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忍不住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懂得“矜持”这两个字。

他嘿嘿一笑。“我也是读过高中的,要不是成绩差了那么点没考上大学,说不定这会儿就在城里当小白领了。”

“小白领没资格参加这种派对。”她轻轻对他说。

“也对,也对!”他就坐在草地上东拉西扯,也不管她要不要听。

后来他的两个朋友过来把他叫走了,将他推到一群上身已经赤.裸的年轻女郎中间。女郎们手持香槟,由顶至踵地从他头上浇下,刺激得他跳脚。又有女郎软玉温香的身体随即偎了上去,用自己的肉.身充当毛巾,上下滑蹭。

她转开眼。

再干净的人,在这个圈子里久了,也难免沾染上不良习气。

场面后来便糜.烂起来,有女郎当庭与两个男人媾.合,淫.声一起,顿时就将派对的气氛推向高.潮,男男女女纷纷寻找目标,当众交.欢。

她看得心头一惊,忙在人群里寻找莹莹的身影,却见她端了杯香槟,朝她走来。她想是已经喝得微醺,脚步有些踉跄,上身的比基尼早已经不知脱下来甩到哪儿去了,一双不很丰.满但却十分结实的椒.乳挺翘在空气中。

她再也看不下去,站起身解下自己围着的纱笼,迎上去裹在肇莹莹身上,强行拖着她往外走。

肇莹莹一边挣扎,一边口齿不很清晰地说,“我不走!我不走!章老板答应我了,只要我陪他一晚,他就给我的新电影投资!你也不许走!那个煤老板看上你了!他说满屋大明星小明星他谁都没看上,就看上你了!姐姐你看你命多好?我要陪多少个老板才能钓上一个?你只要往那里一坐,就有人自动送上门!”

她那时已经将她拖到停车场,听见这话,终于没忍住,伸手给了肇莹莹一巴掌。

“莹莹,你醒一醒!这不是你该参加的派对!”她想斥问妹妹为什么不自爱。

挨了一耳光的肇莹莹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变本加厉,猛地拽住了她的头发,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今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说着将手里的香槟朝她嘴里灌来。

她一时不备,被灌了个正着,呛得涕泗横流。

“我努力地想要把她带离那个地方…但她呢?她对我做了什么?!”肇玲玲甜润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怨毒。

“她做了什么?”青空沉声问。

“她给我下药!她在酒里给亲姐姐下药!她亲手把我送到煤老板的床上!!”肇玲玲泪流满面。

虽然已经推测到了这样的结局,但问讯室内仍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肇玲玲的哭声,牵扯着费永年和青空的神经。

第十七章 星陨(9)

肇玲玲交代,她当时虽然恨肇莹莹,然而还没有恨到要杀人的地步。她只想把这件事情彻彻底底地忘掉,找机会辞去经纪人职务,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

真正激怒她,把她推向疯狂的,是案发当天发生的一件小事。

当时肇莹莹正在吃午餐,中间接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后,她饭也不吃了,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臂坐在景观房的飘窗上,指着下头渺小如同蝼蚁的车辆行人,以一种睥睨一切的口吻对她说:“玲玲,你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滋味,是不是特别好?”

她在心里默默说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

肇莹莹没有听见她的心声,娇笑着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刚才我接到冯老板的电话,他说那天的那个煤老板特别喜欢你,愿意买一幢独栋别墅送给你,上头写你的名字,你只要在他来本埠谈生意的时候偶尔陪陪他就行。其他时间你还可以继续做我的经纪人。玲玲你说他是不是特别有钱,特别大方,特别体贴?还是玲玲你有本事,陪了煤老板一次,他就送别墅给你了。”

她缓慢而坚定地拨开妹妹的手,“我没兴趣,麻烦你回断了他们罢。”

肇莹莹一听,立刻就变了脸色,冷冷一笑,“陪一次也是陪,陪十次也是陪,何况只不过陪他几次,就有别墅落袋,这样的好事我还没碰到呢!姐姐你装什么贞节烈女?!”

说完板着脸径直带助理下楼去贵宾休息室了。

留她在天桥景观套房里又羞又气又恨。

隔不多久,肇莹莹就打内线来,说手机忘带了,叫她找到后送下去。她当时就在餐桌上找到了,立刻送了下去。在走廊里她听见略略沉重的关门声和快速离去的脚步声,并没有太在意。等她推开贵宾休息室的门,在里的休息间里看见脖子上勒着项链,倒在地上的肇莹莹,第一反应就是去探她的气息。

哪料肇莹莹只是一时昏了过去,当她抖着手去摸她的颈动脉时,她呻.吟着慢慢醒来,声如蚊讷般地叫着救命。

就在那一刹那,她在别墅里所受的屈辱,早前妹妹对她的冷嘲热讽,一下子都涌上心头。

“我勒死了她,确定她死了以后,擦干净项链上的指纹,就返回套房去了。刚回到房间,信先生就来按门铃了,情急之下,我便顺手把手机塞进花瓶里,借口是在房间里找手机。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肇玲玲恢复了平静,与肇莹莹有几分相像的脸上,带了一种释然后的从容。

一切恩怨情仇,都随着肇莹莹的死而逝去。

得知案件进展的媒体简直似炸了锅一般。

从着名整形医生的太太,到身为经纪人的姐姐,以及富豪在别墅中举办的天体派对…所有的细节都浮出水面,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不停靠近水面换气的鱼群,密密麻麻地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又一圈涟漪。

连默看见电视新闻中有记者远赴肇氏姐妹的老家,采访两人年迈的父母,两位老人家在镜头前默默握紧彼此的手,老泪纵横的情景,默默关上电视。

一个从小娇养到大花朵般的女儿死了,一个从小没让大人操.过一点心的女儿面临终身j□j,两个老人还要面对媒体的狂轰乱炸,其情可悯。

连默为自己冲了一杯热巧克力,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块手工制作的红豆重乳酪蛋糕,一起端到客厅向阳的窗前,随手抽过沙发上的垫子扔在地上,盘腿坐进垫子里,一边吃蛋糕喝巧克力,一边感受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时留下的温暖。

空气中有轻浅的蔷薇花香,从放置在客厅茶几上的一大捧白蔷薇花束散发出来。

花是清晨时衣着笔挺的年轻快递员送上门来的,送来时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里头倒映着万千红尘。

连默周末的早晨,就是被这样一束累累缀缀,繁复娇美的惊喜唤醒的。

签收下蔷薇花束后,她解下系在一支花茎上的小小卡片,轻轻展开。

卡片带有一种淡而又淡的薰衣草味道,上头用钢笔手书“谢谢”两字,下头签名是信以谌。

连默微微一愣,转而微笑。有陈师兄那样的人物替信氏兄弟工作,知道她的住址,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想,连默就将心头的一点疑惑抛开了。

吃过早饭,连默将一早在洗衣机里洗好的衣物取出来,晾到阳台上去。晾衣服的时候,隔壁家的老公本来靠在阳台上吸烟,看见她端着盆出来,有些歉然地按灭了香烟。

连默轻轻颌首。他在阳台抽烟,本来也没妨碍到她,毕竟他是在自家的地盘上,但人家客气,她自然也以礼相待。

哪料隔壁太太忽然从屋里冲到阳台上,看到连默,顿时虎着脸,揪着老公就往屋内去,嘴里骂骂咧咧的,“这里是再也住不下去了,房子都被租出去,前前后后全不是正经人家!”

连默无端被划到不正经的行列,颇觉诧异。

衣服晾到一半,她听见楼下略耳熟的引擎声,探出头去一望,就看到陈况那辆极其佻眼的概念跑车驶进小区来,停在她住的楼前。

陈况下车,仰头,只见连默一张素脸正从阳台探出来,遂挥挥手,“嗨!”

连默隔壁的两个女孩子周末也没出门,对门太太指桑骂槐她们恰巧也听见了,一个不忿想回骂两句,一个拖着她叫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拉扯间瞥见下头的跑车,两人浑然忘记跑到阳台上来的初衷,齐齐朝连默挤眉弄眼。

连默虽然面对各种案发现场血肉模糊的尸体能做到面不改色,可是却招架不住这样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围观,遂点点头,捧着空盆回房间里去了。

连默没让陈况久等,换上珍珠灰七分袖衬衫,藏青色一步裙,蹬上浅口平底芭蕾舞鞋,拎着她惯用的医生包就下楼了。

小区里清早起来锻炼身体,买菜吃早点的老伯伯老阿姨,远远地朝陈况和他身后的跑车指指点点,又有蹒跚学步的小童被跑车吸引,跌跌撞撞地直扑跑车,一双小手“啪”一下,搭在车身上,东拍拍,西摸摸。

带孩子的年轻女孩儿大约是保姆,见陈况高壮健硕十分不好惹的样子,赶紧上前来一把抱起孩子,返身就走。那孩子脾气十分扭拧,顿时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不断挣扎踢打。

连默走出门洞时,正听见她吓唬那孩子:“你再闹!再闹那个坏人就把你抓走!”

小童似被吓住了,抽噎着靠在她肩头,却仍不时瞥向倚在车旁的陈况。

陈况觉得有趣,鼓腮朝小童做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那小童吓得一下子缩回保姆胸.前。

连默心道:原来陈师兄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啊…

“吃过早饭了没有?”陈况替连默拉开车门。

“吃过了。”连默坐进副驾驶座。

“那我们就直接出发罢。”车况笑一笑,露出洁白牙齿,一张俊挺面孔显得十分生动。

陈况驱车带连默到位于本埠风景区的司.法警.官学校,听取犯罪学专家李博士的演讲。

演讲场地设在司.法警.官学校的大礼堂内,在场的都是本埠以及各省事的刑侦办案人员以及法医工作者。整个礼堂座无虚席,大家不约而同地保持安静,全都希望能认真听清李教授的每一句话,不少人都带了录音笔来,以期回去能细细琢磨李教授的一字一句。

连默埋头在陈况身后,一边向已经落座的人致歉,一边迈过一条条腿,来到他们的座位前。

“嗨,连默!”有人低声和她打招呼。

连默抬眼,诧异地看见穿着警服的青空坐在她和陈况隔壁的位子上。

“陈师兄。”青空向陈况微笑。

“卫师弟。”陈况回以一笑。

神经粗.大如连默,也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有点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耸耸肩,取出笔记本和笔来。

一旁陈况递过一支录音笔,用口型说:我准备了两支。

李博士的演讲非常之精彩,从他参与破案的OJ辛普森杀妻案,到九一一恐.怖袭击后的鉴识工作,旁征博引,幽默风趣,生动活泼,引人入胜。整个演讲的过程,李博士只停下来喝过两次水,再没有多余的闲话。

连默听得聚精会神,根本来不及分心做笔记,幸好有陈况准备的录音笔,否则演讲结束后,真的会遗忘和错失很多精彩的细节。

结束时,许多人围上去与李博士交谈,争相与李博士合影。陈况问静静站在原处的连默,“不过去合影么?”

连默摇摇头,“能远远看偶像一眼,我已心满意足。”

“真容易满足。”陈况闻言微笑。

这时青空从人群中挤出来,返回连默身边,将一本《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递给她,“喏。”

连默接过书,翻开,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给连默。下方是李博士遒劲有力的签名。

她微微一怔,扬睫,望进青空微笑着的眼睛里。

他的眼里,倒映着她的容颜。

第十八章 连环(1)

连默觉得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然而这并不能阻挡隔壁两个年轻女孩对她的好奇。

在没有大案要案发生的日子里,作为一名法医通常都是在为民事、刑事案件中的涉案人进行从身体到精神等各方面的鉴定,以及对各种医疗纠纷的责任鉴定。某种角度而言,既不精彩,有不有趣。

但两个女孩并不这样认为。

周末她们端着自己烘焙的小点心敲开连默的门。

“姐姐,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全天然,不含添加剂,保证好吃!”短发的贤珍笑着对连默说。

长发及肩的明竹大力点头,然后举一举她捧着的玻璃瓶,“还有我自己酿的梅子酒。姐姐我们开茶话会罢。”

连默努力让自己做出一副没兴趣的木然表情,奈何结果完全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两个女孩全然不予领会,一人挽了连默一条手臂,登堂入室。

“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明竹笑呵呵地问。

“…医生。”算是罢。

“啊,那太好了!万一我和小竹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不用去医院,直接来找姐姐看了!”贤珍拍手。

连默额角一抽,“是法医。”

孰料两人听后并未露出太过惊愕的表情,反而兴趣盎然。

“姐姐好厉害!是不是每天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惊心动魄?”明竹显然对法医职业十分好奇。

贤珍比较感性,“姐姐一定是个很认真很负责的法医。”

又对连默说起她们自己来,“小竹和我在地铁名店街里开了一间美甲铺,小竹手巧,我就是打打下手,生意还不错。姐姐要不要也做一次指甲养护?我们用的是进口植物精油,保证滋润温和不刺激皮肤,再做个方形美甲,保证姐姐的一双手又软又好看!”

连默垂睫看了看自己因为工作关系剪得光秃秃的指甲。以前读书的时候校规规定女生不能化妆打扮,只允许留不超过肩膀的直发,后来工作了,因为工作性质使然,就更加不打扮了。

“那天来接姐姐的帅哥一定是当警.察的罢?”明竹双手捧在心口,向往不已。

连默扬睫直视明竹,“是一个朋友。”

陈况工作性质特殊,她不便随意透露。

这一眼,透澈犀利,教一直以为连默是温良和善无害的邻家女郎的两个女孩子齐齐一惊。

贤珍忙拉着明竹起身告辞,“姐姐工作一周一定很辛苦,我和明竹就不打扰姐姐了,有空再来找姐姐玩。”

说完和明竹离开。

连默没有礼貌客气地邀请两人下次再来,而是淡淡松了一口气。

女孩子们的话题,不是不活泼有趣,只不过她的心思都在青空给她的那本李教授的着作上,只想窝在沙发里,捧着书消磨半日时光。

不过显然这样的打算终是要泡汤了,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连默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是主任有些凝重的声音,“连默,有案情,我把案发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你尽快赶过去。我随后就到。”

连默结束通话,收到地址短信后,就迅速换衣出门。

案件现场在市中心的喷泉广场,报案人是一群清早在广场跳舞的老阿姨。

老阿姨们退休后的娱乐生活有限,除了带孩子买汏烧搓麻将,还有就是聚在一起跳跳舞、健健身。

十月的时候市内会举办一次全民健身大赛,中老年集体舞是其中的一个比赛项目。市中心的两个区都组织中老年舞蹈队参赛。由于前段时间传出过跳广场舞音量太大,致使不堪其扰的居民做出从家中向楼下小广场泼.粪的过激之举,而集体舞又是个需要较大场地排练的项目,所以中心城区领.导经过协商后,决定将偌大的市中心喷泉广场划出一个区域来,供中老年舞蹈队排练用。

两个区的舞蹈队自行商定了时间分配,一个队上午来排练,另一队则下午过来,这样场面不至于乱哄哄的,也不会为了听清各自的音乐而把音量开得太响。

一群阿姨早早搭了车到广场集合,好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吃早饭。领队建议大家先到喷泉边上围成一圈可供人休憩小坐的石阶上坐下来,定定心心把早饭吃了,然后再排练不迟。

都年纪不轻了,要是饿着肚子进行大体力的运动,万一出个好歹的,谁能负得起这个责?

老阿姨们遂三三两两捧着大饼油条、粢饭烧卖坐在石阶上,边吃早饭边说闲话。

其中一个阿姨带的早点是女儿给她做的三明治,里头夹着火腿切片,生菜,芝士片和蛋黄酱,引得一众阿姨都说她福气好,能享受到女儿给做的早餐。随后就纷纷讨伐起自家的女儿或者媳妇来。

这个说女儿老大不小,转眼要三十岁的人了,除开工作,就是上山下海地旅行。今天去云南,明天去西藏,后头又要去欧洲。总之把赚的每分钱都花在路上,然后回到家来啃老,如何都不愿意谈婚论嫁。

那个就叹,这有什么不好?总好过我媳妇娶进门,老娘踢出门罢?我是老娘,儿媳妇就是小娘,衣不洗,饭不烧,日日都在网上买一堆没用的东西。说她一句就哭哭啼啼要回娘家,儿子就同我翻脸。哎呀说说就一肚皮气!

老阿姨吃着女儿给做的三明治,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手上沾了不少蛋黄酱,黏黏腻腻的,用餐巾纸擦也擦不干净,遂俯身打算在后头的喷泉水池里洗洗手,倏忽看见水池底下沉着个老大的黑色旅行包。

老阿姨忙站起身,高喊了一嗓子:“啥宁的旅行袋落了水池里厢了?!”

这一叫,将其他人都引了过来。

老阿姨们围着水池一阵指指点点,也没人出来认领旅行包。

有人是居委会干部,对这样的事比较敏感,忙指挥着大家把旅行袋从水池里捞上来。

“前段时间发生过好几起丢弃婴儿的事,不要是哪个只管生不管养的,见生的女儿,就包一包扔在这里想淹死孩子算数哦!”

被她这样一说,阿姨们都紧张起来,赶紧脱鞋挽裤脚,涉入喷泉池当中,合力将十分沉重的旅行袋搬到石阶上。

旅行袋出人意料的沉,五六个阿姨才费了好大的力气。幸好天气热,水温不算低,否则几个阿姨真要吃不消。

居委会阿姨排开众人,指挥两个没下水的舞蹈队队友,“手机带了伐?拿出来拍照,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们也说得清楚,不会被人赖到头上。”