笔亲书一份礼单。他写了许久,才转头对坐在一旁的张冲道:“你过来看看,这些是不是差不多了。”

张冲拿起那份礼单仔细看了看,又忍不住问道:“这些吩咐下人去做即可,大人何必亲自来写。”

顾勋擦了擦手上的墨迹,笑道:“她既然想要我将礼数做足,我自然要自己亲自来写才显得出诚意。”他又低头自嘲地笑了笑,道:“何况我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事可做。”

张冲叹了口气,问道:“今上至今还未下旨,大人可探到消息,今上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顾勋摇头道:“我安插在朝中的人,都已被李元甫一个个清除,现在朝中是什么形势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我也累了,等圣旨一下,我便与小玥成亲,归隐田园、不问世事倒也乐得清闲。”

张冲明白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心中必定不会甘心,毕竟为这个敌人,他们已经准备了太长时间,只恨那人的手段太过阴毒…张冲在心中叹了口气,到底是为他觉得有些不值,但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又抬起头时,看见顾勋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轻笑,突然发现,这些年来,从来没见他笑得如这般轻松与自在,于是又有些释然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一位小姐打扮的姑娘不顾门外小厮的阻拦,抱着一个小包袱拼命冲了进来,一见到顾勋,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大大杏眼中啜着泪水,可怜兮兮地唤道:“顾大人…”

顾勋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身旁的张冲已经惊呼出声:“叶小姐,你怎么来了!”

第6章 .14|

叶聘婷比之前憔悴了许多,白润的小脸上下巴愈发尖瘦,她抱着包袱小声啜泣着,单薄的双肩不断抖动,看起来像只楚楚可怜的小兽。

顾勋见她衣着有些狼狈,知道她在路上想必是吃了些苦头,只得放柔语气道:“叶小姐你先别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聘婷听见他的声音,越发觉得委屈起来,只抽抽搭搭哭个不停,半晌说不出话来。顾勋被她哭得脑子有些生痛,这时一旁的张冲走过来,掏出块帕子自桌案下递给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送上去给叶娉婷拭泪。顾勋却只回瞪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去送。

叶聘婷自顾自哭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丢脸,便吸了吸鼻子,皱着小脸道:“我爹…我爹要把我嫁给周太师家的次子周显平。”

顾勋与张冲对视一眼,瞬间都明白了她的来意,面上却并未显露分毫,只淡淡道:“周家世代显赫,据顾某所知,周显平才学出众,在京中世家子弟中颇负盛名,也算得是一门良配。”

叶聘婷脸上泪痕未消,乍听他此言便有些不痛快,只仰着脖子倔强道:“我与那周显平素未谋面,如何能嫁他。这是关乎我一生的大事,爹爹怎能不管不顾,随意就替我做了决定。”她说得激动起来,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她自小就爱读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心向往着自己的姻缘也能如书中那般浪漫动人。自从在酹月楼被顾勋救下,平日虚空的憧憬便落到了实处,那人影子始终在心中盘桓不去,就在她想着该如何向爹爹说明心意之时,却被强硬地许了人家。于是她也横下一条心,负气出逃来投奔意中人,第一次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她虽是忐忑不安又觉得新鲜刺激,只是不知他对她是否怀着同样的情愫。

想到此处,她双颊上红晕更盛,抬眸偷偷朝顾勋望去,只见他青衫广袖,端坐案旁,姿容俊逸更甚初见,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按下了怯意道:“那周显平就算有千好万好,却并非我心中的良人,所以我寻了个机会从家中偷偷溜了出来,可我在京中并不认识旁人,便只有…只有来找顾大人你了。”

顾勋以指腹在桌案的上轻轻摩挲,一时间转过无数念头,不知该如何决定,这时张冲已经满脸堆笑地走了过去,道:“叶小姐千金之躯,竟有勇气孤身外出,在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头罢。”他见叶聘婷眼眶又开始泛红,生怕她又哭出来,连忙一把接过她的包袱,道:“既然来了,就让顾大人先安顿小姐住下再说吧。”叶聘婷本就藏不住心事,一听能留下便立即转悲为喜,却瞟见顾勋还是抿唇不言,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只要不是立即把她送回府去,就代表还有一丝希望,于是开心地朝顾勋一福,道:“那就先谢谢顾大人了。”

顾勋手中不自觉地揉起桌角的锻布,眼神闪烁不定,最后终是吩咐下人道:“为叶小姐收拾间屋子出来,让她先好好歇息一下。”叶聘婷期期艾艾地站了一会儿,发现顾勋并没有亲自带她前去的意思,眸间便黯淡下来,抱着包袱正准备朝外走去,突然又想起一事,转头问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下人们在准备红绸,是府中要有什么喜事吗?”顾勋迟疑片刻,刚要开口,张冲已经脱口而出道:“顾大人这几日要办寿宴。”叶聘婷放下心中的忐忑,暗笑是自己多想了,于是眯起眼笑道:“看来我来得甚是时候,还能喝上一杯寿酒呢。”

顾勋望见叶聘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便意味深长地望了张冲一眼,冷冷道:“你如今的心思倒是大有长进。”他被停职查办之事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去办什么寿宴,也只有那位单纯好骗的叶小姐会信。

张冲却面无愧色,倾过身激动道:“那叶小姐自小养在深闺,家教极严,这次竟有勇气拒婚出逃,可见是对大人情根深种。若能把握这次机会,娶了内阁次辅的嫡女,日后还怕没机会东山再起吗!”

顾勋从未觉得张冲像此刻这般不顺眼过,他冷下脸,挥挥手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谁知张冲不退反进道:“我明白,如果这样做极对不起薛姑娘,但是成大事者怎能拘于儿女私情。其中道理,我就算不说,顾大人心中也应该有数!”

顾勋被他说得越发烦躁,喝道:“够了,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

张冲见他眼中怒意渐盛,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其实他又何尝愿意做这个坏人,但有些话必须得由他来点破,“属下斗胆进言,不过是说出大人不敢承认之事而已。您筹谋多年,耗尽心力,如今离目标只差一步,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就这样放弃。李元甫不除,始终是猛虎在林,他既然察觉大人的谋划,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更何况,他总有一日会查出李修文被处死的真相,那时大人无权无势,拿什么和他斗?这次如果能狠下心来,只是对不起薛姑娘一人,若轻易放弃,白白错失这次机会,则是对不起宋大人在天之灵,更对不起那些白白牺牲的同僚。”

顾勋想不到一向温和的张冲竟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腾地拍案站起,满面怒容瞪着他,正要开口,突然抬头朝外喊道:“是什么人!”

他疾步奔到门前,却发现外面只余树影摇动,根本不见半个人影,心中莫名有些慌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玉面罗刹今日沽了些酒,正坐在厅堂中准备畅饮一番,却望见薛玥失魂落魄地推门进来,眼眶红红好似刚刚哭过,连忙冲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姓顾的又欺负你了!”

薛玥摇了摇头,又望了望他手中的酒瓶,神情落寞道:“还有吗,我想喝。”

玉面罗刹蹙着眉,将手中的酒瓶递了过去,薛玥悻悻地垂头自饮,好似被什么事深深困扰。两人一直喝到明月挂上树梢,玉面罗刹才忍不住夺过她手中的酒瓶,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薛玥这才抬起头,眼神却不知落在何方,好似已经醉了,“那个叶小姐从家中逃婚,跑到他府中去找他了。”

玉面罗刹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口中所说得叶小姐是谁,面色顿时冷下来道:“所以他为了能攀上高门,便想对你悔婚吗!”

薛玥摇了摇头,眼中却涌上一层雾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若他能娶到那位叶小姐,便是唯一能翻身的机会。可我却不甘心,明明…”她又低下头死死咬唇,才控制自己没有哭出来。

玉面罗刹眼中寒意翻涌,突然站起身道:“这个简单,我现在去把那叶小姐杀了便是,他也就用不着纠结了。”

薛玥本已有些醉意,待他抬头一看,玉面罗刹已经走到门口,顿时吓得酒醒了一半,连忙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道:“你千万别乱来,还嫌这事不够乱吗。”

玉面罗刹挑眉道:“你放心,我定会做的不留痕迹,肯定不会让他惹上是非。”

薛玥见他竟执意要用这个荒谬的法子,只觉得哭笑不得,却又生怕他惹出大祸,连忙冲到前面去拦他,这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薛玥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手脚并用想去拦玉面罗刹,从外面看起来好似正要将他抱住,但是当她看清来人,顿时一团火窜了起来:你自己府里还藏位姑娘呢,有什么资格说我!

顾勋本以为他这一喝,薛玥会立即放手,谁知她却只是愣愣站在原地,他心中愈发不快,连忙冲过去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想不到薛玥竟又往玉面罗刹身后一缩,只是狠狠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