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纱子低低以扶桑话啐了声:“扫兴的东西。”却又看向小唐,媚笑道:“我虽不愿用强……但毕竟耐心有限,毅君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且好好地再想一想,同妾身做一场欢喜之会,岂不是两全齐美?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用出不好看的法子来……”

小唐只冷冷看着她,美纱子却觉着不管他是何种表情,都叫人醉心,便笑了笑,才慢慢地起身,下地自去了。

一直等她离开之后,小唐才略松了口气,此刻,因无法动用内力,竟觉着自己是那被美人蛇缠上的书生了,只凭她要何时取命,便自何时是了。

然而既然强赢不得,那只能智取罢了……小唐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种种,暗自谋划。

如此,一撑便是十数日。

那天才入夜,美纱子便来纠缠,因看着小唐,似笑非笑道:“毅君,也只得是你,我才这样耐心给了你许多天,也的确是你口齿了得,不知不觉竟给你拖了许久,然而今日,便由不得你了,你若当我还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那便大错特错。”

这段日子,小唐先用拖延的法子虚与委蛇,哄得美纱子心喜,又用忍字诀,同她周旋了一日,美纱子虽然贪他真心实意地同自己欢好,可毕竟也是狡狯阴险之人,早就看破他的意图。

可纵然看穿他的用意,却也不舍得就做那焚琴煮鹤的举止,只是方才又同人争执了一番,终于按捺不住。

小唐听了,便道:“如今我内力全失,怎会有能耐玩弄别人于鼓掌之上?这话倒是该反过来说。”

美纱子最是喜欢听他这样温淡含笑的同自己说话,竟给她一种脉脉含情之感……不由随着一笑,却又即刻醒悟过来,因哼了声,说道:“你还想哄我?却是不能了。”

因此便挪步走过来,盯着小唐看了会儿,道:“这些日,你只说你会细想,或许会回心转意……如今到底如何?你若当真会转了意,那……”说着,便倾身上前,竟要来吻他的唇。

小唐眉峰一动,也不闪避,只说道:“你伤了我,废了我的功力……我心里不快,自然也难喜欢的起来……”

美纱子微微停顿,道:“原来你在意这个?既然如此,便让你放心就是,并不是废了你的功力,只要假以时日仔细调养,仍会恢复……”说到这里,又笑道:“可见我是心疼难舍你,若换了别人,早就一针刺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便握住小唐那伤着的手,放在唇上,用力一吮。

这手心自打给她伤着,伤处一直微红不愈,隐隐痛麻,如今给她亲吮过来,小唐身上竟然一震……

美纱子笑着瞥他,略一停,道:“早跟你说过,我有一千种法子……叫你欲罢难舍……”微红舌尖一动,真似美女蛇吐信。

小唐心中焦灼,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说:“我自然知道你的手段高明,只不过我们中华人,跟你们不同,若要两情相悦,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的,须得朝朝暮暮地相处相知……才能水到渠成。”

美纱子闻听拧眉,复笑道:“长相厮守固然是好,我心里纵有此意,只可惜我倒也明白,以毅君的为人,此刻说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我早就听闻你家中有一房娇妻,你同她恩爱非凡,羡煞旁人,她虽然一直都无所出,你却仍是眼无他人,洁身自好,连一房妾室都不曾有……似你这样的人,怎会对我动心?”

小唐望着她的双眸:“何必太低估了自个儿呢……毕竟你的姿色,是我所见的女子之中数一数二的。”

美纱子虽明知他是应付自己的,然而被他如晨星的眸子看着,心却忍不住一撩一撩地跳起来,竟咽了口唾沫。

半晌才有些回神,道:“既然你也这般觉着,不如我们就成了好事……她不能给你承嗣,我是绝不会叫你失望的……”说着,便翻身而上……

小唐动也不动,全无抵抗之力,只皱眉道:“何必如此着急……”

美纱子听而不闻,竟用尽百般法子,尽情施为。

正情热如火,半褪了罗裳准备入港之时,忽然觉着有些不对。美纱子手中一顿的功夫,小唐忽地出手如电,便点了她的檀中穴。

美纱子因情动如火,且又急色之故,竟忘了防范,身子一软,跌在榻上。

此刻小唐翻身坐起,深吸了口气,美纱子瞪着他道:“你、你的功力……”心中大为懊悔。

小唐回头看她,抬手在她身上略探了一回,便在大腿上寻到一枚匕首,美纱子见他面色清冷地,举手将匕首从腿上取下,手指不免碰到肌肤……虽然是无意之举,可仍是无端红了脸。

小唐又把她手上那戒指取下,才拔出匕首,盯着美纱子。

美纱子见他这般,不由睁大双眸,哀求似的看他道:“毅君,你们中国有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小唐冷笑了声,忽地脸色一变,顿时起身往旁边掠去,竟不见了人。

美纱子躺在原处,无法动弹,只听得似是窗户响动,接着“噗通”声响……美纱子听的分明,顿时用扶桑话大叫一声。

门外之人正是来查看的,当即闯了进来,见美纱子如此,大惊失色,上前便解开她的穴道。

美纱子翻身跳下地,气急败坏道:“唐毅逃走了!快追!”

那人听了,也是火冒三丈,便道:“督主早就命令我们,叫务必杀了唐毅,并说他若是活着,便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你偏偏坏事……”

美纱子二话不说,举手一个耳光掴去,喝道:“你若还在这里叫嚷,就真的坏了事了,还不快追!让所有人都出去寻,他功力还未十足恢复,我不信他能插翅飞了!”

当下扶桑众人便倾巢而出,这房内顿时空空如也,而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在旁边窗户对面,帘子底下,小唐白着脸,脚步踉跄出来。

原来方才,因知道外头来人,小唐才故意用调虎离山之计,推开窗户又发出响动,伪造已经逃走之势,美纱子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果然中计。

小唐见众人都离开,不敢怠慢,撑着出了房中,避开留守之人,终于出了院门,才见原来这会儿是在山间的一座废宅之中,满目苍翠,竟不知是在新罗还是大舜。

小唐咬牙,略看了会儿后,选了一个方向便冲去,如此走了半个时辰,浑身力气殆尽,眼前也逐渐模糊……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却见树林之中人影晃动,便跃出几个鬼魅身影来挡住去路,为首一人,却是个黑巾蒙面的扶桑人,冷笑一声,口中用扶桑话说道:“杀了他!”听声音,正是先前跟美纱子争执的那位。

小唐退无可退,背靠一棵大树,手中紧紧握着匕首,深吸一口气。

一名忍者闪身而上,小唐原先恢复的几分内力都在制住美纱子跟逃跑之时耗费尽了,只凭着本能出招,但刀法精绝,叫人避无可避,那忍者躲闪不及,负伤而退。

为首的扶桑人暴喝数声,剩下的忍者便如群狼似的齐齐上前,小唐深吸一口气,自知无法抵御,长睫轻动,目光所及,是从天而降的一枚枯叶,悠然坠落……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小唐所思所想,竟是在泰州的县衙后花园中,他也是这般仰头望去,却是在桂花树中,掉下一个人来,恰好儿给他接住……那真是他一生之中,最难得的时光……

因此生死刹那,他的心中反而全无恐惧,只半忧半喜,悲欣交集而已。

刀锋缭乱,即将夺命之时,忽地有奇异的狼嚎犬吠,隐隐传来,那为首的忍者脸色一变,回头看去!

后来小唐才知,自打使团出事后,长平州不敢怠慢,八百里加急送信回京,而京中赵永慕得知后,凌景深等众人更是一丝儿也不耽搁,当即也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长平,临行之时,凌景深因想起一事来,便又向宫内借了两只灵缇。

原来景深为人心细如发,早在去太子府之时就已经心中把种种可能盘算清楚,因知道倘若事有蹊跷,跨着新罗大舜两国,山高水远,又哪里找人去?若给有心人藏匿或者……只怕一辈子也寻不见。

焦虑之时,忽地想到先前一事:便是金飞鼠掳走怀真跟凌绝那一次,多亏了两只灵缇派上用场。因此这一次,景深临行,也便请了两只灵犬。

赵永慕听闻,就叫人把小唐的“遗物”——那半月香囊给了凌景深带上,谁知两个人的主意合在一起,竟成了救命的契机。

倘若只带着灵缇,毕竟地界辽阔,要寻人自然也是难的,若要细细查访起来,自然也要耽搁一年半载。不料赵永慕把香囊给了凌景深,却是阴差阳错里做的最对的一件:这香囊外面那并蒂莲花的荷包,原本是藏过透骨玲珑的,而这透骨玲珑之所以得名“透骨”,便是那香气濡染,深入肌理骨髓之意,只怕一生不退。

故而灵缇到了出事的赤调河边上,嗅了那莲花荷包之后,便循着那若有似无的透骨玲珑之香,一路寻来……

美纱子等人,走了十几日才寻到的藏身之处,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却终究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也是小唐命不该绝,故先前小唐才对怀真说“多亏了她这福星”的话。

小唐正怔怔回想,忽听见耳畔一声呜咽哭声,小唐心中一紧,听出是林明慧的声音,当下忙抽身入内。

第284章

且说小唐听到明慧哭泣之时,正回想至那灵缇寻香、举手摸着胸口香囊,满怀感激……闻声急忙入内。

原来是凌景深先前醒了过来,因见了赵永慕亲临,不免挣扎着要起来。永慕忙按住,谁知他毕竟牵扯了伤口,顿时痛不可挡,竟又昏死了过去,一时之间,连气儿也都没了。

太医手忙脚乱,明慧在旁看着,早按捺不住,便哭出声儿来,又死死地掩住口,虽忍住了哭腔,泪仍是落个不停。

此刻小唐入内,永慕起身,两个人面面相觑,永慕拉了小唐一把,来至外间,因问道:“如何竟是被火铳伤了的?”

先前小唐说凌景深伤重,未说详细,永慕今儿听了太医回报才知端地,及至来看,又见是这般情形……自是触目惊心。

何况这火铳,先前虽曾有人使,但毕竟用起来有些麻烦,因此少见。这伤更是罕见之极,故而医治起来,自然缺乏经验,更是难办了。

小唐叹了口气,便把前情说了一遍,又道:“因他们一心要取我性命,见力不能及,那领头之人便……”

那时候小唐跌在地上,已经是无法动弹,多亏景深及时赶到,见状便如猛虎一般,大杀四方,正锐不可当之时,其他唐绍李霍等也随着赶到,扶桑人顿时更落了下风。

那为首之人见势不妙,又不能近身,便自腰间皮囊之中掏出一把火铳,只听极大的锐响过后,一溜火光射出,令人魂不附体。

然而景深竟寸步不让,挥刀横挡出去,爆裂声中,血溅当场,自然是受伤了,但他委实强悍,更不后退半步,只仍冷冷地盯着对方。

那扶桑人对上他阴冷的目光,竟自一颤,口中怪叫了声,又欲再射击。

唐绍李霍等见了,纷纷聚拢过来……正在此刻,美纱子赶到,见状色变,用扶桑话呵斥了两句,便率人遁去。

直到扶桑人都退了,景深才后退一步,跌在地上,正好儿便在小唐的身旁倒下。

小唐扑上来,想将他扶住,却偏没有力气,只是咬牙唤他的名字罢了。

凌景深也不答应,直着双眼看着天空,呼出一口气,忽地说道:“你不知……她原本该是你的,我的命……原本早该、咳……”

还未说完,一声咳嗽,嘴角便已经沁出血来,只是还待要说……却到底晕了过去。

小唐不知凌景深那没头没脑的两句话究竟何意,也并没有跟永慕提起。只将景深相救的过程说了一遍罢了。

只因那时候,大军阵列,大战一触即发,小唐得知消息后,顾不得,便先带着兵部卫大人,先去面见长平州守将。

偏偏是圣旨命开战……守将自然为难,是小唐以性命担保,让他暂时按兵不动,那守将又素来敬慕小唐威名,便拼着担干系,果然隐忍着,并未立刻开战罢了。

所以小唐一路上丝毫也不肯耽搁,星夜兼程地便回京来请旨……到底才把一场浩劫,堪堪阻住了。

赵永慕听得惊心动魄,沉吟道:“方才景深醒来,仿佛把我认作你了,说什么……照顾小绝、明慧母子之类……我看他的样子,竟像是不大好似的。”

小唐心头一颤,眼底透出黯然之色:“景深是因我如此,他若有事,我一生难安。”

永慕道:“太医也束手无策,我倒是想到一个人,方才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请了。”

小唐眼前一亮:“莫非是竹先生?”

永慕道:“正是,竹先生惯常能人之所不能……只怕他有法子,也未可知,是以你先不必忧心。”

两人默默站了会子,小唐忽然说道:“我倒是又想起一事,这火铳如此厉害,却在扶桑人的手中……将来……只怕仍要吃大亏。”

永慕有些意外:“你是说……”

小唐不疾不徐,说道:“扶桑人这般举止,显然所图非小……之前我同皇上说了,要勤练海防,便是提防他们卷土重来,然而转念一想,他们先前既然对新罗出手……此番不惜用这种法子来挑拨两国之争,如今图谋落空,以他们偏狭骄跋的个性,岂能善罢甘休?一时虽然无法对我国动手,但是对新罗……”

永慕会意:“他们或许会对新罗开战?”

小唐沉声说道:“原本的借刀杀人之计落败,接下来自然便是图穷匕见,亲自上阵……倘若给他们吞并了新罗,距离我国自然更近便,要一步步蚕食起来,只怕也更容易。何况他们百年前吃了败仗,一时半会儿不敢轻易对我国出手,但新罗从来臣服我国,拿我国的附属小国练手,对他们而言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永慕倒吸一口冷气,怒道:“如此可恨的狼子野心!”

小唐道:“故而我回来之时,让皇上下诏撤兵,表面虽是撤兵,实则叫领将暗中防范……就是提防扶桑人拿新罗开刀。”

——故而这次小唐回来,唐绍跟梁九跟从,但是兵部的卫将军跟李霍却并没返回,他们两人便是得了小唐的吩咐,驻扎在长平州,只警惕等待那个随时会来到的时机罢了!

小唐见永慕动怒,索性又道:“那火铳之物,先前国中也有人用过,只是不惯而已,故而从未重用。然而如今扶桑人竟利用此物反对付我们,且又是如此威力,倒是不能轻视此事。”

赵永慕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大用火铳么?”

小唐拧眉,吸气缓声说:“不仅仅是火铳这样简单……此事皇上还是召见兵部各位大人仔细再商议,依我之见,最主要的便是东南各地,那些督守海防的将领意见,皇上不如发诏,让他们上书畅所欲言,才能从善如流……”

赵永慕悚然而惊,试探着问道:“你仿佛对海防之事,甚为留意?”

小唐扫他一眼,微微蹙眉:“如今四周接壤的詹民、沙罗国以及新罗等,皆都十分安顺,暂时不会再有波折……然而这般,并非就说四夷太平无事了,毕竟……我国之另一侧,便是海域……百年前跟扶桑屡屡交手,好不容易获胜,如今眼看百年将过,彼小国气量狭窄,野心却大,如今更潜入新罗,且手握西洋火器,倘若我们仍觉着安泰……只怕……”

小唐说到这里,便定睛看向赵永慕:“我之所以居安思危,也因曾有一件小事:先前新罗来使之时,我因大意疏忽,便不曾留意同文馆中之事,谁知偏偏在自个儿最相信的这件事上,差点儿栽了跟头。不过十几年罢了,善新罗语之人,老朽的老朽,病弱的病弱,生疏的生疏,竟都不能用了……由小见大,若不勤加磨砺,只怕百年前的大胜,也随之老朽病弱,生疏不堪用,最终……”

小唐停在此处,只又垂眸道:“臣因跟皇上……素日曾有交情,故而才毫无忌讳、畅所欲言,倘若有些言差语错之处,还请皇上莫要怪我……这般的危言耸听。”

毕竟今日的赵永慕,已经不是昔日的熙王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君主,纵然小唐自觉所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但在君主听来,只怕难免刺耳……也是因当着永慕,小唐才肯说尽这些,倘若是成帝,只怕他断也不会这样直言相告。

是以小唐说罢,便低头请罪。

永慕摇头,握住他的手臂,双眸中透出凝重之意:“你说的,句句千钧,我怎会不解,但凡我有些误会,岂不是个昏君了?只不过……要应对新罗方面战事,还要整肃海防……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小唐道:“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总比坐以待毙要强许多。”

赵永慕原本忧心忡忡,听了这句话,又对上他温和坚定的眸色,便一笑道:“你说的很对,有你在,朕……便自会放心行事。”

小唐见他应承了,原本心头那沉重之意,才稍微缓释了几分。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便见竹先生被一个小丫头领着过来,见了两人不及行礼,永慕已经道:“贸然相请先生,还望见谅……只是景深伤的着实厉害,望先生能施回春妙手……”

当下亲陪了竹先生入内相看,暂且不提。

且说在唐府之中,怀真醒来后,见身边无人,未免大惊,回思昨夜,恍若如梦。

此刻丫鬟们闻声入内,见她果然醒了,便上前伺候。

怀真仍有些忐忑,问道:“三爷呢?”

夜雪说道:“三爷出门,是去凌府看望凌大人了,听说凌大人受了伤呢。三爷叮嘱让奶奶多歇息会子才好。”

怀真听了这一句,心便安稳下来,徐徐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吓了我一跳……”

夜雪自然听见了,只当没听见的,见她下地,想是不睡了,便来伺候她洗漱。

谁知更衣之时,却见那白腻如雪的颈间,依稀有数个红色印记,夜雪瞅了会儿,掩口忍笑。

回头看笑荷,她却也是留意到了,两个丫头含笑对视一眼,不妨怀真察觉了,便问:“一大早儿,怎么都这么乐的?有什么好事,且说出来让我也笑一笑呢。”

笑荷便咳嗽了声,知道她脸皮薄,自然不便说别的,只掩饰说道:“哪里还有别的好事?只我们三爷平安回来了……太太、奶奶、姑娘的一颗心都放回了肚子里,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怀真闻言,自然也欢喜,便也莞尔道:“姐姐真是越发会说话了。”

照例便去给唐夫人请安,只因小唐一回来,便把府内的阴霾都横扫了似的,唐夫人也是满面春风,往日的哀恨怨愁都浑然不见,看怀真来到,便一把搂入怀中,百般的喜欢,又道:“亏得他还懂事,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我的好孩子,一定是你的福,才庇佑的他也好好地。”

怀真噗嗤而笑,道:“明明是太太、姑奶奶的福份都罩着呢,偏说别人,我才多大……又哪里经得起。”

唐夫人爱的无法,这会儿竟什么也不想了,只想两个人都好好地在身边儿,便已经心满意足。

如此又摩挲了会子,忽地看她颈间有几块红印子,一怔之下,便问道:“我的儿,大冬天的还有蚊子不成?”

怀真不解:“哪儿有蚊子?”

唐夫人道:“脖颈上咬了好几个似的呢?”

怀真摸了摸,仍是没回过神儿来,只道:“我并没觉着痒痒呢?何况大冬天的,哪里就有蚊子,太太莫非看错了?”

唐夫人因先头小唐的事,近来不免每日落泪,眼睛果然有些不好,便道:“让我再仔细看看……”

这会子夜雪咳嗽了几声,就冲着怀真使眼色,怀真偏没往歪处想,瞥了她一眼,还要问她为何眨眼,夜雪见她不曾会意,又见唐夫人扒拉着要细看,便忙伸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点点脖子上……

怀真瞪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蓦然醒悟,当下脸红如火,忙闪开了:“太太……”

唐夫人正歪头欲看,忽地听她叫了声,便一停。

怀真咳嗽了声,低了头道:“我、我正有一件事跟太太说……”

唐夫人便不忙看,只问何事。原来怀真因听说应兰风病了,恰好小唐又回来了……天下太平,便想着要回府去看看应兰风才好,因此趁机便把此事提了。

唐夫人听了,哪里会不答应?忙叫人备车,只叮嘱怀真晚上一定要回来罢了。

怀真复回房换衣裳,趁着丫头们不在跟前儿,忙到镜子前看了一会子,不看则已,一看,那脸更是如染了一层胭脂似的,忙把衣领扯高,仔仔细细遮住了才罢休。

当下便出门乘车自回应公府,招财见她回府,自然也便随行。

如此车行半道,怀真总是默默低头,笑荷怕她因为先前的事害羞,便也不同她说话,只从车窗口往外乱看,谁知看了半晌,忽地“咦”了声。

笑荷迟疑着说:“奶奶,我好似看到三爷了。”

怀真本不以为意,闻言忙靠近过来:“在哪儿呢?”笑荷撩着帘子,往外指了指。

这会子因天色有些阴沉,且又冷,路上行人未免少,何况此刻是在官邸宅区,闲人越发少见,马车缓缓而过,怀真歪头往外,果然见在前方路上,是小唐的身影,在马儿跟前闲闲散散地站着,然而在他对面儿,却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女……正仰着头不知在同他说什么。

这次第马车经过,也再看不见他们两人了……笑荷思忖片刻,试探着道:“奶奶,跟三爷说话那女孩儿,仿佛是……”

怀真转开头去,一声不吭,笑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忙也缄口不言。

第285章

却说怀真回到公府,先去应老太君面前请了安,不及落座,便即刻退了出来,自回去看望应兰风。

先前她没出门之前,就已经打发小厮来告诉了,因此还没到门口,李贤淑那边儿早就听说,此刻接了,便挽着她一同回了东院。

路上,李贤淑不免又问小唐的情形,怀真只道:“他好着呢,就是不免又忙……听说凌大人为了他伤着了,一早儿的功夫就去凌府探视,如今还不见人回来呢。”

李贤淑叹道:“这一波三折的,倒叫人说什么好。”

因也想起前日唐夫人训斥小唐的那些话,就握着怀真的手儿,低低说道:“昨儿太太说的话,你大约不知,我在旁听着,虽是苛厉了些,但未尝没有道理,先前出使沙罗的时候,已经是九死一生的模样了,然而那时候你又没有嫁过去,倒是跟我们不相干,可如今做了夫妻了,还是这么着……叫人担惊受怕的,倒几时是个了局?”

李贤淑话虽如此说,却并没有直说她心底的意思。

怀真何等机敏,隐隐听了出来,便笑道:“谁让他做的就是这个官儿呢?何况若不是他,又有谁能似这般……太太先前也说过多少次,不想让他在礼部,只是没有法子,无法推卸罢了……”

李贤淑见她说出口了,便说道:“阿真,你能不能劝一劝?他自然是个最疼你的,你若开口,他未必不会听……”

怀真忙摇头,正色说道:“原本三爷就是个心思坚稳的人,不管心胸远见等,都在常人之上,别人哪里能比,他也自不理会别的呢。——何况,纵然他肯听我的,不过也是违逆了他自己的心意,只怕他委曲求全地,以后也不得自在。倘若他不肯听,因我开了这口,他心里未必不会以为我是个没见识、想阻着他前程的狭隘无知之人了,岂不是更加不好?”

李贤淑怔了怔,叹道:“娘也只是为了你担心罢了,这一遭儿已经是半死半活的了,倘若还有一回……”

怀真心头一刺,继而轻声说道:“我如何不知道的?然而……我既然嫁了他,便不管是好是歹,都也只跟着他就是了……”

李贤淑见她说的明白坚决,无言以对。

怀真怕母亲过于忧虑,便又打起精神来,笑道:“娘也不必这样,你也自知三爷是个有主见的,他又是见惯风浪……如今这许多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以后可还能怎么样呢?他自有数的。”

李贤淑闻听,才也笑了笑道:“说的很是。娘这些话,也不能跟别人说,只是你罢了……只有一件,娘跟你丑话说到前头,以后他顺顺利利地,自然万事大吉,可倘若还有一次如昨儿那样的情形,你可要给娘记着,万不许再如先前那般寻死觅活?爹娘养你这样大,不是眼睁睁看着你为了别的什么人就轻易断送了性命的……纵然毅儿他再难得,你也不许!”

怀真若有所动,便握着李贤淑的手,笑道:“知道了,才回来……娘便啰嗦这许多。”

李贤淑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道:“若不是对着你,谁肯啰嗦?”娘儿两个对视一眼,均都笑了。

且行且说间,便回了东院,自去见应兰风。怀真进了屋内,却见父亲躺在榻上,果然也比先前有些清减憔悴了好些。

怀真未免心疼,忙走到跟前儿,还未出声,便先见应兰风两鬓微有些斑白,怀真吃了一惊,定睛细看,果然是有白发横生,一时越发心酸起来。

应兰风早翻身起来,见她虽则不语,却红了眼眶,反而笑说:“又怎么了?爹听说你好了……心里不知多喜欢,病也都好了一大半儿,你且别忧心,今儿我本是想上朝去的,是你娘不放心,非拦着我,又困了我一日……我心里正烦闷呢,可巧你回来了,不亏是我的乖女儿,很知道爹的心意。”

怀真眼底只是微微酸涩,便忍了鼻酸之意,道:“爹糊涂,自是娘说的对,不管如何,身子才是最要紧的,难道也要学那别的什么人……非得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又天南海北的没个止歇不成?”

应兰风见她意有所指,便笑了,又道:“你是说毅儿么?这回他着实把人吓得半死,你很该冷着他些才是,叫他知道懊悔。”

怀真叹了声,她却哪里舍得呢?应兰风倒也明白,因端详了怀真会子,就也道:“倒是别说我,你瞧瞧自己,可知道我这病是怎么起的?时气不好倒是其次,爹只是为了你忧心罢了,先前你是那个样儿,可知爹真真儿是生不如死?”

怀真不免含了泪,道:“知道……”

应兰风点头,不由又道:“这些日子,倒是多亏了建仪,是了,你方才来之前……他还刚来探望过我呢。我瞧着他的为人行事,先前毅儿又是那样……我竟想着……当初……倒不如……”

怀真已想到他要说什么了,忙拦住了:“爹,这不过是各人的命数罢了,且我从未后悔过……其实,我倒是满心感激的,这辈子能嫁给他……已经是我最喜欢的事儿了。”

应兰风听了,倒是有些诧异。

这数日来,因小唐出了事,怀真也撑不住,应兰风本来安然无事,见爱女如此,竟也内忧外患的,居然病倒了。

这段时日中,却是多亏了郭建仪,前前后后地,有时候去唐府探视,有时候来公府慰问。

前儿应兰风又听李贤淑夸郭建仪……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起来,当初择婿,倘若一早儿定了是他,倒是不至于会有这许多的波澜起伏。

这许多年来,有目共睹,郭建仪是个能疼人的,且素来最是安稳妥帖,对怀真又是一往情深……应兰风于无可奈何愁闷之时,忍不住便把两个人拿出来比较……

只因小唐生死未卜的,郭建仪又是如此体贴不计较,便自然后悔当初起来。

他为人父母之心,总想着要给怀真世间最好的……此时此刻,因觉着所选的仿佛有些偏差,心里竟有些过不去。

却见怀真莞尔一笑,道:“何况三爷待我也是极好的,故而爹快放心罢了,也不必再多想其他的,只安心些,快把身子养好了是真。”

应兰风端详了怀真半晌,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不过也是一相情愿的胡思乱想罢了,便只默然。

怀真见他不言语了,便有意转开话题,又柔声道:“爹的官儿虽做的越发大了,只是……可见操心的事儿也更多了,这两日的白头发,也越发多起来。”

这会子李贤淑因走进来,听了便道:“可不是呢,我也是这般说的。”

此刻小丫头子们都不在屋里,李贤淑看了应兰风一眼,便道:“阿真正好儿回来了,索性便跟她说说咱们的打算罢?”

怀真便问是何打算,两口子对视一眼,应兰风便示意李贤淑说。

李贤淑便道:“如今你出嫁了,你哥哥也娶了,又多了你浣纱姐姐,人口越发多了……我同你爹商量着,要分家搬出去住呢。”

怀真虽是一惊,却并不觉着十足意外,便点头道:“这倒也使得,搬出去住倒也清净些,娘也不必操持这一大家子的人,忙得那样儿了……横竖爹娘拿了主意就罢了。”

李贤淑舒了口气,笑道:“很是。我也是厌了,镇日忙来忙去的,也极少落个好儿,倒不如清闲些,何况如今有了儿子媳妇,又有了……”说到这里,便忙停口,只笑道:“我很该是享享清福了呢。”

怀真见李贤淑说到“又有了”之时,欲言又止,神色有异,便暗暗留了意,只是她既然不说,怀真心中转念,就未开口问。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便见王浣纱来了相见,两个人便回到怀真的闺房内,落座叙话。

彼此寒暄了半晌,王浣纱又因小唐平安回来之事,向着她道了喜。

怀真见她举止端方,气质宁静,心中倒是颇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