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瀚骁已经把这个消息快马传回帝都,要那边开始筹备册封的事情,然后着手处理军营里的一些事情,准备下个月带着我们返回帝都,他说的时候又眼真是亮晶晶的,有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幸福爬上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

对回帝都我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乐意,我的内心是害怕看到他的皇后以及看到他的儿子瀚暮,这十几年来瀚骁每年都会回去一两次的,但一两次对一个女人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太少了,少得有点可怜,所以我觉得愧对她们,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这种感觉越强烈,内心越忐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这个决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选错了?似乎我这一生都是做出错误的选择,我是不是正如瀚骁所说笨死了?

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心情有带点烦燥有点不安,总觉得这事情不会很顺利,看到我犹豫的双眼,瀚骁按住我的肩膀说:“颜儿你不是又反悔了吧,你怎么总是那么犹豫?这次你真的不能反悔了,现在全瀚国的人都知道我即将要回去成亲,你不嫁,我岂不是遭天下人耻笑?你不会真的那么残忍地对骁吧?”

“何况我真的不舍得,我那么辛苦才等到你心稍稍一软,过了这次我知道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勇敢走下去,有什么问题我来面对,有什么让我来承担,你就安心等着嫁给我好,做我瀚骁的新娘就好。”他说到这个份上,我发现我已无话可说,只能见步行步了。

一个月后,瀚骁带着我们回到都城了,他带的人不多,只是带了一些亲信回去,他留姜鹰等大将留守军营,说等回到军营后会大肆庆祝,三军同贺,与天同庆,将士们都等着我们回去整个军营好好热闹一番,但没有想到他们永远等不到这一天,而我们也永远不到这一天。

一行人中风儿是最高兴的,又说又唱又跳,兴奋得不得了,因为自她出生到现在都已经十三年了,她除了看到荒漠的落日,除了吹到朔北的冷风外,看得最多的就是尸体,看到最多的是血流成河,听得最多的是军中的口号声,她很期待一个与军营不一样的世界是怎样的,而瀚骁一路上的心情也很好,唇角总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风儿总是贴近我的耳内说他的父皇又在偷笑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即使再小,也是躲不开瀚骁的耳朵,但他也不介意。

“难道父皇就不准备笑了吗?你们也不是偷偷讲话?只许百姓点灯,不许周官放火?你父皇即将迎娶你娘,难道不应该笑吗?”瀚骁也不行气,说得理直气壮的。

路途遥远但是因为有风儿在旁也不觉得沉闷,瀚骁因为心情好,所以对风儿也和颜悦色,偶尔也打趣一下他,一路上笑声不倒不断,而我紧张忐忑的心因有她们的笑声而得以缓解。

因为我们预备了比较充裕的时间,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顺便看看沿途的风光,也不觉得辛苦,晚上我们就停下来住客栈,住的条件路过之地最好的,风儿睁大骨碌碌的大眼睛不停地转,新鲜的很,如我第一次出宫时一样,想当初我的心情也是如此激动而兴奋,心中装满了世界最美好的东西,但没想到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的开始,但愿这次是好运的到来,但愿我的风儿心中永远只有快乐。

“在想什么呢?神不守舍的?”瀚骁含笑将我搂入怀中,顺便吻了一下我的唇。

“没有想啥,只是想着入宫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而已?”

“什么生活都不重要,我不会让你们长留在宫中,在这深深宫墙中永远得不到快乐,等一切仪式完成后,我会带你和风儿到京城转悠一下,然后再带你们离开这里,可好?”他温柔的询问我。

我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在一起十几年,但如今要这样确定下来,心中还是不能当一回事,似乎前面有一道很高的坎,等着我去跨越。

但我没有想到等待我们的是一场噩梦,瀚骁也没有想到他一生征战沙场,横扫千军,没有死于敌人的手,而是死于自己儿子的手中的。

卷三 绝世红颜 055:人生如梦(二)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们终于回到瀚国的皇宫,瀚骁安排了一处宫室给我住下,这里的环境与军营那些苦寒之地简直就不能相比,高床软枕,温歌笑语,熏香阵阵,什么都是那样齐全,什么都是那样精致华丽,但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也总觉得多了什么,心感到很压抑,闷闷的,很难受,但又无法纾解。

宫人知道我们大婚将至,已经将宫室装饰得很喜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满屋的红,我竟然感到异样的不安,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我又说不清是什么?心中烦躁得很,风儿蹦蹦跳跳地过来找我,她第一次来到这宫中,一切都新奇得很,她摸摸这样,然后摸摸那样,双眼发出异样的神采。小嘴还不停地嘟囔:

“父皇真坏,风儿长得那么大才带我回家,这里的床比营账里的舒服多了,你看这被子多柔软,军营的硬得像石头一样,一点都不暖。”她说话还真夸张,居然把军营的被子比作石头,我疼爱地抚摸了她那粉嘟嘟的脸,但她依然一脸不满意。

我知道如果让她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她又会腻的,这里没有外面开高地阔,这里没有高高的天空,无垠的草地,这里也没有外面那么自由自在,可以任意翱翔,想跑就疯跑,想冲就可以狠命地冲,想赛马就可以动作利索跃上马飞驰呼啸,在这深深宫墙里,会折断所有准备飞翔的翅膀,可以阻挡所有想飞出去的心。

“娘,我要去找父皇,我要去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带我回家?他去哪了?怎么回来就不理风儿了?”我想叫她不要乱跑,这里毕竟是宫中,规矩多,人也多,但我没想到我还没有开声,她已经跑得没影了,如果让她呆在这里宫中又不知道该闯多少祸了,还是举行完册封仪式就赶紧带她离开。

我在宫中坐了好一会,瀚骁没有回来,风儿也没有回来,我觉得有点百无聊赖,许是我也适应了军营的生活,不喜欢留在这寂静的宫中?许是我的心开始有了牵挂。

时间一点点流逝,心却越来越不安,究竟是因何不安,我也说不清楚,见不到他们俩,我心空空的,我本来不打算走出这个宫室,但是实在忍不住,觉得这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当我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竟然冒出几个守卫,他们明晃晃的刀硬是将我逼回房中,我看着那发着寒光的刀刃,我看着他们冰冷无情的脸庞,我心头大慌,因为侍卫会对我这样,肯定是瀚骁出事了,否则给十个头他们也不敢如此对我,那我的风儿呢?她现在又在哪里?

整个皇宫安静得让人恐慌,到处透着诡异,这种未知的恐慌简直就要将我吞噬,我在房中来回踱着步,脸上,手上全是汗,我的手颤抖着,我的脚也颤抖着,我的心更是抖得越来越厉害,我告诉自己要镇定,别自己吓自己,瀚骁他怎么会有事呢?他可是皇上,他可主宰着这里的一切,但我无论我怎么想,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心。

我用自己曾经骗风儿的谎话来骗我自己,我对自己说瀚骁就是一个神,一个天神,他是下凡来保护我们母俩的,他是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穿着大红袍子来接我,我会看到他灿烂如骄阳的笑颜,我会看到他俊朗的脸庞,我会看到他高大而挺立的身躯站立在我的面前,他会亲手揭开我头上的凤冠霞帔对我说:“颜儿,你真美,你真美,骁终于等到了,骁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快乐,那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快乐,想抑制都抑制不了。

他的脸上染上了红霞,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绚烂幸福,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亮如天上的星辰,他的嘴角翘起的弧线是那样的迷人,我笑着伸手去摸,但为什么摸不到?我睁大眼睛去看,为什么我的眼睛睁得越大,他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为什么我已经看不清他的眼,为什么我已经看不到他带笑的唇,我揉揉眼睛,发现双眼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蓄满了泪水,那泪水从脸颊流下来,是那样的冰凉,冰凉得我的心也冰了。

我不是曾经很想杀了他吗?我不是曾经恨死他吗?不是想要将他碎尸万段吗?为什么现在只要想到他可能会出事,我的心变得如此恐慌?慌得心都抖了,慌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

我对自己说虞颜你一定要相信瀚骁,他一定会让自己好好活着,他还要活着与我一起看风儿幸福的出嫁,他还有很多责任没有完成,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他不会舍得就这样抛弃我的,可能只是遇到一些小骚乱,他一定会很快处理完就赶到我身边的。

风儿她也不会有事的,她的武功那么高,她的轻功那么好,她平时溜得那么快,她一定会没事的,我闭着眼睛求上天保佑,这个时候我庆幸风儿并不是如我一样柔弱的女子,我庆幸她手里拿着的是剑而不是抚着琴,她也会杀人,她也会保护自己的,我不断地想着活来安慰自己,让自己抽紧的心放松下来。

但破门而入的巨大响声让我刚刚故作镇定的心击打得粉碎。

他们明晃晃的刀子就这样搁在我的脖子上,无情而冰冷,我全身抖动得厉害,我的害怕并不是因为他们那把锋利的刀子,我的恐慌来源于他们父女俩到目前为止还是生死未卜,他们究竟怎样了?他们究竟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被他们胁迫着往前走,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无论是监牢也好,无论是再化身为奴仆也可以,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就有勇气活下去,在这个时候我迫切地想看到瀚骁,我迫切地想投入他的怀中,大声地告诉他我真的好担心他,我的心无法不牵挂他,我真的很想他了,他的身影在哪里?

他们说要带我去见瀚王,但他们嘴里所说的瀚王竟然是瀚骁的儿子瀚暮,我不敢相信听到的看到的,心扭成一团,他什么时候成了瀚王?

大殿之上,满是人,我看见我的风儿拿着剑,脸上悲痛欲绝,但眼睛却带着刻骨的仇恨,双眼燃灯着熊熊烈火,而她的对面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年纪约二十五上下,剑眉星目,他又眼射出阴冷的光芒,带着肆意的凶残,但他微微勾起的嘴却带着不屑,他就是瀚暮?

他挥了挥手,手中的剑直指着我的风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上,禁不住失声大叫。

风儿回眸看到我被几个侍卫用刀架着,脸上出现了惊吓,我看到她的手抖动了一下,而挟持我的侍卫看到我出声,刀子往我脖子前进了半分,我感到一阵疼痛,血一点点的沿着冰冷的剑滑下,而自己却浑然未觉,风儿大呼出声,手中的剑在犹豫间无力的跌落。

在刀往下落的时候,我再扫了一下这个大殿,竟发现瀚骁已经跌倒在血泊中,在看到他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我头脑一片空白,似乎整个人从万丈高峰上坠下来一样,轰然倒塌,然后碎成粉末,我冲了过去,不顾侍卫的锋利的刀,侍卫被我一时的疯狂吓倒,竟也没有拉住我。

他胸口的血还没有凝固,但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了,是不是已经流完了?我用手按住他的伤口,但我却没有再听到他对我说:“傻丫头,你怎么那么笨,去请御医呀”!

我拍打着他的脸蛋,他的脸蛋已经没有一丝暖意,怎么会这样?瀚骁,你的脸怎么人那么冰冷。

我匍匐在他身边喊他,但他就是不肯起来,我喃喃地在他身边说着话,但他就是不应答我,我的身在抖,我心在抖,我的声音也在抖,我不停地说,他总是会认真地听着我的话,他舍不得不答我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舌头似乎被缠绕住,怎么也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我断断续续地说着,发出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声音。

“骁,颜儿来了,颜儿很深情地唤你骁了,你听到了吗?你一定不会这么残忍地离开我的是吗?你说过你要亲手脱掉我的凤冠霞帔,你说过要与颜儿过真正的洞房花烛,你说过会陪着我一直到老,一起执手看日落日升,一起并肩看尽天下风景,你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吗?你不是说等到心都焦了吗?为什么颜儿决定从头来过,为什么颜儿准备用心去接纳你的时候,你却抛弃了颜?

你是在骗我的是吧?你在跟我闹着玩的是吧?你一会就会笑都必须朗朗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你一会就会将我紧紧地搂入怀中,一会你就会说——

他的双眼一直张开着,不肯合上,是那样的悲凉,骁,你是在愤恨一生英雄,杀敌无数,没想到最后竟然死在自己儿子手里吗?你是在遗憾没能继续照顾我们母女吗?你是在惦记着我们还没有举行的册封仪式,而你也没有手将我的凤冠霞帔拿下来吗?

老天为什么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为什么不能让我听到你说最后一句话,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离开时候时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我真的好想再听听你的声音,是那样的浑厚好听。

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了?你这是惩罚颜儿吗?你是在恨颜儿这十几年对你如此狠心吗?你是怪颜儿让你受尽了煎熬吗?

你给颜儿睁开眼睛,如果你睁开眼睛,颜儿以后天天叫你骁,颜儿随你的意愿,你想将册封仪式搞得多隆重都可以,如果你醒来,颜儿会用尽余生对你好,我用我所有的柔情抚慰你这十几年饱受煎熬的心,为什么要等到一切不可挽回我才想着要对你说这些?为什么要等一切不可挽回我才放下对你的恨?为什么要等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才明白我对你已经无恨?

十几年耳磨厮缠,十几年点点滴滴,很多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但等到我发现时已经抱恨终生,无法挽回。

我含糊地说着话,神志已经有点不清醒,我只听到刀剑不停响起的声音,我匍匐他的怀里,我竟然再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声,我竟然听不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可以连心跳声都没有了呢?

我摸了摸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刚才的一丝暖意已经荡然无存,为什么老天连最后一点暖意都在剥夺?他一定是冷了,我要给他盖被子,我要让他的身体暖和起来,如那晚他醉倒草地那样,我让他枕着我的腿,他醒的时候就会惊喜地翻身压着我,他醒来的时候他就会卷起被子将我整个人扛住,然后不准我发出声音以免巡夜士兵误会他们的王偷女人,想到这点我脸上竟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脸微微红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我准备站起来回账房拿被子,我抬头,我看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我,那个英俊如瀚骁的男子也冷冷地看着我,我看到他眼里带着报复的快感,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刻骨的恨意,渗人的寒意,我看到我的风儿,她正盯着地上那断了半截的剑出神,面如死灰,表情呆滞。

卷三 绝世红颜 056:午夜梦回

我抬头看到黑压压的人,他们手中的剑发着摄人的寒光,那寒光让我一时清醒一时恍惚,他们的脸狰狞而恐怖,冰冷而无怀,我茫然地回眸,瀚骁依然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那张大的双眼是那样的悲凉那样的绝望,心一下又一下的抽痛,痛得就快呼吸不上来,这真的不是梦吗?

我再次扫视了一下整个大殿,我冰冷地看着他们无情的脸,他们也冷冷地看着我,只有我的风儿依然看着那把断了两截的剑出神,他的眼神比我还迷茫,她的眼神比我还绝望。

我狠狠地抬起手臂咬了一口自己,我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我抬起头的时候,手上已经印下一排整齐的牙印,是那样清晰剌目,中间还有丝丝缕缕的血渗出来,痛,很痛,痛得彻心彻肺,痛得想蹲下来在地上打滚,原来真的不是梦,原来真的不是梦,为何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给我?

他冷冷地看着我,眼神带着耻笑与轻蔑,更带着刻骨的仇恨,让人从头冷到脚,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瀚骁说看见这个孩子会害怕,为什么会感觉亲近不了,他就是一座冰山,没有接近都感到彻骨的寒冷,他眼里带着嗜血的残忍,似乎别人越悲痛他就越开心,而我也终于明白这里不是军营,这里不是草地,这里是地狱,他们都是恶魔,他们都是魔鬼,他们剥夺了我所有的幸福,也夺走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怎么会这样?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我究竟在哪里?我绝望地看着倒在地上不会再说话的骁,的我凄凉地大笑,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脸依然俊朗,但已经不会再露出笑脸?我感觉我整个人就快要崩溃,就会要倒下,就快要癫狂,我真的太绝望了,为什么等我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老天要如此对我?为什么等我想要抛开一切好好爱他的时候,却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他一面?在无法听他喊我一声颜儿?

“娘——娘——“我听到了风儿的声音,我听到了焦虑而恐慌的声音,整个人又清醒了过来,对,我还有一个女儿,她还等着我照顾,我张大眼睛看着风儿,她张大恐慌的眼睛看着我,眼睛带着担忧,这傻丫头也会关心人了?头脑是慢变得清晰起来,但清醒过来心更加痛,痛得尖利,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抽搐。

“把她们打入冷宫,并用锁链将她锁起来。”冰冷的声音传来,周围的侍卫一拥而上,他们过来拉我们的手,风儿发疯地往回走,她扑倒在他父皇已经冰冷的身体上,她不舍得,我知道她不舍得,她还接受不了她如神一样的父皇就这样离她而去,她还接受不了她的父皇再也睁不开眼看她一眼,再也张不大嘴巴骂她一句疯丫头。

而我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他情意绵绵地唤我一声:“颜儿——”

他不会再咬着我的耳朵喃喃地喊我颜儿了,其实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浑厚而低沉,让人心安,我还从来没有他的声音好听,如果让他听到我赞他的声音好听,他一定高兴得不行,可惜我先他还是太少太少了,他太渴望我的温柔,他太渴望我的赞美,为什么我以前要如此吝啬?现在这样的声音只能在梦中再出现了,现在我想赞美他,他在哪里?现在我想温柔地吻着他的发,他的脸,他的唇,他在哪?

瀚骁,我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依然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痛苦而绝望,你呢?你又将往何方?我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你?

风儿拍打着她的父皇,她拉他起来,她还是以为他睡着了吗?还以为他能将他拉起来吗?但那些侍卫蛮狠无情地想将她拉走,他们无情地要用铁链锁住她的双脚,他们根本不会知道她是多么依恋她的父皇,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多么舍不得她的父皇?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心中的绝望与悲痛?

疯狂地风儿根本没有机会让他们靠近,结果他们就将剑搁在我的脖子上,我不想让风儿分心,我也想她多能陪伴一下她的父皇,当刀子剌进脖子里,当血往下滴的时候,我一声不吭,心比这伤更痛,我定定地看着绝望的风儿,定定看着倒在冰冷地上带着遗憾永远离开的瀚骁,原来我也是如此不舍得,原来我的心早已经遗落。

但他们发出的声音还是让风儿清醒过来,风儿回眸,眸子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恨意,但当她看到我脖子上流下来的血,当她看到他们手中的剑,她松开了抱住的父皇的双手,她向我冲了过来,但那眼睛里的绝望与哀愁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叮当的铁链上响起,我再回头看了一眼瀚骁,然后转身离去,我不要记住倒在血泊中的他,我要记住他的笑,我要记住他的温柔,我甚至要记住他的蛮狠,我就是不能记住他的死,我不能记住他依然睁大的双眼,我要告诉自己,他还活着,他还在我身边,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活下去。

我麻木地被他们押着离开,风儿的脚被他们用锁链锁着,走的时候叮当响,他们居然当我的风儿如奴隶一样?他们竟然这样对待我的风儿?如果让瀚骁知道,他又应该是如何的愤怒?但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瀚骁你是否能看到,你是否能看到?

风儿茫然地看着手脚上的铁链,她的心依然停留在她的父皇身上,我看到风儿那悲痛欲绝的眸子,麻木了的心又开始变得剌痛,为什么要她面对这些?为什么要让她看见她自己的亲人倒在她的面前?

虽然有人说我的父皇也是死于瀚骁的剑下,但也有人说他们逃走了,他们悄悄地离开了,所以在我的心中,总是存在一丝希望,我总觉得他们还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快乐地活着,等颜儿回去与他们相聚。

但如今风儿亲眼看到她最尊敬的父皇倒在面前,怎么叫也叫不醒?她连一丝一毫的幻想都没有了,残酷的现实,鲜血淋漓的场面已经在她心中生根长叶,她心中一定是很绝望,比我当初还要绝望。

我想去紧紧搂住她,我想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拉到我的怀中,但是无奈刀剑相隔,我只能回眸看着她,我希望她从我的眼中看到力量,我希望她从我身上找到力量生存下去,但她的双目变得呆滞黯淡,完全没有往昔的灵气与张杨,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跟随着他们的步伐木然地走着,心又开始锐痛。

看到风儿这个样子,我微微握住拳头,心不再柔软,心虽然伤悲,但已经不再畏惧,瀚骁不再了,我一定要好好保护风儿,我一定要她快乐地活下去,我知道瀚骁在她身上倾注了自己很多很多的心血,她就是瀚骁所有的期望,也是我所有的希望,无论多难,我都要让她好好活下去,我都要她从悲痛中走出来,我不想她的心像我这样受尽折磨,我不想她过得如我一样痛苦挣扎。

当那些士兵将我们扔在冷宫的时候,我看着她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疼痛排山倒海般冲来,我紧紧抱住她,我想听到她号啕大哭,我想听到大吵大闹,但什么都没有,她就只是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痴了一般,任我唤她,任我摇她,都不作一丝的回应,我的心碎成片,我的心变得无比恐慌,我要怎样才能让我的风儿忘记伤痛?我怎样才能恢复她眼里的明亮?

也许现在的她根本还不能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也许现在的她还以为是她发了一场梦,而我知道这不是一场梦,这世界更残酷的事情也正在发生着,根本就不是一场梦,如果能让她认为这是一场梦也好,毕竟梦醒后一切都会过去。

白天她什么都不说,就是呆呆地看着远方出神,晚上我睡不着,总是想起瀚骁,我想念人温暖的怀抱,我想念他像孩子般耍赖,但现在他不在了,我不知道谁还可以给我依靠?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责骂谁?我不知道我的手还可以轻轻抚着谁的发?

明灭的灯火中,我看到风儿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我知道我必须是她的依靠,我知道我的怀抱一定要让她感到温暖,我要如瀚骁温暖我那样温暖着她。

我把她的头放在我的腿弯,整晚搂着她,但她依然在半夜惊醒,在半夜又哭又喊,在半夜大声叫着他的父皇,全身颤抖。

无论我怎样拥抱着她,我都无法让她平静下来,看着她痛苦的脸,我拍醒她,但其实她醒来又如何?醒来就不痛苦了吗?她醒转后睁开惊恐的双眼看着我:“娘,我看到父皇,我看到他了,他全知都是血,他全身都是血,他哭得很凄凉,我第一次听到父皇哭,他真的哭得很凄凉,那一刀一定是很痛很痛?娘你有没有疗伤的药?我们拿给父皇,我们给他止血,那血就不会不停地流出来,他就不会哭得那么凄凉,他的伤口就不会那么痛,父皇真的流了很多很多血,娘你赶紧拿药去给父皇。”她的双眼迷乱,她的声音惊慌中带着口腔,神智似乎已经有点不清醒。

“娘你带我去找父皇,他一个人一定很寂寞,他一定很想见我们,他一定很想抱着娘搂着风儿,娘,你告诉风儿,我怎样才能再看到父皇,我怎样才能看到他,风儿想父皇了,你告诉我,我怎样才看见他,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我的风儿终于哭了,她终于哭了,看到她哭,看到她泪流满面,我松了一口气,我最怕的就是她什么都不说,我最怕的就是她不哭不闹,整个人呆呆的如没有灵魂一样,但她现在哭了,但她的哭声却让我觉得酸涩,让我觉得痛楚。

不只是她想见她的父皇,我也想看他,我也想他了,想不到昨晚依然相偎而眠,想不到昨晚他还情意绵绵地跟我商量着册封大典那天的细节,我还嫌她啰嗦,我还嫌他吵得我耳朵生痛,我还吼他,不许他再发出一丝声音。

想不到今日就已经阴阳相隔,永生永世不能相见,他真的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他真的不会看着我笑了,他真的不会搂我入怀了?早知如此,我昨晚就让他说,我让他说一个晚上,说得无话好说,心就不会遗憾,他一定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说完,他一定有很多很多话对我说,为什么我不让他说?我为什么不让他说?我在心中吼着自己,泪悄悄地划下,我不敢哭出声,我哭了,风儿会哭得更厉害,如果我不够坚强,谁做她最后的依靠?

我心中的伤,我心中的痛不会比风儿少,也不会比她轻,但我要比她更坚强,我一定要比她更早露出笑脸,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让她安心,但她一晚反反复复地惊醒,惊醒过来不是呆呆地,就是嚎啕大哭,哭得我心都碎了,哭得我心都疼了,风儿,娘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伤痛?

这冷宫中潮湿阴冷,杂草丛生,夜晚老鼠不时出没,还要发出让人心寒的声响,这些老鼠胆子大得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眼睛射出阴森森的光芒,风儿看到总会很害怕,听到他们的叫声她的身体也禁不住颤抖,她见过无数尸体,她看过无比残酷地战场,她慢慢开始漠视血流成河,但她居然就害怕老鼠这小小的东西。

她说害怕他们锋利的牙齿,她害怕他们眼光中阴冷的光,她说:“娘,我就是怕那些老鼠,他们那牙齿寒光闪闪的,很锋利,老鼠眼里发出的寒光如他眼里的寒光一样,我害怕。”她偎依在我的怀里,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孩。

其实我也怕老鼠,我也害怕他们从我的脚爬过,我害怕他们在我头顶尖细地叫,但为了风儿,我装作一点都不害怕,我也不知道怎么变得如此大胆,我爬起来为她驱赶着老鼠,我在她耳边哼着曲儿,虽然有我的歌声,她总会很快地睡着,但她依然禁不住要被噩梦惊醒,他依然会在梦中大声叫喊着她的父皇,声音凄厉,带着惊恐,然我的心剌痛得难以言说,我一晚无眠地抱着她,但却无法让她忘记心中的伤痛,也无法让她暂缓心中的恨。

这里还很阴冷,尤其现在到了冬天,晚上冷得剌骨,并且炉火总是不够暖,我们衣物也不够厚,我们像是被人遗落在一角自生自灭的小草,虽然卑微,但却顽强地生存着,虽然纤弱,但依然迎风招摇。

晚上我们母女俩相拥而相互取暖,我依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抚摸那冰冷的铁链,而她晚上总是在半夜里惊醒。

她有时半夜惊醒,会愤怒地大叫:“瀚暮,你杀我父皇,我要你血债血偿,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声音尖锐而果断,但骂着骂着她又会大哭起来,喃喃地说她父皇死得很惨,她想他了,她想他了。

听到她说想他,我更是肝肠寸断,我也想他了,想得心都碎了。

为了让风儿尽快能从伤痛走出来,我让自己先绽放第一抹笑脸,绚烂而坚强,但其实哭很难,笑也很难。

我记得忙碌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心中的伤痕,就如当初在狄离府中的时候,我被他贬为丫環,我每天干着粗重的活时,莫忧在我脑海出现的次数就慢慢变少了,所以我白天我要她与我一起去拔掉冷宫中已经肆意生长的野草,我塞东西给那些宫女,我本身头上戴着的珠钗都很值钱。

送饭的宫女给我弄来了花种,还有一把破烂的琴,我强抑忧伤要她与我一起将种子种下去,我告诉她种下去就有希望,活下也就有希望。

我希望当花的香味飘满整间寝室的时候,她心中的伤痛没有那么强烈,白天她与我一起忙这样忙那样,倒也平静,但是夜晚的她就会显得很激动疯狂,她一想到她的父皇死于瀚暮的手,她就愤怒地大喊大叫,整个人似乎不受控制,如一头发疯的小兽,她用手狠命击打着那坚硬百冰冷的铁链,打得双手血肉模糊而浑然未觉,我看到她手上的血一点点地流了下来,滴在铁链上,疼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感觉有一把刀又一把刀地剌进我的心窝。

卷三 绝世红颜 057:猎物

但这孩子很坚强,她也想让我的心没有那么难过,所以她很努力向阳花展开笑颜,虽然我知道她的心依然很痛,虽然我知道她依然惦记着她的父皇,但她很努力让我感动,她的努力让我感到风儿在一天天地长大,白天清醒的时候她从来不哭,从不在我面前提及自己心中的惶恐与忧伤。

天亮我们就开始收拾这个阴冷潮湿的宫室,我对她说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她都是尊贵的公主,无论是被囚还是被镇,都要活得有尊严,因为她是我们最疼爱的御风公主,即使她的父皇已经不在,但他的心依然惦记着她,他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她健康地长大,在我们心目中她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无人可比。

我的目标就是让我的风儿活得开开心心,活得无忧无虑,即使在这样没有暖意的冷宫一样能感受到春天温暖,能看到鲜花绚烂地绽放。

在我们的努力下,只半年时间这个冷宫完全变了样,鲜花在门前盛开,开得绚烂多姿,开得清香四溢,我说这花儿灿烂得如风儿怒放的生命,是那样让人震撼,让人振奋,还有小鸟在窗边跳舞唱歌,它们陪伴我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日夜,这里一切是那样的生机勃勃,让我们阴暗的心慢慢感受到一丝阳光。

我有些时候也会展开喉咙发声歌唱,豪迈而铿锵有力,我想让风儿想起以往策马奔驰的快意与豪迈,有些时候我会低头浅唱,温柔而疼爱地看着风儿,让她知道无时无刻有我的疼爱,她并不是孤独的,我教她跳舞,我教她弹唱,我将我会的都教给她,虽然她拖着铁链,但身姿依然轻盈,我不能让她闲着,我不能让她过多地想起她的父皇,我希望她往前看,永远不要回头。

在无人的宫室,我们娘俩翩翩起舞,如蝶双飞,在寂静的夜里,我们慢慢哼着属于我们的歌,回眸一笑,眼睛亮如天上繁星。

“娘,你爱过父皇吗?”她依然稚气的声音在寂寞而孤清的冷宫响起,虽轻但却是那样的清晰,她在我们面前总像一个孩子,连声音也是,只有在她父皇面前,她才努力地去做一个大人,做一个男子汉,粗声粗气地说着话。

听到她的话,我的心抽了下,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如今他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现在我只能在梦中才看见他,只有在梦中,他才搂我入怀,他才会爽朗地笑,只有他在梦中抱着我旋转,然后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带着我飞驰,我的梦与风儿的梦不一样,风儿的总是他带血的脸,而我刻意去忘记,我只愿意想起他的好,我只愿意记住他的笑。

我继续浅唱低吟,长长的发直泻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双眼又如笼上一层烟雾那样,朦朦胧胧,我已经看不清风儿的脸,我将风儿搂入怀中,朝她温柔地笑,她偎依在我的怀中喃喃地说:“娘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要是以前她会加上一句:“父皇是不个世界上最俊朗最威武的男儿。”但现在她不会说了,因为她害怕触到彼此最脆弱之处,瀚骁的死是我们两人心中无法治愈的伤。

“一朝春尽红颜老,红颜薄命,再美的容颜也会有老去的时候,如果可以娘倒愿意风儿如一个平常女子。”我幽幽长叹,可惜这孩子长得是如此美,虽然她没有刻意装扮,也没有长开,但那轮廓是那样的迷人,正如我们曾经所说,她有瀚骁有霸气和野心,也有我的美丽和妩媚,但两者到了极致都会是灾难,我不希望如瀚骁一样活着,但我更不希望她活得如我一样。

“风儿,娘希望有一天你能忘记你会武功,有一天你能忘记你父皇的死,走出这高高的宫墙,做一个平凡的女子,相夫教子,男耕女织,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我一边抚摸着她的发丝一边对她说。

她的眼睛太过于凌厉,她浑身的霸气太锋芒毕露,我对她说避其锋芒,收敛光华,霸气如骁,勇猛如骁,也终难逃惨死,如果风儿——

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能接受这样的打击,我实在很难相信如果风儿有事,我是否还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希望伴随着我的无忧曲,伴随着我的歌声,伴随我坚强的微笑,可以让风儿逐渐忘掉伤痛,重新无忧。

风儿说我的琴音带着魔力,能让她愤怒的心开始平复下来,甚至慢慢地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惊醒,她说她梦中的父皇,已经不是浑身是血,他在向她笑,他说他过得很好,她甚至听到他如天神一样爽朗的笑声。

听到她这样说,我竟是如此满足,如此的开心,无论我的心有多痛,只要风儿开心,只要她不用晚晚在半夜惊醒,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娘,这是什么曲?”风儿偎依在我怀中问我,她的脸很平静,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是无忧曲,娘希望我风儿从此无忧,娘这一生只弹过给两个人听,风儿是最后一个。”我笑着对她说,她的微笑感染了我,我觉得我们的心已经连在了一起,她开心的时候,我就开心,她悲伤斩时候,我就哀愁。

“另外一个人是父皇吗?”她喃喃地问我,这孩子依然惦记着她的父皇,她希望我如他一样总惦记着他,她希望我爱她的父皇如他父皇爱我那样。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里有一丝痛楚,如果可以我真想为他弹一曲,即使不是无忧,即使是普通的一首曲子,他一定会很开心,他一定会满足,但等到我有这个心的时候,我们却永远不能相见,这是怎样一个遗憾,心中百味掺杂,酸涩苦楚。

风儿脸上闪过一丝惆怅,她心里一定很难过,看到风儿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我与他父皇之间的爱恨纠缠她又怎么会明白?

“娘,那风儿也学,风儿也希望娘从此无忧。”她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响格外清晰。

“从此无忧?”我的还能无忧吗?如果这孩子能一生无忧,我就无所乞求了,即使上天要我再受多少苦难我都愿意。

风儿喜欢听无忧曲,她听的时候能安然入睡,整晚脸上绽放着笑容,那笑容是幸福的,不是伤痛的,她再也不再梦中惊醒,她再也不会说她看见她的父皇在默默的流泪这些让人痛苦的话。

为了能让她睡上一个安稳觉,我在她身旁细细地弹,轻轻的唱,一弹一唱就是一整晚,如果瀚骁也能听到,那就好了。

弹到手痛了,唱到喉咙哑了,我还继续着,只为看到她脸上的微笑,但每次看到风儿翻身快要醒来的时候,我就会走到她的身旁躺了下来,细细梳理她柔顺的发丝,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手因弹琴而肿了。

我不会让她知道我弹着这首无忧曲时是怎样的心情,每次琴音乐起,我就会想起莫忧狰狞的脸,想起与他曾经的爱与恨,想起狄离的纪缠,想起一次次被玩弄,想起没机会来到这个人世的孩子,想起狄离一声声贱人,琴音中想起过去的伤和痛,唯独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没有无忧。

心又一点点撕开,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更是撕得更碎,但为了风儿,即使更痛我也可以忍受,为了风儿,即使再难,我也会活下去。

我知道我当初之所以能活下去,除了心中还有仇恨外,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我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我的父皇他们还活着,他们一直等着我回去向他们认错,他们一直等着我重回到他怀中。

虽然十余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但就是这一点点微薄的希望支撑着我的活下去,支撑着我好好活下去,这也就是我一直不敢问瀚骁的原因,我怕最终给我的是致命的打击,我害怕最后是幻灭,我的存在能温暖风儿那颗已经冰冷的心,我的存在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悲伤,她最尊敬的父皇没有了,如果连最疼爱她的娘也消失在这个人世间,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下去?我不知道她内心又是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日子不知不觉地从指尖溜过,直到有一天,我用轻柔而温暖的手把风儿的头发梳拢起来,在上面挽一个漂亮的髻,还插上一点简单的首饰,我含笑地对她说这叫笄礼,想不到我们来冷宫也生活了两年,这两年我们一直在努力挣扎活下去,但没有瀚骁的日子竟然是那样乏味。

“我的风儿真美。”我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虽然脸上带着笑,但却抑制不住心里的哀伤,这两年这孩子活得太痛苦,她的天空只有那么小,那条冰冷的铁链已经锁住了她的一切。

可能这孩子看出我心中的悲凉,所以朝我甜甜一笑,说要弹琴给我听,这孩子现在变得懂事地很,也开始懂得伪装自己,即使做忧伤,即使愤恨,但她却尽量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她不舍得我难过。

如水的琴音在我的指尖流泻,在这个纷扰的午后,如一杯清茶沁人心扉,我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啪——啪——”几声拍掌声如此突兀地响起,心蓦地一颤。

回眸一看居然看到一双寒冰似的眸子,是他——瀚暮,现在大瀚帝国的皇上,也就是他将长剑刺向瀚骁的胸膛,我本来应该感谢他,是他替我报了血海深仇,如果是我自己,绝对没有勇气再拿起剑刺向瀚骁,但为什么我现在看到他,却感觉看到仇人一般,带着满腔的愤恨与怒气。

他黑发白衣,出尘脱俗,但我恨他,恨他入骨,我虽然没有表露出来,我虽然没有风儿眼里的愤恨,但我知道我恨他,是他无情将瀚骁从我身边夺走,是他残忍将父皇从风儿身边夺走,他要皇位,他尽管要就好,为何要将他杀了?虽然他脸上也是带着笑,但却不会给人带来温暖,他脸冰冷,满是杀气与戾气,风儿一首无忧曲竟然化解不了。

瀚暮他长得很像瀚骁,当他踏进这宫室的时候,我心中竟有种恍惚,瀚骁他回到我身边了,他回到我身边了。

但他阴冷的眼神,他残酷的嘴角,他冰冷的声音让我意识到他并不是瀚骁,他只是一个恶魔,一个连自己父亲都杀害的恶魔?难道就是为了权力吗?难道就是为了登上那人人羡慕的皇位吗?

“想不到虞夫人生活过的还不错,这冷宫也可以被你弄得鸟语花香的,仙?飘飘,不知道夫人有一双怎样的手?又有一颗怎样玲珑剔透的心?”

他斜着眼睛盯着我那双依然白嫩的手,嘴角微翘,眼神轻佻,看到他轻佻的眼神我不禁心中一寒,我感觉他这眼神就如猎人看到猎物时的一样,我的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看我会有这种眼神?

卷三 绝世红颜 058:瀚暮的要挟

“谢谢皇上的赞赏,我母女俩无欲无求,只求平淡一生,种些花养些草度日而已。”我淡淡地说,但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真的无求?真的无欲?”他的眼睛黝黑如一深潭,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嘲弄,他究竟在潮弄着什么?

“真的无求,真的无欲。”我平静但却异常坚定地说,但他拉着说出来的话差点让我整个人崩溃,让我所有伪装都一下子全部在他面前脱落,他居然要风儿嫁给沧国的四王爷苍天涵为王妃。

“不——不——我不准。”他的话如一声惊雷在我头顶炸开了,让我无法保持冷静,我不允许风儿作为一枚棋子嫁过去,我更不愿意风儿嫁给风流成性的沧国王爷,我不想她与一堆女人争风喝醋,再者瀚沧两国暂时表面友善,实际都是觊觎着对方,他日如果两国开战,风儿她是想守卫他的夫家,还是捍卫他父皇打下的江山?

她的心一定会很煎熬,她的心一定很矛盾,我知道这婚姻注定是一个悲剧,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避免,我只希望有一天风儿有机会逃出这宫中,然后自由自在,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忘记曾经的伤痛,但如今他的话把我所有的希望击打得粉碎。

我跟他争辩,我苦苦哀求,如果不是为了风儿,他就是拿刀子搁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求他一句,但他唇边的冷笑和不屑让我发冷,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放过我们,他只是来看我们母俩是如何的恐慌,他是过来看我面卑微地求他,虽然明白这一点,但心中依然是乞求他突然有一丝怜悯心,不于于真的让我的风儿就此断送一生,她现在还是一个孩子,她还什么都不懂。她如何会做人的妻子?如何在一堆女人当中安然地生活?

“只要皇上肯放过风儿,我愿意为奴为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我哀求他,他邪魅的脸渐渐变在模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溢于言表了出来,关心则乱,一说到风儿的事情,我就分寸大乱,头脑一片混乱,她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他问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我用力地点头,为了风儿,无论是要我死,无论是要我一辈子囚在这里我也愿意,他听到后,开始冷笑,看到他的冷笑我全身都发冷了。

“我可以嫁给他,但我必须娘跟我一起走。”风儿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是很震惊,也许这孩子还没有意味到嫁人是怎么回事,也许这孩子还是惦记着我,她想通过这次的婚姻将我从这个幽深的冷宫中带走,但她不知道,娘去哪都无所谓了,他父皇已经不在,无论是在山之峰巅,还是去到海的边缘,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快乐,我现在过得怎样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能快乐的生存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没有答应她,也没有答应我,但他的样子完全激怒了风儿,风儿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冲向他,但他武功本来就高,并且风儿有铁链的牵绊,我知道风儿肯定会吃亏,心中大慌。

我大喊了一声风儿,然后冲过去抱住他的脚,整个人跪在了地上,我实在害怕他再往她胸口一踢,这样的话,风儿真的会没命的,我已经推动瀚骁,我不能再失去她,他连他的父皇都可以杀害,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他就是一个恶魔,没有任何人性的恶魔。

我跪在他脚下,我匍匐在他身下,求他手下留情。

“娘,风儿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最多不过一死,何必求他。”她佯装去扶起我,然后一头朝他撞去,可惜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身一闪,然后转过身子将她扯住,钳住她的下巴厉声地说:“滚,如果你想你娘有命,你现在就给我滚远点,滚出这个宫室,滚出这个庭院,我不叫你别进来。”

风儿试图再冲过去与他拼了,我乞求她离开,我太害怕她一时忍不住冲过去,惹他不快,瀚暮真的会杀了她,现在我们的命就是捏在他的手里,卑微得如地上爬行的蚂蚁,我死不足惜,但我的风儿还那么年轻,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风儿,出去。”我哀求她,我不知道瀚暮为什么要她离开,但如果她离开了,他看不到她,我的风儿就不会有危险。

“我不出。”执拗地她,不肯离我而去。

“风儿——”我厉声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凶过,我也从来没有如此强硬过。

风儿跺了跺脚,铁链吓当响,那声音如锤子,狠狠地敲击在我的心上,风儿走了,整个宫室就剩他跟我,而我也不再畏惧他,我冷冷地盯着人,我知道他恨我,其实我也恨他,我们是彼此憎恨着。

他不开声,我也不哼声,四目相对,都带着刻骨的冷意。

他突然用手勾起我的下巴,充满玩味地看着我。

“颜儿,他叫你颜儿是不是?”他的声音很温柔,似乎在对情人私语,但我知道这温柔的背后是罪恶,他的声音让我一阵厌恶。

我甩开了他的手,他如此轻佻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虽然我不算正式与瀚骁完婚,但我在他父皇身边待了十年这是事实。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迷惑他的,你究竟有什么让他为你神魂颠倒?”他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似乎透过我的衣服将我全身看透看遍,我讨厌他如此直接而放肆的眼光。

“躺下去——”他突然命令我。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我怀疑我听错了,他怎么会——

“我想看看你身体有什么过人之处。”他邪笑着,那眼神——

他是瀚骁的儿子,他怎可以这样?

“躺上去——听到没吗?”看到我立在一旁一动也不动,他的声音突然在加大,脸冰冷得让人害怕,我摇摇头,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相信他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他的眼神根本就没有任何情欲,其实他的轮廓长得很跟瀚骁真的很像,一样的俊朗,只是那双眼睛不一样,他的是如冰一样的冷,瀚绕过的如水一样温柔,我一定是听错了,是这样的我一定是听错了,我一步步地往门外退,最后是撒腿就跑,我害怕他这样的目光,我害怕他说的话,我宁愿他杀了我。我宁愿他杀了我。

“你惊恐的样子真是很迷人。”他身形一闪,大手一捞,就将我整个人捞到他怀中,然后将我整个人抛到那张硬硬的床上。

这张床本身很硬,然后抛下来冲力很大,我被撞地连骨头都痛了,但这个时候我根本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我忙爬起来,我要离开这张床,我知道躺在床上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