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勋闻到两人身上重重的酒味,顿时觉得心中堵得发慌,不满道:“你我马上就要成亲,有什么事需要深更半夜和他在这里喝酒,还拉拉扯扯?”

薛玥也来了气,盯着他质问道:“你既然也知道我们就要成亲,刚才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告诉那位叶小姐!”

顾勋被她说得一愣,他那一刻的犹豫果然被她看在眼里,现在已是百口莫辩,只得叹了口气,道:“你就如此不信我吗。”

薛玥咬着唇,借了酒意赌气道:“你既然是要做大事之人,又何必在乎我怎么看你,反正这亲事你也还未下聘,就当从没有这回事罢。”

顾勋想不到她如此轻易就说出悔婚的话,顿时又气又急想要拉她说清楚,却看见玉面罗刹冷着脸挡在她身前,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于是也动了怒,便不再辩驳转身拂袖而去。

长巷冷清,灯笼摇曳,顾勋望着自己的影子被孤零零地投在石板地上,越想越觉得气愤,难道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在她眼中就如此一文不值!当他看见叶聘婷出现之时,确实有过短暂的犹豫和挣扎,但他顾勋就算再不堪,也不至于需要利用女子的感情来上位,今晚特意来找她,本来是想和她说明此事,想不到她竟被她误会至此。

薛玥见顾勋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话,她努力想说服自己:他不敢做出决定,就由我来帮他做好了,可心中仍是悔恨难当,怄气归怄气,干嘛要说什么当没有成亲这回事的话。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便抬头望向玉面罗刹,可怜兮兮道:“叶大哥,我有些后悔。”

玉面罗刹已经快被她气死,想不到她如此意气用事,三言两语就把煮熟的鸭子放走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抱着胸狠狠瞪她。薛玥抱膝蹲下,叹了口气道:“早知道也应该等他明日送了聘礼后再同他翻脸,好歹还能落下些银子。”

玉面罗刹闻言微楞,随后也陷入了同样的懊悔中,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这次可真是亏大发了。

第93章 两心知

七月初八,宜纳采,如果没有那些风波,本应是和媒人商定的过礼之日。

薛玥前一日酒喝得有些多,清晨便就觉得头痛欲裂,索性躲在房里昏睡到日上三竿。无论发生了什么,能够睡得着总是一样好事,只要睡死,就能将自己包裹起来。不用面对那些可能的困扰与伤害。只可惜不管怎么睡,总有要醒来的时候,当薛玥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忍不住抱怨着用薄被捂住了脑袋,浑浑噩噩中却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家中哪来的声音,难道是糟了贼!这么一想,她便完全清醒了过来,连忙穿衣下床,可当她站到院中,却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明明是她家的宅院,入眼得却都是陌生的人和物事。几名穿着大红喜服的小工鱼贯而入,大红的束帛、赤金的首饰甚至白花花的纹银被一担担抬了进来,看得薛玥眼花缭乱。然后她便望见了顾勋,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杭绸直缀,乌发以方巾束起,就这么迎着满室的嫣红,转过身朝她微笑。

薛玥觉得自己一定是宿醉未清,竟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但是昨日的情形很快涌上心头,令她胸口一阵发闷,冷下脸质问道:“谁让你们进我家来得!”

顾勋微微一笑,极坦然道:“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怕误了吉时,便只能自己进来了。”

他没说自己是怎么进来得,但是薛玥一眼就瞅见了大门上被弄坏掉的无辜的锁,再看那始作俑者仍是笑得如沐春风,忍不住瞪他一眼,冷冷道:“顾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婚约已除,你这么带人强行闯进来,我可是要告上官府的。”

顾勋皱了皱眉道:“纳吉已过,聘书已下,若是说悔就悔,岂不是要坏了你我名声。”

这无赖的口吻实在太熟悉不过,薛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此时所有聘礼都已经悉数搬入厅堂内,薛玥对着一屋的箱子,也觉得有些发懵,现在该怎么办,把这些再一点点抬回顾府吗,好像是有些不想话。

就在她蹙着眉苦思之际,竟未察觉到顾勋何时来到了她身后,随后腰上一紧,便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怀中。顾勋将她紧紧圈在胸前,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是我不对,你莫要再生气了,好吗?”

薛玥满腹的委屈被藏了一晚,此刻被这句话全部勾出,内心顿时酸楚难当,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赌气道:“你既然舍不得拒绝那位叶小姐,还来找我干嘛,只要你不再来招惹我,我可以当以前的事都不作数。”

顾勋叹了口气道:“难道你真的如此狠心,说放弃就能放弃。”

薛玥眼眶含泪,却倔强地不去看他,道:“你昨日那般语焉不详,难道不是因为心中已有动摇。你若不能真心对我,我薛玥也不是那般提不起放不下之人。”

顾勋也被她说得有些激动,道:“好,既然如此洒脱,你手中这只玉镯为何舍不得取下。”

薛玥一时语塞,赌气地扯住腕上的玉镯就要取下,却又迟疑地僵在原处。

顾勋将她的手握在胸前,柔声道:“你舍不得,我也同样舍不得。我承认,叶聘婷来找我时,我确实有过一刻的动摇,因为无论怎么计算,这都是我绝不应错过的机会。但是谁让我已心系与你,又怎能违心再去娶了别人。我是曾经说过一些谎话,也做过一些错事,但求亲那日所做誓言却是发自肺腑,绝不可能轻易反悔。你我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难道还值不起这一点信任吗?”

他的目光柔和而坚定,仿佛将她心中的阴霾全部照亮,薛玥喉中仍是哽咽着,低声道:“你真得,不会觉得可惜吗?”

顾勋笑着吻去她脸上的泪痕,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是需要利用女子的感情来成全自己所图,岂不是枉为男人,我若如此做了,就算能胜了李元甫,也会我向老师承诺的清明之志变成了个笑话。所以,”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把玩着她鬓角的碎发道:“还不如老老实实和你做一对柴米夫妻,从此苦乐共当、祸福同享,你看可好。”

薛玥觉得自己那颗跌撞了整夜的心,终于落了地、靠了岸,此刻又被甜意一点点沁满。她忍不住在他怀中使劲蹭了蹭,只觉得这怀抱如此温暖舒适,到底还是舍不得罢,过了一刻,才又问道:“那你准备拿那位叶小姐怎么办。”

“我今日一大早已派人去了叶尚书的府上,他应该马上就会差人来接叶聘婷回去。”顾勋见她的小脸靠在他的衣襟之上,如同一只娇憨撩人的小猫,忍不住捧起她的脸颊,啄上她的唇道:“收了我的礼,以后便是我的人了,若再想悔婚,可是要赔银子的。”

薛玥笑着踮脚去迎合这个吻,与他唇齿相依,交缠难分。阳光自他背后洒下,涤去所有阴影,从此两心如一,无垢亦无尘。过了许久,顾勋才舍得放开她的唇,道:“我想把成亲的日子定在本月十八,你觉得可好。”

薛玥惊讶地抬起头,道:“这么快。”

她眼中尚余泪光未敛,脸颊却泛着酡红,看得顾勋有些难以自持,忍不住又在她耳后、颈间吻上印记,轻声叹道:“我还觉得太迟,恨不得今日就把你接回府中。”

薛玥被他亲得脖子上痒痒热热,又被这话弄得脸红更甚,便笑着想躲开,却见顾勋脸色突然一沉道:“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说完他自怀中掏出一物,挥手就往房檐上打去,一道银光划过,房檐上瞬时飘下一道白色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了地上。薛玥皱起眉望着有些面前一脸坦然的玉面罗刹,道:“你躲在上面多久了。”

玉面罗刹扭头不屑道:“谁说我躲在上面了,我只是昨晚躺在上面休息,谁知道你们大白天竟在这卿卿我我起来。”他斜睨了顾勋一眼,又轻哼道:“小妹,你莫要又被他几句花言巧语给骗了,那叶聘婷可还呆在他府里呢。”

薛玥低头轻笑,知道他是故意揶揄顾勋,本不以为意,却突然觉得手上一紧,再抬头顾勋已经拉着她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若不放心,我们一起和她说清楚便是。”玉面罗刹双手抱胸,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离开,嘴角不由勾起轻笑,在他身旁,薛玥亲手种下的一丛芍药正吐出新蕊,艳若春归。

顾府内,叶聘婷早早梳洗完毕,望着窗外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陷入了伤感的愁绪。顾勋自从昨日差人安排她住下,便一直没有来看过她,她即使再笨也该猜到他刻意表现的冷淡,想到自己昨日怀着满腔情谊说得那般直白,那人却半点不愿回应,忍不住自怨自艾地就要落下泪来。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待她看清门口的两个人影,忍不住雀跃起来,叫道:“薛姑娘怎么是你!”随后,她又看见两人交握的双手,目光便猛地黯了下来,顿时明白了一切。

顾勋将薛玥拉到她身前,坦然笑道:“叶小姐昨日来得仓促,还未来得及说明,小玥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也算是故人,是以今日特地带她来与你见上一面。”随后好似松了口气地望向薛玥,一副“现在什么都说清楚了,你总该放心了”的表情。

薛玥未想到他开口就已把话说绝,再看叶聘婷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忍心,连忙上前握住叶聘婷的手笑道:“我想和叶小姐好好说下话,文昭你先出去可好。”

顾勋想不到先被赶走得竟是他自己,便有些哀怨地望向薛玥,可见她摆明不再搭理自己的态度,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叶聘婷望着眼前这张毫无芥蒂的笑靥,心中虽有百般不甘,却生不出怨恨。她从小所识之人皆是深宅大院里的千金贵女,说话行事都依足规矩,十分无趣。因此初见薛玥,便觉得她性子无拘无束,肆意畅快,忍不住想与她深交。只是想不到再次相见,竟是如此尴尬的情境,因此心下又多添了几分黯然。

薛玥也不与她绕弯子,开口便问道:“叶小姐这次离家,可是为了文昭而来。”

叶聘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摆手怕她误会,道:“薛姑娘莫要瞎想,只因我爹要逼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我走投无路才来投奔顾大人,绝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她说着说着又一阵心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薛玥叹了口气道:“你说你不愿嫁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可你告诉我,你又真的了解他几分呢?”

叶聘婷乍听她此言,便觉得有些不服气,但她仔细回想,发现自己和顾勋也仅仅相识一日,虽蒙他相救,却根本没有机会去了解他。就连他此次遭遇,也是听府上的仆妇谈论起才有了一知半解。但她既然恰好在那天乔装出府,又恰好被他所救,难道不是命定的因缘吗。

薛玥见她柳眉拧起,一副困惑模样,又道:“其实文昭他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是个好人。”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可他也并不是一个坏人。”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叶聘婷被她说得越发迷糊,只杏眼圆睁呆呆地望着她,薛玥又笑道:“这世上之人本就是好好坏坏难以看清,小姐出自高门,又这般大方端庄,连我都听闻叶尚书平素对你甚为疼爱,所以他为你选得必定是门户、品貌都极为相当之人,叶小姐你心思单纯,不知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怎能贸然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押在一个连自己都看不透得人身上。”

叶聘婷被她说得清醒过来,她是叶家嫡女,从小读诗书、知礼仪,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与责任,怎可因为一时任性,为一个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之人自怨自艾,令叶府蒙羞,让爹爹伤心。

那么就让那个眉目温柔,笑起来如清风朗月般的翩翩公子从此封存在记忆里,让往后那些平凡而琐碎的日子,也能因此而透出暖暖的微光。

叶聘婷眼中泪光闪动,却感激地望向了薛玥,薛玥见她神情变化,就明白她已经想通,忍不住由衷地替她开心起来。

门内相谈甚欢,门外却有人不安地踱着步子。顾勋一直守在门边,克制着想要偷听的冲动,他生怕叶聘婷又会说出什么话让薛玥误会,心底始终是惴惴不安。

这时突然有家丁在他身后唤道:“顾大人!”顾勋被吓了一跳,连忙摆出一副刚好从门前经过的正经模样,问道:“有什么事?说。”

那家丁道:“吏部的叶尚书来了,正在正厅等您。”

顾勋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叶茂則竟然亲自来了,叶聘婷私自离家始终是对她名节有损,叶家本应找个可靠的下人悄悄将她接走,越低调越好。那叶茂則今天大剌剌地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94章 试与探

吏部尚书叶茂则,也算是朝中的异数。能在官场身居高位之人,哪个不是精明狠辣,踩着他人往上爬。只有叶茂则无论对上对下都笑脸相迎,平日里既不争功也不犯错,凭借绝不树敌的原则,一路顺遂地混上一品。五年前他入了内阁,虽在政绩上并无任何建树,但靠着强大的人缘,硬是熬到了次辅的位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让这么一个资质平平之人,遇事只随大流的老好人做了次辅,李元甫行事便能方便许多。

可是,他若真得毫无野心,又为何会在这么一个微妙的时刻找上门来,真得只是为了她女儿的婚事吗?想到此处,顾勋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正厅内,叶茂则正在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寒雁泊水图,听见顾勋的脚步声,便转头来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不见半点兴师问罪之意。顾勋在心中感叹,难怪朝中人人称他亲善随和,到了此时还能保持如此风度,果然非一般人物。

顾勋上前一步朝他行礼,恭敬道:“叶小姐被安排在西苑,食宿皆由下人照看,现在内子正在里面陪她说话,叶尚书可要过去看看她。”

这番话说得妥帖明白,叶茂则放下心来,又笑道:“我竟还不知顾大人是何时成亲的呢?”

顾勋微微一笑,道:“内子还未正式过门,不过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这几日。”

叶茂则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女儿就是被宠坏了,这次实在是做得太不像话。多亏有顾大人替我照看着,才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

顾勋道:“叶小姐心思单纯,相信这次也是一时糊涂,待她回家后,总会明白大人的苦心。”他又躬了躬身道:“晚辈早已被革去公职,叶大人唤我文昭即可。”

叶茂则嘿嘿一笑,并不接话,却转向方才一直盯住得那副画道:“这副寒雁图气势恢弘,工笔细腻,实属一副佳作。尤其是右下方这只灰雁,敢于不趋附群雁,独自引颈向东,可谓志向高洁,令人钦佩。”

顾勋眸中闪过一抹精芒,也随他望向那副画道:“只可惜这灰雁空有一身孤勇,如何对抗得了那只头雁,最终只能落于沼泽,铩羽而归。”

叶茂则露出惋惜神色,道:“不知此雁可有悔意,又可有再战之勇。”

顾勋摇头道:“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它的羽翼已折,就算有心,却再也无力回天。”

叶茂则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突然转向顾勋,目光炯炯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不知文昭可否为我解惑。李元甫一直视你为亲信,这些年来对你不断提拔照拂,你若跟着他,前程可谓一片大好,为何还要冒死在朝上指证李元甫与刘子澄的忤逆大罪。”

顾勋见叶茂则终于亮出来意,便毫不回避地直视他道:“恩师宋毅遭李元甫所害,文昭从未敢忘。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蛰伏在他身边,便是要伺机为恩师报仇。只可惜终是棋差一招,最后落得如此地步,实在是羞愧。”既然自己手上已无底牌,唯有破釜沉舟,才能谋得一丝希望。

叶茂则似乎对他的坦诚十分满意,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我一向最为欣赏像你这样的后辈。”随后他收起笑容,道:“宋大人忠肝义胆,也是我十分敬仰之人。如果我说,能助你东山再起,你可敢将你未完成的事做完?”

顾勋也肃然道:“必当拼尽全力,誓拉贼人落马!”

“哦?”叶茂则目光渐沉,又继续逼问道“哪怕要你以身为饵,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顾勋猛地抬头望他,过了一会才回道:“要成大事自然要有所牺牲,只是如今我已是有家室之人,心有牵挂,便不能擅自涉险,所以此事还需要和内子商议后方能决定。”

叶茂则紧盯着他,确认他此话并非托词,才又挂起笑脸,道:“那是自然,我可以等你的答复。”随后又好似有些惋惜道:“可惜你做不了我的女婿,不然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顾勋也笑道:“叶小姐千金之躯、才貌了得,叶大人又怎舍得为了一时利弊,将她许给一个毫无家世,朝不保夕之人。”

叶茂则被他点破也未见尴尬,只冲他嘿嘿笑道:“你倒是很有自知自明。”随后又起身道,“走吧,带我去看看聘婷吧。”

两人走到院内,薛玥正和叶聘婷行在芜廊之上,叶聘婷一见叶茂则,满腹的委屈便翻涌而出,忙冲过去抱住他喊道:“爹爹…”,而后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叶茂则宠溺地抚着她头发,叹气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好好和爹爹商量就是,怎么说跑就跑了。还好碰上得是顾大人,若是你出了什么事,让我和你娘该如何是好。”

叶聘婷想到娘亲,心中又是一阵愧疚,她瞥见叶茂则身边站着得顾勋,想到自己刚刚下过的决心,便强忍住心中酸涩,朝他认真一福道:“这两日承蒙顾大人与薛姐姐照拂,聘婷实在感激不尽。”随后她又走到薛玥身边,摘下头上的一朵珠花放在她手上道:“聘婷此次一走,只怕日后再难相见。今日便先以这珠花为贺礼,祝薛姐姐与顾大人鹣鲽情深,百年好合。”说到最后,她眼中已有波光闪动,但嘴角却挂起倔强的笑意。

薛玥知她这祝福是出自真心,便也不再扭捏推辞,只朝她感激笑道:“叶小姐也一定能遇上门好姻缘。赶快回家吧,你爹爹还在等你呢。”

叶聘婷点了点头,转过身最后望了一眼顾勋:瑰丽的霞光照在他俊逸的眉目间,散发着令人炫目的光亮,可他眼中的柔情却全落在另一人的身上。叶聘婷叹了口气,将这一幕偷偷印在了心底,才随着叶茂则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薛玥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突然叹道:“其实我很羡慕她,真希望爹爹还在我身边,还能抱着我责骂我的任性。”

顾勋将她圈在身前,有些嗔怨道:“我在你身边,还去要羡慕别人吗?”

薛玥倚在在他肩上笑了起来,又问道:“对了,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虽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却也觉得叶茂则这次来得并不简单。

顾勋并不作答,只牵起她的手往房中走去,薛玥有些怔住,突然脸上一红,道:“大白天的,进房干嘛!”

顾勋也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有正经事和你商量。”

两人走到屋内相对而坐,顾勋便把叶茂则的来意说了一遍,薛玥听完,皱起眉头道:“他为何会这么好心地来帮你。”

顾勋嘴角牵起冷笑道:“我想是因为他这个次辅实在做得太久了吧。”

薛玥有些担忧道:“那你会有危险吗?”

顾勋点了点头,十分认真道:“李元甫对我已有戒心,我若再回朝中,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来对付我,到时候只怕连你都会陷入凶险之中。所以我才来与你商议,你若不答应,我明日便去回绝了他。”

薛玥故作叹气道:“那怎么办呢,谁叫我连你的聘礼都收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她又露出个狡黠的笑容道:“所以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陪着你便是。”

话音未落,她已被顾勋一把拥入怀中。顾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觉得自己抱住得已是此生珍宝,从此再无他求。两颗心紧紧贴在一处,窗外是美景旖旎,花香正浓。

第95章 花烛夜

红绸绕着红花,好似打翻了的胭脂,兜兜转转淌了满室。薛玥望着面前的铜镜,有些难以置信今天就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她伸手拍了拍因紧张而泛红的脸蛋,惴惴不安地等待喜娘来替她梳妆。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阳光自外而内映出一个身影,薛玥自镜中望去,觉得这喜娘的身形十分熟悉,待她再看真切一些,连忙转身惊喜地叫道:“姑姑!怎么会是你!”

此刻立在门口之人,鬓钗吉服、满面含笑,竟是薛玥的大姑姑薛吟琴。薛玥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连忙冲过去将她紧紧抱住,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薛吟琴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笑道:“傻孩子,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哭个什么。”薛玥心中惊喜万分,又抬头问道:“叔叔婶婶呢?还有小庄小吉他们都来了吗?”薛吟琴笑着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门外,只见院内站着许久未见的叔叔婶婶、堂兄堂姐,全都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两个小侄子穿得喜庆可人,口中叫着“姑姑”绕着她打转,几年前还是还是抱在手中的婴孩,如今竟已长成了能蹦能跳的垂髻孩提。

薛玥又是欣喜又是愧疚道:“对不起,这么久都未曾回去看过你们,也不敢接你们回来,只因…”只因李元甫仍当权,薛氏一族如果举家再度回京,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惹上许多麻烦。

二叔薛道业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的,我们都明白,如今能亲眼看着你出嫁,我们已是心满意足了。”

薛玥望着这熟悉的笑容,忍不住再度泪盈于睫,道:“我本想成亲了以后再和文昭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向你们好好赔罪,想不到…今日竟能看到你们。”她心中激动万分,一时也忘了去想他们为何会在这里。

薛道业笑着道:“是文昭派人专程接我们过来,他说今日是你的大日子,自然要由你最亲的人来陪你出嫁。放心吧,他行事很稳妥,我们一路上都走得十分隐蔽,今日也是以迎亲队伍为名,才能重新回来。”说完他又感慨地望了望四周道:“多年未归,这里一切还是老样子。”

薛玥泪痕未干,心中却涌起融融暖意。难怪顾勋前几日曾对她说成亲当日会送她一份大礼,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接她的家人入京。婚事前夕,京中已经开始流传他即将起复的消息,他却执意将所有拜帖压下,宣称婚事将低调操办,不请外客,原来都是为了能保护她的家人。

正当她思绪纷杂之时,薛咏琴握起她的手道:“时辰快到了,姑姑快帮你梳妆起来,新郎官可马上就要来接亲了。”

薛玥自铜镜中看着姑姑替她梳发、挽面,耳中听着院里的谈笑声,还有小侄子嬉闹玩耍的声音,好似又回到小时候,亲人都在身旁,空气中充满着宁静、幸福的味道。然后却又升起些惆怅:如果爹爹能在这里,该有多好。

薛咏琴好似看穿她的心思,柔柔为她将最后一丝秀发盘起,道:“道平他如果知道你找到这么好的归宿,也一定会替你高兴得。”

薛玥想起顾勋,心中又似被填满,目光落到窗外的树荫下,突然想到:叶大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今日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若不在,总归是有些遗憾。她就这么忽远忽近地失神想着,直到薛吟琴为她穿上红对襟大袖衫,戴上凤冠霞帔,又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笑道:“看,我家玥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笑着笑着,眼角竟有泪光闪动。

突然,门外传来礼乐之声,新郎接亲的轿舆已经到了门外,薛玥心中猛跳起来,薛琴忙替她披上红盖头巾,笑道:“别急,让他在外面催一催。”

薛玥紧张地握住妆台上的桃木梳,实在坐不住,便偷偷透过窗棱处朝外瞅去,只见顾勋一身绛红色喜服,正极好脾气的应付着众人的善意刁难,两个小侄子正欢快地围着他打转要着红包,他的眉眼沐在阳光下,笑得如此轻松俊朗,连满院的花草好像都随这笑意而生动了起来。

闹得一刻,薛吟琴见时辰差不多,便朝她使了个眼色,薛玥深吸一口气,刚走到门口,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想娶小妹,还得先过我这关。”

院内众人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薛玥却惊喜地冲到门边:他终于还是来了!顾勋并不以为意,只微微笑道:“大喜之日,你不会还要逼我动武吧。”

玉面罗刹今日难得未穿白衫,一身绛紫色团花直襟长袍,将他往日清冷之色减去不少,更衬得面容绝丽明艳。他朝院内扫了一眼,也不多言,只足尖点地翻身而起,如一朵腾云在树间不断起落,转眼削下无数落叶,在他落地之处,一颗树枝“咔”地一声齐腰而断,玉面罗刹衣玦翩飞,盯着顾勋道:“你若敢对不起小妹,下场便如此树。”在场之人无不被这一幕震慑住,一时间鸦雀无声,薛吟琴倒抽一口冷气问道:“玥儿,这人是谁,大喜的日子在这儿舞刀弄剑未免太不吉利。”

薛玥的目光透过红盖头,与顾勋相视一笑,现场恐怕只有他们两人觉得这件事由玉面罗刹做出来再正常不过,这便是他的作风,嚣张乖戾、肆意随性,却只有她能读懂这其中藏着的独特情谊。

薛玥连忙提裙走出,想对被吓到的亲人解释一番,却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见玉面罗刹广袖一挥,竟自落叶处飞出无数彩蝶,五颜六色缀在空中,如同礼花绽放、彩霞漫天。彩蝶纷纷落在枝叶上,将刚才他剑尖点到的花瓣震落下来,花雨簌簌而落,飞花逐蝶而舞,美得如同仙境一般。玉面罗刹的乌发随风而起,好似花中盛放的皎皎玉树,看得人移不开目光。他抬手捻起一朵落花,缓步走到薛玥身旁,将花瓣别在她的耳后,柔声道:“大哥今日以此礼相贺,愿你们百年好合,良缘永结。”

薛玥终于回过神来,望见玉面罗刹那近在咫尺的温柔眸光,眼眶又有些泛红,却见玉面罗刹轻轻摇了摇头,以唇语示意:今天是好日子,不能哭。薛玥强忍住泪水点了点头,玉面罗刹替她将头盖理好,又深深望她一眼,才转过身朝外走去。薛玥突然有种预感,他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心中一慌连忙大声唤道:“叶大哥!”

玉面罗刹的身形在落花中显得尤为孤傲,他转过头来,扬起唇角道:“放心吧,他若敢欺负你,我就算远在千山万水,也会赶回来帮你。”这一笑灿若春花,如同那漫天起舞的彩蝶,深深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今日之后,你将有人共度,我能陪你走得一段路已经走完,那些并肩作战的时光,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就让它们远去吧,惟愿你从此平安喜乐,再无烦忧。而我无论走到何方,至少还能有人值得牵挂。

薛玥扶住门框,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滑落而出,这时,有一双手将她牢牢握住,这双手坚定而温暖,将会牵着她走完未来的每一条路,路上也许有险阻与无奈,她却都甘之若饴,落子无悔。

这时,薛吟琴轻轻唤道:“玥儿,吉时快到了,要上轿了。”薛玥这才收回与顾勋对视的目光,提裾走入肩舆之内。礼乐响起、彩车开道,顾勋翻身骑上一匹骏马,领着迎亲的队伍朝顾府行去。薛玥坐在轿舆之中,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今日所经历之事太多,令她心潮起伏,久久难平。她偷偷扒开轿帘一线,望向马上那个挺拔而俊逸的身影,从今后,他将是她的夫君,无论悲喜都有他共度,这念头让她觉得甜蜜而安心。

因顾勋坚持婚事低调操办,这一日只宴了亲友,仪式仅依足流程,并未采用太大的阵仗。饶是如此,一天下来,薛玥也觉得自己累得快要散架,待她浑身酸痛地被搀回新房,窗外已是日暮西沉,彩霞流云。

薛玥望着眼前的红烛轻轻摇曳,为满屋的大红喜字罩上淡淡的柔光,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刚才筵席之上,她与顾勋只忙着敬酒待客,每当她想坐下大吃几口,都被姑姑拉住,示意她新娘子不可如此。薛玥向来不喜欢亏待自己,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习俗,掀开盖头在房内寻了起来,可最后只在床上搜刮出一些花生与枣子勉强填了填肚子,她又饿又累地趴在桌上,忍不住叹道:这成亲可真是件辛苦差事。

这时,新房的门被推开,薛玥吓了一跳,忙将头巾再度盖回,她偷偷自盖头下望去,只见红烛中映出顾勋那张俊俏含笑的面容,薛玥觉得心跳莫名有些加快,她轻轻闭上眼,感到面前之人温柔地挑开了她的盖头,含羞抬起头来,却见顾勋笑得十分狡黠,竟自身后拿出几块红豆糕来。薛玥立即将刚才那点羞赧抛在脑后,激动地双目泛光,顾勋好像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笑着道:“知道你还未吃饱,特地帮你偷出了几块。”薛玥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家夫君实在是善解人意,忙将那几块糕点塞进口中,温暖的甜意落入胃中,自内而外地漾出满足感。

顾勋最喜欢看她吃得一脸满足到模样,突然凑近舔上她的唇角,将落在那里的一颗糕粒卷入口中,薛玥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想起今日便是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内心如同打鼓一般手足无措起来,随后身子一轻,已被他抱到了床上。

顾勋见她酡红的小脸埋在鸳鸯锦被之中,愈发娇俏可人,再也难以压抑腹中升腾的*,俯身吻上她的唇,舌尖长驱直入,与她交缠舔袛,吸允着她口中的甜意。一手轻轻解开她的领扣,顺着白皙的脖颈一路攻城略地,薛玥被他撩拨得情动不已,抬手绕上了他的脖子。顾勋却突然脑中一紧,如果她的手刚放在他的脖子上,那一直顶在他腰上那只手又是谁的,一惊之下,连忙起身将被子掀开,却见锦被里竟然藏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正流着口水,睡得一脸酣然。薛玥起身看清,忙将衣襟扣好,惊呼道:“小吉,你怎么在这里!”

小吉睁开眼,迷蒙地望了两人一眼,抓抓头无辜道:“我肚子饿了,想进来找些果点吃,谁知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两人对视一眼,想到刚才的激情,顿时都有些羞赧。顾勋没好气地板起脸道:“这是你姑姑的新房,睡醒了就赶快找你娘亲去。”小吉还在迷糊中,被他一吓,瘪着嘴钻到薛玥怀中撒娇道:“小姑姑,你的床好舒服,我能多睡会吗。”薛玥抱着怀中的小身子,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想睡就睡吧。”

顾勋见期盼已久洞房夜,竟被这不知从何冒出小鬼头毁了,眼光已经厉快要杀人,薛玥将小吉放在床里侧拍他再度睡下,又钻进他怀中,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我已经很久未见到他们了,今晚就让我和他多呆上一会罢,反正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多。”

顾勋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温香满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薛玥靠上他的胸,轻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小时候的故事,那时我爹刚刚去世,我每日都睡不好,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小吉那时才出生几个月,堂姐怕我孤单,便让我晚上带着小吉一起睡。我抱着他软软糯糯的身子,突然觉得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好像一切都不再可怕了。”

顾勋握紧她的手,柔声道:“以后有我陪着你,再不会做噩梦了。”

薛玥心中欢喜,又抱着他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直到眼皮渐沉,迷迷糊糊道:“文昭,谢谢你。”

顾勋感到怀中之人呼吸渐沉,低头见她已含笑甜甜睡去,他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臂间,又柔柔摸着她的脸颊道:“我也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第96章 恨意涌

果然,婚事后不久,朝中便传来旨意,顾勋虽有错处,但念其以往功绩卓绝,又忠心护主,只罚一年俸禄以示惩戒,官复原职,重新起任为大理寺卿。这个消息以野火燎原之势,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朝野,又在各人心中生出些不同的滋味。顾勋指控李元甫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两人早已势成水火,究竟是谁能有如此手腕,竟敢公然与李元甫对抗,助顾勋毫发无损地重回朝野。但是,这议论与猜测并未持续多久,又有另一件事牵引了众人的视线,并最终导致了一场谁都无法预料到的剧变。

八月初,御史陆登上朝奏了一份《请诛贼臣疏》,弹劾李元甫构陷忠良、结党营私、贪墨侵占共十项罪状,洋洋洒洒数千字檄文,可以说将李元甫从头到脚骂了个遍,称其为:“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天下之第一大贼乎!”自从宋毅身死、段笙辞官回乡之后,从未有言官敢如此放肆地在御前直斥李元甫大罪。因此,当这份震惊百官的奏疏一念完,李元甫就被气得浑身颤抖,大骂陆登竖子妄言,无凭无证陷诬内阁辅臣。而那陆登一身傲骨,公然对其蔑然相视,绝无半分退缩,一番唇枪舌战后,陆登又搬出李修文染指军机犯下重罪,后又逃狱以至惨死道边的旧事,李元甫终于被戳到最大痛脚,顿时气急攻心,几欲昏厥在殿前。明帝勃然大怒,以扰乱朝纲为名,下旨杖陆登一百廷杖,将其除去官职逐出殿外。

陆登此举虽如蚍蜉撼树,并未触动李元甫及其党羽分毫。但他的这份奏疏,却如同坚冰上凿出得一丝裂纹,当裂纹扩散之时,坚冰就不再牢不可破。一时间,朝中流言四起:陆登身为五品言官,竟敢公然宰辅,若说其背后无人撑腰,实在是不合常理。果然,自陆登之后,御史台弹劾李元甫的奏疏便淹没了内阁,除了《请诛贼臣疏》中所诉十大罪状,御史们充分发挥言官本色,上疏得罪名花样百出,甚至还称李元甫私下驯养娈童.淫.乱朝纲。

被李元甫强压多年的怨怒终于沸腾,或者说被别有用心地引导至一个不可收拾的方向。然而,这些罪名毕竟难以核实,因此所有奏疏全被内阁强行压下,但是在官场打滚多年的老狐狸们已经敏锐地发现,朝中的风向,开始悄悄地变了…

就在朝野内外暗流涌动之时,李府内却仍是一片平静。这一日,刘子澄见李元甫终于诵经完毕,泰然自若地自佛堂走出,忍不住讥讽道:“你现在已经被群臣奏成乱臣贼子了,恐怕连佛都不愿渡你了。”

李元甫斜睨他一眼,把玩着手上的那串御赐佛珠,道:“佛不渡我,自然有人会渡我。任他们闹得再凶,只要今上不为所动,我又有何可惧。”他随刘子澄走入正厅坐下,又将那串佛珠放在桌案上,目光慢慢变得锐利起来:“那些个言官既然不怕死,我便成全他们,为他们促成个冒死直谏的美名也好。”

刘子澄冷笑道:“现在的形势已经难以控制了,真要一个个对付,你对付得过来嘛。再说这件事背后的谋划岂是牺牲几个言官这么简单。就说你那曾经的好门生顾勋,怎会无缘无故就被起复,这些日子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他倒是安分守己起来。依我看,等他开始动作时,才是真正的杀招!”他目光幽深地盯了李元甫片刻,突然重重叹道:“我看你是养了一匹狼在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