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穿好衣裳,就去取…”

“不穿得挺好的吗?全身上下有没露出一块肉!快点快点去,老娘等着急用呢!就在右边第二间房,玫瑰色的瓷瓶,你一去就来,不会有人看见的!”

匆忙间只随手抓了件纱衣套上,便趿拉着鞋跑了出去。

走廊很空荡,果然没有什么人出入,我数到右边第二间房,侧身走了进去。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我来到一排摆放瓶瓶罐罐的木架子前,踮起脚尖,开始细细搜索玫瑰色的瓷瓶。

艳丽的玫瑰色很显眼,我取下,打开一闻,浓香扑鼻。

“老弟,你换好衣服没?”

男高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我还没来的及做出任何反应,门就被一脚踢开了:“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快点,我还等着你说如何打动老板娘的芳心呢——”

“唉,就指望着可以哄着香玉老板娘再为我煮上一锅猪肉…”

范大作杵在门口,瞪大眼,随即脸上通红,吱唔道:“呃,其实,其实,我并不知道妹子也在…”

顺着范大作的无辜眼神,我望向后方,同样僵住。

他也像是刚沐浴完的样子,半湿的发披在肩头,偶尔几滴水珠落下,清脆的落地声如同琉璃珠子裂开的瞬间脆响,听着心头不禁一跳。

“俺,俺还是先走好了。”范大作一把关上门,溜烟跑了。

听见门关上的碰撞声,我立即举起玫瑰色瓷瓶,就如同小小的瓷瓶是传说中的神盾:“我帮老板娘取花精露的。”

洛谦向前走了几步,宽松的衣裳步履生风,长袖飘飘若云。他低头嗅到:“老板娘很懂得货,这是西域乌孙国榨出的上等花精。”

衣裳不整,距离很近。

我全身僵硬,他忽地抬起头,黑瞳如墨盯着我,淡道:“就算不是为这花精,你进来也无妨。”

耳垂滚烫,我知道现在脸上一定是能煮熟鸡蛋的温度。

纯静中,他没再说话。

瓷瓶里的花精浓香就这样缓缓地渗入我们之间的空气。

“客栈里的人统统出来,这里已被包围!”

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叫声,其中似乎还掺杂着铁骑奔跑时的咆哮声。极快地,一个高亮女人声响起:“哪里来得狗崽子,竟敢在老娘地盘上撒野!”

“他们…”我仅说出两个字,就被洛谦抱住腰,拖出了房间。

瓷瓶跌落,艳香顿时冲起。而我只能看见周围的土墙在移动,极快,有些眩晕的感觉。突然飞速中又停下,眼前的木门挂着几处灰色的蜘蛛网,他拉开破落的门,灰尘四起,随后将我推入:“就躲在这里。”

第四卷:漠上见柳色 醉颜酡(二)

里面阴仄狭窄,黑洞洞的长甬似乎望不到边,偶尔只有些火光从土墙破洞射入,潮湿泥土上光圈斑驳。

砰,那扇破门关上,他弯腰挤入:“慢慢地走到尽头,小心脚下可能有酒坛子。”

空间很小,我微微半转过身子,肩膀就抵在了他的胸口:“谁来了?这里是那儿?”

暗黑中瞧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一双清亮的眼。

“先躲好!”他顺势搂住我肩头,挤压我向前步入冰冷黑暗中:“是拓跋阳带人追来,大概他沙漠里失去我们行踪后,沿着丝绸之路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便直接赶到这里,毕竟这是通往玉门关的必经之路。”

清淡的话语飘在耳边,随着他的步伐,渐渐走入甬道深处。

黑暗中手摸索到了一面粗粝墙面,我停下,提醒他:“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压下我的肩,轻轻地舒气:“只要不出声,拓跋阳要找到我们大概也需一两个时辰吧。”

角落依旧狭小,两个人缩在这里几乎不太可能。

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坐下,只可惜还没有思考几秒,腰间便传来一股强大拉力。他早已靠着土墙占了角落里的小块地面,伸臂环住我的腰,将我强行拉下。

猛然的下坠,我刚洗过还未束起的长发纷纷扬起,待下巴抵在他肩上时,满头乌丝已遮住了我的面容,与他的湿发纠缠在一起。狭黑角落里他的手臂异常坚固,压着我的后背陷入他温热的怀中。身体相靠,缝隙里的半湿头发挤榨出水分,浸透了披在身上的轻薄衣料。不知时间流逝的黑暗里,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扒开我眼前的大片发丝,而后在耳边轻语,呼出的气息拂过耳垂,燥热而麻痒:“待会儿拓跋阳找不到我们,一定会放乱箭。拓跋阳这种人未必只想活捉我们,插满箭矢的尸体他一样满意。”他右手敲击土墙,发出闷闷撞声。“这里是酒窖,为了制造处保存酒水的阴凉环境,土墙都垒得特别厚实,一般的铁箭穿不过。而且又为了保持干燥,这土墙的会开出几个小洞,流通空气。”

忽地他右手一扫,干枯稻草带着灰尘落下,露出了几点小孔。“外面的状况一览无余…”

我向前凑近一点,透过那些不规则的小孔,看到了客栈内院的慌乱场景。黑夜已经降临,惨淡月色下数十人脸色惨白,只能无头绪地挤踏在一起,衣裳已被扯烂,不少碎布飘在半空。

“镇定!镇定!”金香玉竟站在马背上,手执明亮的火把,俯睨众人:“都给老娘安静下来!客栈大门用三百斤的大石顶住了,谁也进不来!”

人群依旧有嚎叫声传出。

啪,金香玉将手中燃烧地正旺的火把抡向了一个高呼救命的中年汉子。火把快似流星,几颗火星子擦着衣裳而过,将那中年汉子吓怔住,呆呆望着马背上骂咧的娇小女人。

“老娘都没有吓得叫一声娘,你们这些大老爷们都哭啼些什么!都听好了,大门已经被堵死,谁也甭想出去!乖乖地闭上你们的臭嘴给老娘等着朝廷兵马的解救!”

骨碌碌,火把在黄土上滚了几圈,火光几明几暗,人群总算是寂静无声了。

“好了,身强力壮的带上兵刃轮流守夜,其他人全部回房安静睡觉!”金香玉手臂一挥,旋身跃下马,火红的长裙迎风飞扬,像极了沙漠里顽强不灭的红棘花。

“现在客栈门窗封死,就是一个城堡,拓跋阳未必攻得进来,我们也不用躲在这里…”我撑住土墙,想要起身离去。

腰间被制固得更加紧密,他在身后轻叹:“扶柳,可以小看拓跋阳,却不可以小看拓跋的铁骑,那是在草原里搏杀狼群的蛮悍武士,区区一面土墙…”

轰隆巨响,他的话还未说完,客栈西边的高大土墙已然轰然倒塌。

烟尘陡然升起,如同炸山开路般的沙土飞扬,阴蒙沉沉地遮住了半边天。

嗬,嗬,嗬嗬,整齐而雄壮的吼声在烟雾后响起,震耳欲聋的嘶叫,就像是深藏在草原上的野兽在大嚎,带着原始的浓重血腥。

客栈内的人们在惊傻之后,终于爆发出了哀叫,连金香玉也煞白了脸色。

尘土散尽,土墙废墟后是一列铁甲整齐的骑兵。数十匹的高大战马在不停地刨动泥土,似乎只要这些强壮士兵一松开缰绳,它们便化身为龙,将众人踏为肉泥。

苍茫夜色,一支支火把在拓跋铁骑手中点燃,将整个客栈照得亮如白昼。

这时,人们才清楚为何这面土墙会忽然间分崩离析。一排密密麻麻的铁箭射入砖块,将土墙拦腰切断。冷森森的箭锋狠狠地咬住脆裂黄土,犹如野兽犬齿扣住了尚连带血肉的白骨,咔嚓一声,骨骼碎裂。

原始的蛮力在这一刻摧毁了后天的营造。

“将土墙的受力点用铁箭破坏,这需要多大的臂力…”我无法计算出这支铁骑的战斗力将有多么强大。

洛谦亦是轻轻一讶,随即淡笑:“拓跋剽螭铁骑中的精锐,专门守护拓跋大汗的狼牙骑。”

眯起眼,扫望远处的拓跋铁骑。中心处的银恺男子双眼湛蓝,正是一路追赶而来的拓跋太子拓跋阳。他的身后飘着一面黑底白图的獠旗,凶猛的狼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仿若要吞噬天地一切。

“狼牙骑?”

“大汗的亲身护卫狼牙骑,是草原上的神话。每个狼牙骑士都是草原汉子敬重的英雄,他们都是从剽螭铁骑中经过生死历练的武士,拉得起三百斤的铁弓,也能驯服最烈的野马,杀狼搏虎,这些人一身是胆,也最不惧死亡!”

阴森的狼牙旗飘在黑夜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血腥。

目光触及到了铁甲武士手中的战刀,我的手指不禁轻颤,齿锋交错的刀刃,可以撕裂皮甲,也能轻易将皮肉斩断。

“不用怕,拓跋阳只是带了十名狼牙铁骑,他不是大汗,最多也就调领十骑狼牙。”洛谦温和地抚拍着我的背。

我半转头,直视着他深如海的墨瞳:“十骑狼牙足以杀尽这里所有的人,却伤不到你,是吗?”

他眼里有火焰在跳跃,缓缓地熄灭,然后只有一声轻叹。

“客栈里的人都不要动,戴面纱的解开面纱,没有束发的将头发盘起,总之将你们的脸完完全全地露出来!”拓跋阳提马跨过土墙废墟,严峻命令道:“如果有谁不听话,下一刻你的心脏上就会插入一支我们拓跋的铁箭!”他举鞭一挥,扫过所有的人,最后指向了拓跋铁骑手中的利箭。

沉默中,异族妇女们开始安静地取下面纱,披发男人们也无语地胡乱扎起脏兮兮的头发。拓跋阳唇边逸出满意微笑,回首对下手道:“对着图画,一个个看清楚了!”

下手打马向前,举着火把一个个仔细观察起来,偶而遇上漂亮女子更是动手捏上捏下,淫亵之色溢满脸庞,但多数女子都是敢怒不敢言,其中性子稍烈的也只是怒目而瞪。

轮到金香玉时,那下手歪嘴一笑,竟敢将爪子直接伸向胸脯。

“他奶奶的!连老娘的豆腐也敢吃!”金香玉趁着那下手伸臂前倾之际,一把擒住他,反手一扭,将他摔下马,顺势一脚踩在脸上。“狗娘养的!姑奶奶今日就送你去地府伺候女鬼去!”说罢,右脚便死死地踏在喉咙上,那下手只得在地上抽搐,不停哀求。

“好样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开来。

咻,一支利箭直指金香玉的胸口。

“妈的!”金香玉抬眼咒骂一声,随即后退数步,侧身让过铁箭。那下手甫得自由,立即连滚带爬地回到拓跋铁骑中。

狠狠剜了一眼,金香玉哼道:“算你兔崽子狗屎运!”

拓跋阳冷眼望着院落里的众人,蓝眸划过一色阴狠,举鞭落下:“杀!一个不留!”

方才逃回的下人问道:“不找了?他若肯为太子效命,何愁不统天下。”

拓跋阳冷笑:“他是死人我一样开心!”

“老子今天跟着野蛮人拼了!”第一个拔出腰刀的竟然是范大作,那一刻一直懦弱的商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高举着朴素腰刀,挡在了金香玉面前,直对着狼牙铁骑的森森箭锋。

“宁死不辱!宁死不辱!”人群里的男人们纷纷拔出了平时护身的短刀,连女人们也拔下尖利的金簪,紧紧地握在手掌中。

拓跋阳微微一愕,随即无情厉声道:“放箭!杀!杀!杀!”

铁箭如流星雨般射向人群,暗黑的箭矢不停地发出令人颤抖的厉啸,一瞬间空气里弥漫着生铁的潮腥气。

很快,哀叫声,痛嚎声,咒骂声,在客栈院落里此起彼伏,与坍塌土墙后拓跋人手中火把的明亮光线,交织在一起,共同组成了这个暗夜的沸腾。

“香玉,你从后门逃吧。”范大作挥刀斩断一根铁箭,扭头对身边的金香玉吼道。

金香玉纤影一闪,反身躲过两支呼啸而来的箭矢,骂道:“老娘早就不用老鼠才钻的耗子洞了!”

“天杀的!”范大作龇牙拔掉手臂上的铁箭,带起一片鲜血横飞:“香玉老板娘,有一句话我范大作憋了很久,现在反正也不知道活不活地过今晚,老范就豁出命来问…”

“有什么屁快放?”金香玉右腿踢掉一根铁箭,转身靠在范大作背后。

“香玉,能不能为我做一辈子红烧肉啊?”范大作嘶吼着又劈断三根箭矢。“我很想娶你专门只为我一人煮肉…”

“香玉,我知道自己粗鲁得很,配不上你,可…小心…”

范大作反身抱住了金香玉,铁箭射没入他的背心。“这是我第一次抱你…”

“血——”金香玉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前被滚烫的血液浸湿,随后仰天长啸,劈手夺过范大作手中的腰刀,双目泛红,冲向铁骑吼道:“奶奶的!老娘平生第一次听到告白,就让你们这些王八蛋给毁了,看老娘把你们大卸八块!”

“香玉,不要…”范大作死死地扯住了香玉老板娘的小腿,将老板娘绊倒在地:“好好活着…”

看着老板娘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的指甲陷入了我的掌心,疼痛入心。

鲜血从金香玉唇角滚滚而出,她吐出一颗带血的牙,回首骂道:“死人,老娘还不是要为你报仇吗?”

“为什么现在才说?老娘等了你那么久,你一说,就走了!”金香玉爬着挪动到范大作身边,拳头如雨般落下:“死呆鹅,老娘不准你死,老娘还没有听到你说我爱你呢!…知不知道,不准死,你给我大声说一遍,我爱你…”

老板娘晶莹的泪水滴在范大作背后的中箭处,血花像是吸饱了营养,艳丽丽地完全绽放。

真是一种嘲讽,非得鲜血流尽才能开出最美的花朵。

轻轻地,我开口:“我爱你…”

对着空洞的小孔,我的泪水与老板娘的泪水一同滑落。

铁箭银芒破空,暗夜里四处绽放有艳丽的血花。

蓦然眼前一片黑暗,有一只温热的大手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墨香混着血味冲击着我的鼻端,这是怪异的甜腥。

“不要看了,也许你将承受不起。”

眼睛里没有一丝光明,凭着感觉,我似乎被他移到了胸前,面对面。

“这算不算得上一次屠城呢?”

他沉默。

“而我们本可以消弭这场屠杀,是不是?”

他蒙住我眼睛的手轻轻颤了颤。

“其实,就算我们站在拓跋阳面前,他未必会杀我们,而我们也有机会可以再次逃脱,是不是?”

前方有无奈的叹息声。

“那么多无辜善良的人死去,全是因为我们的自私,是不是?”

他终于出声,淡然中透着掩不住的冷漠:“这只是他们的命,与任何人无关!如果这些人足够强大,谁也杀不了他们!”

不会每个人都可以强大到掌控天地!

猛然抓住他的衣襟,指骨间抵住了他的锁骨:“可他们会杀了我!或许在每天深夜里,范大作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站在沙漠的绿洲里微微憨笑,然后他的嘴角蜿蜒出僵黑的血,扑倒在我脚边,背后插着拓跋铁箭,血肉模糊。他会缓缓地抬起头,白森森的骨指深深掐入我的脚踝,狰狞笑道:妹子,为什么不救我呢?”

“——还有这浸满鲜血的客栈,我会徘徊在这里,永远也走不出去,身边到处都是怨恨的双眼,他们不停地吟唱: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他的一只手依旧遮住我的眼。

寂黑中,他的另一只手缓缓地覆上我颤抖的肩,掌心的热量灼烧着我的肌肤:“上官扶柳,在天下的争夺中,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将会有无数的人死去!不能心软,不能懦弱,不能犹豫,记住从今以后你要陪着我一路走下去!”急促的呼吸渐渐靠近,他嘶哑沉声吼道:“为了我,学会舍弃…”

背后有冰冷的破空气流划过。

刺锐的酒缸破裂声在耳边炸开,冰凉的酒瞬间喷发出来,我的半边脸洒满醇香的烈酒。酒顺着脸颊落到唇角,沿唇线渗入口腔,火辣一下子烧到喉咙。

就像泼洒出的血,看着那么寒冷,可心里却那么灼痛。

“洛谦,知不知道,看着他们这样无助地死去,会想到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死去的时候双眼会怨恨地瞪向天空?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不够强大,是不是迟早会看着自己的鲜血像花一样绽放,然后干枯地死去…”

“不会的,我不会允许的!”

沾满烈酒的唇被覆盖,他的气息笼罩着我,一点一点地占据,一寸一寸地侵入,深入灵魂,无法抵抗。

婉绵辗转中,理智在脑海里消退,无法控制般我攀上了他的脖子。

他的手已经离开了我的眼,滑到了我的后颈。

没有勇气睁开,黑暗也许更像一种保护色,我宁愿沉溺在其中,也不愿看见那夺目的艳丽鲜红色,是血在燃烧,烧得心中空乏。

一墙之隔,外面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叫骂声,铁器的撞击声,还有那利箭穿破胸膛的嘶闷声,都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耳膜,让我不住颤栗。

颊间烈酒在彼此的厮磨中殆尽。

第四卷:漠上见柳色 醉颜酡(三)

这是一种蛊惑,暗夜里的玫瑰,残酷,甜蜜,欲罢不能。

像是投入一场疯狂的游戏。苍茫夜色下,他隐身在楚河对岸的迷雾,墨香蛊人。偶尔指间利光闪过,杀人成排,鲜血浮起长戈;偶尔温柔笑意弥散,淡若浮云,墨香缭绕周身。

残酷的杀意,甜蜜的温柔,都沉淀在他漆黑如墨的眼中,化为神秘的魅惑。

不由自主,即使一路荆棘,我也在追寻他的步伐…

骨裂般的闷击就在身旁乍响,是锋锐铁箭猛烈卡入土墙。

心随之一颤,更紧地拥着他,仿若自己要融进他的胸里。耳后脖颈处,他温润的唇慢慢地游弋,轻柔却敏感。我将脸庞埋进他的肩窝,微微喘气,急促的气息滑过他半湿的发,一阵温热。

有一支铁箭插入土墙,似乎可以听到箭尾翎羽在空气颤动时震起的尖啸声。

感觉血脉止不住的搏跳,指甲掐进他的后肩,我颤巍巍问道:“如果…如果将来…你会不会舍弃…”

黑暗里我的话语纠结。

害怕,所以说不出完整的疑问。

“什么人?”

山坡上宏亮的高喝声似雷声般滚滚传来,接着马蹄声阵阵。

狠狠地咬唇,终于没有问出。

他轻轻舒气:“是重俊。”

抬起头,他的眼底光芒刺目。只是想问,如果将来为了你的天下,会不会舍弃我?

“没事了,”他神色安宁,淡笑道:“这帮小子总算是找来了,客栈离玉门关大风营只十里,斥候们应该早已查到了拓跋阳的行踪。”

泠泠弯月下,远处的土坡上尘土阵阵,二十名整装骑兵勒马缓缓逼近。

整齐的马蹄声充斥了整个山坡,透过震动的地面一波一波传入心间,是强大的震慑力。马上的骑兵盔甲精细,每一片鳞甲都磨得雪亮,似杀人的利刃。

拓跋铁骑似乎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纷纷停止向客栈内射箭,调转马头迎向策马而来的西华军骑。

两队人马在百步之距停下。

坡上一匹高俊白马跃出,马上银盔男子横臂一挥,一柄熟铜长枪划出完美的半圆,冷冷枪锋直指狼牙旗下的拓跋阳。“拓跋阳,交出我二哥,否则今夜我的长枪将要挑穿你的喉咙!”

拓跋阳蓝眸深邃,扫了一眼银盔男子身后的骑兵,冷笑道:“李重俊你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重量,便大放厥词!才二十骑就想挡住我的狼牙骑?”

李重俊枪锋一抖,寒光点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拓跋阳寒眸阴光一闪,勒马后退几步,挥手道:“狼牙箭!”他身后面色硬朗的魁梧汉子拉满铁弓,犬牙般的箭齿泛着硬硬冷光。

“太子,且慢!”铁弓半满时,一匹黑马斜插进拓跋阳身旁,马上男子皱眉正色道:“这里离上官去疾的大风营不到十里,倘若他从后面赶来,两面夹击,恐怕我们这十骑狼牙就要葬身于此!”

拓跋阳冷哼:“你们狼牙骑也怕死?”

那男子一笑,双目直逼拓跋阳:“每个狼牙骑士都是拓跋的珍宝,只能为大汗而牺牲,绝不是太子随意用来逞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