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话,他死了,我其实没多伤心,毕竟我的心已经死了。但是我依旧会难过,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的两个女儿这家没了他,虽不会散,但春儿和秀儿将来寻个好婆家却是麻烦事尤其是春儿,你瞧瞧她这个样子,我,我这心里…”

斐素心言语又带变音,夜凰急忙安抚才算是给缓和了过去,立刻再问别的给岔开:“大爷是昨晚出的事,你们晚上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斐素心摇摇头:“前后院的,她屋里人都不知,我们哪儿知去?何况昨晚我和春儿抱头痛哭的,也不知说到几时就迷糊着睡了,衣裳都没脱,要不是今早春桃来叫我,我和春儿都不知要睡到几时”

夜凰一听心中咯噔了一下,眼一转的轻言到:“那看来您和春儿昨晚都睡的太晚”

斐素心的眉微微一挑,继而点了下头:“可不是嘛,两个人都说到三更天才歇下,自是起不来了”

夜凰心里全然是一片震惊,脸上却绷住与她随意地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一出屋,她这心里一片凉:大嫂啊大嫂,前面还说不知几时,怎得转口就是过了三更天?三更,这会不会就是大爷的死亡时间?。

第一百七十七章偏执

夜凰先前验尸的时候,就注意过尸斑的颜色,加之大家提供的各种情况,墨念死于昨夜这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即便夜凰大致判断出是半夜时分的事,也实在没去多往上面想,如今的大嫂斐素心前后矛盾的说到了这个时辰,倒叫夜凰心里凉凉的:难道真的是大嫂?如果是她设计谋杀,我点破了出来,岂不是…现代社会的教育,法医的原则,她清楚的知道,公正的重要性,如果这是在现代社会,她会毫不犹豫的公事公办,哪怕她内心会有同情和叹息。

但是,此刻她却发现心底里一直坚持的法医原则却在淡漠,所谓的公正也开始动摇,而这种动摇恰恰是因为她已经见识了这个旧社会对于女性的压榨和迫害。

她和斐素心不算很熟很交心,却是同一屋檐下的妯娌,她更是亲眼看到其是被*待的一方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却被那种小人行径的丈夫欺骗,在不能传递香火,不能为大房生下个儿子后,地位的动摇,丈夫的变脸,公婆的轻视,以至于即便是遍体鳞伤,却也还在为了孩子的将来,一忍再忍。

这样的女子,在不断的压迫下,爆发途径自然是危险的,如果真是这样,斐素心杀了大爷,她却反而难以指责什么,因为她能够体谅斐素心心中的压抑…有道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夜凰心中乱糟糟的往前走,即便是春桃喊她,也未听见,春桃见二奶奶不理自己的低头而去,便是愣了下的快步回了房内,但见自家小姐在桌几边依旧剪着裱纸,便是不解的歪了下脑袋,进屋帮着收整。

夜凰自顾自的迈步出院,但行至廊口子上欲登台阶,自是要提裙迈步抬头看路的,结果因着眼往前扫,就看到前方院里的廊下,霍熙玉竟同春儿在一起,两人相对而言的举动看起来倒似十分亲密。

夜凰愣了愣,未往前行,就倚在这门洞前往外瞧看,但见那霍熙玉说话间还动手拍了拍春儿的肩膀,而后往四周扫了一眼转身走了。

霍熙玉离开后,春儿低着头往回走,脚步比较急,有些近似于小跑,但才行到院中却是一声招呼的,缀红出来拦住了她:“春娘”

春儿抬头看了眼缀红,眼里露出一份厌恶之色:“喊我干吗?”

缀红闻言一愣,继而声音拔高了些:“当真是老爷不在了,谁都冲着我横了不成?昨个还在我面前一副胆小样,求着要我给你爹求情告饶的,这会儿倒把我当下人了不成?”

春儿瞪着她:“你到底喊我什么事?没事我可走了”说着头一扭就要迈步,缀红便叉腰言到:“我劝你离那扫把星远点小心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

“呸”春儿冲着缀红啐了一下:“说人坏话烂嘴巴”说完一跺脚的就走,那缀红当即哼了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转身倒也回屋去了那春儿小跑着一脸恼色的迈过门洞,迎面就遇上了夜凰,当即顿了下,却立刻福身行礼:“婶娘,您这是要回去了?”

夜凰笑着点点头:“是啊,我过来就是怕你们母女的想不开,来劝劝的,所幸你母亲已经释然,我便安了心,本说院里寻你说两句话呢,倒没瞧见你,便道无缘的准备回去,偏生又遇见了你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还乱跑什么”

春儿低了头,小声的答话:“我,我就是心烦,胡乱转转而已。”

夜凰听着春儿这般说,心里涌上一抹异样之感,当即伸手将她一拉,返身到了廊口一坐:“来,和婶娘说会话”

春儿低着头的坐了,依旧是常日里那种怯懦的神情,但是夜凰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先前她对缀红的态度,便鬼使神差的开了口:“你很讨厌缀红,是吗?”

春儿闻言猛然抬头看向夜凰,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怨怼:“是,我讨厌她”

“为何?就因为她挑事害你被大爷打骂?”

春儿的唇抿在一起,眼里闪着一丝激动。

“春儿,虽说我是你的婶娘,但说到底,我们也差不了几岁,瞧着你心里装着委屈,我是干着急没办法,这会儿的,只想和你说说话,希望你能好过些。”夜凰轻声地说着,同时更伸手抚着春儿的背,一下一下的似是在缓解她的压力一般。

“没有她,娘就不会被爹给抛弃,没有她,娘就不会每天哭啊哭,没有她,爹也不过是不理睬我,却不会打我…我讨厌她”春儿说着已经恨恨的抓扯起衣襟,夜凰瞧着春儿这般神情,便知道这小丫头的心结已经很深,若不是疏导,真的会出问题,便急忙言到:“春儿,这万事有因才有果,但很多事,并不是只有一个因,它往往是许多的因凑在一起,决定了最后的果。”

春儿歪了脑袋:“婶娘的意思是…”

“你如今的只盯到了缀红,一切都认为是她的错,但其实她不过是诸多的因中的一个”夜凰说着拉上了春儿揪扯衣襟的手:“所谓家业,无非是传递香火为大,这社会习俗逼得家人把有后列为头等大事,生男生女固然随缘,但只要没生下儿子,就成了女人的罪,因此你母亲在夫家说不起话,你爹面对父母抬不起头,有后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于是他才会有外室…”

“婶娘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夜凰瞧着春儿眼中冷色知道她是误会了,便赶紧说到:“你别当我是为你父亲开脱的人,我也是女人,对于你父亲的行径,说实话,我很气恼,更看他不起,但我们有一颗心,这颗心,不说什么善恶绝对,但起码也要讲一个公道,而这个公道无外乎是事实,是就事论事。你父亲对于誓言的淡漠,对于你们母女,都是有错有亏欠的,但我们也不能抹杀掉他找外室的起因,是为了有后;你可以怪你的父亲,但是你不能抹杀他是你爹的事实对不对?现在他已经去了,如果你依旧在仇恨里,这个家哪有安乐的一天?现在你母亲需要的就是你好好的,如果你还心中满是仇恨,总有一天要惹出事来,倒时,你叫你母亲她如何是好?她还能依靠谁?”

说到了春儿的娘,春儿的脸上立刻是挂念的神色:“我娘可以依靠我,我会保护她,不叫人欺负她”

“你?”夜凰愣了下,心说你总有嫁人的一天,难道你能带着你母亲过门不成,可她这一个字,却似是戳到了春儿的痛处一般,她竟蹭的站了起来:“你不信?我真的可以我不会看我娘哭,我不会看我娘再被我爹欺负,我更不会看着一个外室在我娘面前耀武扬威我会保护我娘,谁敢欺负我娘,我,我就收拾她”

夜凰垂了眼皮子站起身来按她的肩:“傻丫头,你还小能护着你母亲吗?还不是你母亲在护着你”

春儿一把拨开了夜凰的手急急的宣告:“我能”

夜凰无奈的冲她苦笑:“好好,你能”说着叹了口气:“哎,你呀,过些年还不是要嫁人的,你有心和我说你能,倒不如先让你母亲安心,她现在可是在担心你”

“担心我?”春儿蹙眉,夜凰点头:“自然,你瞧你,心中充满了怨恨,恼着你爹,恼着缀红,这样下去你会变的偏执,你母亲岂会不担心?春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相信,大人的事大人可以去解决,如果真的解决不了要面对,你也要学会体谅,千万不要被恨意蒙蔽了你的心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个知道心疼你母亲的孩子,可你真要心疼你母亲,就要早点成熟起来,让你母亲可以依靠你…”

“我可以让我娘依靠,我可以”春儿有些激动的说了这么一句,忽而抓了夜凰的胳膊:“婶娘,我真的可以你信我好不好?”

夜凰觉得春儿已经出现一丝偏执,不敢和她多说下去,只得点头道:“我信,我信”

春儿立刻就眉眼里显出一份放松下来,竟冲夜凰浅笑着说到:“我不会让我娘再受一点委屈的,不会”

夜凰当下只能点头,却不料春儿又言道:“婶娘,你真好,你和玉表姑都是关心我和我娘的,你们都是好人”

夜凰当即傻眼了,万万想不到自己要和霍熙玉相提并论,当即撇了嘴:“是嘛,你刚才还恼缀红呢,怎得倒夸那位是好人,说到底她可是你爹的妾室”

春儿脸上一红,嘴巴却快:“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她是跟了我爹,可一直没和我爹在一起,而且她每天都和我娘一起诵经礼佛,她知道我娘的苦,她知道我的难过,如果不是她劝我要站起来保护我娘,我,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只知道哭…”

夜凰张了张口,而后有些无语地说到:“看来这一个月她倒常常劝你们母女要自强了?”

春儿使劲的点头:“对啊我以前好傻,我总问我自己为什么得不到我爹的喜欢,我总想着去讨好他,可他那么凶,我怕他就躲着他可是躲着有什么用?我爹就看不见我,是表姑她告诉我,我爹根本当我不存在,是表姑告诉我,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我爹根本不会喜欢我,是她让我看清楚现实,让我不要再痴心妄想”

“她和你说这些?”夜凰的两个眼都瞪大了,春儿却眼里闪着激动:“对啊,是表姑让我知道,我在犯傻,现在,我不会再犯傻了,他没把我当女儿,我何必要把他当爹”

夜凰的身子晃了下:“所以,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不哭吗?”

春儿昂着下巴:“我为什么要哭?这个家没了他,我和我娘才不会被欺负”。

第一百七十八章墨墨很纠结

春儿的话彻底的把夜凰弄得僵住,她万万没想到,春儿竟然会如此的仇视她爹,正当她试图说点什么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斐素心的声音:“春儿,你在做什么?”

春儿闻言转身,夜凰也只得转身相对,就见斐素心快步的走了过来,脸上浮着一层紧张:“你这孩子拉着你婶娘说什么呢?你婶娘今日才回来,也得不上休息,你呀,太不懂事”

她轻声的言语似是责怪着,可夜凰却清楚的感觉到斐素心的紧张,刚试图说两句客气的话,春儿却急急地言到:“娘,我和婶娘没说什么”说着看向夜凰,夜凰自是点头:“是啊,我只是劝她理解你的难处,早些张大让你少操心而已”

斐素心闻言点点头苦笑了一下,夜凰见状便告辞而去,斐素心也不挽留拉着春儿相送,在看着夜凰出了大房院落后,才急急的拉着春儿折回了屋,一进屋就关上了门,扭头看着春儿说到:“你都和你婶娘说什么?”

春儿愣了下,就把怎么遇上婶娘,都说了些什么讲了出来,听得斐素心渐渐白了脸,最后一把扯了春儿入怀是一边哭一边说到:“你这傻孩子啊,这些话你怎么能跟外人讲难道你今天没听见是你婶娘发现你爹不是意外致死的吗?你去说这些话,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嘛”

春儿愣了下却昂起脑袋:“娘,您别怕,是春儿做的,就算婶娘发现大不了拿春儿去赔命,只要娘不再受欺负,春儿才不在乎”

“胡说”斐素心当即伸手捂住春儿的口:“你没有,你从来就没有你只是一时糊涂做的傻事,害死你爹的人是我,不是你”

“娘…”

“春儿你记住以后再不许和别人提起昨晚的事,不管是谁如果,如果你二叔和婶娘真的发现你爹的死因,真的来找到了娘,娘求你,什么也不要说知道吗?”斐素心说着一把扯开领口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金链子,上面挂着一把不大的钥匙:“你爹这一死,娘就发了信回去,相信过不了几天,你的外祖父就会带人来接我们,如果娘真的在这之前被发现,你就带着你妹妹跟着你外祖父回去,这钥匙是汇通行里娘存物箱的那把钥匙,里面是娘给你姐妹两个存下的嫁妆…”

“娘,春儿不要和娘分开,春儿要保护娘,春儿要…”

“傻孩子,娘知道你心疼娘,可是你还是太不懂事了啊”斐素心此时已经抱着春儿是泣不成声,屋外春桃也是哭的挥袖抹泪。

夜凰心里乱乱的走在廊栏里,春儿的言语和态度的变化,让她已经感觉到墨念的死和春儿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常言道:虎不食子,子不弑父,她真的不愿意相信春儿会是杀人凶手。

如果是一时冲动做下的糊涂事,倒是情有可原…可是,她只是一个孩子啊,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去掩盖?甚至做成意外伤害的样子?

夜凰使劲的摇摇头:不,不可能是一个孩子就足以完成的尤其是这样的布局可是如果不是春儿的话,那岂不是…大嫂?

夜凰蹙着眉有些魂不守舍的迈步进了院,因为过于的心不在焉下楼梯时还险些把自己摔一跤,而后她苦笑着迈步入屋,却在迈步进屋后,发现墨纪在自己的妆台前上下翻腾,似是找着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夜凰见状出声而问,墨纪的身子一顿,回头看她:“那个,你那些奇怪的东西收哪儿去了?”

夜凰一愣,随即盯着墨纪:“你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墨纪伸手摸了下鼻子:“我觉得那些东西挺奇怪的,想说再看看的”

夜凰往妆台前一站,一边伸手整理东西一边说到:“不是说好了,不问我的秘密嘛,那些东西是我的秘密之一”

墨纪当即脸上白了一分:“我也不是说非要知道你的秘密,但是夜凰,我,我真的有些好奇,那些东西我几乎没见过,而且,怎么说呢,你的的确确弄的我现在心里很乱,我真的开始好奇,好奇你是谁”

夜凰站在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墨纪,瞧见他那一脸纠结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终究是叹了口气说到:“墨墨,有些秘密就算我说给你听,你也未必能承受的了这世间还有很多事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那就是,你不用管我是谁,我的心里都只有墨墨你一个,你是我的丈夫,我爱着你,并且绝对不会去害你”

这样的话无疑是宣告着夜凰的心,墨纪听得内心涌着温热,快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夜凰,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看着镜中那穿着孝服更显俏丽的人儿轻声说到:“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我,我只是一时无法想通,毕竟我以为我已经和你心照不宣有了一个答案,却忽然的出现那么多我始料未及的,倒把我给…”

“墨墨,你的答案没有错”夜凰将他的手捉住:“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心照不宣,我只所以一直拒绝你,就是因为我害怕有朝一日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灾难,但是,在梁国公府,我终于醒悟你早和我共生死,所以我才会把自己放心的交付于你,说白了,就是我从此和你一起面对未来,所以墨墨,你要相信,我们两个是拴在一起的”她说着伸出左手摸上了墨纪的脸颊:“而我只所以有些秘密不想告诉你,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好,请你相信”

“为了我们两个好?”

“对”夜凰认真的说到:“有些匪夷所思的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承受的了的所以,请允许我保留这个秘密”

墨纪闻言愣了下,继而笑了:“好,我知道了”

夜凰此刻才算松下了肩膀长出一口气,但墨纪又开了口:“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洗浴后都找不到你”

“我去大嫂那边坐了坐,我嫁到墨家来大嫂给予我帮助挺多的,不去看看不合适”夜凰说着伸手掰开了墨纪的手,往桌边去提壶倒水。

“哎,大哥出了事,大嫂怕是很伤心了,如今知道大哥可能不是意外之死,还不知会怎样呢,诶,你有没看看春儿,那丫头从来都胆小怕事,我真担心她会吓坏了”

“看了,她,应该没什么”夜凰胡乱的应付着,心里却不是滋味:胆小怕事,现在的春儿只有偏执和疯狂,哪里有一点胆小怕事呢?

“想什么呢?哎,水都倒出来了”墨纪瞧见茶水淌到了地上,急忙招呼着上前,夜凰这才惊觉,赶紧的抓出帕子来擦。

“夜凰,是不是大嫂那边出了事?”墨纪感觉到夜凰这般心不在焉,只眼珠子一转就抓住了头绪,夜凰却低着头只管擦桌子,带水都抹去了才说到:“别问了,等明天的结果吧”

墨纪看着夜凰那样,蹙着眉点了点头,他知道再问夜凰也不会说的,而恰好此时管家遣人来说,寒大爷来了,墨纪自是出去招呼。

夜凰坐在桌边此刻心里却是痛楚:天哪,我干嘛要多事的去查呢?这要真的是大嫂和春儿做的,我这不是把她们给查出来了…哎…当天晚上夜凰同墨纪到了谭氏的跟前,听她诉苦一般的哭了半宿,带谭氏昏沉着睡去后,他们两个才回到院落,却都毫无睡意。

墨纪在院里转了几个圈后,奔去灶房将梅子酒打了一壶出来,坐在院里独饮。夜凰怕他伤身,也就到了他跟前陪他坐着。

“你说,这案子,能不能不查下去了呢?”夜凰纠结了好一阵后开了口。

墨纪立刻被酒呛了喉,夜凰赶紧的给他捶背,好一阵才缓下来,而墨纪此刻满眼含泪的看向夜凰:“你真的怀疑是她们?”

夜凰的心像被针扎一般,她知道墨纪聪慧,却没想到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些,一时不置可否,却让墨纪以为这是默认,当下痛苦的闭了眼:“请邻县仵作的公文已发,他们明早就会到,乡绅们那边也招呼出去了,这个时候再变卦,只能生出更多的事来”

夜凰点点头,没再言语,而墨纪却攥紧了拳头:“就算大哥不对,但是,我,我不相信会是她们”

夜凰抬头看天:“我也不相信”

“那你…”

“我只是觉得她们有嫌疑而已毕竟春儿对大爷的恨意十分明显,她爹死了,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我去劝解的时候,她竟然和我说她爹死了是好事我也希望只是我胡思乱想,可是她的变化太大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竟然可以变化那么大”夜凰说着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霍熙玉干嘛和她说那些话,哪有教人家憎恨自己父亲的”

“霍熙玉?”墨纪一愣:“怎么还有玉表姐的事?”

夜凰当下把春儿今日的言语重复了一遍,而后感叹到:“你瞧瞧,春儿这么大的变化,不可能是一句话就能扭转的,她又只说了表姑和她说这些,足可见她们之间这样的言语,不是一次两次了哎,说实话,单说是春儿做的,这不可能,如此精心的布局,绝对不会是春儿能够想到的,尤其以物支撑着大爷弄下床去,一个孩子会想到这个吗?所以我猜想此事和大嫂也有关系,毕竟她是太守之女,或多或少是可以听闻到一些奇案的,知晓这个法子并不奇怪,不过我不能完全确定会是她们两个,主要是因为大嫂在我眼里不是那种会下的去手的人”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我只是怕我不确定,我不相信但不代表她们没可能算了,既然仵作要来,等明日的验尸结果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案中案

站在堂外看一眼满园的白布,夜凰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在廊下歇坐的谭氏同墨言,心里有些五味陈杂,随即转头又看向了坐在堂前椅子上披麻戴孝的斐素心,眼里毫不掩饰的浮现着她的纠结。

斐素心此刻双手交叠着捏在一起,那手背的发白足以看出她捏的有多使劲,也足以表现出她的在意和紧张。

不知是夜凰的叹气声还是眼神过于直接,引的她抬了头,再接触到夜凰那纠结的目光时,她的脸上白了一下,匆匆的低了头。

夜凰见她如此逃避,自知这是心虚,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便往其身后扫,就看到缀红挺着肚子一脸的急色,显然是急于等出一个答案来,以正自己的清白,而她的身后站着霍熙玉,身着素服的她轻轻淡淡的站在那里,看不忧伤也看不出焦急,一如以往那般优雅如兰。

要想俏,一身孝,这是一句老话,此刻这几位都穿着衰衣,显得各个都处处可怜,尤其这霍熙玉更显得如玉般晶莹清冷。

夜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因为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霍熙玉没事去挑拨一个孩子,春儿也不会便得如今日这般偏执,甚至此时此刻脸上都无半分伤色,实不当人子“吱呀”一声厅门打开,墨纪站在门前摆摆手,几个下人立刻上前帮忙把六扇门页拉开,墨纪便在门前冲着廊拦的方向欠了身:“爹娘,仵作们验完了,请进来吧”

过去的验尸很少有切开创口的,可是夜凰那么说了,墨纪也相信这很有必要,于是在今早验尸前,他就已经和父母谈及此事,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让他们二老相信,这是查清墨念死因的关键,故而才能在今早坦然的提出切开创口一事。

但他是洒脱开了,几位仵作反倒惊了,因为基本上不是谁都能接受这个的,可是墨大人都提出来了,仵作们也不会反对,自是小心的切开了创口,而这一切开,还真把各位仵作给惊到了墨纪站在堂前,见大家落座的落座,站边的站边,这才开了口:“今日请了邻县的三位仵作,偕同本府的两位仵作,以及本人和两位笔录一起验证并记录了我大兄墨念的验尸一情。先前内人因熟悉推官断案,察尸格有异,故而大胆提出假象,我大兄非意外致死,故而今日彻底查验,并将大兄颈部创口切开一观,此一观,真是骇人惊心,我大兄…实乃被人加害致死”

墨纪一说此结论,谭氏就嗓子里抽抽的吼了一声,人就晕了当下墨言急急招呼了黛娘和陆妈妈帮忙,立刻就把谭氏给架出去了而此时墨言也顾不上谭氏了,直接就冲着墨纪走过去抓着他的胳膊就问:“你大哥到底,到底怎么死的?”

墨纪脸有痛色的看向一位年纪有些大的老者,他也是仵作之一,那老者会意站了出来说到:“鄙人邻县仵作,姓杨,方才同几位本行当的复验了尸情,起初观其尸身未见有伤淤处,后在其腋下发下淤血斑痕,令我等诧异;经墨大人开明,提出切创口已观,我等不敢有推,横刀剖开,结果我等发现,创口之伤竟有三层递进…”

杨公还在说,可夜凰的脑袋里却是嗡了一下:三层?

当下就看向斐素心,心说:怎么会三层?难道大嫂恨大哥已经入骨,竟要刺入了再刺?

她看向斐素心,却看到斐素心一脸迷茫之色,显然听的还有些雾水,但随着那杨公的解释,她的脸渐渐的显出一份白色,额头上也细细密密的透出汗来,只是此刻正日暑日,倒也没人太注意她的汗水。

“这么说来,竟是有恶人对我儿下了毒手?甚至还不是戳了一下?”墨言说着脸有痛色,当即嚎了起来:“念儿啊,你这是遭的什么罪啊,这是什么人如此恶毒,要如此害你啊,竟要你死都死的如此痛苦啊”

夜凰闻言扫看斐素心同春儿,只瞧见斐素心脸上惨白一片显然是被墨言的话刺激到了,而她身边的春儿却一脸呆滞,好似发呆一般。

“墨公节哀”几位仵作当即出言相劝,墨纪见他爹哭成那样,便又说了一句:“爹,仵作所验那三层伤位有别,第一层和第二层的深度相差无几,虽有所伤,但却不致命,而第三层伤害才是,要了大哥的命啊”

“什么?”墨言听闻睁大了眼,见状墨纪便扶着墨言往后堂去观,斐素心立刻迈步相跟,一脸急切之色,好似不信一般。

她的状态引起了夜凰同墨纪的注意,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没什么,墨纪当即扶着墨言入内,斐素心跟在其后,缀红推着春儿也要上前,但被管家出手拦住了:“您都有身子的人,还是避讳的好”

缀红闻言脸上一红:“我不是那凑热闹的人,可是里面躺的是我男人啊,如今听着说是被人害死,我好歹也要进去看看啊”

“可是要是冲撞到了孩子呢?”管家脸有难色,这话也把缀红兑的难言,终究是扭了身子坐在厅内。

夜凰的眼前便是这一幕,但是她却冷眼瞧着霍熙玉,因为此刻她竟也是脸有急色的想要入内,可缀红和管家言语挡住了路,她只能捏着手立在那里等,待缀红郁闷的坐下了,这才迈步入内。

夜凰立刻跟在她身后入内,但心中已经狐疑起来:一直都冷漠淡然的不像话,这会却突然脸有急色,你到底急什么?

她一进到堂内,就看到墨言扭身呕吐,而那斐素心白着脸的身子晃悠,正好被春儿给扶住,春儿扭头要去张望,斐素心却立刻抬手挡住她的视线,继而将春儿露在怀里不肯让她瞧看,夜凰当下闪到一边,眼扫向霍熙玉就看到她立在那里目不斜视的盯着那处已经切开的创口,几秒后也干呕了起来,但双眼却不时的扫向创口。

夜凰歪了脑袋盯着霍熙玉,她这份专注,引的霍熙玉转头看她,继而低着头继续做干呕装,可是夜凰心里却对霍熙玉起了疑:双眼连泪花都没,这也叫干呕?吃饱了撑得学人干呕,你到底想掩饰什么?

墨纪此刻已经给老爹顺了气过来,忙把姜茶送上,当下着身边的人,把姜茶分出去,一来缓解,二来除邪。

屋内忙着分姜茶,夜凰此刻才去看那创口。

古人没有解剖刀,用来切创的便是那种剔骨尖刀,此刻刀还留在墨念的尸体旁边,而创口处被横切了一刀剖开,可是是刀的缘故,这创口切的有点大,虽然早已无血流出,但翻翘而起的白肉与黑肉掺杂在一起,加之血管与惨白色的韧带断口也清晰可见,实在是看起来有些令人作呕,何况此刻还不同于解剖时那种遮挡周遭,只留创口的表现,完全就把墨念的脑袋这么露了个干净,看起来自是惨不忍睹中还有些吓人了。

但夜凰习惯了,所以她看到创口时,没任何作呕的感觉,反倒死死的盯着那出创口,而后,她做了个让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的决定。

她直接从旁边捞起了两节肠衣往指头上一套,就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将墨念的创口给拨开,以求看的更加清楚直观。

“这,这…”墨言听到屋内人的抽气声,这就抬了头,偏生看到自己的二儿媳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就算他早知夜凰是推官之后,但还是吓得不轻,白着脸吐出了两字,偏偏墨纪出手对他一摆,轻声说到:“爹爹勿惊,向来夜凰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他说这话是安慰他老爹没错,但他知道夜凰不是个鲁莽的人,否则也不会早上的验尸她执意在外而不进来,说白了还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而此刻她这般举动,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夜凰听到了墨纪的言语,抬头看了他一眼闪过赞赏,随即蹙眉自己的观察那创口,甚至还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放上去比照。

这东西墨纪昨个已经见过,他还想翻出来研究下,可惜夜凰不给他这个机会,再见夜凰从袖袋里拿出来,便忍不住上前说到:“这是…”

“我在量伤口深度。”夜凰将卡尺拿起后,折身去了一旁的小几跟前,那里还放着那块染血的木屑,当即是横竖着比划一番,又回到尸体旁继续。

她在专心的测量,而屋内干呕声也渐渐的没了,有的只是那几个仵作诧异的小声议论而已。

终于夜凰在来回的测量了三四趟后停下了,墨纪此刻开了口:“怎样,你发现了什么?”

夜凰略有些激动地说到:“仵作们说的没错,大爷的创口是三层,这也就说明了,大爷所收的伤害是三次,而且按照这个深度和血肉表现,第三次的创口才是致命伤”

这话一出,几个仵作都撇了下嘴,虽然女人验尸很少见,这二奶奶的胆识和拿着奇怪的物件也叫他们诧异,可是结论却没什么变化,大家自是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摆脸,但接下来,夜凰却又说到:“不过公爹,我想告诉您一件事,不是哪个恶毒的人如此折腾大爷要刺他三次,而是,有三个人分三次在同一处对大爷动了手”

“什么?”此话一出,屋内好些人发出惊讶的声音,而夜凰却看着墨墨,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说到:“这是一个案中案”。

第一百八十章谁是凶手

对于夜凰的结论,墨纪也长出了一口气,继而他看着夜凰有些激动地说到:“说下去,说的明白些”

夜凰点点头,伸手把那创口处拨开说到:“各位请仔细的看,这处创口的形状成扇形,同那片木屑的形状是一模一样的,但是这处扇形的创口上,正如各位仵作看到的一样,却有三层创面,其一就是这创口的正中往下半指甲盖不到的距离,大家有没看到,光滑无比且成直线的一个小小创面,且这个创面的末端呈尖锐状,且此创面停止的地方恰恰是此处的前纵韧带”

她将韧带的名字说了出来,把几个仵作给弄的蒙了一下,墨纪此刻已经开口:“韧带?可是那个白色的东西?”

夜凰点点头,指着那白色韧带说到:“是的。创口已经被切开,韧带自然是切断了,但是你们仔细的瞧瞧断口出,就会发现,前端有一点朝内的弧线。”她说着自己的指着那处,几位仵作轮流上前自是看的清楚,为首的那个杨公沉吟了下说到:“看那个弯弯的样子,好似被东西扎过,而且,应该是个尖锐且圆的东西。”

夜凰点点头:“杨公说的没错,我也这么认为,我想了下符合这个创面的东西应该是尖锐细长的东西,而且质地稍硬,因为若是软了,是刺不进这血肉中的,所以我初步判定是簪子之类的物件”

“簪子?”有个仵作开了口:“我手中验过的尸也不少,很多以簪子自刎的,没道理扎的那么浅啊”

夜凰点点头:“是得,如果有人一心加害全然使出力气,还真的是刺的死人的,但是…这个行凶人,显然出手冒失不说,连自己都不知轻重,当她扎下去的时候,却扎到了韧带上,当即就扎不动了,而这个人也没再下手,以为创口光滑平整,显然是一次成型,并无摩擦和转动…也许她是害怕了,也许她是后悔了,但她就此停手了”

“杀人者行凶一半就停下?这…有些匪夷所思吧”一位仵作捏着胡子开口,夜凰却冷笑了一下:“杀人者也要分蓄谋杀手还是临时起意,还有些人是一时激动失手所致,我不敢说这第一个下手的人是失手,但这般出手冒失且没有再继续,只能说明两点,第一她停止了伤害,第二她有停下的原因”

“什么原因?”有人出声询问,夜凰却摇摇头:“这个我们等会再说且看第二道创面,扇形的大小没错,但是深度有变化,各位也都看出来了,这个扇形区域内上半段创面粗糙模糊,而下半段创口却和那木屑吻合,相信各位都清楚这是两次的伤害对不对?也就是说其实上半段是第二次创面,下半段是第三次创面”

“这个没错,但二奶奶何意认定不是一人所为?”本府的仵作开了口。

“各位请看上半段的血肉之色,浅红为主,中间有深红的血丝,如今被剖开来的,这些死血凝块把这创口处都显得有些发黑了,对不对?”

众人看后自是点头,夜凰又指下半段说到:“这一节肉色是鲜红,并无深红的血色,切口也没见凝血,但此处的颈总动脉却成斜口破裂,且创口已成黑色,是不是?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个上半段浅于第一道创面的深度”

众人上前观察后又是点头,夜凰这才说到:“我只所以说是两人所为,是因为,时间,力度,有别这第二个人的确将木屑刺入了大爷的颈子里,但伤口深度却没超过第一次刺入的深度,反而是扇面的创口扩大而已,大家看到这个二次创口和三次创口的颜色差别很大,那是因为这个二次创口伤害到了许多小的血管,我们也经常有擦破皮或是割伤手指的时候,那个时候只要伤口包扎一下就好,不会死人,如果条件很差没办法包扎,过一阵子,血也自然止住了对不对所以它们虽然出血,但是却并不会致命,当过了一阵子后,这些血液流速减慢并且会凝固结痂,就不会再流血,我们只所以看到深红的血色和黑色的死血凝块,恰恰是因为它们已经停止了流血结痂凝固了,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第三下,大爷根本不会死但是偏偏有了第三下”

夜凰说着指着那颈总动脉说到:“虽然这是一个细细的血管子,但各位仵作都很清楚,这却是人体最大最粗的血管子之一,这颈总动脉被第三次的刺入给割破了,血液猛冲的压力甚至把木屑还给后推了一点,大量的血液涌出,因为速度太快还来不及凝固结痂,大爷就已经进入了严重的失血状态,最后死于失血过多因为血流速度过快,大爷又死于失血过多,导致没有凝结,所以肉色鲜红无淤血血丝,但因为大量的血液的涌出,一部分…”夜凰想说血细胞血小板被纤维拦截,但觉得这么说大家不会明白,就含糊的说了过去:“血液就凝结在了这血管子处,所以,它反而创口处呈现黑色”

“所以,你说,念儿是死于第三次的刺入?”墨言此刻颤巍巍的开了口,夜凰点了头:“是得公爹,如果没有第三次的刺入,大爷根本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