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慈冷笑:“两个时辰算是快的,说不定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赶得及晚饭。”

祈雨吓了一跳:“皇后不会为难你吧?”

“难说。”

许慈穿上一袭沉重的诰命服饰,把身上多余的首饰等沉重之物全部摘了,除了规定的发冠,连耳环都不戴,就这么素净的入了宫。

人刚刚入了宫闱,难得的阳光早就缩在了乌云背后。因为前几日下了好几场雨,地上带残留着一股子湿寒,就这么直挺挺的跪拜下去,哪怕早就绑好了护膝,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膝盖就开始发疼发冷。

许慈足足跪了半个时辰,换成具体时间,那就是一个小时。

皇后在花厅内用了午膳,等到残羹都被收拾了出去,负责传话的大宫女仿佛才看见大殿内还跪着这么一个人。又等了一刻钟,皇后的再次传唤才到。

许慈面色如常的拐到了花厅,再行叩拜大礼,皇后那略带威仪的声音才响起:“这宫里的人啊势力得很,也懒散得很。本宫不得皇上宠爱,所以他们行事上就难免敷衍一些,像今日这事也时有发生,夫人是第一次入宫,想必也是第一次领教他们的厉害。”

许慈跪着,听着皇后这仿佛是解释又好像是嘲讽的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更是别说狗腿子似的说一句话给周围所有宫人一个面子打个圆场了。

佘皇后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许慈的回答,盯着对方脑袋上那顶沉甸甸的发冠,唇边的纹路深了一些:“看样子夫人有怨气,是否需要本宫替你管教管教。”

许慈稍微偏了偏头,极为冷淡的瞟了皇后那略带嘲讽的神色一眼,就一眼,人就再一次恢复成老僧入定的模样。

佘皇后冷哼,环视着宫人们一圈,指尖微动:“来人啊,将方才传话的宫女乱棍打死。”

短短一句话,原本还平静无波的花厅内顿时被狂风过境一般,所有宫人都浮现出震惊的神色来。显然,皇后母仪天下这么久,一直以来克制己身,从未做过苛责宫人的事情。甚至在那好色成性,荒淫无度暴虐无常的皇帝衬托下,皇后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宫外的名声都非常不错,都说她是个性情温婉的可怜女人。

现在,这个天下女子的典范居然毫无预兆的要打死一名没有犯过大错的宫女,什么原因?就因为没有通报统领夫人入宫求见的消息吗?就因为一时疏忽,让统领夫人在众目睽睽的凤仪宫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吗?就这么点小事,抵得上一个宫人的性命吗?

顿时,所有人看向许慈的目光都变了。众人很明显的想到了最近禁卫军统领在朝中的地位,在皇帝跟前的地位。现在,连一国之母的皇后陛下都要对一个大臣的家眷避其锋芒了吗?

还有没有皇权,有没有天理?!

许慈眉目不动,既没有因为皇后的惺惺作态而表示出明显的不屑,也没有趁机宣扬自己的假仁假义。她只是严格按照宫廷礼仪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对宫女的哀嚎和求饶更是无动于衷听而不闻。

这番应对超出了皇后的预料之外,她甚至从美人榻上起了身,直接围绕着许慈走了两圈,啧啧赞叹道:“听说你是曹统领落难之时相识的糟糠之妻。原本我还以为是何等模样的女子能够在曹统领飞黄腾达后还信重如斯,现在看来,你们不愧是夫妻,夫唱妇随这份本事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宫里早就传言,曹统领之所以对宫闱诸多美人视而不见是因为家有母老虎的缘故。他曾扬言自己不会给发妻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甚至是旁人,也无法欺辱你半分。许氏,你的福分不浅呐。”

许慈听到这里才扑哧的笑了出声,低声以只有身边两人能够听得清的声调道:“皇后,你不待见我们夫妻和睦这事想必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实在不需要你再而三的对臣妾表示恩威并施。毕竟,你也说了,你不得皇上的宠爱,你为难我再过,也依然改变不了皇帝不再踏入凤仪宫的事实。”

皇后周身气势一厉:“许氏,本宫好心好意替你处置践踏你尊严的宫女,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

许慈眨了眨眼,仰头对皇后道:“宫女再肆意妄为那也是皇后你默许的。皇后你要迁怒,作为臣子自然只能忍着。忍就罢了,还要我感恩?就算我感恩与你,你又能够得到什么好处?皇上是什么性子你不明白?皇上做的决定,小小一个禁卫军统领能够改变他?皇后,你是不是忘记了,臣妾的夫君只是臣子,管不了皇帝的家务。皇帝后宫的事情,是皇后你做主,不是别人!你不去找挑衅你的人的麻烦,找臣子的家眷做出气筒,就你这份欺善怕硬的性子,也怪不得皇上对你视而不见了。”

“许氏!”皇后大怒,“来人,给本宫掌嘴!”

许慈冷笑:“皇后,请保持你的仪态。实话告诉你,今儿皇后你打了我,明儿皇帝身边说不定就会再多添几个美人。”

佘皇后气得发抖,指着许慈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慈淡定的对视着她,在她青白的神色中淡然的道:“一个男人而已,值得你这么发疯吗?”

第五六章

一个男人而已!

佘皇后几近震惊:“他是皇帝,是龙子龙孙,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好吗?”

许慈态度平和:“不吃喝拉撒睡的龙子龙孙?真正的巨龙照样放屁打嗝,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了,龙子龙孙你不也有一个吗?皇后还自诩凤凰呢,哪里比他差了?!”

别说是佘皇后了,就连等着许慈遭殃的宫人们都瞠目结舌,看着许慈的目光跟看怪物似的。

许慈挑眉,环视了一圈众人:“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宫里的人是什么人啊?全部都围着这群龙子凤孙打转的仆人!他们伺候的主子放不放屁打不打嗝,他们比自己的主子还一清二楚。哪怕封建思想再洗脑呢,可是人总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只是大家都闷在心里不说出来。哪怕皇帝真的当着他们的面放了个屁,他们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得说是自己犯困,如果皇帝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还会装模作样到处嗅一嗅,说什么味道啊,这么香!

许慈也不是真的要围观群众给她一个答案,她只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皇后:“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后你嫁入宫之前不是就应该明白了吗?这后宫,就算没有英氏也会有张氏李氏。我夫君送小英氏入宫这事的确做得很不对,在我看来,他不过是将我可能承受的伤痛推倒了皇后你的身上而已。都是女人,我很明白你的委屈。如果皇后你一定要罚,成为臣妻我也无法反抗。”

“只是,罚了臣妾之后又能如何呢?对英氏有伤害吗?能够改变皇上好色的本性吗?能够让你心里舒坦,让你在后宫扬眉吐气吗?都不能!所以,皇后你只是在白费功夫而已。身为皇后,你这番做派实在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话到这里,就有宫人跳出来呵斥许慈大胆,被皇后伸手阻拦。这位大楚的国母第一次在族人之外的人面前露出了疲惫神色:“你觉得本宫是个跳梁小丑?”

“不,”许慈摇头,“我只是觉得,皇后你完全可以过得更好更惬意一些,没必要为了一个心不此的男人弄得自己心力交瘁容颜丑陋。人生在世不称意十有*,历朝历代的皇帝如此,皇后自然也是如此。你嫁入宫中之时,一定还对皇上抱有一些少女的奢望,经历了这么多年,你该明白,奢望始终是奢望,梦该醒了。日后的路,你要么一意孤行为他生为他死,要么为了家族为了太子,甚至为了你自己而活。毕竟,人的一生,不止只有丈夫,还有家族,有儿女需要你的保护。”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起到了作用,许慈终于得以平平安安出宫。自那之后,许慈就经常出入凤仪宫。久而久之,一直抑郁的皇后也慢慢对她有了丝信任。

某一日,皇后幽幽的叹了声:“若本宫当初没有入宫,而是听从母亲的建议嫁给世家弟子,说不得现在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许慈当时正在翻晒新摘下来的桃花准备炼制桃花酿,闻言摇头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世家有世家的规矩。难道嫁给世家弟子,对方就不会纳妾了吗?听闻许多世家弟子在十五左右就会有通房。有的人家外表看起来端正颜和,不也照样在正妻没有入门之前就有了庶子庶孙吗?”

皇后奇怪了:“你家女儿也不过四岁左右吧?统领如今也是三十快四十的人了,他就没有……”

许慈直起身子捶了捶腰:“说起来皇后你可能觉得匪夷所思,最初啊,是我倒追我家夫君。”

皇后发出奇怪的笑声:“这事本宫知道。你与统领之间的姻缘在宫里都有好几个版本了。有说你当初是齐州城赫赫有名的母老虎,手下一帮子人全都是克夫克子的女子,专门抢男人家的生意。第一次见到统领就被色所迷,放出非君不嫁的豪言壮语。”

许慈哈哈大笑:“虽然是八卦,不过也差不离吧。虽然我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我当时只想着露水姻缘来着,最好能够一击必中生一个有容有貌的孩子继承我的家业。”

在这种男尊女卑的时代,许慈说出让孩子继承自己的家业的话来也足够离经叛道了。佘皇后好像对他们夫妻的过往了解很深,对此没有表示出不解和嘲笑,反而是认同一般说出他们之间最大的症结:“可你们在相识许多年之后才有孩子。”

许慈点头:“我当时年岁也大了,再不怀孕生子日后就没有那般闲情亲自养育孩子了。所以,除了他之外,我暗中早就有了其他人选。谁知道他突然开窍,把我给霸·王·硬·上·弓了。”

秦朝安的霸王硬上弓跟皇帝的那种强势可是完全不同。

皇后回忆起当初新婚的岁月,心底的痛苦比往日里淡化了不少,却徒增了些许惆怅。她也明白,许慈口中的霸王硬上弓与皇帝在行宫时的霸王硬上弓是完全两种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羡慕许慈多些还是怜惜自己多些。

偶尔,许慈也会将秦奕奕带到宫里。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开蒙,大半的时日都在上课。皇后如今甚少主动召佘家的人入宫,有了秦奕奕的陪伴,倒是让凤仪宫里多了不少笑声。

眼看着就要入夏了,宫里宫外的人衣裳渐薄,后宫里关于皇帝的荒唐事也越传越广。母女共侍一夫之事根本没有丝毫遮掩,在外流传得几乎人尽皆知。

佘太师气恼皇帝不给皇后面子之余,对于太子地位的担忧也是与日俱深。

四月,许慈再一次踏入凤仪宫时,就格外感受到了这座诺大宫殿里从内到外渗透的寒意。殿内的人俱都一脸愁云惨雾苦大仇深的模样,连大宫女给她上茶时,都心不在焉差点将茶水给打翻了。

原本这个宫女就是当初皇后让她给许慈摆脸色之人,现在这般模样顿时让许慈不满了起来,将茶盖在茶盏上猛地一磕:“这是凤仪宫,不是什么摆放死人的义庄,你们垮着脸给谁看呢!”

大宫女一惊,立即收拾了神色,极力平静自己的面部表情,与一众宫人一起挺直了脊梁。

皇后也是脸色蜡黄,嘴角弯成了下弧线:“他们也是替本宫忧心,你不是外人,所以他们也就放肆了些。”

以前皇后就是这句话堵许慈的嘴,到了现在还是这幅说辞,许慈喝了一口温茶:“再放肆也不能惰了凤仪宫的名头。人的脸面啊,一个是给自己人看的,一个是给外人看的。皇后自己的人都跟天塌了一样,外面的人见了又做什么想法?不是我狂妄,皇后你想要别人尊敬你首先就得自己的腰板挺起来。不过是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皇后嘴唇蠕动了两下,叹气道:“本宫没怕,我祖父好歹是当朝太师,我是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我怕什么?”

许慈有种本事,她直接忽略别人嘴里的叨叨,永远只看事情本质,从而从根本上找到解决办法。不过是沉凝了一会儿,她就道:“大英氏好歹是皇上的女人,既然有了身孕你作为一国之母好歹也得嘉奖对方,连同她们英家也该好好赏赐。”皇后正准备说我没心情,就听得许慈继续道,“大英氏不过是赏赐一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罢了,英家的赏赐……不知道皇后私库里面是否有碧玉发冠,给英家送一顶去。”

众人:“???”

皇后结巴:“碧……碧玉发冠?”

许慈:“越绿越好。他们英家都不要脸送老婆给皇帝睡了,你又何必替皇帝遮掩。那英家当家不是要光宗耀祖吗,送他一顶绿帽子,不正好感谢他对朝廷对后宫对皇族的贡献!”

这下不说皇后了,就连宫里原本苦哈哈的宫人们都认不出噗嗤的笑出声来,许慈也忍不住笑意:“女人的争斗不过是蝼蚁撼树罢了,只要佘家没倒,你这皇后之位就绝对不会动摇。别的女人,只要没入皇家玉蝶就没法耐你如何,就算入了玉蝶,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都难说,能不能长大又是一个问题,就算长大了,这皇位可不是一个阿猫阿狗的人都能够坐的。大小英氏的身份就是他们孩子皇位上的最大阻碍。”

那大英氏早上接到皇后的懿旨得了赏赐,还在得意洋洋的对女儿说:“皇后就是皇上的应声虫,皇上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没有一点自己的脑子。这样的人啊,别说是在皇宫了,哪怕是在官宦人家,在我们英家,别说是跟我斗,就是跟你斗都不及万分之一。”

大英氏的夫君自从大英氏彻底歇在了宫里后就翘起了尾巴,升官后更是目光不可一世,在佘太师跟前也不再恭敬,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一批心思不正的小人,每日里在外面就是吹嘘皇帝对英家人如何如何的照顾,对英氏女儿如何如何的宠爱。他们倒好,没有直白的说皇帝对大英氏的宠爱更甚小英氏。

等到大英氏怀孕,英家也是第二个得到的消息,那份洋洋得意更加不用说,上个早朝只差跟螃蟹似的横着走了。

结果,到了下午,正好出宫门呢,偷懒的内监就直接拦住了英大人,宣称皇后有赏赐下来,让他在宫门口跪地谢恩。

英大人觉得这不合规矩,架不住身边小人的怂恿。毕竟,在家里接了懿旨哪里能够显示出英家即将出人头地,英家女即将将皇后取而代之的野心呢?这宫门口,又是傍晚大臣们归家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的嘉奖不就等于皇后的认命吗?皇后的懿旨就是英氏女即将登顶的台阶啊!

所以,英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跪接了懿旨,顺便在周围人的哄骗下打开了礼盒。

一顶,绿汪汪的帽子!

这顶帽子给皇城诸多闲得蛋疼的百姓们添加了大半年的谈资。

大英氏听到宫人的传话时,当夜就落红了。皇帝还惋惜来着,正巧遇到秦朝安当时在禀事,听了太医的汇报还恭喜皇帝来着。

皇帝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家夫人最近往凤仪宫跑得勤。”

秦朝安不以为意:“皇后有召,是内人的福气。不过,皇后是皇后,陛下是陛下,今儿微臣斗胆还是要恭喜皇上一番。”

“皇子都没了,恭喜朕什么?”你不想要命了是吧?

秦朝安拱手:“自然是恭喜皇上没有做那冤大头,替别人养孩子了。”

“放肆!”皇帝暴喝,把桌案拍得震天响。

秦朝安淡定的道:“女人家显怀有的要三个月,有的要四个月,有的五个月才看得出来。如今宫女们的衣裳渐薄,肚子是大是小一眼就知。大英氏有孕,如果晚两个月,那胎就一定是皇子,现在嘛……”简直不用明说了,说皇帝给别人养孩子还是好的,如果把孩子养大还得了宠,做个闲散王爷也无所谓,可若是成了太子,成了帝王,那就可笑了,说是改朝换代也不为过。

这会子,皇帝的脸色就是白里透红,又转青了。

大英氏是臣子的女人,皇帝把对方给睡了,睡了还把臣子的种当成自己的,从而葬送了大楚百年基业,到时候皇帝在史书上的记载,呵呵。

有了秦朝安这句话,大英氏之后找皇帝哭诉,皇帝也就无动于衷了。

皇后久久等不到皇帝的呵斥,原本还不知道理由,等到许慈入宫将秦朝安的话传递过去,她才彻底安心,对许慈的信重更甚。

谁知道,还没高兴两天呢,小英氏又有孕了。

第五六章

小英氏可不同大英氏, 大英氏是名花有主,小英氏是皇帝正式纳入后宫的嫔妃, 有名有姓,写在了皇家玉蝶里面的妃子。

小英氏怀孕那也不同于大英氏,大英氏你还可以说一句‘不知道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小英氏被秦朝安送入宫里时, 可是的的确确的黄花闺女,被皇帝临幸后的当天就有内务府的太监全程记录,证明小英氏贞操的手帕也留着存根。

所以,用来对付大英氏的那一套对小英氏没用。

“大英氏当天就请皇上提升了小英氏的位分, 后来被小英氏给推了。这么看来, 她倒是个明理之人。”

许慈正拿着风筝绳子放线,等到麒麟风筝飞上高空时, 才将操纵权交给小太子。

“真正的明理之人就不会做出强买强卖的事情。当初明知道我们夫妻琴瑟和鸣,还固执的打着孝心的幌子来做妾,可见本来就是个有野心的人。现在在皇上跟前假意惺惺推拒位分, 不过是为了等孩子出生后获得更大的利益。男人啊, 怀里的女人越是弱他就越是怜惜。这一点, 皇后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佘皇后紧抿着唇:“她根基太薄,哪怕日后真的母以子贵,那也撼动不了本宫的地位。”

“谁知道呢, ”许慈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后你的地位是靠着佘太师。佘太师现今的地位是谁给的?皇上!佘太师现在年岁多少?古稀了吧!佘家可有接替太师权柄之人?有的话,对朝堂的影响也比不过太师大人把?三十年后, 皇后你拿什么跟盛宠正浓的小英氏比?”

佘皇后身子一摇:“你的意思是?”

“打蛇打七寸,她不是委屈吗,我们让她尝一尝什么叫做真正的委屈。”

英大人第二次被宣旨的太监堵在宫门口的时候,他是拒绝接旨的。可是身边人还在怂恿:“这一次皇后总不可能送你绿帽子了吧!怀孕的可是你英家最大的功臣,是你英大人嫡亲的女儿,你于国于家都有恩,皇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今天这道懿旨说不定是真的赏赐呢!你也得让所有人看看,你英家是实实在在的即将飞黄腾达了,行的是真真正正的阳光大道。”

英大人还是犹豫。

有人就冷笑着说:“该不是你家女儿怀孕这事也有猫腻吧?”

英大人面红耳赤:“我女儿那可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嫔妃,我能够忽悠世人,敢忽悠皇上吗?”

旁人嘿嘿直笑,大意不过是:可惜啊,你的女人一个月前不就忽悠了皇帝吗!还说敢于忽悠世人,啧啧,你当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啊!

英大人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刺激的哑口无言,正准备走呢,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直接在他身后的膝盖弯里面一顶,英大人就整个人五体投地匍匐在了太监的脚边。这下子,不接圣旨都能接了,否则你一个圣眷正隆的嫔妃的父亲跪拜个小太监,是什么道理呢?

于是,皇后送了英家一颗白玉大白菜的事情又在皇城里不胫而走。

白玉白菜这东西不稀罕,顶多比世家大族库房里的白玉白菜雕刻精美一些,大颗一些,玉质更好一些。不过,白玉白菜有另外一重含义:它代表着女儿家的清白。

但凡是嫁女儿,有钱人家的陪嫁品中绝对会有这么一个物事,象征着出嫁女身世青白,名声那也是白玉无瑕。

皇后赏赐给英大人这么一颗大白菜,往好的说是称赞小英氏身家清白,往坏的说,那就是反讽!因为小英氏是曹统领送给皇帝的,据说是曹统领不要的女人,是英家原本送给曹统领的妾室。

恩,大臣不要的女人,送给皇帝。那的确很清白,白菜不就是有青色有白色么!

英大人那个气愤啊,第二天就写了奏折参奏皇后了。折子直接递送到了内阁,内阁又转交给了摄政王,摄政王也是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大手一挥给了佘太师。佘太师吹胡子瞪眼睛,一不做二不休把奏折放在了皇帝的案头,一边对皇帝磕头认错,说教孙无方,给皇帝添麻烦了。

皇帝面对着一脸愧疚的佘太师还能说什么呢?说你家孙女胆子蛮大啊,敢这样对待我的臣子。可是,皇后就是按照规矩办事,后宫嫔妃怀了孕,给她家赏赐这不是正常的吗?碧玉发冠难道不能赏,白玉白菜难道不能赐?不能的话,干嘛收在国库里面啊?这不是浪费民脂民膏嘛!

皇帝吃了个哑巴亏,不单不能责备皇后,还要宽慰佘太师,顺便免不了讽刺一番摄政王,说他年岁这么大了,儿子都没一个,以后让谁继承家业啊!

摄政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于是,第三天,御史部门大半的官员们都上了参奏折子,参奏英大人无事生非,参奏皇帝荒淫无道,参奏小英氏惑主魅上,儿子还没生就张狂。

这一天的早朝,那个热闹。几乎是英大人一个人舌战群儒,败得一塌涂地。

宫里的人添油加醋的将当天英大人的败北说书一样的说给了小英氏听,结果小英氏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孩子就莫名其妙的没了。

皇帝都傻了,对秦朝安道:“孩子有这么脆弱吗?说没了就没了。”

秦朝安心里嘀咕:我女儿坚·挺得很,你的儿子那就难说了。

口里还道:“女人有孕这件事本来就是风险极大。用十成来说,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夭折的就占据了两成,生产的时候胎死腹中的有一成,出生后各种疾病夭折的有两成,好不容易脱离了黄口小儿,又因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死于非命的也有一成,能够顺利长大成亲传宗接代的就只有四成。就这样,能够平平安安肢体健全到白头的,也十不存一。”想了想,“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母体太弱没法顺利在肚中存活的胎儿尤其多,有的来不及发现就没了的更是数不胜数。女人家吃了寒凉之物会损害胎儿,走路踏空孩子也可能落红,有的在睡梦中孩子就突然没了心跳也是正常。还有的,孩子都成型了,七八个月了眼见着要临产了,结果突然被脐带给勒死的也有。”

皇帝咂舌,转而笑道:“可见朕能够顺利长大,本身就带有福分了。”

秦朝安恭维道:“皇上乃真龙天子,自然是在母体中时就有了龙气护体。”

从这件事情上,皇帝很敏感的发现了问题:“如今摄政王势颓,太师的权柄过大了啊!”

秦朝安琢磨着皇帝对皇后是十二分的不满了,否则不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当然,也可能不是皇后的缘故,而是皇帝本身对太师就没多少感情,恩,他对摄政王也待见得很。对于一个想要彻底掌权的皇帝来说,平衡之术玩得好,对朝堂的掌控力就越高。

可是,现在摄政王还在跟佘太师打擂台,处在平分天下的阶段呢,皇帝就看佘太师不顺眼了,这兔死狗烹的速度也会不会太快了点?何况,兔子还没死呢!

秦朝安正琢磨着怎么劝导皇帝不要轻易放弃佘太师,对方就丢给了他一枚手擂,语出惊人的道:“爱卿,朕让你当兵部侍郎怎么样?”

兵部是摄政王的天下,把秦朝安丢到兵部,这是想要置秦朝安于死地呢!

秦朝安自然不肯答应,皇帝却打定了主意:“朕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不去,朕实在想不出谁能够担此大任。”

秦朝安道:“兵部被福王把持了二十年,里面不说所有官员,最少也有八成官员听命于他。臣去了,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等着被架空,于朝政上实在没法替皇上您分忧解扰。”

皇帝摆了摆手:“不试试怎么知道会被架空。再说了,有朕在,他们不敢对你阳奉阴违。谁敢看轻你,朕就削了谁。”

秦朝安无语,最后拗不过皇帝,只能点头。

结果秦朝安被安排到兵部的圣旨还没下呢,皇帝又心血来潮的找了摄政王的麻烦。他做出了一件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的事情——把大英氏赐给摄政王为妃了!

大英氏是英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了家族跟皇帝颠鸾倒凤也就罢了,结果转手就被皇帝卖给了摄政王。

这事……用御史大夫的话来说: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丑事!

天底下有哪一个皇帝会偷吃臣子的老婆啊!偷吃也就罢了,他还闹得人尽皆知。整个皇室都陪着皇帝丢脸,邻国的人还以为大楚没美女了呢,皇帝偷吃都偷到臣子家里去了。

结果,还没几个月,皇帝被雷劈了一样,把这个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家族出卖自己肉·体的可怜女人赐给摄政王做妃子。

臣妻到皇帝的女人,再到皇帝的皇嫂,这地位变化得,放在平常人家也够苦笑不得了。

偏生皇帝好像早就忘了大英氏的身份一样,也好像每一次召见大英氏是在盖着被子纯聊天,别说侍寝了,连牵个小手都没有。

许慈也是好半天才消化了皇帝这道圣旨内真正的含义,对秦朝安道:“皇帝这是亲自给自己的叔叔戴绿帽子吗?”

秦朝安嘴角抽搐:“绿帽子得罪你了?最近怎么时不时把这事拿出来说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