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玉不言语,李准道:“表姐跟嫂子都不必担心,是操练的时候不留神伤着了的。”

怀真正心疼皱眉,忽然应玉说道:“身上只怕也还有别的伤罢?”

李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道:“其实没要紧。”

怀真问道:“怎么还有伤?”

李准还未回答,应玉笑了笑,眼中却透出几分伤感之意,点头道:“昔日他哥哥在的时候,我岂会不知道……时常身上带伤挂彩的,或者是操练,或者是认真打仗,毕竟刀枪无眼,毕竟会留下些……”说到这里,便转过头去,自悄悄拭泪。

怀真原本不知,听了这话,才明白,便看李准道:“怎么竟是如此……那何必去受这个罪呢?准儿,不如咱们回来……”

李准却认真摇头,说道:“哥哥能吃的苦,难道我吃不得?且平日里操练妥当了,若上了战场,胜算才更大,保家卫国的,死且不怕,何况只这点儿伤。”

怀真一震,想起李霍……便欲斥责他,可一时竟又有些说不出口来。

应玉却回过头来,斥道:“不许说那个字!”

李准忙低头称是,应玉看了他半晌,却又笑着点头:“很好,你这样有志气,你哥哥在天之灵,也自是欣慰的。”

应玉说着,又对怀真道:“咱们不用多说什么了,这是他们自己的志向跟担当,何况如此有血性,总比那些只会苟且偷安的怯懦小人强过百倍。可还记得当初我撺掇你去尚武堂之事?当时我便说可惜自个儿生为女子,又无才干,不能似平靖夫人那样……他们兄弟很好,将来狗娃儿长大了,若他也能是这样的汉子,我也算……不辜负了。”

怀真听了,拧眉想了会儿,便低了头,不再做声。

李准去后,怀真略坐片刻,便告辞,应玉本想留她过夜,怀真道:“今日还有事,改天再来,多住几日。”

离开李府之后,怀真便吩咐小厮道:“去探一探,唐尚书如今在哪里?”

如此车行半路,小厮方回来道:“唐大人如今正在礼部。”

怀真闻听,便叫转向礼部。顷刻间车停在礼部门首,小厮上前通报,怀真对笑荷道:“留在这儿,陪着小瑾儿,好生照看,我去去就来,夜雪跟着。”

当下下了车,此刻礼部门首众人都知道是“永平郡主”来到,早有人飞奔入内通报,不多时,有一名侍从急急出来迎接,怀真抬头看了一眼礼部门首,深吸了口气,便迈步往内而行。

礼部上下众人,自然都知道怀真跟唐毅关系匪浅,何况如今她的身份比先前又是不同,便丝毫不敢怠慢,正引着而行,便见前头有几个人迎面走来。

第344章

话说怀真前往礼部,见迎面来了数人,怀真淡淡扫了一眼,依稀见都是男子打扮,当下便目不斜视,往前而行。

那几个人见了她,忙都止步靠在旁边,垂头屏息,静静侍立。

其中有一个人却望着怀真,目不转睛地看着。

怀真察觉,不免扫了一眼,看见那人容貌之时,忽然止步。

那人见她望着自己,便道:“姑娘。”音调有些古怪,却微微一笑。

怀真正觉面善,怔道:“你……”却见此人皮肤微黑,双眼却极大,眼窝有些深陷,鼻梁高高地,生得虽标致,却显然不是舜人,正笑吟吟地。

怀真凝视着那双有些动人心魄的眼眸,蓦地认了出来:“是你……”

原来这人竟是个女子,且是当日成帝赐给唐毅的沙罗舞姬,名唤迦美的。

早在怀真未嫁唐府之前,迦美便不在唐府之中了,唐夫人隐约提起来,倒是一副松了口气之态,只说是唐毅将她“打发”了,却不知这打发究竟何意,怀真也从未问过。

不料竟在此见到。当初在唐府,因见迦美起舞,印象十分深刻,故而虽过了这两年,却仍记得。

迦美见她认出来,便露齿一笑,怀真好奇问道:“你怎会在此?”

这会儿迦美身边有个略有年纪的老者,道:“回郡主,迦美姑娘在同文馆中,教授众人沙罗语。”

怀真定睛看了迦美半晌,点了点头,复才转身又行。

迦美跟其他众人见她走远了,才又往外而去。

前头领路那侍者见怀真认得迦美,便笑说:“前两年,尚书大人将迦美姑娘许配给同文馆的一名教授,后来尚书大人特许,她便夫唱妇随的,教众人沙罗语了。”

这礼部中出来的,又哪里会是等闲,看似多嘴随意说来,实则是想怀真知情罢了。

怀真心中一动,并不多言,只道:“原来如此。”

那侍者又道:“再过段时日,只怕沙罗也会派陈慰使来,故而尚书大人今儿传了他们来。”

怀真放慢了脚步,问道:“这会儿尚书在做什么?我……是不是来的唐突了?”

侍者陪笑道:“郡主说哪里话,这会子应该还有几个新罗来使要见,但要紧事昨日已经商谈过了,今儿他们不过是来罗唣的,甚是好打发……”

当下领着入内,却见前头又有数人自堂中退了出来,却果然是新罗人的打扮,不约而同地向着里头正躬身行礼,满面含笑。

怀真正看间,却又见一个人自内出来,依旧是卓尔不群的身姿,风度翩然,正浅笑抬手做相请之态,正是唐毅。

唐毅转身抬眸的光景,便看见怀真,脸上那无可挑剔的笑意忽地一僵,继而又向那几个新罗人点头示意,那几个人又倒退数步,口中说了几句,才转身去了。

引怀真前来的侍者见唐毅出来,便悄悄后退,也随着那些新罗使者自去了。

廊下复又一片静寂,此刻四目相对,怀真口干心跳,竟开始后悔一时冲动,竟贸然来此了。

然而毕竟来也来了,骑虎难下,怀真便走上前来,略垂了眼皮儿,却心头乱跳,竟不知要说什么。

还是唐毅先开口道:“入内说话罢?”

怀真微一点头,回头看一眼,见夜雪仍跟在身旁,便道:“在此等着。”说着迈步,便进了内厅。

平日里“礼部”两字,听的甚是耳熟,只知道是他每日必到的地方,然而这却是怀真第一次亲眼所见,亲临其境。

却见厅中空阔明朗,并未有什么名贵华丽的陈设器皿,也无精巧繁复的布置等物,不过是一色的花梨木的桌椅等,墙上挂着几幅黄公望的写意山水,瞧着端重肃穆,雍容典雅,倒是跟他这个人的通身气质十分契合。

过了外间会客所在,唐毅引着怀真来到里间,这才是他素来办公所在之处,靠内是一字排开的书架,面前一张平阔几案,案头无非是些文房四宝等物,另一侧则搁着个霁蓝釉的描金折枝花卉双耳尊,上插着两支开的正好的瑶台卧雪,如湛蓝晴空上捧着两朵白云,格外醒目出色。

唐毅并未回到桌后,只在书架旁边站着的高背椅前站了,对怀真道:“且坐。”

怀真听如此说,抬眼看向了过去,见他面上一派稳重,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她反缓缓地沉下心来,因道:“多谢。”

两个人自从认得,到成亲……何曾有如此“相敬如宾”的时候?

彼此落了座,一时却都未开口。寂寂之中,怀真便笑了笑,因不等他再问,就说道:“我来的唐突了,还请恕罪。”

唐毅眉峰一动,转头看向她。

怀真却并不看他,垂眸只看前头那靠墙根儿放着的一尊花架,道:“知道大人日理万机,只怕耽搁不得,今日贸然前来,十分惭愧,且让我厚颜说了,以后再也不来相扰了。”

唐毅皱皱眉,轻声唤道:“怀真……”

怀真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何,心里只觉得沁凉着,便仍垂着眼皮,含笑道:“大人贵人事忙,只怕有些事儿记不得了,然而我因是个无知的闲人,竟也把些无聊的事记在心里……比如上回在唐府内,您曾说过……那些话,只怕已经忘了?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当面儿问一声,彼此两下也好踏实。”

唐毅听了这一番话,又看她再不抬头看自己一眼,他便微微地闭上双眼,这些日子来,他迎来送往,接待过各国的来使,处置过多少棘手事端,可不管情形再急迫,人物再难缠,却总会游刃有余处置妥当,哪里似现在这样,像是舌尖上捆着丝线,艰涩难言。

怀真说罢,却不得他的回答,只听到那寂然的沉默,无声地挤逼而来,怀真笑意更盛,点了点头,起身道:“不必回答,我已经知道了。”

怀真转身便走,唐毅蓦地起身:“怀真!”

此刻他望着她的背影,眼前蓦然出现的,竟是那日在镇抚司里,被阿剑将那一缕青丝扔过来,当时他不顾一切握在手中,通身战栗,无法自制。

他一生从容,自忖就算面对惊涛骇浪,也绝不会有那失态失色之举,然而生平最大的一次失误,竟是在那种情形之下……

他算得到阿剑去而复返,也有把握将他拿下,可偏偏……天时地利,仍是叫他轻轻易易逃走。

可是,当时他明明知道阿剑是攻心之计,明明也信自己安插了好手在应府,怀真不至于会出事,可偏偏……当手握那一缕青丝之时,就连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满心只有一个恐惧:她出事了。

她果然出事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种无法遏制的念头,将他整个人钉牢在原地,休说是阿剑趁机逃了,纵然他此刻对自己出手、取走自个儿的性命,也是寻常。

唐毅虽然知道自己至爱应怀真,也知道唯她不能失去,可却不知……他对她的心意,竟能让他到达那种……连素来至为强大无物可以撼动的理智、也无法占据上风的地步。

而那可恨的倭国细作显然早已经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削落王浣溪的头发,先以言语挑拨,然后抛出这致命一击。

他从来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也自忖无懈可击,但这一次,却被人算计的如此透彻。

唐毅唤罢,应怀真止步,虽背对着他,但胸口起伏不定,却也几乎无法自制。

勉强定了定心神,怀真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便听到身后他道:“因太上皇之事,我想着此刻也并非好时机,等禁婚娶令过后,再……”

怀真不等他说完,已静静道:“大人很不必为难。”

唐毅眉头一蹙:“我并未为难。”

怀真仍是背对着他,却轻轻笑了声,竟迈步往外自去,唐毅眼睁睁看她往门外走去,瞬间竟忘记所有,急往前数步,将她拦下:“怀真!”

应怀真举手将他手臂一推,唐毅却反手将她手腕握住,顺势往自己怀中一带,垂眸死死地看向她。

他的双眸早不是先前那样沉静无波,反而无限焦灼地望着,又哪里是当日她在宫中所见那样超然脱俗,又哪里是方才在外头所见那样应对周全?

怀真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真的知道,你不必再说,也不必让自个儿为难……我先前劝敏丽姐姐说过什么来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更很不必一错再错。”

唐毅道:“你知道我什么心意?”

怀真看着眼前这人,该如何回答?毕竟……这是她从小就认得的人,是一路护持相伴她至今的人,她曾嫁给他,同床共枕许久的人……又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想什么?

这一段日子她本来就曾想过种种可能,包括这个在内,只不过心存侥幸,不肯确信罢了。

如今这最坏的,已经成真。

怀真把心头那些狂涛骇浪压下,只道:“有些话,说出来没得伤人,还是不说的好。我今儿来,已得到想得到的……唐尚书,从此也该……静心安神了,请您放手。”

她的神情看似平静,却透出一种极冷静的果决。

唐毅喉头一动:“我已说过,等三个月后……”

怀真摇头道:“很不必勉强。何况有些话,是不必说出口才会叫人明白。”

一语说罢,怀真抬眸看他——自从方才她来,彼此相见,从他的面色眼神之中,举止动作之中,难道还看不够?非要说出来……自取其辱?

唐毅拧眉,不言不动。

怀真笑道:“唐尚书,这是礼部,别失了分寸。”一句话说完,便高声道:“夜雪!”

唐毅的手终于缓缓松开,而怀真一笑点头,转身往外而行。

门口夜雪看了唐毅一眼,也转身跟着怀真而去。

且说怀真低着头,脚步匆匆,往礼部外而去,仓促中竟走错了路,夜雪忙赶上,将她扶着拉了回来。

急急地出了那青瓦红门之中,却如挣命一般,夜雪见怀真脸色不对,又想到两人房中相谈,必然是因说的不好才如此,十分担忧,才欲要问,忽然怀真疾走两步,抬手扶着车辕,皱眉躬身,仿佛欲吐。

夜雪忙死死扶住她:“姑娘且要保重才好。”

怀真干呕了会儿,只觉得眼前天晕地旋,脚底所踏方寸,也似在紧着颠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没什么……不过是一时走的、太急了罢了。”

夜雪咬唇,只扶着她上了车,怀真慢慢地卧倒了,半闭着眼睛,却又叮嘱说道:“回府里后,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今儿我来了礼部的事。”

两个丫头都答应了,夜雪见她脸色越发不好,便道:“姑娘撑着些。”又想叫传太医去府内等着,不料怀真道:“不许叫人……我并没有事,只过一会儿就好了。”。

如此回到应府,果然便没惊动旁人,怀真只叫把小瑾儿送到李贤淑那边去,她自回了房,也不许丫头们伺候,把门掩了。

靠在门扇上,这会子眼前已经发黑,只扎挣着回到床边,身上早已经没了力气,好歹拼命爬了上去,把被子拉起来紧紧地裹住,连想也不想,便睡了过去。

第345章

话说怀真回到府中,倒头便睡,独背寒屏,一任香印成灰。

自从镇抚司一役后,唐毅从来不曾登门过,怀真便已经心有不安。——毕竟知道他的性情,以他昔日种种情深相待,纵然当时无法脱身,此后也必然是要来探望的,谁知……竟过了这许多日。

而当时在镇抚司中,他说了那一番话,又道:“你不该……”却被应兰风及时拦住。

至此之后,这短短的一句,始终在怀真心中,挥之不去,时时思量。

唐毅何曾对她说过一句狠话?这三个字,已是极为克制之下、却毕竟说了出口。

他已经是有些责怪她之意了。

起初怀真虽想到这点儿,倒也并没有一味当真。

只是日复一日,每日暗中期盼,他却始终不来,怀真本就是个多思多想的,早就暗中将昔日两人相处细细回想了数回。

从应兰风之事开始,他始终隐瞒不说……再往后因招财叔之事,他终于肯同她透露些许,然而所谓真相,却仍是她事后从别人口中知道。

可怀真并未有责怪唐毅之意,反有些理解他的心情,若说当初应兰风之事的时候,她还曾有些想不开,然而经过招财叔此事,反叫她明白了唐毅的用意。

他不肯向她说明招财叔是细作,虽看似“不近人情”,但却是他考量详尽之故,他知道贸然告诉,她必然不信。

他并没同她承认美纱子已死,自然也是因事关重大,想要不泄机密……均都无可厚非。

事实上,纵然他万无一失,瞒着这许多,可最终仍旧功亏一篑,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虽然怀真自知道,若再给她一次选择,只怕她仍然会选择冲进镇抚司……毕竟招财叔陪伴着应家几十年,她怎能忍心见死不救。

只不过,这一种“见死不救”,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且叫她禁不住后悔起来。

出了镇抚司后,她曾问应兰风,自个儿是不是做错了。

应兰风是父亲,自然是百般维护,一个字也不忍加身。

然而唐毅不同,他说:你不该。

怀真记得当时他的眼神,透着怪责的冷意。

她其实已经开始自省内疚,却无人知道。

虽然隐隐猜到他或许是有责怪她之意,故而这许多日都不肯露面,可怀真也都按捺心意,一日一日的忍过了。

起初还想等他的意愿。

谁知在李府之中,因李准在军中吃苦,怀真劝他不要从戎罢了,而应玉说了那一番话……越发让她的心底触动起来。

先前赵烨曾夸小瑾儿,说是虎父无犬子,怀真当时笑说并不想小瑾儿如唐毅一样。

她不过是以为人之母的心思,想要自个儿的孩子一生平平安安,无惊无险度日。

因先前唐毅出使在外,几度生死,唐夫人跟敏丽种种痛不欲生,她都是亲眼所见的……以至后来嫁了他,越发亲身经历了那种揪心之痛,故而才只想小瑾儿别像是唐毅一样。

然而听了应玉跟李准所言,再思量唐毅素日来的那种兢兢业业,却都是为何?他们都是心怀天下之人。

可见毕竟是她的眼界心思有些狭窄……于是心中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所以才终于下定决心,亲来礼部探望,其实……本是想要跟他见上一面儿,或许,或者跟他说一声儿……当时的确是她错了。

可是却想不到,从相见的第一眼开始,然后他请入内说话,两人之间那种情形,竟不是昔日深情恩爱之态。

见那言行举止,骨子里透出几分疏淡,竟像是真的厌弃了她,并不只是一时的赌气恼了而已。

其实早在两人和离、风雪夜她拒绝了他后,怀真心中便清楚知道:是真的触怒他了。

只想不到往后……两个人毕竟情深难禁,阴差阳错,竟又纠缠在一起。

故而那夜在唐府,虽然事情并非自己所愿,但是能重回他怀抱……又何尝不是她心底期盼的?

谁成想,招财叔之事陡然发作。

故而怀真才说,此行来礼部,已得到了想要的,那便是他的态度。

原本想说的那些话,也都埋在心中罢了。

乍暖还寒时候,怀真朦胧醒来,头仍隐隐沉重作痛。

还未睁开双眸,就听见耳畔嘻嘻地轻笑声,起初还以为是幻觉,缓缓定睛看去,却见在床边儿上,并排趴着三个小人儿,挨挨挤挤在一起,正看着她笑。

从跟前儿数过去,竟是凌霄,小瑾儿跟凌云,两兄弟把小瑾儿挤在中间,三个一块儿,眉开眼笑地望着她乐,凌云甚至将一根手指塞在嘴里,含着边笑。

怀真呆看了半晌,才信自己不是幻觉,一惊之下,便想爬起身来,谁知身上竟是无力之极,便只仍是伏着身子,问道:“霄儿怎么在这儿呢?”

凌霄人长的高些,距离怀真也近,长睫毛一闪一闪地,将碰到怀真脸上似的,笑说:“是二叔带我们来的。”

怀真一怔,抬眸四看,幸亏不见凌绝。便道:“是吗?你二叔呢?”

凌云含糊不清地说:“二叔……外面……”

两个人说话间,小瑾儿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中透出好奇之色,口中也嘟嘟囔囔,咿咿呀呀地想要说话。

怀真一时不知说什么,只顾看着他们三个,凌霄抬手,便摸向怀真脸颊:“婶婶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呢?”

怀真微微摇头,感觉小孩儿嫩嫩的手指划过脸颊,不知不觉,眼中浮出一层水光。

凌云见状,不免有些着急,只是他毕竟矮一些,竟够不着怀真,只是着急乱嚷起来。

怀真少不得爬起身来,先把凌云抱着拉到床上,又把小瑾儿也抱起来……凌霄见了,早也主动爬了上去。

怀真把小瑾儿抱在怀中,凌云凌霄两个一左一右挨着坐了,怀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所见都是孩子宁馨的笑脸,软软的靠在身边儿,那身心方微微地暖了起来。

四个人凑在一块儿,怀真忽然记起一件事,便问道:“霄儿……你们已经回府了?”

凌霄点头,怀真又问:“那……那……还有没有人对你们不好?”

凌霄看看凌云,便趴在怀真耳畔低语道:“我已经听婶婶的话,跟二叔说了。”

怀真意外,然而凌霄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未免有些不懂内情,言语不清,然而看他喜喜欢欢之态,又想到凌绝为人,怀真便按下此事。

又过片刻,外头夜雪跟奶母进来,见四个人都在床上,瞧着和乐,便双双笑起来。

奶母道:“不过是出去了这一会子,小爷们竟都闹起来了。原本还乖乖的呢。”

夜雪见怀真面上朦胧带笑,便也微微有些放心,便对怀真道:“方才太太吩咐厨下熬了汤,我叫他们端来姑娘喝一碗才好。”说着便要去。

怀真忙叫住她,便吩咐说:“他们来了,大概也没吃东西,你叫小丫头出去,买两碟滴酥鲍螺,松子糖……再叫厨下做些蒸酥酪,桂花藕粉糕拿来……”夜雪答应着,抽身去了。

怀真因又问那奶母道:“听说小凌驸马来了?不知在哪里?”

那奶母说道:“先前在王爷书房里说话呢。”

当下怀真便陪着三个孩子又玩耍了会子,顷刻,李贤淑闻讯来到,怀中抱着大姐儿,笑道:“我知道凌霄凌云也都在你这儿,也叫馨姐儿过来凑凑热闹。”

大姐儿此刻也还小,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见眼前都是小孩儿,因也喜欢,便在李贤淑怀中只是笑。

怀真见状,便下地,丫鬟们知道她新睡起身,便捧了水来,伺候她简略洗漱罢了。

顷刻,丫鬟们把点心送上来,大家围着桌子,奶母抱着小瑾儿,怀真便抱着凌云。

小瑾儿年纪还小,不能吃别的东西,怀真便喂凌云吃,凌霄自己举着个酥螺,便小口小口地啃着,怀真见他嘴唇上沾了好些奶油,便掏出帕子,仔细给他擦去,凌霄眯起眼睛,十分受用。

小瑾儿见众人都吃的这样热闹,也跃跃欲试,李贤淑就叫给他舀了一小勺的酥酪给他吃,小瑾儿吃着甜甜的,便也拍着手,喜欢的笑个不住。

众人坐了半晌,便听外头有说话声音,丫鬟进来道:“小凌驸马来领小少爷们,要回府去了。”

凌霄凌云两兄弟正玩儿的高兴,哪里肯走,便都不乐意。怀真因心中有事,便对李贤淑道:“娘看着他们,我出去……跟凌哥哥有几句话说。”

怀真便自里屋出来,抬头一看,果然见门口上,凌绝负手背对着站在彼处。

听到脚步声,便回过身来,见是怀真,微微怔然。

怀真脚步一停,才又走了出来,因说道:“哥哥这就要去了?”

凌绝道:“是……他们在这儿只怕也闹腾的不轻。”说话间,又看了怀真两眼,见她眼睛微红,便道:“你怎么了?”

怀真低头笑道:“没什么……只是霄儿跟凌云都甚是听话,并没闹腾,这会子在里头吃东西呢,乖巧的很。”

凌绝也笑了笑,道:“只是他们喜欢你,故而不闹罢了。”

凌绝说到这儿,眼皮一垂,因见左右无人,便道:“先前……霄儿跟我说了那件事。你放心,我已经料理了。”

怀真正在想该如何跟他提起,见他主动说起,微一迟疑,然而听他的口风,知道凌霄把自个儿也供了。

怀真便道:“原本你们的家事,不该我多手,只是,毕竟是孩子……”

凌绝摇头,轻声笑道:“你若明知此事,却袖手旁观一字不说,这不是你的性情……我更也要瞧不起你了。”

怀真不觉也哑然失笑:“罢了,横竖他们平安无事就好。你且稍等,我叫凌霄凌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